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又争又抢不多时,尤三姐……

    不多时,尤三姐来请,说是卷棚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众人移步过去,佩瑶果然先自罚三杯,又分别敬了四人,才算是坐下来安生吃酒,依旧叫三姐守门。

    酒过三巡,四人问起了这件事的起因。佩瑶也不打算再隐瞒,便告诉他们,圣人是在她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用言语暗示的。

    “他暗示了你就敢做?”于素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佩瑶道:“如今对咱们来说,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若不让圣人看看咱们都是能担事的,后续的一切就都别再想了。

    咱们就老实退出上书房,听从父母之命,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安安稳稳相夫教子,只在偶尔喘气的时候,才透过那四四方方的院子,看一眼那同样四四方方的天空吧。”

    一席话说得让人胆寒,也让四人彻底哑口无言。

    佩瑶的目光从四人身上扫过,正色道:“家母有一句话,我一向深以为然,今日盼与诸位共勉。”

    四人忙做洗耳恭听状。

    佩瑶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真正稳固的权力,都是通过斗争争取出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让渡。

    靠别人施舍的权利,主动权始终在别人身上。人家今日能给你,明日自然就能随手收回去。”

    众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仿若醍醐灌顶,又像是拨云见日。

    自从佩瑜那一批尚书房学生入朝之后,对于这个道理,其实他们隐隐约约都有所明悟。只是没有一个人像瑶光一样,能这么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徒明珠叹服道:“王妃当真是

    个奇女子,怪不得这么多年,晋王殿下对她始终如一。”

    佩瑶闻言不禁冷笑:“我爹只守着我娘一个,这王府内外也都是我娘做主,不是因我爹想什么,而是因为我娘又争又抢。

    对那些束缚女子的礼教,我娘从来都嗤之以鼻。她自己不信,也不让我和姐姐信。在她看来,信了那些礼教的女子,都是被人卖了还被帮人数钱的傻子。”

    就算迫不得已要被人卖了,也得弄清楚自己被卖了个什么价。

    她的话,众人都听进去了。没说出来的那些,大家也都明白了。

    “佩瑶,你……”

    对上佩瑶的目光,劝阻的话林黛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佩瑶亲自起身给四人都斟了酒,笑道:“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曾外祖母就替我推算过命数,说我生来不凡,比大富大贵的命格更高一筹。”

    想到父母提起旧事的情景,佩瑶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呀,就因为这命格,全家人都以为我是个男孩,哪知道生出来却是个姑娘。

    当时我爹就忧心忡忡的,觉得我一个女孩子,本该躲在后宅,安安稳稳过一生。是我娘和他大吵了一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说往后再不生了,他这辈子命里就这两个女儿。”

    听到这里,林黛玉忽然明白了什么,恍然道:“东阳公主他们入尚书房,就在你出生那年。难不成,这主意是晋王殿下先提的?”

    “嗯。”佩瑶点了点头,淡淡道,“或许我爹是被我娘骂醒了,也或许是被我娘拿捏惯了没法子,才有了后面这些事。这件事的源头本来就在我们家,需要冲锋陷阵的时候,自然也该我们家的人先上。”

    于素惊得猛然起身:“可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我知道呀。”佩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给她斟了杯热酒压惊,笑得非常轻松,“咱们几个在身体上虽分属五人,精神上却是一体。

    如果我真的被圣人推了出去,你们也不要想别的,该继续坚持咱们的志向,勇往直前才是。

    只要你们坚持住了,顺着我破开的壁障走到对岸去,把我拉过去不过是顺手的事。若是为了一时的得失,大家都陷进去了,那咱们才是真的完了。”

    一时众人都没了言语,共情能力最强的林黛玉,眼眶已经红成一片。

    她终于明白了佩瑶为何一力瞒着他们,因为这件事他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就算他们愿意舍得一身刮,代替佩瑶去做,他们的分量也不够。

    佩瑶见此,举杯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我可是信任你们,才毫不犹豫把这差事接下来的。难道你们不信自己的能力,觉得我一时沉寂便是一世沉寂,你们没本事把我拉出来?”

    四人面面相觑,于素苦笑道:“对于这件事,我是真怕自己能力不够。”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林黛玉叹息道:“我就怕你步了商君的后尘。”

    ——其法虽存,其身却亡。

    佩瑶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圣人可是我的亲伯父,他还没到刻薄寡恩的程度。再者说了,还有皇祖母呢,就算圣人要舍我,皇祖母也不会愿意的。”

    徒明珠叹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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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也不知是因着实戳到了某些人的痛脚,还是有圣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才不过三天,就连消息最不灵通的宁荣二府都已经知道了。

    尤二姐亲自登门,说是尤老娘病了,想念三姐,要接三姐回去住几天。

    可尤三姐此时正跟着佩瑶在宫里伺候,哪里是尤家想接回去,就能随便接回去的?

    瑶光赏了些药材要打发她回去,见尤二姐面露犹豫,便和蔼地问:“可是需要王府派良医正过去看看?”

    尤二姐一惊,忙说不必了,拜见了王妃赐下的药材,麻溜儿地告辞离去了。

    等她离去之后,瑶光立刻沉下了脸,又是心疼又是气哭地骂道:“真是冤家!”

    对于佩瑶要做的事,瑶光一清二楚,那天是他们母女三人一起进宫给太后请的安,圣人的暗示又不算隐晦,她如何听不出来?

