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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一天:

    卫老夫人一语惊四座。

    不只是外人不知道她觉醒了,连她身边的谢老太傅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她那个几乎不与外界互动,哪怕是远远的看见闻时颂这个当朝太子,也就仅仅是点个头致意的大儿子,都不可置信的侧目,看向了自己的阿娘。

    “什么时候的事?”几乎每个人都想这么问。

    但只有当事人沈里能举手回答,就在刚刚啊。

    在卫老夫人被逼到绝路,既然所有人都不想让她活,那就大家一起死的时候。好吧,老太太还是想活的,她不仅想活,还想更好、更体面的活下去。

    其实卫老夫人也不知道沈里能不能看懂她的眼神,亦或者什么时候可以帮她觉醒,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了沈里,大胆为自己赌了一个未来。

    幸运的是,沈里看懂了,等沈里对她肯定的点了点头之后,卫老夫人就向众人宣布了这一喜讯。

    卫老夫人的理解是,沈里看懂了她的眼神,肯定能让她觉醒,那她就稍微提前贷款宣布一下,毕竟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

    但实际上,沈里的点头就是代表着她已经觉醒成功了。

    金手指出马,就是这么迅捷又高效。

    至于沈里是如何做到的,他看向了身边的闻时颂。闻时颂还在牵着沈里的手不放呢,他知道他俩的打赌是他输了,但既然沈里没提,那他就敢假装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件事,能牵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这个人脸皮就是这么厚,毕竟脸皮不厚一点是追不到老婆的。

    沈里是真的还没想起来这件事,只是倾身上前,小声在闻时颂的耳边问:“姑姥姥知道你送给她的寿礼,都换成铁器、铜锤以及鲜花了吗?”

    是的,这就是卫老夫人的觉醒条件了。

    需要无坚不摧的铁器,需要力拔万钧的铜锤,也需要一打开盒子便是扑鼻香气的鲜花。一如沈里以前看过的一个广告片歌曲*,里面唱女孩是由什么构成的呢?是鲜花是戒指,是花边是果酱?还是由钢铁,由毅力以及仁慈?

    谁也不知道答案,就像人生没有办法被一两个词语简简单单的定义,游戏的策划大概是觉得女孩既可以由钢铁组成,也可以由鲜花。

    随便她想要成为什么。

    闻时颂也是蛮厉害的,在这个有宵禁的夜晚,让人连夜东拼西凑齐了这些东西,并赶在今天寿宴开始之前,就以他和沈里的名义送到了卫老夫人的手上。

    在老夫人接受唱名的那一刻起,她的觉醒条件就已经达成了。

    沈里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在她点头的那一刻,轻轻的按下属于她的觉醒键,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一切都是那么的及时与丝滑,就像命运最好的安排。

    沈里低声继续问闻时颂:“阿兔,你是怎么猜到姑姥姥会改变主意的?你真的太厉害了!”

    闻时颂耸肩,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沈里一愣:“但你还是准备了。”

    是的,但他还是准备了。闻时颂点了点头,因为他觉得沈里会希望他这样做,或者准确的说,他这样做了沈里会感到十分开心。哪怕卫老夫人到最后也没有选择觉醒,闻时颂也会想办法让沈里知道他都在背后默默做了什么的。

    他这人一向是做好事必留名。

    沈里也确实很开心,仿佛眼睛里能装下整片星空的那种开心。

    被卫老夫人现场打脸、美梦破碎的其他人,大概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好比卫家人。

    如今的卫家家主是卫皇后的庶弟,卫老夫人的侄子,是个典型的耀祖。他当年是靠这么一套封建思维得到的家主之位,如今的为人处世自然还是这么一套封建思维,这些年一直在极力给卫老夫人推销自己不争气的小儿子。

    他以为他儿子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谢老太傅那边的兄弟亲戚,万万没想到等到最后,等来了自己姑母觉醒的消息。

    这个觉醒来的有多么恰到好处你,他已经不愿意多加赘述,总之,他转了转眼珠,心下想着,就这么巧吗?

    ***

    闻时颂一看他小舅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十分嘲讽的撇了撇嘴。

    “你不喜欢卫家?”沈里其实昨天就想问了,只是没来得及,今天看闻时颂的样子终于有想了起来,借着喝茶的动作问闻时颂。

    闻时颂却挑眉看向沈里,他真的很想问问自己的太子妃,你是不是发烧了?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直接就抬袖摸上了沈里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后,才反问道:“说得好像你有多喜欢似的,你们过往的不痛快你都忘了?”

    沈里:“……”我穿越的啊大哥,我哪里知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仇?沈里真的很想知道,就试着问了一句,“不然你提示一下呢?”

    闻时颂沉默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

    卫家以前和东宫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只不过当时东宫的主人还是闻时颂的大哥孝贤太子,卫家小舅的两个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太子表弟,都给孝贤太子当过伴读。他们和孝贤太子的年岁也更加接近,如今都已入朝为官。

    沈里当年虽然名义上也是太子伴读,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只是为了给沈里一个在弘文馆读书的借口。

    总之,沈里当时和卫家人接触的是比较多的。

    一开始也是很亲近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沈里就和他们渐渐的越走越远了。不是那种直接闹僵了的疏远,或者不喜欢的对立,就是比较面子情的那种相处,什么都是淡淡的。

    好比如今见面,沈里也是能够和那边语笑嫣嫣的互相敬酒的。

    但已经完全没了一处长大的香火情。

    闻时颂并不知道其中具体内情,但完全不妨碍他和沈里同仇敌忾,反正他和卫家本就不怎么熟悉,对方这么些年一直巴结的只有他皇兄。

    而闻时颂这人就是这样,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这样极端的性格适合当皇帝吗?那肯定是不适合啊。但偏心眼还不适合当皇帝呢,老皇帝不照样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四平八稳,当了这么多年“明君圣主”?

