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仵作娇娘 > 第186章 九回肠(完)
梦里是无止尽的黑, 薄若幽站在满是迷雾的山林里,四周是树梢在地上投下的张牙舞爪的影子, 冷风呼啸而来, 彻骨的寒令她僵
在原地,隐约的,还有孩子的哭声在林子里回响, 她头痛欲裂, 想要迈步向前,又有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铃音如同逃不开的魔咒, 恐惧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将薄若幽缠绕了住, 她抬眸去看漆黑的夜空, 不知怎地, 只看到天穹离自
己越来越远, 林木变得高大, 树梢亦越发高不可及,她身子开始颤抖,下意识蹲下来环抱住自己, 可那铃音越来越近, 又有沉重
的脚步声靠了过来
“她额上很烫。”程蕴之语声沉哑的开了口, “从脉象和表征来看已是感了风寒, 如今听了那人所言, 又受了刺激,风寒还
不是最要紧的”
看着躺在榻上闭眸昏睡的薄若幽, 程蕴之满眸疼惜, 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 令霍危楼担心非常,“最要紧的是什么还请先
生直言。”
程蕴之拿了帕子给薄若幽擦汗, 她虽紧闭着眸子,可眼睫却在细微的颤抖,这表明她身上十分难受,又或许在做噩梦,程
蕴之擦汗的手在发抖,唇角紧紧抿着,仍未曾应声。
霍危楼一颗心揪紧,“先生可是不信我”
程蕴之手一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怎会不信侯爷否则,也不会告知侯爷当年兰舟的事,当年幽幽和兰舟一同遇险,那
夜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可从那以后,她病了大半年之久,她的病并非只是高热受惊那般简单”
程蕴之怜惜的望着薄若幽,“那时候她意识不清,常如此刻般昏睡,要么便是整日哭闹,又或者几日不语,一旦开口,口中
皆是胡话,清醒的时候极少,甚至连父母都认不得,她”
一股钝痛从霍危楼心腔内蔓延开来,他去看薄若幽满是冷汗的脸,几乎无法想象五岁的小姑娘患上这病的样子,程蕴之纵
然没说的那般明白,可他的母亲病了多年,对这等相似的病状他再了解不过,若说直白些,便是当年五岁的薄若幽,患过疯病

他看着薄若幽,仿佛透过这张清妍毓秀的面容,看到了十三年前的她,“程先生给母亲治病的时候说,从前治好过类似的病
患,这个被你治好的病患,是幽幽”
程蕴之再不想提起,此刻也不得不应下,“是。”
霍危楼眼瞳猛地瑟缩了一下,程蕴之继续道“就因为这个,当时薄家上下都说她被水鬼上身,被邪祟之物缠上了,她父亲
母亲求医无门,甚至也请过道士请过高僧,可都无用,后来他们远赴洛州,却出了意外。”
程蕴之越说语声越哑,“后来我带她离开京城,彻底脱离了周遭影响,绝口不提薄家之事,又用尽了法子医治,这才令她慢
慢好转了,可这样的病,没有人知道何时会再复发,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太愿意令她去查小孩子遇害的案子,直到早前青山县
生过一桩幼童意外而亡的案子,她去帮忙验尸,却并未被影响,我才稍稍放下心来,此番她说城外的孩子被人谋害后身无血色
,且年岁和当年他们遇险之时相近,我便觉得不妥。”
霍危楼已与程蕴之交代了府衙牢房内所闻,程蕴之涩声道“凶手找到了,可她若是再被引得旧病复发,我宁愿她永远也不
知当年真相。”