    她疼爱女儿,从私心里讲是不愿意女儿去冒这种险的。可以正因为疼爱女儿,更不愿意阻止女儿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这世上有许多人,一生都庸庸碌碌地混过去,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又因何而死。

    如今佩瑶有了这样的机会,她自己又有一腔热血,瑶光怎么忍心给她泼凉水?

    短短三天的时间,圣人的御案上已经收到了无数弹劾折子,弹劾的对象无一例外,一个是怀嘉郡主,一个是翰林之女关玉荷。

    虽然众人集火的主要是佩瑶,但关玉荷毕竟是写诗之人,是导火索,承受的压力半点都不小。

    她的父亲关翰林也受到了牵连,成了群臣攻奸的对象。说他教子不严,说他内维不修,根本不配为官,更不配教导公主们读书。

    当日关玉荷参加完诗会,回到家里之后,根本没和家里人提,怕的就是父亲提前得到的消息,会暗中插手,尽力消弭这件事的影响。

    ——她要的是把这件事闹大,就像现在这样。

    直到被人参到脸上,关翰林才知道自家女儿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登时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与老妻是少年夫妻,成婚多年膝下空空。直到四十岁上头,由老妻做主纳了一房妾室,才得了关玉荷这么一个女儿,全家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如若不然,他一个传统士大夫,也不会在女婿刚死的时候,就一力做主把新寡的女儿接了回来,为此还和亲家闹翻了。

    他就是怕,怕女儿在婆家受委屈。

    对于这件事本身,关翰林是支持的。可支持不代表乐意让自己女儿做出头鸟呀。

    自古以来,出头的椽子先烂。

    他今年都六十五了,花甲之年只得这么一点骨血,哪里允许有半点闪失?

    在朝堂之上他力挺自己女儿,拿出自己做了三十年翰林的功力,以一敌多,超常发挥把所有人都喷了回去。

    回到家里,他却第一次对迎上来的妻妾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堂,厉声道:“还不快把那个孽障给我叫过来!”

    其妻鲁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恼怒道:“你这是打哪受了气,回来冲我们娘儿几个发?”

    “受气?若是受点气就能过去就好了。”关翰林气笑了,指着妾室卫姨娘说,“你快去,把你们的好女儿叫过来,好好问问她,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这个时候,鲁夫人和卫姨娘才意识到,恐怕真的是女儿在外面闯了祸,连累到了自家老爷。

    两人对视一眼,鲁夫人问:“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玉荷在外面玩的时候,惹了哪家贵女?”

    卫姨娘道:“大姑娘最爱和晋王府的两位郡主一起玩耍,晋王妃妾身也是见过的,是极讲理的一个人。便是玉荷无意间冒犯了郡主,也不至于闹到朝堂上去吧?”

    提起晋王府,关翰林就想起来,这件事本是他女儿和晋王府的怀嘉郡主一起弄出来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快别提晋王府了,若不是他们家二郡主,事情也闹不了这么大。”

    鲁夫人问道:“老爷的意思是说,玉荷是和怀嘉郡主一起闯的祸?”

    妻妾二人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觉得既然有郡主参与其中,就绝对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毕竟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太后最疼爱的孙女,就是晋王府这两位郡主?

    甚至有消息称,太后有意晋封两位郡主为公主,如今已经说动了皇后娘娘,只等着圣人点头了。

    见他们两个明显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关翰林叹了口气,把关玉荷做出来的事,还有今天朝堂上的轩然大波都说了一遍。

    两人目瞪口呆。

    好半晌,卫姨娘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32章 加封忠顺王自家姨娘晕倒……

    自家姨娘晕倒,关玉荷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她一向聪慧,听到丫鬟禀报之后心头一跳,暗自算了算时间,就知道是那件事在朝堂上发作了。

    以她对为姨娘的了解,与其说卫姨娘是被气晕的,不如说是被吓晕的。真正生气的,应该是父亲。

    “好,我换身衣服就去探望姨娘。”

    关玉荷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又把头上的簪环拿下来些,只剩下一根玉簪和两朵通草花。

    走到门口,她想了想,又转去书房把戒尺拿了出来,带着戒尺去了正院西厢房。

    关家的宅子不大,小小的三进院落。关翰林带着一妻一妾住在正院,东跨院是厨房、车马房和库房。

    西跨院一分为二,一半是书房,

    另一半就是关玉荷的闺房。

    西厢房里,鲁夫人已经命人请了大夫来,正在给卫姨娘诊治。

    大夫隔着帘子把了脉,说病人的身体很好,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突然之间又惊又怕,一口气没上来。

    “老夫开一副安神的药,等病人醒了之后看她自己的意思,愿意喝就喝两副,不喝也行。”

    这位大夫姓胡,与关翰林有些交情,是经常在关家行走的,知道他们家妻妾相处和谐,必然不是内宅相争,所以就有话直说。

    “那就好,那就好。”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一抬头看见关玉荷站在门口,心头一惊,小心地看了关翰林一眼,见关翰林正看着胡大夫写药方,根本没注意别的,就赶紧给女儿使眼色,叫她先回去。

    如今老爷正在气头上,万一要打孩子可这么好?

    还是等她和卫姨娘再劝劝,等到老爷气消了,再让玉荷来认错。

    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到那时候,一切都好说。

    关玉荷知道母亲的意思,却并没有退去。鲁夫人见她站着不动,简直又急又气,心中暗骂:每每女儿有错,那老东西总是骂着不知道像谁。还能像谁,这父女俩可不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属驴的,犟种!

    她正要命身边的丫鬟把大小姐拉回去,关翰林却似有感应,猛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关玉荷。

    碍于胡大夫在这里,他没说别的,只是板着脸斥道:“还不进来看看你姨娘,愣在那里做什么?”