    总之,虽然闻时颂当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沈里,甚至还在嘴硬他才不想和沈里玩,但在实际的动作上,他已经讨厌起了所有沈里讨厌的人。

    ——我永远会和你站在一边,毫无底线,毫无缘由,只偏心你。

    ***

    卫家主不敢公然质疑卫老夫人,他毕竟多少还是要脸的。

    谢家分家就没那么要脸了,谢老太傅的弟弟直接开口:“一把年纪还能觉醒?真是闻所未闻,就是不知道嫂子您觉醒了什么血脉?”

    正常人在听到别人觉醒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恭喜,但很显然小人只会选择质疑。

    卫老夫人还以为自己没觉醒呢,略微停顿了一下。

    沈里则正在见缝插针的问闻时颂:“觉没觉醒血脉可以测出来吗?”

    “朝廷可以。”闻时颂小声回,大启富有四海,什么奇怪的觉醒血脉都有,包括检测别人有没有觉醒血脉的觉醒血脉。

    只是一般这种检测类的血脉都比较稀有。或者也有其他类似的代替品。但总之,能够检测血脉的手段基本都只可能掌握在上位者手上,民间是不太能够有手段检测出来的。

    “我也是刚刚觉醒没多久,还没能摸索出来。”老夫人强装镇定,这样回答。

    大家都是如何知道自己觉醒了什么样的血脉呢?

    这是一个很玄学的问题,闻时颂以前也听不少人说过,好比他的皇兄,皇兄告诉他,他就是觉得自己能够化龙,然后就真的变成了一条当时还只能盘在母后毛笔上的小细龙。

    闻时颂自己更是直接就在眼前看到了角色面板,也没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但也有过不知道自己觉醒了什么血脉,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过了一辈子的例子,好比闻时颂之前和沈里说过的,对方的血脉是只有濒死才能够体现出来的那种。也好比彪子老大那种,你明明知道它觉醒了,可至今都不知道它到底觉醒了什么。当然,重点还是小猫咪自己并不关心,也从没有为此而努力过。

    小颜夫子的被动能力,其实理论上来说也挺难发现的,除非有人攻击他。但就是这么巧,这个世界上蛐蛐小颜夫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颜仲卿自己又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摸清楚了自己能力的用法。

    总之,在觉醒初期,不知道自己的血脉力量到底是什么,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卫老夫人这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让谢家人觉得她是心虚了。

    更加步步紧逼了起来。

    他们表示,他们可以找人来帮老嫂子当场检测一下。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底蕴的。

    他们想逼着老夫人露出破绽。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个因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过于紧张的婢子,不甚打碎了即将送到卫老夫人面前的玉盘,婢子的脸色当下就白了,因为她很清楚那是把她全家卖了都赔不起的贵重寿礼。

    反倒是卫老夫人没怎么把这个当回事,下意识的就抬了一下手,想让已经吓的跪下的婢子起来。

    然后,神奇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枯老手掌所过之处,白光频闪,而已经碎裂成蜘蛛网一样的玉盘碎片,却宛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片片浮空而起,然后便是如穿针引线的缝合一般,开始寸寸弥合起了裂缝,直至盘面光滑如初,连最细微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地被复原了回来。

    玉盘重新回到了婢子手上,就好像它从未经历过破碎。

    枯树逢春,时光倒流。

    “!!!”这确实也是卫家祖上展现过的血脉。

    这一回再没有任何人再感质疑了,卫谢两边亲戚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但也只是嘴唇微动,什么都没有办法再说。反倒是大赢家卫老夫人满脑子都是疑问,她忙不迭看向沈里,想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觉醒的?这么容易吗?什么都不需要做?

    虽然早在这之前,卫老夫人就听过沈里是福星的传闻,甚至最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沈里这么强啊。

    那个还在婢子手上端着的温润玉盘,就像是沈里MVP的结算画面。

    好吧,这个MVP结算画面沈里自己是不认的,他只在寿宴结束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在一个助跑间跳上了闻时颂的背。

    “愿赌服输,说好的你得背我!”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昨天的打赌细节:

    闻时颂:如果你输了,我们就在外人面前牵手一天。

    沈里:呵,不过是崆峒直男的小把戏,你以为我会怕你吗?那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当众背我!

    是谁爽了两次我不说→_→

    *文里提到的那个歌曲,是好几年前战斗民族那边一个广告歌了,具体名我忘了,就记得里面这两句歌词了,女孩是由什么构成的呢?是鲜花是戒指,是花边是果酱?还是由钢铁,由毅力,以及仁慈。当时看到真的很喜欢这个广告。

    PS:明天休息一天,咱们后天见呀づ ̄3 ̄づ╭?~

    第62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二天:

    卫老夫人突然觉醒血脉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在老皇帝决定亲自为她面授爵位之后。

    这并不算大启的史无前例,但绝对算得上是本朝的。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是怎么样一个刻薄寡恩的执政风格。贷款上班的御史,被扣钱扣的需要儿孙继续还债的亲王,给爵位这种事自然也不会有多大方。

    当然,从大启发展的长远角度来说,爵位确实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举全国之力荣养宗亲的政策也不可取。

    总之,沈里觉得这些朝臣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假设你是老板,你有一个员工都六十了,还愿意退休返聘回来,哭着喊着要给你继续工作,你说你要不要表彰她,要不要把她树立成一个典型,推广到全公司让大家向她学习?”

    虽然沈里的这段话里有太多颜仲卿听不懂的词语,但那完全不影响他听懂沈里想表达的大致意思。

    一如师祖岑枝所说,太子妃殿下是很有灵性的,总能把复杂的事情拆解成简单易懂的大白话,但与此同时,太子妃殿下的不爱学习也是真的不爱,好比此时此刻。

    已经调去御史台当御史,不再是沈里夫子的小颜夫子表示:“您说的很对,但我们现在的重点是分析这次觉醒事件带来的影响。”

    虽然不再担任太子妃的教育工作,但颜仲卿作为朋友,还是会在私下里专门给沈里开小灶,进行了一些课外辅导。

    不要钱,也不会留下任何文字记录的那种辅导。

    虽然岑夫子会和沈里说这些时政分析,闻时颂也肯定会,但颜仲卿还是觉得他有必要多替自己傻乎乎的朋友留个心眼。毕竟岑夫子更倾向于通过沈里去影响暴戾的太子,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而太子……最近看沈里的眼神很不对劲儿。

    该如何形容那种不对劲儿呢?就是变得比过去更炙热、更滚烫了。

    颜仲卿无法解读这种温度变化,因为总不能是闻时颂比以前更爱沈里了吧?他之前就够爱够占有欲强的了,一度让颜仲卿觉得对方有点变态,如今再进化得进化成什么样啊?