霍危楼并不知薄若幽如何长大,可听程蕴之所言,也知期间十分不易,亦明白为何程蕴之对她查这桩案子十分紧张,而多
年来更绝口不提薄家小公子意外之事,他寒眸内一片暗沉,“当年既已治好了,此番她心中自责悲痛,却不当再犯病。”
程蕴之摇头,“侯爷有所不知,当年为了治好她,我专门钻研了几年这等病症,这病治好的几率极小,且十分容易复发,有
时候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只要令病患想到那令其发病之事,便又会功亏一篑。”
霍危楼何等心志,怎不知程蕴之所言有理,可他到了此刻,亦只愿往好了想,程蕴之站起身来,“眼下先不必多虑,我去开
方子熬药,若是不成,怕要施针才好。”
霍危楼连忙应下,待程蕴之离去,便坐在床边握住了薄若幽的手。
此刻她紧闭着眸子,可霍危楼忘不了半个时辰前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他指节收紧,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她紧蹙的眉尖,
从来掌控一切的他此刻竟觉出几分心慌来。
他倾身为她擦汗,口中轻唤她,“幽幽”
薄若幽好似受到了惊吓,竟整个人一个激灵,霍危楼忙不敢再出声,可就在他手触到薄若幽额头的那一刹那,薄若幽紧闭
的眼眸忽然睁了开。
她满脸冷汗的望着霍危楼,眼底噙满了泪水和恐惧,在看到霍危楼的刹那,泪水便从眼角滚了下来,她眉头痛苦的拧起,
双手死死抓住身上的被子,好似怕有人将被子掀起来一般。
霍危楼以为她醒了,不由欺近,“幽幽”
薄若幽越发恐惧的颤抖了起来,她将锦被拉的更高,将面颊挡住,只露出一双胆怯惧怕的泪眼,霍危楼弯着的腰身一顿
她在害怕他
纵然做了噩梦,这也不是她面对自己该有的举动,霍危楼猛然想到了她被掳走的那夜,他身型定住,不敢出声,只去看薄
若幽的眼睛,她虽是泪眼滂沱,可瞳孔涣散,并不认得他一般,他屏息良久,就在他担心不已想去叫程蕴之之时,薄若幽抽噎
一声又闭了眸子。
她紧攥着锦被的手松开,脑袋微微偏向里侧,又恢复了昏睡的模样。
霍危楼将盖在她鼻尖的锦被拉下,一颗心越来越沉重,从前不知薄若幽幼时得过那样的病,看到她那时古怪行径,只觉得
她受了惊吓梦魇了,而眼下,他却觉程蕴之的担心极有可能成真。
他眼睁睁看着长公主重病多年,如今想到薄若幽亦要再受那病痛折磨,只觉五内俱焚,他深吸口气,为薄若幽掖好被角,
等程蕴之回来。
程蕴之是端着药碗回来的,霍危楼自将薄若幽适才异样告知,程蕴之顿时变了脸色,又去问脉探看,片刻后道“还是要等
她醒来。”
程蕴之给薄若幽喂药,待喂完了,便只能等,此时已近暮色,外间大雪虽停,天光却又暗了下来,阴云在天边堆积,看起
来夜里还要落雪,正在这时,程宅府门被敲响。
周良快步去开门,却见来的竟是明归澜和吴襄,将二人迎进门,一路往薄若幽的院子行来,程蕴之和霍危楼得知二人来往
,也不及去正厅,只在薄若幽的暖阁里接待了二人。
明归澜令侍从摘下肩上的狐狸毛斗篷,开口便问“薄姑娘怎么样了”
程蕴之叹气“说来话长,眼下不太好。”
吴襄立刻道“是为何如此她说此前病过一场,忘记了当年之事,适才听到凶手证供,是想起了当年之事不成”
程蕴之苦声道“并非如此,她如今是染了风寒,且以前的病这几年都为隐患,如今听到旧事,又被引得难受了。”
明归澜略一迟疑道“程先生,我父亲当年是否为薄姑娘看过病”
程蕴之颔首,“的确看过。”
“我父亲适才想起来了。”明归澜面色肃然,“他说当年薄姑娘的病颇为难治,没想到程先生后来将她治好了。”
程蕴之不愿多言,“大半是离了京城的功劳,她身体还是不好。”
霍危楼此时看向吴襄“凶手交代的如何”