    关玉荷讨好地笑了笑,把戒尺塞进袖子里藏好,提着裙摆走了进来,先和胡大夫见礼,才走到床边,问坐在床沿上的鲁夫人:“娘,姨娘怎么样了?”

    鲁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没事,就是一时吓到。胡大夫已经拟了方子,等会儿让来保跟着去拿药,喝上两副就好了。”

    关翰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到底给女儿留面子,没说话。

    等胡大夫开完了方子,关翰林亲自送他出门,鲁夫人赶紧催促女儿:“玉荷,你快回西院去。你爹正在气头上,说话没个轻重,还管不住自己的手。等我和你姨娘先劝劝,让他消了气再说。”

    “娘,我不能走,这件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关玉荷明白母亲的爱女之心,但更明白父亲在朝堂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们父女必须尽早沟通,她早些让父亲明白自己的决心,让父亲抛掉一切幻想,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应对。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人劝呢?”鲁夫人气得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哎呀,娘!”关玉荷解释道,“这次牵扯的是国事,并不是家事。日后你和姨娘,不能再把我当成深闺女儿看待。我虽是女儿身,一样能顶门立户。”

    鲁夫人并非无知蠢妇,听了女儿的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叹道:“罢了,你们爷儿俩的事,我也不管了。只是玉荷,外面的风风雨雨,不是那么好应对的呀!”

    关玉荷正色道:“女儿知道,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多时,关翰林回来了。关玉荷不等父亲发作,便主动道:“爹,咱们去书房吧,女儿想和您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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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关家父女如何,只说晋王府这边,也在进行一场亲子间的对话。

    只不过在瑶光的影响下,晋王府的亲子关系同于这个时代。

    佩瑜和佩瑶姐妹两个心里也很尊敬父母,但却并不害怕,有什么话敢直说。

    虽然关玉荷在父母面前,也敢有话直说。但她的有话直说,是基于父母疼爱给的底气。不像佩瑜和佩瑶,觉得和父母平等沟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是怎么想的?”景阳问佩瑶。

    佩瑶道:“女儿怎么想不要紧,重要的是圣人怎么想。”

    瑶光便问:“那你以为,圣人又是怎么想的?”

    佩瑜给妹妹递了杯茶,蹙眉道:“不管圣人是怎么想的,你以后都别再随意揣摩圣意。俗话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靠着揣摩生意往上爬,早晚得翻车。”

    她还是倾向于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只要把本职做好了,日后自然能担当重任。

    佩瑶明白姐姐的意思,也知道她都是为自己好。可有些事情,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机会接触朝政了。不把时间花在揣摩圣意上,岂不是要无聊死?

    她对姐姐笑了笑,和父母说起了圣人的心思。

    “既得利益者占据了大量生态位,我们这股新兴势力则有圣人暗中扶持。此时双方正处于僵持阶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怕被对方钻了空子。

    也正是因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也都以为对方不会妄动,才是先发制人的最好时机。圣人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双方的准备时间都是一样的,我方觉得没准备好时,对方也一定没准备好。真等我方觉得时机成熟了,那对方也已经准备了全套的应对执法。

    到那个时候,就算侥幸能赢,损失也会更加惨重。

    瑶光听明白了,也气笑了。

    “那时候大家都准备好了,较量起来损失惨重。这时候大家都没准备好,就算输了也,只损失你们两个。是吗?”

    佩瑶闭嘴了,对母亲露出讨好的笑。

    景阳脸色阴沉,猛然把茶盏放下,起身道:“我进宫一趟。”

    “八郎。”瑶光拽住了他的手,劝道,“事已至此,你进宫也于事无补。”

    “是呀爹。”佩瑶也跟着劝,“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定局了。”

    佩瑜道:“以皇伯父的为人,就算咱们不说,他也不会忘了妹妹的功劳。而且咱们越是不说,他就越是能记住妹妹的委屈。”

    景阳深吸了一口气,对佩瑶道:“只希望你真能耐得住寂寞。”

    官场失意的苦,不是那么好熬的。

    特别是看着曾经同一起点、甚至起点比自己更低的人步步高升,个个都赶到自己前面去。那种感觉,更是无比煎熬。

    佩瑶笑道:“从小爹娘就教导女儿,该是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不该是我的惦记也没用。女儿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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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续很快就出来了,反对

    最激烈的那几位,被以关翰林为首的言官弹劾,而且证据确凿,革职的革职、贬官的贬官,堪称凄凄惨惨。

    最后,女子参加科举的事,在圣人的强硬态度下顺利通过了。

    不过,反对派也不是毫无所获。

    皇太后颁下懿旨,加封晋王长女怀懿郡主为怀懿公主,享食邑一千户。同为晋王之女的怀嘉郡主,却无人问津。

    想到曾经的传言,原本禁王的两个女儿都是要加封公主的。如今却只封了长女,想来那怀嘉郡主前程有限了。

    或许是为了验证百官的猜想,怀嘉郡主的四个伴读陆陆续续都入了朝,甚至连她身边的宫女都在礼部谋了个书吏的职位,怀嘉郡主却仍旧在尚书房读书。

    又过了半个月,关翰林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圣人挽留了两次,终究是准了这位老臣所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都明白,怀嘉郡主和关翰林,就是圣人推出来平息众怒的。

    曾经那些反对的人有了台阶,对女子参加科举的事,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主要是他们明白,这件事是圣人支持的,反对也没用。

    就在大家都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圣人忽然下旨,加封吴王为亲王,并重新赐了封号,为“忠顺王”,享双王俸禄。

    前后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也找不到有关联的证据。可新鲜出炉的忠顺王,明面上也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功绩,怎么就突然加封了呢?