    小颜夫子也不信有人能爱成这样,只能脑补这是利益所带来的狂热,连太子闻时颂都拒绝不了的利益。

    世人越是趋之若鹜,颜仲卿就越觉得他有必要让自己的朋友保持清醒。

    “我知道,我知道。”沈里猛猛点头,他当然知道他的朋友是为了他好。大殿之内,抱着彪子老大的沈郎君,坚决抵制着小猫咪一摇一晃大尾巴的不良诱惑,端正学习态度,努力证明自己没有走神,有在认真听讲。

    小颜夫子却板着脸问:“那您说这次受影响最大的人是谁?”

    “肯定是我啊。”沈里不假思索。

    就不说谢家对沈里的那些颇为实际性感谢了,连整日专注隐居的谢大舅都给了沈里一幅他的墨宝。

    很长的一幅,快赶上清明上河图的那种长。

    别看谢大舅这人这为爱疯为爱狂为爱框框撞大墙,但他其实还是大启十分有名的书法家来着,在大启文坛的江湖地位,大概也就比王羲之在东晋的地位差半级吧。而鉴于谢大舅这些年的产出基本只有给亡妻的悼词,可想而知他其他诗文的墨宝有多值钱。

    卫老夫人的女婿家里有亲戚在南边做玉石生意,直接给沈里送了一车上乘的原石,让他开着玩。

    沈郎君很是过了一把开盲盒的瘾。

    除了谢家外,外界对沈里的态度也是一路飞涨,就是那种哪怕他真的是个绿茶黑莲花,别人也能闭眼夸一句绿的格外清香的程度。

    最近几次备受轰动的觉醒事件里都或多或少有沈里的影子,虽然东宫没有明着承认,但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让人笃定自己的猜想。尤其是在这次之后,连六十岁的卫老夫人都能无痛觉醒,可想而知沈里到底有多强。

    连长秋殿的宫人如今出去都能跟着沾光,人人都想离太子妃更近一点,沾沾福气。

    只不过东宫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但沈家可以。据沈小姑给沈里的来信中说,他们家最近的大门都快被踏烂了,逼得沈老爷子不得不再次祭出了闭门谢客的大杀器。

    她也一样,实在是被烦的不行,索性躲去她对象阳邑县主家了。

    一切安好,勿念。

    沈里严重怀疑他姑就是想搬去和她对象住而已。

    “咳。”颜仲卿轻咳一声,让太子妃回神,并心硬如铁的从沈里眼前抱走了他的彪子老大,作为对沈里再次跑题的惩罚。

    小猫咪当然是非常不愿意被除了沈里以外的人类抱的,在小颜夫子的怀里张牙舞爪,但是没有用,小颜夫子这个概念神的反弹技能对小猫咪也有用。耀武扬威好些年的彪子老大,就这么在两脚兽面前惨遭滑铁卢,它自己哈一声,不等颜仲卿回应,它自己耳边就比如先有一声哈。

    足可见小猫咪骂的有多脏。

    总之,在沈里“我还没有吸猫吸狗的”可怜眼神中,小颜夫子不紧不慢道:“错。”

    受到最多影响的,或者说获利最多并不是沈里,也不是卫老夫人,而是太子闻时颂。

    这两天上朝的时候,连闻时颂都很惊讶,在他搞事的时候,支持他的人竟然变多了,或者说给他敲边鼓的人变多了。就是那种哪怕不明确站在他这一边,但也不会提出反对,甚至会在僵持的时候不着痕迹的为他说一两句好话的人,他们就宛如大潮汐时的海浪,不讲道理的汹涌而来。

    在这些朝政大事上,一幅画、一车玉石原石,又能值多少钱呢?

    “QAQ那我能帮我阿姊要军费吗?”沈里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虽然北疆已经打赢了,但其实他姐沈青起的啸铁卫还是挺缺钱的,沈里之前开盲盒开出来的玉石,基本都被他变卖成了物资,送去了北疆。

    颜仲卿给了好友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继续介绍最近发生在闻时颂身上的变化。

    闻时颂本身不太对的好口碑,迎来了诡异的史诗级加强。要不是闻时颂很清楚自己的为人,他都要觉得自己一夜之间肉身成圣了。

    为什么会有这个局面产生?

    因为以前这些中立派只是不想得罪太子,就保持着作壁上观,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但是如今他们对太子就多了几分想要结善缘的势利想法。

    因为显而易见的,谁敢保证自己家的孩子能够百分百觉醒血脉呢?谁都有可能有求到太子妃沈里的一天。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说一定要投靠对方吧,但至少你不能给对方留下一个糟糕的印象吧?

    那他们肯定或多或少要卖好于太子。

    闻时颂对此有非常独到的见解——大家现在不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那可不就只剩下了好话嘛。

    沈里一句话总结:“阿兔最近事业运强的可怕!”