吴襄忙道“都交代了,适才明公子也看了证供,说和当年相差无几,此外,他还交代了这中间十年的四起案子,加上小薄
公子和文瑾,被他谋害的男童一共有六人,眼下衙门里的还在继续审问细节,从明日开始,会带着他去指认当年案发之地,看
能否找到更多的人证物证,当年被害男童的家属亦要花时间去联系,待无错漏方能定案。”
衙门自有衙门的章程,霍危楼对吴襄也算放心,然而他却想到了一处,“当年他带走了她们姐弟,之后姐姐脱险,他在那之
后便未曾害怕过”
吴襄轻嘶了一声,凶手犯案极多,又是那副油盐不进却坦白交代的模样,他今日审问出的真相不少,只顾着消化记录,还
未去找寻疑点,“这一处还未问,不过我已问了小胡,小胡说当年经手小公子案子的衙差大哥提过,当时小薄病重,衙门里办案
的人都知道,或许凶手也知道,要么就是小薄并未看到凶手的脸,所以他有恃无恐。”
李绅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言辞无畏,毫无隐瞒,而当年带走的一对姐弟,弟弟被献祭谋害,姐姐却逃走了,任何一个凶手
都会害怕这个逃走的小姑娘乱说话。
可李绅却并无提及之后对这个姐姐的忌讳。
霍危楼觉得不妥,但吴襄的解释亦算说得通,便只是道“此处要再加审问。”
吴襄应下,明归澜又道“程先生医术高明,不过薄姑娘的病若难诊治,在下和家父都可帮忙。”
“好,你们有心了。”
薄若幽病着,吴襄二人也不好久留,他们刚告辞离开,守着薄若幽的良婶便出了薄若幽闺房,“老爷,侯爷,小姐醒了

霍危楼和程蕴之连忙去看,进了内室,薄若幽果然醒了,她仍躺着,面上一副病容,看见二人出现,她哑声道“我何时染
了风寒自己都不知。”
程蕴之满心担忧,此刻也只能掩下,“我说什么来着,这几日天寒,你来回奔波,怎能不病”
“让义父担心了。”薄若幽因病了少有气力,语声越发温软,言毕又去看霍危楼,“也让侯爷担心了。”
霍危楼站在床边,“可觉何处不适”
薄若幽也不隐瞒,“身上酸软无力,额头有些痛,嗓子也痛,别的无碍,义父的方子我吃上两日便可痊愈。”
程蕴之请脉,又问的仔细“可觉神思混沌记不清事”
薄若幽有些莫名的看着面色严肃的二人,“这倒没有,义父不必担心,是风寒外加这两日疲累方才忽而支撑不住,并无别的
不妥。”
说完薄若幽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良婶说,吴捕头和明公子来访了”
霍危楼点头,“已经走了,是来探望你。”
薄若幽唇角紧抿了住,她沉默一瞬,显然还记得早前之事,“凶手可交代完了”
霍危楼将吴襄的话重复了一遍,“衙门有吴襄和孙钊,你不必挂心,这两日且好生养病,衙门有了消息,我来与你说。”
薄若幽外袍褪去,绸缎般的青丝铺了满枕,越发衬出她惨白的面色,她看向程蕴之,“义父可知道了”
她开口便一阵鼻酸,程蕴之点头,“知道了,义父觉得你做得对,倘若你当日未得脱身,你父亲母亲只怕那时便要伤心欲绝
。”
薄若幽瞳底浮起一层雾气,“若是旁人遇险,我未敢援手便罢了,可可我将弟弟丢下了,他才四岁”
言毕,她忽而抬手覆在眼上,很快,一行泪渍沿着她脸颊流了下来,她鼻尖耸动,轻微的抽泣了一声。
程蕴之叹道,“傻丫头,无人会责怪你,反倒觉得庆幸,你亦不该责怪自己,你定是想带着弟弟一起走的,可是凶手是成年
男子,两个一起跑,哪里跑的脱且那凶手专挑男童下手,你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如何救得了他”
薄若幽手仍覆在眼上,程蕴之又心疼的道“想哭便哭一场,哭完了,义父便不许你再想此事,如今凶手已抓住,也算为兰
舟报了仇,改日我们去他坟前上个香,此事便算了了。”
薄若幽神志清醒,这令程蕴之心弦大松,他自然只求安抚好薄若幽,不令她自责多思,见霍危楼站在旁不语,他便起身为