    面对朝臣的猜忌,忠顺王嘴里发苦,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好在他女儿顺利进了吏部任职,起步就是五品员外郎,他这些日子也算是没白忙活。

    只是渐渐的,众人就发现,忠顺王好像比以前更加放浪形骸了。

    从前他虽然也好色,但只是好女色,府中姬妾多些罢了。且他那些女人,都是你情我愿的,并没有出过强抢民女的事,也没人会去管他。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出入忠顺王府的人员,竟渐渐多了些京中名伶,还有教坊司的大家。

    如此荒唐,实在令人侧目。

    第133章 女子科举第二年便是大比……

    第二年便是大比之年,林黛玉、于素和胡艺都决定回乡参加府试。

    与他们有一样决定的,还有包括关玉荷在内的三位京城著名才女。

    因为科举是糊名制,圣人只需把控好给考生们抄录试卷的那些人,不让他们在任何一张试卷上做记号,就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科举的公平。

    至于绝对的公平,圣人若是下了狠手也未必不能有。

    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支持女子参加科举,的确是损害了原本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哪怕在后人看来,这是真正公平的开始。可在当时的环境下,圣人却不得不在另一方面让渡一些利益。

    这次大比录取进士九十三人,其中有四十三人为朝中官员的子侄、学生。卡在了一半以下,却又占据了四成以上。

    这些人都考中了二甲进士,却在接下来的翰林院考试中,多数败北。

    因圣人让步而得意的朝臣立刻清醒,明白圣人是在警告他们,让他们适可而止。

    这种略显扭曲的科举,一直持续了三届。

    三届,九年,足够最早参加科举的女子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争夺到一部分话语权,撬动世人的固有观念。

    这都是后话。

    且说第一届有女子参加的科举里,进了考场的女子共一百二十三人,这些人全部考中了秀才。

    第二年举办的乡试里,又有八十六人考中了举人。

    不看人数,只看比例,中举的比例甚至高到夸张。这让圣人觉得惊喜的同时,也让曾经的既得利益者警惕,不得不加强了各项内卷。

    圣人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探出触角,整顿吏治。

    他将整顿的“度”把握得很好,既能让他们感受到深切的危机,又不会让他们绝望。

    某位伟人说过:小资产阶级具有软弱性和妥协性。

    把这句话放在那些以科举起家的官员身上,竟然也意外的合适。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就不会拼着全部身家去对抗皇权。

    因为谁也不敢赌,自己会不会成为对抗胜利道路上的炮灰。

    若是最后大家的对抗都失败了,那倒还好。若是他们成了炮灰,却让别人享受了胜利的果实,才更加让他们如鲠在喉。

    林黛玉、于素和胡艺三人,都在各自的家乡中了举。想要再进一步考进士,得等到两年后的下次会试。

    中了举人之后,按理说是要去拜访录取他们的学政。

    可是不巧得很,三人的学政都是反对女子科举的人。但他们凭真本事考重了,学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录取了他们。

    但乡试之后的谢师宴,却迟迟没有传出消息,谁也不知道在何时举办,更不知道还办不办了。

    远在京城的林如海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在林黛玉离京之前就叮嘱过女儿。因此,考中了名次之后,林黛玉派人大张旗鼓地给学政送了谢礼,就直接带着家人回京了。

    苏州另外几个中举的女子本来还在为难,林黛玉的行为直接给他们指明了道路。几个人也有样学样,谢礼大张旗鼓地送到学政的行辕驻地,人却都直接走了。

    不得不说,他们这么识趣,学政是大大松了口气。

    真让学政向对普通举子一样对待他们,学政心里觉得别扭。可若是明显地区别对待,肯定会见罪于圣人。

    如今他们主动退了一步,学生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人觉得他们还算识趣,希望以后也永远都这般识趣才好;也有为人正直的,因此心生愧疚,认真反思了自己以往的固执。

    可是,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在家里相夫教子,处理家政,男子才能安心在外面打拼事业,为国为民。

    如果女子都出来当官了,那家里的事该怎么办呢?

    ——以上,是很多人反对女子入朝为官的原因。

    但这种苦恼根本根本没来得及发酵,乡试才刚结束不久,晋王妃就推出了一项全新的业务:培训输送职业管家,性别不限男女,只以能力论高低。顾客可以从她这里直接聘用已经培训好的,也可以挑选自己的心腹送过来培训。

    世人愕然之余,也不得不对晋王妃竖起大拇指:这经商头脑真是绝了,不怪人家生意越做越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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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年前你就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忙这个?”

