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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追踪



    清晨的机务段,显得格外的忙碌。



    一队队身穿制服的铁道公安骑着自行车进进出出。



    时不时的还有偏三轮和吉普车呼啸进出。



    就连进出的铁道职工们,也感觉出了严肃的气氛,走起路来的脚步声,也比以往轻了不少。



    贾正义被抓到武装部时,早已瘫软成了烂泥,很快就全撂了。



    只不过让李爱国和专案组失望的是,他压根就没有掌握刘春花的信息。



    贾正义被敲上镣铐后,也意识到他的命运不能更改,转而向范晓志哀求。



    “老范,我的褥子下面,有一百三十块钱,那是我的工资,是干净钱,你能不能跑趟远道,送给我乡下的婆娘?”



    “你啊,早干嘛去了!”



    范晓志恨铁不成钢。



    不过还是点头说道:“等案子完结了,确定这笔钱没问题,我会帮你跑一趟。”



    贾正义被带到羁押室里关押起来后。



    李爱国和专案组的同志,就等着牛部长那边的搜查结果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同志们辛苦了,来来,整碗卤煮火烧。”



    推开门看去,只见周克看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了七八个铝饭盒,正挨个给专案组的同志发饭盒。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陪弟妹吗?”



    “报告副组长同志,我是得到黄淑娴同志批准的。”



    周克说着话,从网兜里取出一个饭盒递过来,“我在家里干坐着,心中着急,就想着帮同志们干点事儿。”



    “等送完了饭盒,我就回去。”



    瘾.



    铁道公安干久了,遇到了案子如果不参与,就浑身不舒服。



    李爱国接过饭盒,里面是热乎乎的卤煮火烧。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顾着查案子,本来还不觉得饿。



    这会闻到那浓郁别制的香味,李爱国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起来。



    抄起筷子,夹起一根油哗哗的卤大肠填进嘴里。



    你别说,机务段食堂大厨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卤煮肥而不腻,卤汁浸香,酥皮透骨,浓郁五味,齿颊留香。



    再搭配上硬实的火烧,不大一会功夫就吃得饱饱的。



    满意的打个饱嗝,正准备将饭盒交给周克。



    外面跑进来一位年轻同志:“李组长,牛部长在那边遇到了麻烦,想请你过去!”



    “这就来!”李爱国问清楚了地点,骑上车子就要出门。



    周克从后面拉住车子座,神情哀求:“爱国哥,能带我一块去不?”



    李爱国摆摆手:“你知道规矩的。”



    周克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依依不舍的看着自行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叹口气,骑上自行车往菜市场奔去。



    三天假期,他得趁着这个机会,在黄淑娴面前好好表现。



    牛马胡同距离机务段不远,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能够听到火车的汽笛声。



    ‘刘春花真是够大胆的,竟然带着刘二峰躲在了这里。’



    李爱国骑着自行车避开胡同里的杂物,来到一处大杂院的外面。



    此时有两位同志站在门外执勤,周围围了不少附近的住户。



    “大娘,你们认识倒座房里的住户吗?”



    “不认识咧,这里一直没有住人,就是前阵子里面有灯光,俺们才知道来了新住户。



    只是人家的门开在院子外,不搁俺门前走,俺也没见过。“



    牛部长正在带着人做群众调查。



    见到李爱国过来,将笔和本交给一位同志,他转身迎了过来。



    李爱国看牛部长脸上挂着一宿未睡的疲惫,掏出根烟给他提提神。



    “牛部长,情况怎么样?”



    牛部长划着火柴,深深吸一口,眉头皱得跟田垄似的:“不理想。”



    “我们根据刘二峰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这座倒座房,可是刘春花已经溜走了。”



    “据大杂院里的管事大爷介绍,这倒座房原本是一个破落户的房子,刘春花姐弟声称是破落户的亲戚,来到京城是给刘二峰看病的,没地方落脚,暂时住在这里。”



    “当时他们还给管事大爷出示了红星公社的介绍信,这条线索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介绍信很可能是伪造的。”



    “平日里他们跟大杂院的住户几乎没来往,所以大娘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李爱国的预料。



    刘春花背后的那个老商。



    那人能够在京城隐藏那么多年,办事情肯定无比的小心,不会轻易留下收尾。



    “我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你瞅瞅现场。”



    牛部长拉着李爱国进到了屋子里:“这里毕竟是刘春花住过的地方,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倒座房没有窗户,屋内黑乎乎的。



    啪嗒。



    牛部长拉开灯绳,昏黄灯光驱散黑暗。



    椅子也是缺胳膊少腿的,破旧的家具上落了一层灰,这座房子在之前,确实是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屋内收拾得很干净,属于刘春花和刘二峰的行李几乎都不见了,只有几个破碗摆在八仙桌上。



    等等



    李爱国突然走到八仙桌前,弯下了腰,似乎在查看什么。



    牛部长连忙凑上去:“发现什么了?”