二人留了片刻时光,好令霍危楼安慰她。
霍危楼先握住她放在身侧的手,薄若幽有所觉,却仍未放下落在眼上的手,霍危楼眼瞳微暗,倾身连着锦被将她捞入了怀
中,薄若幽一下将脸埋在他肩头,压抑的哽咽声从她喉间溢了出来,霍危楼心疼极了,又觉一丝濡湿沾上自己颈侧,心底针扎
一般。
“莫怪自己,见你如此,令我,亦令程先生心疼。”
霍危楼去抚薄若幽背脊,她身形抖得越发厉害,喉间的呜咽声亦越大,没多时便有更多泪意沾湿霍危楼颈侧,他从未见她
清醒时流过眼泪,如今这眼泪落在他心尖上,烫的他生疼。
薄若幽并非心志脆弱之人,憋在心底的自责发泄出来,倒也通透了许多,没一会儿,她便从霍危楼怀中退出,霍危楼揽住
她,去看她湿漉漉的面颊,他抬手擦了擦,没忍住在她眼角轻吻了两下,“刚才梦魇也在哭,你可知道”
薄若幽摇头,“不记得。”
她眉眼间仍有颇多悲戚,霍危楼看的揪心,又想她仍在病中,便要将她放下躺着,薄若幽却以为他要走,忙将他手抓住,“
侯爷去哪儿”
霍危楼一愣,旋即弯唇,稳稳将人抱在怀里,“我自哪也不去。”
薄若幽似放下心来,脸颊朝他肩头靠来,她少有此般粘人之时,霍危楼心腔内的担忧疼惜再也压不住,不由拢着她脸颊吻
了下来。
这吻轻柔细密,无关欲念,只将他心底情愫尽数倾注,他沿着她唇角鼻尖脸侧一路吻过,最后又衔住她血色淡淡的软唇碾
磨,这浓浓的安抚意味又令薄若幽心潮起伏,眼睫微湿,可惶然的心却在此刻安定下来,又因这亲近,惨白面颊上多了一分血
色。
霍危楼的吻春风化雨一般拨去她心底阴霾,薄若幽少见他如此细致温柔之时,他又在她眉间吻了数下,柔声道“今夜我自
陪你。”说着又故意逗弄她一般,“且今夜再不必去歇那客院了。”
薄若幽虽无力气应话,眼底却见了半分笑意,二人又温存片刻,程蕴之带着良婶送来晚膳,喂药是程蕴之喂得,眼下霍危
楼便亲自喂薄若幽用了些白粥,程蕴之见他待薄若幽这般周全,自也越是放心。
这夜霍危楼果真未再去客院,他歇在薄若幽房内贵妃榻上,长手长脚在榻上伸展不开,便又去薄若幽床边坐着,半夜外头
寒风呼啸,又再下起大雪来,薄若幽忽的惊醒,待看到霍危楼仍在床边坐着,才又闭上眸子沉沉睡去。
霍危楼两夜未曾归府,使得霍国公府都知道薄若幽病了,第二日一早,霍轻鸿和福公公一起到了程宅,福公公见着薄若幽
病容,眼底直冒泪花,霍轻鸿更觉古怪,薄若幽是他见过的最不娇弱的小姑娘了,怎忽而病的这般重
一番探问,方才知薄兰舟之事,霍轻鸿大为唏嘘,而他此番来程宅见霍危楼,并不止为探病,他如今身在太常寺,到底记
挂着公事,“大哥,宫里暂时还未查出什么来,王青甫的妻小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接下来该如何办”
霍危楼这两日多陪薄若幽,却也并未落下公差,“宫里在追查最近五年出宫的宫女太监和禁卫军,以及从太常寺退职之人。

霍轻鸿一讶,“每年都有许多宫女太监离宫,还有禁卫军也常有变动,太常寺亦然,这要调查多少人”
“查案本就是极其耗费人力物力之事,许多线索人证都是大海捞针,如今只希望真的能找出可疑之人,莫要令直使司白忙。

霍轻鸿方知此案还有的磋磨,也不敢在程宅碍眼太久,很快便告辞离去。
薄若幽被勒令在府内养病。
她平日里极少生病,此番一旦病倒,竟不似她想的那般容易病愈,再加上程蕴之开的方子亦主为温补,这病气便去的更慢
。而她知当年真相心有愧责,也再无往日那般亲力亲为的气性,只乖乖养病,每日探问衙门的进展便罢。
霍危楼令福安找了侍婢来照顾薄若幽,又在程宅陪了薄若幽三日方才入宫面圣,而除了那第一日薄若幽颇为自苦,后来她
倒也不显什么,只是一场病令她清瘦了不少。
再三日之后,吴襄和孙钊一起上门来探望。