    夜深人静时,夫妻二人靠在床头,景阳忍不住问起了妻子制造出来的大新闻。

    “什么神神秘秘的?我哪有神神秘秘?”瑶光依偎在他胸前,细长的手指无意识揉捏着一点凸起,轻哼道,“还不是你太忙了,整日里早出晚归的,根本没注意到我在干什么。”

    景阳“嘶”的一声轻呼,赶紧捂住她作乱的小手,讨饶道:“是小王的错,王妃手下留情。”

    瑶光含笑睨了他一眼,秀眉一挑:“你就是这样请罪的?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景阳调笑道:“小王整个人都是王妃的了,自然是任用王妃处置。”

    话音未落,他已欺身上前,两人的呼吸都消失在了彼此的口鼻间,相互交换,缠绵入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眼神却依旧胶着在一起,黏腻得仿佛拉出丝来。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只知道眨眼之间,两人就坦诚相待。绡金帐子从挂钩上滑落,遮住了两具炽热的身体。

    衣衫一件又一件从罗帷间丢出来,很快便在床前的脚踏上堆成一座锦绣山。

    第二天是休沐日,景阳和佩瑜都不必去衙门当值。

    但佩瑜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在自己院子里打了一套拳,然后去耳房洗了个热水澡,穿好衣服去隔壁院子寻妹妹一起用早膳。

    佩瑶的作息和姐姐差不多,姐妹二人一起用完了早膳,她派人到正院去询问,得知父母还没有起,就决定免去晨定这一项。

    对此他们已经习惯了。

    或许在别人家里,子女坚持对父母晨昏定省才算是孝道。可对他们来说,为了满足自己的孝道,逼着父母迁就自己的作息早起,简直就是大不孝。

    佩瑶忍不住吐槽:“每次爹一休沐,娘就陪着他懒床。”

    正在喝茶的佩瑜闻言,挑眉看了妹妹一眼,嗤笑道:“说得好像爹当值的时候,娘就起得很早一样。”

    虽然已经穿越很多年了,但晚起晚睡的作息却像是刻进了瑶光的骨子里一般,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

    除了选秀时在宫里那段时日,她为了中选还知道装一装,嫁到王府之后直接就不装了。

    也就是晋王在朝政上公事公办,在私事上却颇有些离经叛道,根本不觉得自家王妃不爱早起是什么大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王妃起得晚了些,她睡得也不早呀。王府内外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小属臣虽不至于个个都与晋王一条心,但在瑶光多年如一日的经营拉拢下,对许多事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而,佩瑶理直气壮:“姐姐,你不是常说‘在其位,谋其政’即可吗?属于晋王妃的职责,娘不但做到了,而且还是超额完成。不想早起怎么了?”

    佩瑜无语:“我也没说怎么了呀,这不是你起的话头吗?”

    “是呀。”佩瑶点了点头,依旧理直气壮,“虽然娘平日里也不爱早起,但每次爹休沐时,娘肯定是为了陪爹,才多睡一会儿的。”

    佩瑜:“……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觉得这个话题再争辩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还是换一个吧,别浪费时间了。

    “对了妹妹,你最近有没有看上眼的少年郎?”

    提起自己的婚事,佩瑶立刻警觉,问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我比姐姐小好几岁呢,就算真要成婚,也该是姐姐先吧?”

    佩瑜并不与她拐弯抹角,直言道:“如今朝廷已经开放了女子科举,下一步肯定就是允许女子继承父亲的爵位。咱们家是有王位要继承的,爹娘需要一个继承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佩瑶一怔,脸色变得很不好,语气也有些冲:“姐姐,你是在可怜我?你觉得我会就此沉寂,日后再无起复的机会了?”

    就算她心智再强,再怎么早熟,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早已做好了被冷藏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心理落差。

    特别是自己的亲人触碰到了禁区,让她格外敏感。

    佩瑜不慌不忙,直言道:“我不是在可怜你,也不觉得你这辈子就这样了。相反,这次你替天下女子抗了雷,受益者但凡有一个是有良心的,你就前途不可限量。”

    佩瑶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佩瑜道:“那些受益者里,也有我一份。我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她认真地看着佩瑶:“妹妹,我把父亲的爵位让给你,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受。”

    佩瑶与她对视良久,率先移开的视线,语气又轻又急:“我还没有心上人。爹还很年轻,不着急有继承人。”

    她知道姐姐说的是实话,却不是全部实话。

    爱是常觉亏欠,爱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忧虑。

    虽然姐姐笃定她的前程不会差,却也会害怕有个万一,万一升米恩,斗米仇呢?

    若是她有个王爵在身上,那就不一样了。用娘的话来说,就是抗风险能力直线上升。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这层忧虑。只是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从不表现出来,自己也在下意识忽略。

    佩瑜笑道:“那等你什么时候遇到了喜欢的,就和爹娘还有姐姐说。”

    “嗯。”佩瑶点了点头。

    第134章 姐妹之间对于自家王妃不……

    对于自家王妃不爱早起的事,不但两位郡主习以为常,底下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反**中的规章制度都是王妃定好的,只要没有突发状况,大家都按照制度形式即可。哪个环节出了乱子,哪个环节的负责人就去领罚。

    等夫妻二人从上房出来,已经快要中午了。

    他们俩干脆把早膳和午膳合并,连午膳也不和女儿们一起吃了。大家谁也别打扰谁,都按照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来就行。

    这边他们醒了,佩瑜安排的人立刻就禀报了两位郡主。

    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父母已经用完了膳食,才携手前去请安。

    “行了,别那么多虚礼。”瑶光笑着叫女儿们起身,问道,“今天难得休沐,你们没出去玩?”