    “是的,要说太子事业版图的改变,就要先说支持太子殿下的势力都有哪些。”

    这一题不用小颜夫子说,沈里自己就能抢答,大致分为四种:东宫臣属,谢老太傅的势力,孝贤太子留下的势力,以及从始至终都属于闻时颂,因他个人魅力而选择追随的下属。

    这四种有很多交集,看上去是一回事。

    但其实并不是。

    好比谢老太傅,太子太傅是东宫的官署名,但谢太傅同时也是老皇帝身边的官员,甚至是被老皇帝所倚重的重臣之一,就和养育了三皇子那个蠢货的孟参知是一样的。谢太傅自成一派,他的派系成员就不仅仅包括东宫的官员了,已经辐射到中央朝廷,乃至是地方上的官员。

    而这些官员是最早知道谢老太傅将要不久于人世的,此中的人心有多浮动可想而知。在谢老太傅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以谢太傅马首是瞻,也都可以视为太子的势力。但是当谢老太傅去后,他们却未必能百分百都转化为对太子的效忠了。

    我臣属的臣属,不是我的臣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有不看好太子的未来的,也有不看好太子这个人的,总之,谢老太傅一派已经眼瞅着就要散了,这是连谢太傅别人都无力回天的事情。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卫老夫人顶了上来。

    就像一个企业,老董事长去世了,董事长夫人成为了继任者。掌权人出现变动,企业注定会流失一部分员工,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大部分骨干还是会留下,不管是出于和老董事长的交情,还是安于现状的本心。

    况且,以前谢老太傅在忙于前朝之事时,卫老夫人作为贤内助,也并没有真的就安心在家里享福,她也为丈夫的事业做了很大的贡献,其中就包括夫人外交。

    卫老夫人熟悉丈夫每一个亲近下官的妻子,这些臣属以谢老太傅马首是瞻,他们的妻子就以卫老夫人当自己的领头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当初还只是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如今已经是真正共患难的情感了。

    她们对卫老夫人的支持,不仅能代表自己丈夫的态度,还能代表他们已经入朝的子女。

    已经出现崩裂之兆的谢氏势力重新变得稳固,也就再次朝着主心骨太子靠拢,形成了一个颇为积极的循环。

    沈里疑惑的问颜仲卿:“这样不好吗?”

    “这样当然好,太子事业顺,也就代表了你的事业顺。”

    “那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颜仲卿长叹一口气,因为你对闻时颂的态度也很不对劲儿啊。这个态度倒不是最近才有的转变,而是随着颜仲卿与沈里的关系越来越好,他自己发现的。

    沈里对闻时颂和对别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不得不说,颜仲卿以前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他曾经以为沈里对闻时颂是没有多少真感情的。

    就,太子这个位置上坐着谁,都不影响沈里是太子妃。

    说真的,以朋友的自私角度来说,颜仲卿甚至是欣赏这种态度的,感情算什么呢?利益才是真的。

    可最近颜仲卿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每天一起吃饭,韩詹事也每天去蹭饭啊,也是朝夕相处,怎么不见沈里对韩詹事的态度有什么改变?

    顶多是变的更熟悉了而已,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颜仲卿越品越觉得不对,他希望能晃清楚自己好友脑子里的水,喜欢可以,谈恋爱可以,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每个人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这个道理,沈里也必须要懂!

    第63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三天:

    闻时颂突然杀到长秋殿外时,听到的就是小颜夫子“你还不恋爱脑?你对闻时颂都不设防成什么样了”的苦口婆心,当然,颜仲卿说的要更加文雅委婉,好比他不可能直呼太子的名讳,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听到闻时颂的耳朵里就是这些内容。

    沈里在和小颜夫子上这种心眼子的练习课时,自然是不可能不对外设置一些防偷听措施的。

    好比让亲卫开启那个类似于闭耳塞听的觉醒血脉。

    但之前也说过了,沈里用的亲卫是闻时颂的,这亲卫防谁都不可能防自己的主子,正让太子殿下听到了个清清楚楚。

    沈里在说:“我发誓,真没有。”他和闻时颂不是小颜夫子以为的那种关系。

    但这话听到颜仲卿耳朵,他理解的意思就是沈里在否认他是个恋爱脑。这让小颜夫子脑海中的警铃再次大作,因为比恋爱脑更可怕的,是恋爱脑而不自知。

    颜仲卿开始在殿内给自己的朋友举证他的种种恋爱脑行为时,闻时颂站在殿外连他和沈里日后补办大婚,要安排颜仲卿做主桌都想好了。

    当然,两边都没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因为沈里也没有傻彻底,除了安排有觉醒血脉的亲卫外,他还安排了长着眼睛的人类在殿外望风,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兢兢业业的前任大熊猫饲养员七香。七香是个十分忠心为主的小娘子,哪怕面对的是喜怒不定的太子,她也毫不犹豫的上前,用尽可能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句:“太子殿下安。”

    小娘子清脆的嗓音在殿外翘角的屋檐下回荡。

    殿内立时没了声音,颜仲卿不断揣测着太子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而闻时颂只是颇为遗憾,颜仲卿说的多好啊,会说你就多说点!

    不过,也确实不能再说下去了。

    因为闻时颂来长秋殿,是找沈里是有正事的,他并不是一个因为“老婆”在自己的宫殿招待客人,就故意杀回来查岗的人,他对沈里是百分百的信任!

    好吧,他也确实怀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阴暗小心思,因为他不相信颜仲卿。闻时颂总在嫉妒沈里身边一切看起来亲密的人或物,连彪子老大和滚灯的醋都吃,快吃习惯了的那种。

    只是闻时颂怎么也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墙角。他不知道颜仲卿说的是真还是假,但那完全不影响他听到之后的好心情。

    没错,太子殿下骄傲的点了点头,在沈里心中我就是不一样的,他对我和对别人肯定有区别!我们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

    于是,小颜夫子和沈里最后得到的,就是一个兴致昂扬的太子,脚步轻快的迈步入殿,他诡异的不仅没生气,甚至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小颜夫子都愣住了,这位殿下是没听到他刚刚说了什么吗?到底在暗爽什么啊?