    “取双筷子过来。”



    李爱国接过筷子,将筷子伸进桌子下,从里面夹出了一个脏乎乎的东西。



    “烟头?”牛部长看到烟头,皱皱眉头:“刘二峰和刘春花都抽烟,这里有烟头也不足为奇。”



    “有烟头确实不足为奇,但是这烟头有点不同。”



    李爱国让人在八仙桌上摊上一张纸,将烟头放在纸上,又找来手电筒,照着烟头。



    雪白的手电筒灯光下,烟头一览无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连里面烧焦的烟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只是众人还是觉得有些纳闷。



    牛部长道:“就是个烟头啊,只不过有滤咀嘴罢了.”



    李爱国这会也将烟头认真的观察了一遍,拿起筷子在上面指指点点:“首先,这是大刀牌的滤咀嘴烟头,大刀一般用来供给部队.”



    “你是说,老商是部队上的?”牛部长脸色大变。



    李爱国摆摆手:“不是,这种烟大部分供给了部队,也有少部分通过供销社销售,只不过因为价格低廉,跟最便宜的乙级烟一个价,所以大部分被供销社里的人私分了,压根就没有流入市场。”



    牛部长心中大喜,嘴角动动,见李爱国没说完,又闭上了嘴。



    “还有,这烟的烟头足有一公分,说明抽烟人经济条件好,平日里抽烟都是霍霍的。”



    李爱国用筷子夹起烟头,将烟屁股置于手电筒光中:“烟嘴也没有咬过的痕迹,说明这人不是干体力活的。”



    牛部长仔细想想,机务段那些上煤工们确实喜欢咬着烟嘴干活,心中俺暗叹李爱国观察细微。



    “能搞到供销社内的私烟,经济条件好,这两个条件就能晒出一大批人,我马上就去布置,让地方派出所的同志帮忙筛选。”



    这时候,一位负责检查屋子的同志拎着一条淡紫色旗袍跑了出来。



    “组长,这是我们在床下面发现的,很可能是刘春花不小心落下的。”



    牛部长拿筷子挑起丝绸旗袍,瞪大眼:“丝绸的旗袍爱国同志,你怎么看?”



    “当然是用眼睛看了。”李爱国看着那条做工精良的丝绸旗袍,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一个火车司机,又是位男同志,哪懂得婆姨的玩意,您啊,还是得找几个裁缝。”



    “也是.”



    牛部长哈哈笑,他感觉自个把李爱国当成神探了。



    确定了调查的方向,专案组兵分两路。



    牛部长因为跟地方上关系好,带人去调查供销社。



    李爱国则找来宣传科的同志,对着那条丝绸旗袍拍了几张黑白照片。



    照片洗出来后,带了两位同志,拿着照片走访京城的裁缝铺。



    这年月公私合营才刚开始,街道上还有很多私人裁缝铺。



    裁缝铺的老板对身穿制服的同志,都比较有戒心。



    虽然李爱国表示事情跟他们没关系,那些老板还是三缄其口。



    调查过程并不顺利。



    “这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家了,走访完,咱们就回段里吃饭。”



    李爱国带着两位同志来到一家名为‘陈记裁缝铺’的商铺前。



    商铺的老板名叫陈方轩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嘴唇上挂着两个八字胡,身材消瘦,看上去就是那种不老实的类型。



    这种人是老油子了,很难从他嘴里得到想要的。



    果然。



    看到那条丝绸旗袍,陈方轩立刻摆手否认:“对不住了您几位,这旗袍不是小店做的。”



    “老板,您再仔细瞅瞅,看认得出是哪个裁缝的手艺吗?”



    “这哪里能认得出嘞,大兵同志,您也知道,咱们京城是皇城根,人们都要体面,裁缝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见没有收获,李爱国也没啰嗦,将他的话记在本子上,带人离开了。



    背影在门口晃动了平静的日光,陈方轩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小声嘟囔道:“早知道就不该贪图那十块钱了。”



    嘟囔两句,陈方轩也没有心情仔细缝制衣服。



    看看时间到了正午,朝着店铺后面喊了一声:“雪茹,别忙活了,赶紧回去吃饭,下午你还得人民公园那边。相亲哩!”



    里屋的帘子门撩开,走出一位年轻的小姑娘。



    “爹,刚才是谁来了?调查啥旗袍的?”



    “没谁,就是街道办的同志理性询问。”



    看着女儿,陈方轩的眼神中充满了溺爱。



    “下午你好好表现,这次我可是托了老关系,介绍的对象是为火车司机,是体面人。”



    “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陈雪茹拉住陈方轩的胳膊,撒娇道。



    陈方轩脸色舒缓起来:“爹也舍不得你啊,可是女孩子长大了,总得嫁人的。”



    “这年月,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



    大街上穿旗袍的越来越少了。



    咱家的裁缝铺说不定什么时间就得关门。



    再说了,侯家那边盯着,你要是不嫁人,侯家就不死心。”



    陈方轩扭头看看墙壁上挂着的旗袍,本来笔直的身子矮了不少,叹口气道:“你嫁个好人家,爹也能安心了”



    “知道了爹.”