    佩瑜看了妹妹一眼,笑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妹妹商议,就推了外面的邀约。”

    瑶光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

    两个女儿都大了,有了自己的隐私,做父母的好奇心还是别太强了,不然容易造成亲子关系紧张。

    对于怎么教养孩子,瑶光已经掌握了经验。

    对于孩子,不能不管,但也不能处处都管。适当地放权给他们自己,逐渐引导他们明白,掌握了权力就要承担对等的义务。

    把权力和责任一起下放给他们,刚开始磕磕绊绊的肯定会吃点亏,但慢慢的,也就从一次次的吃亏里学会稳重和权衡了。

    这一点,他们的大女儿做得很好。小女儿因为天资聪颖,从小就太有想法,叛逆期也来得有点早,吃的亏也相对多一些。

    特别是这一次,一下子就栽了个大跟头,还是她自己乐意的。明知前面是个坑,仍旧兴高采烈地往里跳。

    想到这里,瑶光就忍不住叹气,只盼这次的大亏别磨灭了小女儿的心气。

    至于宫里的那个,自然有皇帝和皇后教导。

    而且说实话,太子徒周生下来就被抱走,从没在她身边长过一天。瑶光心里虽然知道那也是自己的女儿,但比起自小养在身边的这两个,总是差了一层。

    但她不问,佩瑜却主动说了:“爹,娘。如今圣人已经支持女子可以参加科举,想来要不了几年,就会暗中授意心腹,在朝堂上提出允许有爵无子的人家,允许女儿招赘袭爵。”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料到大女儿会想到那么远的事。

    景阳蹙眉问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八字都还没一撇,你这么早提起来又是为什么?”

    “姐姐!”佩瑶下意识出声阻止。

    佩瑜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十分坚定,佩瑶想要阻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对于姐妹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瑶光和景阳看得一清二楚,也隐隐约约猜出了什么,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他们害怕姐妹二人因为爵位相争,如今不像是要争,反而是要相互推让的样子。没有利益冲突,也就不会感情破裂,乃至反目成仇。

    制止了妹妹之后,佩瑜便起身对父母行了个礼,正色道:“女儿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爹娘,让爹娘心里有数。若是有朝一日,圣人允许女儿招赘继承爵位,女儿希望爹娘能立妹妹为晋王世子。”

    景阳追问:“你真的想好了?”

    那毕竟是一个亲王的爵位,就算是要降袭,以圣人对晋王府的态度,最多也只会降一级。

    那也是郡王爵,只要有了这个爵位,哪怕在京城,也算是顶级权贵了。

    穷苦人家为了一口锅、半间房子都能打生打死。稍有家产的兄弟相争,更是能打出狗脑子。

    他们姐妹俩从前的关系的确很好,可那是在没有爵位可争的前提下。若是真有其中一个能继承王爵,他们还会始终如一吗?

    佩瑜笑道:“爹,你问这话也未免太小瞧我们姐妹了。不是女儿说大话,就算咱们家什么爵位都没有,凭我们姐妹俩的本事,也能各自挣出一个位极人臣来。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整天惦记着爹娘手里那仨瓜俩枣。有真本事的,都喜欢自己拼前程。难道在爹心中,你的女儿们就是那种没出息的废物吗?”

    被她堵了这一通,景阳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她对瑶光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只是说了一句,她就回了我一车子的话。

    果然呀,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难免觉得老爹老娘的想法都过时了,也不乐意听了。”

    母女三人都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瑶光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嗔道:“你也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是没个正形。”

    景阳笑道:“晋王有没有正形,出去打听打听才知道。”

    人本来就是多面提升,他在家里是一个样,在外面又是

    另一个样。

    放眼整个京城,但凡是和晋王接触过的,哪个不赞他秉性刚强,立身持正,眼里不揉沙子?

    “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瑶光看向长女:“你是什么心思,爹娘都明白,想来你妹妹也明白。但你有没有问过你妹妹,她愿不愿意呢?”

    佩瑜道:“我和妹妹已经说好了。只是如今,妹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入赘。

    咱们家的爵位是王爵,将来一旦有人在朝堂上提出女子袭爵的事,必然有无数人打我们姐妹的主意。

    人心叵测,若是对方再有意伪装,只怕很难识破。还望爹娘多多留意,尽早替妹妹选出一个好拿捏的人选。”

    佩瑶点头附和:“姐姐说得是。”

    像他们这样的人,从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即便是找伴侣,也要找最符合自己利益的,而不是去追求什么情投意合。

    身在皇家,真心是最不要紧的。

    瑶光明白了两人的心思,迟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有一点,对方注定不能和你白头到老。”

    佩瑶直接问:“那能和我生孩子吗?”

    “能,当然能。”

    “那就无所谓了。”佩瑶笑道,“我本来也只是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已,只要能和我生个孩子,能不能白头到老有什么所谓?不过,娘说的是谁?”

    景阳和佩瑜也都疑惑地看着她,很显然对于瑶光口中的人选,他们也不知道。

    见父亲都不知道,姐妹二人心中更加疑惑了。

    瑶光对景阳道:“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还对他颇为欣赏。”

    景阳满脸茫然。

    瑶光笑着提醒道:“或许我换个说法,那只狐狸你也认识,跟着马大哥和秋练姐姐一起来咱们家的。”

    “你是说……皇甫公子?”景阳恍然,又有些愕然,然后就是皱眉不情愿,“当时见他的时候他就那么大年纪了,咱们女儿青春年少,哪里般配?”

    他女儿那么好,就算不强求门当户对,也得找个一样年轻貌美的大小伙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位皇甫公子和他们夫妻差不多大吧?