    沈里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嘴巴,他问:“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父皇找你。”闻时颂拥有一个来看沈里的无懈可击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让他其实挺不喜欢的。

    老皇帝要召见沈里,因为他能让人觉醒的觉醒血脉。

    这种事是迟早的,所有的聪明人都能猜得到,甚至连沈里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连介绍自己血脉的说辞,他都已经私下给闻时颂和颜仲卿练习过好多遍了。

    沈里的金手指是如此特别,老皇帝不可能视若无睹。

    只不过沈里之前以为老皇帝早就该召见他了,没想到这位自幼就当上皇帝的老人,这么能忍,一直到今天才有所行动。

    事实上,老皇帝当然不可能忍到今天,之前一直都是闻时颂在想办法帮沈里遮挡,直至拖无可拖。

    毕竟老皇帝作为皇帝的一大特色就是从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大概是小时候当儿皇帝时被管束要求的太多了,大权在握后他甚至是带了那么一点报复性的在各种随心所欲。

    尤其是在年迈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因为老皇帝天天喝药,忌讳辛辣,整个宫里都得陪着他不能吃辣,不能吃海鲜,只能没完没了的吃羊肉。

    羊肉好吃,但也经不住这样天天吃,闻时颂至今看见羊肉都倒胃口。

    当然,和沈里一起吃饭的时候除外,吃什么他都开心。

    即将面对老皇帝这样一位独特的暴君,很显然是有很多话要嘱咐的,沈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下意识的就做好了要听一耳朵叮嘱的准备。他并不反感这样的关心,只是好像身体已经做过太多次了,已经下意识形成了习惯。

    但闻时颂却并不一样,一如他一路从幽长的宫道上走过,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仿佛他天然就主宰着这一切。

    闻时颂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沈里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他也确实不担心,因为他直接带着沈里就这么忽略了无为殿,一路如过无人之境,径直朝着皇宫后面的玄武门而去。

    沈里人都快傻了,我们不是要去见老皇帝吗?来玄武门干什么啊?

    之前沈里参观过的,玄武门其实就是皇宫的后门。

    玄武门之变说白了就是后门之变,造反造的非常符合地理,毕竟前门易守难攻,大家想要搞事一般都爱从后门突破。

    在即将进入门外人声鼎沸的禁苑之前,闻时颂还把专门带上的滚灯塞到了沈里的怀里。

    沈里和滚灯看了看彼此,这、这是见皇帝时可以携带的吗?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闻时颂既然有这个本事让沈里带,那自然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事先的安排。

    老皇帝对沈里怀里的小白狗没有任何意见。

    因为闻时颂带沈里来的其实是玄武门外的禁苑,准确的说是仗内六闲之一的飞龙厩所在之地,这里还是七香之前当驯马女的工作单位。

    老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也换成了更加寻常的束手胡服,这比较方便骑射,已经渐渐成为了大启的主流骑射服饰,他端坐于高台之上,看着眼前的马场,那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御马外,还有不少的猎狗与猎鹰。

    老皇帝今日难得觉得身体舒畅,没有头疼,也没有乏力,在身边人的建议下就来了飞龙厩这边,准备看人打马球。

    所以闻时颂才不担心。

    因为老皇帝不只宣召了沈里,几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在,当然了,后妃也在,这是一场不算正式的家庭聚会。

    老皇帝根本没办法和沈里聊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大概率也就是随便问问。

    沈里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而除了沈里以外,大家此行或多或少都带了宠物,根本没什么人会在意沈里怀里小小的白狗。当然,也是有人在意的,好比想给闻时颂添堵的五皇子,但五皇子是个聪明人,至少他是不会想要自己出头的“聪明人”,他只会撺掇愚蠢的三皇子。

    “皇兄,你不觉得太子妃怀里的狗很眼熟吗?”

    三皇子正在看马球,这个大启知名的蠢货,除了脑子不好以外,不良嗜好也是特别的多,在别人打马球的时候下注就是其中之一。

    有点像是现代的赌-球,赌-马。

    可想而知三皇子如今有多上头,他又哪里顾得上自己五弟的话中有话呢?连看都懒得朝老皇帝和沈里那边看去,只是道了一句:“你娘没教过你吗?没事少盯着自己弟弟的老婆看,免得别人误会,好像你有什么奇怪的企图似的。”

    五皇子:“?”不是,你有病吧!

    一场针对沈里的阴阳怪气还没开始,皇子内部就先差点掐起来。

    沈里此时已经被闻时颂带着去面圣了,老皇帝歪坐在宽大的软塌上,一手支着脸颊,一手随意的挥了挥,笑着对沈里说:“无需多礼,都是一家人。”

    这位老皇帝私下里的样子,和沈里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褪去了那一日元旦大朝会上的威严与神秘,如今他笑的就像是个邻家亲切的伯伯,对沈里的态度也十分熟稔,毕竟沈里自小就在皇后身边长大。他招呼沈里坐下,就坐在自己的旁边:“里里,快,来选一队,你觉得是张娘娘队能赢啊,还是你二皇姐的队伍能赢。”

    是的,如今在场下打马球的,一边是老皇帝的宫妃,一边是老皇帝的女儿。

    连最大的二公主都亲自下了场。

    马球是一向颇受大启贵女们欢迎的流行运动,当然,男性贵族也喜欢。

    所以,这两边的队伍里不只有女性,二公主还带了几个皇子,宫妃们则带了几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太监。

    在一片锦旗飘摇,落英缤纷中,在马场上展开了热火朝天又略显黄土漫天的马球大赛。

    英姿飒爽的二公主穿了身火红色的骑装,乌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之上,手里拿着木制的马球长杆,如臂使指,一马当先。

    二公主的身手无疑是所有公主皇子中最好的,但在她的队伍里,也就只有她比较突出了,其他的公主皇子都有点不成器,几乎算的上是二公主一个人在拉火车,甚至有人故意拖后腿。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但哪怕是沈里都能看得出来,策马扬表的二公主正在腹背受敌。

    反观宫妃队就要顺风顺水的多,那几个力士太监不仅很会打马球,还非常有观赏性,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在心甘情愿的喂球,成全娘娘们的英姿。

    孰胜孰负,好像已经是一件不需要多言的事情。

    但沈里还是说:“我觉得二公主能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甚至在这之前都不怎么认识二公主,大部分对对方的了解,都是从岑夫子的阴谋小课堂上学来的。可他还是下意识的就给出了这个答案,仿佛他已经看了很多年二公主打球,对对方的本事心知肚明。

    老皇帝依旧笑容满面,亲切的不得了,就像是故意逗亲戚家的小孩似的,抬手道:“你确定?赌注可是朕准备给你的奖励哦。”

    沈里顺着老皇帝的手,看到了老皇帝准备给他的赏赐。

    沈里一愣:“为什么要赏赐我?”