霍危楼这日正在程宅,与薄若幽父女在正厅招待二人,今日孙钊同来,乃是案子大定。
吴襄道“这几日还算顺利,只是那李绅的身体果已不太好,中间竟晕厥了两次,那四户人家,都是城中非富即贵的,有三
户联络了上,还有一户刘姓人家,家主去了东南宿州任按察使,已经离京数年了,只找到了老宅家仆,说是要往东南送信,少
说要月余才有回信。”
“其他三户人家都去查问过了,当年孩子走失时的情景都和李绅供词对了上,且这些人家,包括薄氏在内,当年果真都去过
飞云观,又或者,与道门有些牵连。”
“我们亦去飞云观问过,李绅当年再次回到飞云观之后,行踪不定,且诓骗钱财在外置宅老观主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的病在
当时看来的确为绝症,因此老观主对他颇为包容,唯一可惜的是城外白家村被拆除,李绅的老宅找不到,第一案发之处无法确
定。”
吴襄说完看向霍危楼,“当日侯爷所提疑问后来我们审问过,他说当时洛河河畔许多官差,稍加打听便知道小薄当时病的极
重,且小薄不曾见过他的脸,他便未曾多事,且小薄在那之后被带回薄氏悉心照顾,他便是想做什么也不敢。”
霍危楼颔首,“那现在是能定案了”
孙钊应是“虽然前面几宗案子找不到案发之地,可当年案发经过知道的人不多,李绅有动机,作案时间也复合,再加上他
自己供认不讳,将几位受害者的家世记了个大概,的确可以定案了,并且文瑾的案子是板上钉钉的。”
薄若幽忽而问“当审问过他行凶的细节了吧可以说说他当日如何谋害我弟弟的吗”
孙钊几人都面露迟疑,转而去看霍危楼和程蕴之,薄若幽是受害者,亦是受害者家属,再加上凶手所言当日她丢下弟弟自
己逃跑,孙钊和吴襄都不敢对她细说当日经过。
凶手行凶,必定残忍血腥,薄若幽早已十分愧责,若知道弟弟死的何等惨烈,便只会更加怨怪自己。
霍危楼心底不忍,可他明白,薄若幽做仵作多年,对别的案子尚且要令真相事无巨细浮出,又何况是弟弟的案子,若因恐
惧愧疚而逃避,令这案子稀里糊涂的落定,倒不像她了。
他开口道“直言吧”
吴襄轻咳一声“每个案子案发的路线这几日我们都带他指认了一遍,以防错漏,当日小公子和小薄是在灯市和家里人走散
的,走散的原因不明,他说他看到你们的时候,小公子正站在一群在长街上嬉戏的孩童边上,他上前凑热闹,提起了认得你们
父母,很容易便将你们骗到了,后来至无人处,他还是用了迷药。”
“那时候正是夜里游人极多之时,他为了害怕撞上人,先将你们带到了那处破庙,对,就是当日明公子逃开的地方。”
“那破庙如今也不在了,当时只有洛河河畔颇为繁华,白家村在洛河以西,周遭颇多农家民宅,那破庙在一处缓坡之上,夜
里多半无人,他想等夜色更深些,四处无人了再将你们带回去,可因为耽误了太久,你们都转醒了”
“不过这次他绑了你们的手脚,却不知怎么被挣开了,还是差点被你们跑了,他去追你们的时候,追到了小公子。”
吴襄避开薄若幽自己逃走不说,继续道“后来便是半夜将小公子带回家,用的法子,和对待文瑾的法子一样,那血道场在
他看来是像真神供奉血脉肉身,他还曾取过自己的血献给真神。”
文瑾的尸体是薄若幽细细验过的,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文瑾的尸体忽然变成了弟弟薄兰舟的,这令她心尖再度抽疼起来。
她面色微白,却还支撑的住,“后来呢”
“他将小公子的遗体在家中藏了五日,那时天寒地冻的,遗体也不会腐烂,且那五日正是外面搜寻人搜寻的最密集之时,后
来他方才在夜里抛尸在下游河里。”
吴襄一口气说完,担忧望着薄若幽,薄若幽却只是语声微寒,“好,我知道了,此案何时过堂定罪”