    瑶光道:“你们先听我说完,如果觉得不行,那就再换别的人选。反正以咱们家的条件,哪怕是招赘,也有大把的人乐意上门。”

    “是呀爹,先让娘说完吧。”佩瑶作为当事人,反而是最冷静的。

    瑶光道:“这些年咱们接触的狐仙不知凡几,你们也应该明白,狐仙和凡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哪怕还没有成仙,寿命也比我们更加悠长。

    那皇甫公子这么多年来,容貌一直未曾变过,还是如当年一样的青春貌美。

    最重要的是,我之所以提名他,就是因为从红玉和十四娘口中得知,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渡红尘劫的时候。只要度过了红尘劫,他就能正式成仙。”

    最后这句话说出口,无论是景阳还是佩瑜,都没有了反对的心思。

    ——莫说皇甫公子依旧年轻貌美了,就算他不够貌美,仅凭他以后能成仙,就有了足够的优势。

    第一,对方肯定不会和佩瑶抢孩子,等他道成之后,孩子就是佩瑶一个人的了;

    第二,哪怕对方成仙了,也不可能完全斩断俗缘。将来他们的孩子能有一个仙人父亲照拂,有着说不尽的好处。

    而瑶光和景阳,还有另外一重不能说的心思。

    他们两个修行多年,这些年越发身轻体健,岁月在他们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分明已经四十多的人了,看起来却不到三十岁。

    不是他们不想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入仙道,而是踏入仙途是有一定限制的。

    他们曾经旁敲侧击过,两个女儿都一心在朝堂上做出一番事业。这样磅礴而旺盛的事业心,注定享尽红尘富贵,却偏偏与仙道无缘。

    给女儿多找一个仙人做靠山,也是多一种保障。

    佩瑶直接拍板:“好,我同意了。只是不知,人家能不能看得上我?”

    瑶光笑道:“只要你有心,娘一定让你达成所愿。”

    她当即便让人去请红玉来家里一趟,透露了自己的意思,请红玉到皇甫公子面前,替自家小女儿说媒。

    “你放心,我女儿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她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生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已。待皇甫公子悟透了红尘,渡过了劫数,尽管抽身离去。”

    有这种好事,红玉如何不答应?

    当天晚上她就施展遁术回了家,去见父母和兄长。

    皇甫公子虽是红玉的兄长,早年间却一心向往人间,把大多数心思都用在了读书上,对修行不怎么上心。

    不知道哪一年,他忽然开窍了,把四书五经都丢到了一边,捡起老庄认真研究修行之道,终于在今年取得了重大进展。

    第135章 姻缘定“给我说媒?”皇……

    “给我说媒?”皇甫公子笑问道,“是你的哪个仇人呀,你要这么坑人家。”

    红玉不满道:“哥哥这是什么话?做媒人本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我怎么就是坑人家了?”

    皇甫公子不言,只是一谓地看着跟在妹妹身侧的徒青臣笑。

    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在,他们狐族再入世寻找情缘时,都变得谨慎多了。

    许多狐族为了避免再出现徒青臣这样的麻烦,情愿去找已经娶妻生子的有妇之夫,家中已经有妾室的那种。

    都已经娇妻美妾在怀了,狐族男女投怀送抱,那都是在送你艳福,你已经赚大了。

    哪日人家抽身走了,你继续过回妻妾成群的日子就是了。

    果然,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像徒青臣这种情况。

    皇甫公子正在物色人选,妹妹忽然跑了回来,说是要给自己说媒,他不多想才怪呢。

    红玉气哼哼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把凉茶闷了,才道:“这一家也是认识你的,对我的情况也很了解,什么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人家找的就是你这种,为的就是给自家生个继承人。”

    皇甫公子:“我是只公狐狸,不会生。”

    红玉无语,冷笑着问:“那你能让人生吗?”

    皇甫公子一怔:“你是替女方家里说媒的?”

    “不然呢?”

    皇甫公子大大松了口气,立刻起身:“走,我跟你去。”

    虽然这个时代并不崆峒,但皇甫公子大约是天生的异性恋,对和男人结合很是抵触。

    他之所以找情缘找了这么久,并非没有合适的人选——实际上,那种人选到处都是,随便一抓就有一大把——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原本他以为妹妹所谓的说媒,就是有谁惹了她,她找自己替他报个仇。不想对方却是个姑娘。

    这可真是瞌睡里送来了枕头,太好了!

    兄妹二人即刻去见父母,红玉禀明了自己受晋王夫妇之托,来替他们家二郡主向兄长提亲的事。

    皇甫老翁听完,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这…

    …晋王妃对咱们狐族有大恩,这几年不知多少学医的狐族,在她的医馆里积累功德无数,根本无需渡红尘劫便已足够成仙。这样坑人家的闺女,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得知真相的皇甫公子“噗嗤”一笑,惹来妹妹的眼刀子伺候。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用眼神示弱,表示自己不笑了。

    徒青臣笑着替自家娘子解释:“岳父大人误会了,晋王夫妇知道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人家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婿。”

    皇甫老夫人不解道:“凡人女子不比我等妖族,活在那样一个世道上,想要自立也不容易。因而,他们大多盼望能有个如意郎君,做一辈子的依靠。这晋王夫妇怎么想着给女儿找个……”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红玉却毫不客气:“没有担当,始乱终弃的,对不对?”

    皇甫老夫人尴尬地笑了笑。

    她毕竟是继母,皇甫公子非她亲生,她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己女儿收敛些,不要乱说话。

    皇甫公子嗤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先干出始乱终弃的事来,害得人家相思病死了都不能投胎。”

    红玉:“…………”

    徒青臣:“…………”

    ——不待这么当面揭短的啊。

    “笙儿,别胡说!”皇甫老翁斥了他一句,沉吟了片刻,又问红玉,“那王府那边还有什么条件?需要多少聘礼?”

