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时分,
白色城墙投下巨大的阴影,隔绝着城外焦灼的人群。
消息果然如埃舍尔预料之中那样。
梅尔谋杀者之名和埃舍尔杀弟的脏水传开了……
“罗萨大哥,你说传言是真的吗?”
“闭嘴,小毛头,战争哪有光鲜的……”
名为罗萨的士兵长,看得很开,
他的心意也绝不会受到敌人舆论的影响,埃舍尔就是他心目中的神,
“即使是真的!大人也做得对,德拉奎那家伙简直就是翡翠家族的败类!”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小毛头!你记住了…是埃舍尔大人让我们有尊严的活了下来!”
罗萨很笃定,要不是埃舍尔心软,带着身为农奴的他和这小子的村庄撤离,现在他俩早就成了亡灵军团里站立的喽啰了……
小毛头脑中想起亡灵围杀中那开挂的身影,
仿佛瞬间开窍了一般,眼神也变得更加坚毅,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彷徨。
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城外,驻足的商人们可没有这么忠诚,他们因为一级警备非常不满。
现在,所有流商都只能在城外完成交易,不准进城。
最赚钱的奴隶贸易更是被全面停止,这让奴隶头子们异常生气,他们骂得也最大声……
而城外码头检验完成的货物也在一车车驮马和民夫的拉动下有序运往城内。
“喂,大叔,听说了吗?翡翠港…据说是被…那谁…”
一个刚从码头过来看热闹的年轻人,用带着汗渍的袖口抹了把脸,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游商打听到。
“闭嘴!”游商老头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推着沉重货物进城的队伍,声音虽压低了,却带着严厉的训斥,
“这种话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战争里头,哪有什么讲究?手里都沾着血!而我们只是商人,难道你家大人没告诉你,少打听吗?!”
游商老头目光严厉,看似在教训年轻人,实则也是在保护,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但年轻人脸上并不领情,一脸不满,“哼,臭老头……梅尔谋杀者这个带着血腥味和不义的称号,已经在口耳相传中沾染了每个人的耳朵舌根,他们还能杀了所有人不成?”
他们的身前,是城门警戒线外滞留的人群。
一级警备令下,任何没有城内正式担保或特殊许可的流动商贩都被严格限制在外。
这群没有梅尔底色的焦急商人和他们的驮夫奴隶聚集在巨大的白色城门前,
他们的汗水浸透了粗麻衣裳,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尘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还有越来越浓的焦躁。
“怎么封城了?天杀的,我这奴隶可怎么卖啊!”
“鬼知道!听说是翡翠港出了事…好像死了个大人物,掉海里了。”
“呸!什么大人物!一群鬃狗而已,我看八成是被人推下海的吧?你没听说翡翠港里现在传的?说梅尔那位大人…”一个满脸风霜的香料商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闪烁,“说他把亲弟弟都给…啧!”
“嘘!别瞎说!”另一个行商赶紧拉了他一把,紧张地看向持戟而立的卫兵,“嫌命长啊!不过这城一封,咱们这趟算是白跑了,运费和成本可不是小数!”
“他妈的,公牛角斗,踩死泥鳅啊!”有人啐了一口唾沫。
也有人看着城门内那一车车被优先放行的、属于城中大商会的货物,眼神里充满了不忿和讥讽,“呵,这梅尔的警戒只针对咱们这群小人物……”
“妈的,如果没有我们,他梅尔能这么繁华吗!真是过河拆桥!”
“你们也别不服气……现在气氛这么紧张,梅尔和大商会合作风险更小,换作我,我也这样!”
一个明显气质出众的中年人穿着华丽的衣袍走了过来,他身后两名魁梧的侍卫警戒着左右。
“与其在这里骂骂咧咧抱怨,不如努力壮大自己,等你们那天成了大商会也就不用受这份气了……”
“你是谁?关你屁事儿!”
“对!你是谁,凭什么来讽刺我们!”
“就是,嘴上瞎逼逼,还不是跟我们站在一起!”一个年轻的奴隶商人非常不满,不就是两个高地人奴隶侍卫吗,等他再做笔买卖,他也能买得起。
“闭嘴,蠢货们!吾主不是你们能评判的……”
“我名安格斯……”中年人面对责难,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他身后脾气暴躁的那一名壮硕的侍卫刚要跨前一步的势头便戛然而止。
安格斯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反而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目光扫过那群情绪激动的小商贩和奴隶主。
“我并非讽刺,”安格斯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众人的嘈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在这座名为梅尔的巨轮上,有人是掌舵的,有人是划桨的,有人只是附着在船底的藤壶!抱怨风浪,并不能改变藤壶的位置……”
他的话语透着冷漠的优越感,像一枚淬毒的针刺在众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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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的奴隶商人脸涨得通红:“你……”
“至于我的来意,”安格斯轻飘飘地打断他,目光转向白色的巨大城门,“我不过是…一个刚好持有必要通行许可的人罢了。”
他话音落下,对着城门守卫的方向,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守卫队长似乎认出了安格斯(或者更准确地说,认出了他身后侍卫亮出的一块刻着梅尔金翼纹章的令牌),脸上显出恭谨之色,快步迎了上来,完全没有对待其他滞留者的不耐烦。
“这位先生!失礼了,您请。” 守卫队长甚至微微躬身礼貌示意,
在询问核实片刻后,队长随即转身对坚守的守卫们喝道:“让开通道!鸢花商会的贵宾携带紧要契约文书,放行!”