    “因为我们里里的生日快到了啊。”老皇帝笑的开怀,“你这孩子怎么还像小时候似的,傻乎乎的?”

    随着老皇帝的话,沈里的眼前好像也闪过了熟悉的画面。

    温柔的皇后娘娘问他:“咱们里里几岁啦?”

    他先是低头,掰着一双小肉手算了半天,也不知道都算了点什么,反正就高兴的举起手回答姨姨:“里里是属兔兔哒。”

    剩下你的自己算吧。

    回答的乱七八糟,却笑歪了一屋子的大人,只有沈小里还在认真强调,真的是属兔的!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嗯,你属兔,属于於菟。

    沈里:?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土味情话?

    第64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四天:

    赛场上马蹄疾踏,球杆翻飞,助威的鼓声响彻如雷,一浪高过一浪,乘胜追击的宫妃队已经快要把二公主逼到绝境了。

    沈里紧张的不行,屏住呼吸,下意识就握住了闻时颂的手。

    别问他俩的手为什么又牵到一块去了,闻时颂是不会回答的。而沈里则根本没空去想这些,他的眼睛要看二公主比赛,脑子还要回答老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题,真的没有更多的CPU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在宫妃队挥打成一击漂亮的长杆时,老皇帝问的是:“卫老夫人的血脉到底是枯树逢春,还是时光倒流?”

    老皇帝丝毫没有掩饰对沈里血脉的好奇,但他最先问的反而是与卫老夫人有关的问题。

    这倒是也很好理解,任何一个在皇位上坐久了的人,都很容易产生对长生的追求,他们已经什么都不缺了,便开始追求一些他们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好比长生,也好比一直健康的身体。卫老夫人的血脉就很容易让人往这方面联想。

    但其实连卫老夫人自己也至今没有研究明白,她的能力到底源自于什么,她只知道她能够把打碎的物品还原,但也就仅限于是物品了,对有生命的物种是没有用的。

    不然她第一个要做的,大概就是去复活她的大儿媳,然后再依次复活卫皇后,孝贤太子,乃至是她自己的爹娘。

    一听卫老夫人的能力不能作用于人身上,不说老皇帝如何,其他凑趣旁听的宫妃们已经或多或少开始兴致缺缺。

    不是说卫老夫人的能力就没用了,在政治上肯定还是有用的,只是不再是她们关心的范畴了而已。

    当二公主挥洒汗水,鬓角都已经被浸透之时,就有人主动转移了话题,问沈里:“那你呢?你的血脉有什么条件吗?”

    一直安静陪坐在一旁、仿佛什么温顺动物的闻时颂,猛地就抬起了他那双宛如大型掠食者的眼睛,在沈里看不见的地方极其凶狠的看了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对方用了“你”,而不是“您”。

    辈分上,宫妃们作为老皇帝的小老婆,肯定要比沈里大,但如果从封建王朝的角度来说,作为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除了皇后外,沈里其实是要比所有宫妃高半级的。

    这也是太后决定让沈里开始学着执掌后宫时,没有宫妃敢明确反对,只敢暗中不满的原因。

    沈里不只是寻常人家儿媳一样的小辈,他同时也是官大半级压死人的太子妃。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说话的是闻时颂,他倒是要看看这些宫妃里有哪个敢和他直接你来你去的。

    闻时颂不能允许任何人对沈里不尊重。

    所有妃子都被吓的不轻,但这就是为人狷狂的太子了,他这些年的行事风格始终如一,大家都习惯了。

    只有沈里没有感受到这背后的暗潮汹涌,因为他还在兴奋,来了,来了,大考终于来了!

    沈里整个人都精神了。这里是重要考点,不管是闻时颂还是颜仲卿都对他耳提面命过,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帮人觉醒能帮的如此轻松,此中后患无穷,理由有很多,就不一一赘述了,总之,沈里要怎么复杂怎么说,怎么为难怎么说。

    也不只是对老皇帝,对其他人也一样,他俩耳提面命,让沈里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只因为想帮对方,就把觉醒条件和盘托出。

    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分隐患。

    “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完全摸清楚,”沈里充分带入了自己一开始探索期的苦难表情,“我一开始还以为很容易呢,毕竟韩乐陶一下子就觉醒了嘛,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韩乐陶以外,其他人都好难,麻烦死了。”

    沈里用他的习惯,把经过闻时颂和颜仲卿双重编造的限制条件,颠三倒四的给老皇帝讲了讲,语言不算多么流畅,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甚至有一种想到哪里就讲哪里的随性。

    但老皇帝反倒是信了,因为这就是他了解的那个沈里,从小到大就不算特么聪明,被养的有些过于娇憨的沈郎君。

    老皇帝就像个睿智的长者,对沈里指点迷津:“一个人在刚刚觉醒时总能爆发出极大的能量,朕还记得清河当年第一次觉醒,那片烟火几乎照亮了整个皇宫。又盛大又绚烂。但也就仅此一次了,她此后再也没有闹出过如此巨大的动静。你感觉第一次容易,实属正常。”

    “啊,原来是这样。”沈里恍然大悟。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作假,因为闻时颂和颜仲卿此前完全没有和他说过这个,为的就是这一刻在老皇帝面前念唱俱佳的反应真实。

    人类最相信什么呢?最相信自己。

    老皇帝根据沈里支离破碎的语言,一点点拼凑出了自认为的“真相”,自然会对此深信不疑。

    “吓死我了,我之前还以为是我太笨,不会控制能力呢。”沈里继续好像无知无觉的闲话。

    老皇帝就更觉得对上了:“能力越强,确实越不容易受控制,你也不过是去年刚刚觉醒,慢慢来,不着急。”