    陈雪茹看到陈方轩一脸的忧愁,连忙答应下来。



    她心中对那位火车司机也充满了期待。



    这次拉纤的是陈方轩年轻时的邻居,姓刘。



    刘大娘小的时候还抱过陈雪茹。



    前阵子在菜市场买菜,认出了陈方轩,算是老朋友重逢。



    不几天后。



    刘大娘就表示她家有个子侄,年纪跟陈雪茹差不多,在机务段里当火车司机。



    想要介绍给陈雪茹。



    陈方轩当场就答应了下来,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谁承想,那火车司机工作比较忙,没能抽出时间。



    昨天下午。



    一个身材干瘦,戴着眼镜的老头登门。



    表示他是刘大娘大院里的三大爷,是来说媒的。



    再次约陈雪茹到刘大娘家跟火车司机相看。



    火车司机在陈雪茹的想象中,是那种满身黑乎乎,胳膊上长满疙瘩肉的男人。



    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小姑娘的心情有些激动,连饭也吃不下了,回到屋里就开始选衣服。



    她是在缝纫机边长大的,手艺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衣服都是自己做的。



    有旗袍,有对襟褂子,有短袖衬衫.



    最后,陈雪茹考虑再三,选了一件碎花短袖,搭配了一条黑劳动布裤子。



    虽然看上去没有旗袍漂亮,但是考虑到对方火车司机的身份,这种朴实的搭配正合适。



    出了裁缝铺。



    外面阳光刺眼。



    李爱国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手掌遮住在眉毛上抬头环视了一圈。



    此时将近正午,街道上行人往来不断。



    “李司机,怎么了?”小王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走咱们回去吃饭。”



    李爱国没有发现异常,这才骑上自行车,带着两位同志回了机务段。



    西直门街道临街的商铺二层。



    木质的窗棂微微开启,露出一道缝隙,一双阴霾的眼睛从窗户里居高临下,一直紧盯着裁缝铺。



    看到李爱国抬起头,商崇厚吓得倒退了一步,连忙躲在了一旁。



    “好机警的小子!这次遇到对手了!”



    刘春花正坐在沙发上哭哭啼啼。



    “老商,我弟弟是为了帮你,才被抓起来的,你可得救救他啊!”



    商崇厚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这话,更是气得鼻孔冒烟。



    他大步冲过去,将刘春花从沙发上揪起来,甩了两个耳光,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



    刘春花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发出一阵惨叫声,捂着脸:“老商,你,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问要问你干了什么!”



    商崇厚再次将刘春花揪起来,拉扯到窗户旁,指着李爱国的背影。



    “我问你,他们怎么调查到了裁缝铺,是不是刘二峰告诉他们的?”



    “李爱国!!”



    刘春花一眼就认出了李爱国的背影,愤恨的骂道:“该死的李爱国,你算是阴魂不散了!”



    “啪!”



    商崇厚将刘春花拖回去,甩出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上,紧跟着一脚踩在她的心口上。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泄露了我的踪迹?”



    “没有,绝对没有!”刘春花接触到商崇厚毒蛇般的眼神。



    她清楚这个男人是真敢杀人的。



    吓得打个哆嗦,脸色苍白起来,连忙辩解:“老商,你知道,我一向很听话的,你交代我不要泄露你的身份,我一直记在心里,肯定是机务段的人,从别的地方发现了线索。”



    别的地方



    商崇厚细细品味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



    冲到柜子前,将刘春花的竹编手提箱拎了下来。



    他发疯似的在里面乱翻了一阵,脸色逐渐阴冷下来,扭过头双眼紧盯刘春花。



    屋内想起了冰冷的声音。



    “我给你买的那条丝绸旗袍呢?”



    “啊不在箱子里吗?我记得装进去了“刘春花的心脏提到了喉咙眼里。



    丝绸旗袍是她跟商崇厚一块在对面的陈记裁缝铺,找老板陈方轩订做买的。



    当时陈记裁缝的老板跟商崇厚是熟人,还特意少收了两块钱。



    现在李爱国查到了裁缝铺.难倒是因为那条丝绸旗袍。



    刘春花意识到问题不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乱糟糟的头发,浮肿的面颊,雪亮的泪水,无不让人看了心生犹怜。



    可惜的是,对于商崇厚这种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来说,却没有一点用处。



    “你个臭表子,敢误我!”



    商崇厚从怀中摸出一把驳壳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就想扣下扳机。



    突然又停住了手。



    刘春花吓了个半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挪动到商崇厚的双腿间,哭丧道:“老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饶过我这一遭,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枪口在刘春花的脸上滑动,最终撩开衣服,滑落到她的心脏部位,商崇厚冷声说道:“你帮我干掉陈方轩!”



    “啊杀人啊。”刘春花瞪大眼。



    “怎么?你不敢?”



    枪口微微用力,刘春花感觉到心脏好像被戳穿了。



    “敢,敢,我晚上就行动!”



    “也许只是偶然,这个窝点来之不易,不能轻易暴漏。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要稳住,再等两天。”



    商崇厚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刘春花,突然觉得这女人好像更加臊情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