吴襄看向孙钊,孙钊叹气道“最快也要半月,只是李绅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了。”
几人面露不解,孙钊又道“李绅可能快死了,昨日他再度昏厥不醒,身上亦热的厉害,我们找了大夫看,大夫说他脏器有
损,油尽灯枯,且他自己也了无生念,说不定下次晕厥便再也醒不来了,至多还有十日好活。”
一股悲怆在薄若幽心底弥散看来,李绅谋害了六个无辜的孩童,可最终却是因病而死,这算什么惩罚
深吸口气,薄若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早年为何专挑京城富贵人家下手”
吴襄眼底尽是厌恶,“因他说献给真神的仙童,需是富贵人家未受过苦楚的,这样的人福泽深厚,更得真神喜爱,他信道信
的疯魔了。”
至此,薄若幽心底的疑问基本得解,或许可问的再细微些,可她的确心底沉郁,再难有心力事无巨细,程蕴之和霍危楼也
不愿她再度沉湎愧疚,与孙钊二人道了谢,又问起了别的,只是到他二人告辞离开,薄若幽亦未再说一言。
她此状颇令人担忧,可薄若幽此番却撑了住,她利落道“便若义父所言,我们去看看父亲母亲和弟弟,当初父亲母亲也未
知真相。”
程蕴之应下,很快定了隔日便去城外祭拜,霍危楼自然相陪。
翌日一早,霍危楼便至程宅,父女二人带上祭拜的香烛祭文,一同往城外行去,也不知是不是陈年旧案得破天公也做美,
阴沉了几日的天色在这日放晴,天穹一碧如洗,日头高挂,映的城外雪野茫茫无际。
待到薄家墓园,三人径直往薄景行夫妇和薄兰舟的墓前去,这是霍危楼头次来薄景行夫妇墓前,他亦上了三炷香,薄若幽
跪在坟前,一边烧祭文,一边将当年真相说了出来,程蕴之看的心疼,不愿在此就留,待奉上祭品,看着薄若幽磕了头便要下
山。
回城的路上,薄若幽神色沉静,只是稍显疲惫,没多时便靠在车璧上睡着了,程蕴之看着,微微松了口气。
马车直到程宅门口薄若幽才醒来,她好似睡迷糊了,人也有些打不起精神,待下了马车,面上还是迷迷瞪瞪的,霍危楼自
后面马车下来,上前道“幽幽,我需得入宫一趟,待晚些时候再来探你。”
薄若幽点点头,眼神仍然有些涣散,霍危楼有些担心,程蕴之在旁道“侯爷去吧,她只怕昨夜未曾睡好,你面圣要紧。”
“好,我晚间再来。”霍危楼言毕,深深看了薄若幽一眼方才离去。
薄若幽看着霍危楼的马车远走,眼底竟有些茫然,转身之时,看到程蕴之进门,她便跟了进去。
“幽幽先回房歇着,出去这半日,你也饿了,我让良婶与你送些羹汤过去。”程蕴之边走边交代。
薄若幽应了一声,脚步一转往自己的院子而去,程蕴之自去吩咐良婶。
一炷香的功夫后,良婶端着一碗莲子羹往薄若幽闺房走来,到了跟前敲了敲门,内里却无人回应,良婶眉头皱起,推门而
入,“小姐,睡下了吗用些莲子羹再睡”
良婶说完往绣床上看去,然而绣床上空荡荡的,哪里有薄若幽的影子
她站住脚步,目光四扫一圈,不由觉得奇怪,难道薄若幽出门了
她连忙端着碗往门口走,可刚走出几步,这安静的落针可闻的闺房里,却竟然生出一瞬窸窣声,这声音隐秘而窒闷,好似
从某个封闭之地传来的。
良婶转身,目光扫过屋内各处家具器物,很快,那声响再度响了起来,这一下,良婶的目光落在了绣床左侧靠墙的高柜上

她眉头皱起,抬步往柜子走去,她越是走近,柜子里的动静越大,良婶也越发确信柜子里有什么,她有些紧张,可想到宅
子里还算安全,便大着胆子去拉柜门
“啪”的一声柜门被拉了开,良婶本来有些茫然,可很快,她看清了柜内情形,手中的羹汤应声坠地,巨大的惊恐从她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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