    这个就是在为沈里的帮人觉醒进行提前铺垫了,因为能力暂时还有些不受控制,所以也不是他想给谁觉醒就能给谁觉醒的。

    沈里脑子真的不算聪明,而这正是他取信于老皇帝的关键。

    当初,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测,沈里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能说服老皇帝在他已经和孝贤太子有过婚约的情况下,又成功嫁给了闻时颂。

    但实际情况是……

    沈里只是对老皇帝直说了而已。

    他来找到他,就像小时候撒娇要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玉露团那样说:“陛下,我还是想当太子妃,不然那些人一直嘲笑我。”

    他的重点不是谁,而是位置。

    老皇帝诡异的还挺欣赏沈里的这种直白的,然后又因为种种原因吧,老皇帝最终就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并没有多么复杂,也没有多么曲折。

    这场马球是真的漫长,沈里看到一半就饿了。

    老皇帝的问话还在继续,但沈里的专注度已经开始下降,只依稀听到半句什么“冬天”“春天”的。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说起春天,就想到冬去春来饭。”

    全场一愣,不管是后妃,还是皇子公主,都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这是可以这么已读乱回的?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只有老皇帝一抚脸上的白须,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真的敞怀,因为沈里如今的模样和小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句话就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的梓童和太子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多快乐啊。

    他,皇后,太子以及里里。

    “还是那么馋。”老皇帝笑着虚空敲了一下沈里的脑袋,“要是你姨姨和阿兄在,肯定要说你的。”但在他这么说完之后,老皇帝就已经对身边的太监道:“还楞着干什么?去传膳啊,咱们一起尝尝让我们太子妃这么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冬去春来饭。”

    然后……

    他们就真的坐在明黄色的帷幔下,吃起了伴着冬笋、春豆还有腊肠的炒饭,咸香交融,又不失绿叶菜的清新,吸饱汤汁的米饭被闷煮出味,只一口下去就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春天的生机,不枉沈里如此念叨。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沈里是发自肺腑的吃了个痛快,而大概是他自带的什么“看着他吃饭就觉得香”的奇怪buff,老皇帝都比平日多添看半碗。

    人吃饱了,心情就会好。

    场上的局势,也在这谈笑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二公主以一当十,在绝境中杀出重围,以攻为守,竟真的拖着一群小“废物”,赢下了这艰难的一局。

    她一身红衣猎猎,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感受着众人先是震惊,再是情不自禁的欢呼。

    这样的绝对胜利,没有人会不佩服,没有人会不欣赏。

    二公主也是干脆利落,直接便下马带着宛如战利品的藤球,走到了御前邀功。剑眉星目的脸上是老皇帝一直十分喜欢的骄傲。

    不管养儿子还是养女儿,哪怕是养妹妹,老皇帝最喜欢的都是这样自信的精气神。

    只是,刚刚还在对沈里笑赞着饭真不错的老皇帝,在放下汤匙后,却对二公主说了一句:“吾儿英武,就像是当年第一次看到沈卿家。对了,说起来,里里你阿姊不是打赢胜仗了吗,怎么还不见她回来?你想阿姊吗?”

    沈里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但幸好老皇帝也根本没打算听沈里说什么,他只是就着这个话题轻描淡写的投下了一枚炸-弹:“正好,朕要好好奖励沈将军,她回来了,北疆不能无人,就让二公主暂代吧,全当做这次赢了马球的奖励,去北疆好好玩玩。”

    全场愕然。

    但这就是老皇帝,前一刻还在与你笑闹,仿佛是再和蔼不过的邻家伯伯,但是下一刻就能手起刀落的出刀,直通要害,让你根本躲闪不及。

    沈里再不聪明,也是知道不能让二公主取代他阿姊在军中的地位的,他阿姊没了兵权,有再多的爵位和赏赐,又能算什么呢?就像他的阿翁,还是国公呢,那又如何?

    至于二公主……

    顶替沈青起坐镇北疆,这算是奖励吗?

    那得看是对什么人说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都算是一步登天的大喜事,没有人会不眼馋这份兵权。可对于有意争夺大位的皇子公主……

    “父皇!”二公主第一个下跪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儿臣才疏学浅,恐不能担当此任。”

    老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北疆鞭长莫及,这个时候把二公主派去北疆,几乎是等于直接取消了她继位的可能性。

    偏偏老皇帝还是那副亲切的笑容,直接无视了二公主,对其他人道:“你们觉得如何啊?”

    沈里笑的都很勉强了,臣觉得陛下所言不是。

    “还望父皇收回成命!”二公主再次增加了声音,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这对于她来说真的不啻于晴天霹雳,刚刚有多意气风发,如今有多受打击,她是父皇第二个孩子,虽然说肯定不如孝贤太子受宠,但在一段时间里,她也是宫中唯一的孩子,甚至是唯一的女孩,她受到的待遇也是其他兄弟姐妹所不能比拟的。

    她不愿意相信她的父皇会对她狠心至此,再次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那也是她父皇曾经最喜欢的模样。

    可老皇帝布满皱纹的脸却明显拉了下来,那种一种极度的不满,也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喜欢子女自信骄傲,却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忤逆。

    这也是他讨厌闻时颂的主要原因,和他是个普通人始终无法觉醒关系不大,又和他与孝贤太子是亲兄弟但却一点都不像孝贤太子也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还是闻时颂不听话,总爱一次次唱反调,挑衅老皇帝的权威。

    老皇帝的翻脸几乎就是在一瞬之间,让本就已经遍体生寒的沈里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天威难测,父女俩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瞅着就要没办法收场。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耳边都听到了一句情绪的: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沈里:?

    众人:?

    那声音不是来自于嗓子,而是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沈里的第一反应是,我除了游戏面板,又多了个系统的金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是系统啊,就是一个新奇的血脉觉醒233333

    第65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五天:

    很显然的,这声音不是系统。

    而是对于大启来说更熟悉的血脉觉醒。

    除了脑洞过大、思维过于跳脱的沈里,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然后第二反应就是总管太监尖细着嗓子喊:“大胆!何人如此猖狂,竟敢惊扰圣驾?还快速将贼人拿下!”