    既然对方不介意,那他们家就更没有什么好矫情了。

    红玉道:“爹,人家王府是要招婿,不需要咱们准备聘礼。如果爹娘不介意,倒是可以给哥哥准备些嫁妆。”

    这本是句玩笑话,不想皇甫老翁和老夫人却认真了。

    老夫人道:“虽然赘婿都是光着脚上门的,但咱们家并不缺钱财,王府又不止二郡主一个女儿,她又是次女,将来分家产时,只怕分到的也有限。不如咱们家就以‘嫁妆’的名义,贴补他们小两口一些。”

    皇甫老翁点了点头,附和道:“夫人说得不错。笙儿是去渡红尘劫的,早晚要离去,有了孩子多半是郡主独自抚养。虽然人家不介意,咱们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

    至于皇甫公子,虽然他才是当事人,婚姻大事却是父母之命,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皇甫二老一番商议,很快就敲定了嫁妆的数量: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上好的锦缎五百匹,织锦三百匹,缂丝五匹。另有日常器具,如酒器、食器等各陪了两套,都是用上好的玉石打造的。

    对他们这些精怪来说,金银玉器是不值钱的,这副嫁妆里价值最高的,除了那些绫罗绸缎,就是雕刻玉石的工艺。

    一切都准备停当,皇甫二老就换了吉服,亲自带着皇甫公子登门提亲,一家人做足了诚意。

    晋王府这边,佩瑜和佩瑶姐妹也没遵循时下的礼节躲在屏风后面,而是跟在父母身后,大大方方地帮忙待客。

    瑶光和景阳是早就见过皇甫公子的,今日重逢,也就是大略看了看,见他还是如当年一般青春貌美,也就放下心来,只等女儿自己相看。

    佩瑶也不害羞,盯着皇甫公子仔细打量,倒是把自幼熟读圣贤书的皇甫公子给看害羞了。

    打量了一番之后,佩瑶微微点了点头,对他的外貌非常满意。

    她转身对双方二老行了个礼,大大方方地说:“爹,娘,伯父,伯母,我想带公子到花园去转转。”

    狐族都是颜控,哪怕找情缘找的都是渣男,那也得是容貌俊美的渣男,丑男再深情他们也看不上。

    佩瑶的容貌虽不如姐姐一般融合了父母的优点,却也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皇甫一家人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这姑娘长得真好,心下先生出了三分喜爱。

    如今又见她大方爽朗,完全没有寻常闺秀的扭捏,就更加喜欢了。

    皇甫老夫人笑道:“好孩子,你们去吧。”又交代皇甫公子,“笙儿,好生照料郡主。”

    “是,母亲。”皇甫公子拱手应诺,侧身让佩瑶先行,“郡主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花园,佩瑶命丫鬟们在亭子里摆好茶点,便挥手让人都下去。

    “我放才听令堂喊你‘笙儿’,你的大名可是叫皇甫笙?”

    皇甫公子道:“不错,的确是小生贱名。”

    听见他的自称,佩瑶又问:“你读过书?”

    皇甫公子道:“跟着一位孔先生读过几年,只是没什么天赋,不会做八股,也不会写策论,只好学些诗词美文做消遣。”

    佩瑶点了点头,说:“那就是不曾发过了。”

    公子笑道:“郡主说笑了。哪怕小生文章做得极好,身为狐族,没有户籍,也不能参加科考。我辈读书,不过是修身养性罢了。”

    佩瑶道:“那这一点咱们俩就不一样了,我读书就是为了入朝为官的。”

    皇甫公子由衷赞道:“郡主好志向。”

    佩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见他这话说得十分真挚,半点不似违心之语,不由心生好奇。

    “我听说像你这种不以科举为要的逸士高人,都鄙视我们这些追求功名利禄的,常斥之为国贼禄蠹。公子仿佛与他们不同。”

    皇甫公子一怔:“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年少之时,一心读书,在修行上从不上心。父亲、母亲也不曾因此斥责,只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小生自己不喜欢做官,也不能要求世人都与我一样呀。”

    他只是个小小的狐仙,连个仙籍都没有,哪来那么大的脸,敢管那么宽?

    佩瑶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挚起来:“皇甫公子,你很好。不知公子可愿入赘王府,做我的仪宾?”

    公子起身拱手:“固所愿尔。”

    佩瑶含笑将手抬起,皇甫公子会意,小心翼翼地托住指端带着薄茧的柔荑,把纤纤素手的主人扶了起来。

    “我爹娘和你爹娘应该还在商议你我的婚事,咱们做小辈的就别去打扰了,到我的书房去坐坐吧。那里有很多书,必然有你喜欢的。”

    两人携手去了书房,接替尤三姐的婢女慧儿微微一笑,叫小丫头们好生伺候,她则是跑到前厅去,在瑶光耳边把郡主相中皇甫公子的事说了。

    瑶光微微一笑,言辞间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肯认真和皇甫二老商议关于入赘的事了。

    皇甫老夫人微微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我们老两口也怕儿子手头不便,就给他准备了些嫁妆,还望王爷和王妃不要怪罪。”

    景阳笑道:“怎么会呢?亲家和亲家母一片爱子之心,实在令人动容。”

    瑶光更是冷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还不都是世人定的?说不定佩瑶和笙儿成婚之后,赘婿带嫁妆的事,会变成新的规矩呢。”

    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如今的形势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谈不上男女平等,但女子的地位随着权力的转移,必然会大幅度提高。

    而女子的地位提高,做赘婿也就不再是辱没祖宗的事,和女子出嫁一样都会变成常态。

    那像女子出嫁一样,带着嫁妆一起到妻子家里去,岂不是理所应当?

    皇甫二老对时局的变化并不敏感,只当她是为了维护自家儿子的面子,对自家儿子日后在郡王府的活,倒是不怎么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