两名魁梧侍卫在前开路,安格斯步伐平稳地跟随着,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再给身后那群目瞪口呆的小商人。
沉重的铁链封锁只为他打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足够他和两名护卫通过,随后又在他身后“哐啷……”声中闭合,再次将焦灼和怨恨隔绝在外。
这一下,城外彻底炸了锅。
“鸢花商会?!刚才那是鸢花商会的人?”
“妈的!果然大商会就是有特权!”
“凭什么他们能进?!还鸢花商会的贵宾……去他妈的,跟红馆的娘们儿似的!”
“他那句‘契约文书’你们听见没?”那个年长的游商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若有所思,“难道…是奴隶买卖契约?”
“肯定是,我在翡翠港就听说过鸢花商会近期会有一位大人物要来翡翠岛,没想到就是这人!”
那个满脑子奴隶生意的奴隶主脑袋也灵活,猛地一拍大腿,双眼放光:“或许我们可以把奴隶转卖给鸢花商会,哪怕低点也能收回成本不至于亏损!”
“刚好我认识翡翠港鸢花商会管事查理大人,要不要一起?”
“走!”
很快因“特权”而起的、危险的小型风暴中心便散开了,奴隶商人们押解着自家奴隶往翡翠港而去。
而安格斯刚刚踏入城门内相对宽阔的主干道。
他脸上的淡然瞬间褪去,只剩下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人,现在去哪?直接去鸢尾梅尔总部?”侍卫低声问道。
“不,”安格斯目光锐利地扫过街角隐约存在的视线,声音压低,“去‘橡木桶’酒馆。从后巷进。”
他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捻过那枚代表鸢花商会高级成员的纹章戒指,上面鸢尾花的纹路清晰可见。
鸢尾?那是商会对外的招牌。他需要的是真正的根基——“鸢花”的根系,橡木桶。
他在城门口的那番言论和“示范”动作,并非真的闲极无聊。
一是,激化矛盾,二是,表明立场……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向某些等待消息的、藏在暗处的“眼睛”传递一个信息:进入梅尔的通道,还在运转,他瓦尔卡斯家族就能办到。
无论翡翠家族的城堡风波如何汹涌,瓦尔卡斯家族深藏在鸢花商会的根须,依然可以刺透最坚固的城墙。
安格斯加快步伐,两名侍卫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中间,迅速拐入一条布满酒桶和阴影的小巷。
他此行的目的,绝非仅仅是送达一张表面上的奴隶契约。
他怀里那枚不起眼的木珠(那是鸢花商会核心家族才懂的识别信物)里,
藏着关于“翡翠港崖下浪涛”的回响密码——一个从翡翠港混乱中传来的、仅一行的、却沉甸甸的加密信息。
与此同时,梅尔上城区白色城堡的房间内。
一名风尘仆仆的禁军将安格斯城门一幕的详细报告,放在了埃舍尔巨大的橡木书桌上。
埃舍尔刚刚听完亲信对谣言流布的最新分析和针对弗洛兰德补给线进行扰袭的执行计划汇报。
他放下手中标注着“黑沼泽”行动细节的羊皮纸卷,伸手拿起那份关于城门骚乱的报告。
他深邃的目光在“安格斯·瓦尔卡斯”、“鸢花商会”、“引发骚乱”、“奴隶契约”等词句上快速扫过。
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个混杂着冷意与一丝了然的表情。
“这安格斯有问题……”作为法兰尼克奴隶契约的执行者,这人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埃舍尔就很奇怪。
“橡木桶酒馆……”
埃舍尔食指敲击着桌子,
他身旁是已经忙成陀螺的阿莱德派来代替他的老书记官——劳伦斯。
此刻,劳伦斯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君的神色。
“劳伦斯!”埃舍尔并未抬头,手指点了点报告上“安格斯”的名字,“帮我写封信告诉西亚娜,提醒她查查去年翡翠港港口所有瓦尔卡斯家族参与的记录。以及他们可能在…黑鱼群岛奴隶交易中转站的流通去向。”
“是,大人。”劳伦斯立刻拿起纸笔转身去往会客桌前。
“影子,把酒馆给我盯紧了……我允许你们自主行事!”
埃舍尔说完,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那代表着龙鹰骑士团活动范围的光点上,眼神幽深。
“如您所愿,吾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一旁正在写信的劳伦斯精神为之一凛,
他暗暗发誓以后会更加小心翼翼,以免某一天因为知晓了太多秘密而莫名其妙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