    任你是会飞天遁地,还是移山填海,那也不能冲撞御前啊。

    虽然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已经让沈里在心里笑的不行了。

    不管是南衙府兵,还是北衙禁军,都在统领将军的带领下迅速行动了起来。是的,他们今日也都在现场,准确的说是常年陪伴君侧,就像东宫十卫的统领总会跟在太子身后一样。尤其是北衙的禁军,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拱卫皇宫与老皇帝的安全,简单来说就是老皇帝的私人保镖团。

    也可以理解为是皇宫的保安。

    如今皇宫上空出现这样的“扰民”之声,保安队长自然责无旁贷,要毅然率队出击,捍卫业主应有的安宁。

    两衙都是第一时间就清点了各自的人马,展开了对声音源头的追查。

    而在他们找到人之前,那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在每个人脑海里穿透,【大家来评评理啊】、【大家来评评理啊】,魔音穿耳,就宛如那长坂坡下的长枪赵云,杀了个七进七出。

    也是这个时候,沈里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这个声音的,好比闻时颂其实就是什么都没听到,但他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脸上的表情步调始终与众人保持微妙的一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也好像只是因为他天生大心脏,做事处变不惊,要不是沈里和闻时颂实在是太熟了,他也肯定发现不了。

    不在情况不明的特殊时刻表现出与他人的不一致,这是一种生活的智慧。

    不过,很快的,太子殿下就不用伪装了,因为并不是只有他听不到,陆陆续续开始有宫妃和皇子公主也在询问老皇帝或者身边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一圈观察下来,闻时颂很快得出了结论:“这声音是随机传播的。”

    沈里已经抱着滚灯凑到了闻时颂身边,事实上吗在出现疑似“危险”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带着滚灯更靠近了闻时颂。沈里觉得这是自己和滚灯作为拥有金手指的一人一狗,对出“普通人”闻时颂责无旁贷的保护义务,而在闻时颂看来就是沈里在这个时候只会下意识的向自己寻求帮助,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太子妃答疑解惑。

    不管如何吧,两人都很开心。

    沈里给闻时颂分享着他听到的内容,既让闻时颂有了一个全面的知情权,不至于太过被动,也是把闻时颂当做了自己的外置大脑,他真的分析不了现在的情况。

    闻时颂在真的当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就一直在致力于和血脉觉醒者斗智斗勇,有着非常丰富的“对敌”经验。

    那个声音在喊了多遍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完美cos了一个在村口大槐树下扯着嗓子嚎啕的跳脚悍妇之后,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还有没有王法啦?光天化日,栽赃陷害?真以为穷书生就好欺负?我们本来好端端在路边喂猫,如今莫名其妙被人质疑自己不是自己,这是招谁惹谁啦?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请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然后,所有能够听到这个声音的人眼前,就都出现了一长篇类似于事件梗概的介绍。起因经过结果,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甚至连正反方各执一词的观点都已经罗列在了上面。

    而在这一长篇的最后,还有一个选项键。

    【您认为我说的对吗?】

    【支持(√)】

    【反对(×)】

    沈里匆匆扫过,看的是目瞪口呆,觉醒血脉还能这么玩呢?但是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毛病,有人的血脉能够喷火,有人的血脉能够吐水,自然也要允许有人的血脉是拉全世界来给他评理。

    一如他能力一开始的那句——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至于评理结果如何,暂时还不得而知。

    沈里连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梗概还没看完呢,他只是小声和闻时颂咬耳朵,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一开始还以为这话是在嘲讽老皇帝要下放二公主去北疆和他阿姊争夺兵权呢。

    本还在想着谁这么勇,原来并不是,只是刚巧碰上了这么一桩事。

    由于事情实在太过新奇,这么一打岔,连老皇帝都懒得再旧事重提,只顾着关注起了当下的事态。但梗概上的字实在是太多了,老皇帝的视力不行,看多了就容易眼花眼疼,就指了个也能听到这声音的小太监给他念了起来。

    经过小太监这样的广而告之,不管能不能听得见的人,如今都知道了。

    这能力的主人应该是个来京城赶考的举子,今日恰逢城外的道观举行庙会,他就想着放松一下,出城来凑了凑热闹。

    庙会是真热闹啊,又好逛,又好玩,他在路边还遇到了一只非常可爱的狸花猫。

    咳,这举子叙事的文笔如何不好说,但爱跑题是真的。

    再长的概述也篇幅有限,但他还是用了至少一段话来描写这狸花猫有多可爱,让沈里都想他的彪子老大了,可惜,只能暂时rua怀里的滚灯解馋。

    喂猫喂到一半,终于被麻烦找上了门。

    不是这举子被为难,而是他近日结识的一位解元。

    对方姓是杜,是南方有名的才子,这一年有幸考取了江洲解元,是今科状元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眼瞅着春闱在即,一直关在客栈死读书也不行,两人就和其他几位举子一同约好了出城游玩。

    结果,杜解元就遭遇了当街诬陷。

    或者说当街侮辱。

    对方自称与杜解元在老家是旧识,虽然长大之后已经不认得了,但小时候是一起玩过的,他指着鼻子说杜言生不过是一介贱婢所生,生母粗鄙不堪,生父天生痴傻,若不是被人冒名顶替就是作弊了,否则绝无可能考取这解元之位。

    这话说的委实没有道理,父母是会影响孩子的基因,但不至于就完全决定了孩子的未来,中基因彩票的大有人在。

    但这只是沈里作为现代人的逻辑,在这个世家横行、信奉血脉的封建社会,对方的举例还是引起了不少窃窃私语的。

    明明是没有证据的构陷,可偏偏却需要受害者拿出证据,来证明度杜解元就是杜言生。

    但这要如何证明呢?

    这位举子朋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动用了自己这个让大家都来评评理的血脉。能力一如闻时颂的分析,就是随机召集方圆多少米内的热心群众,来对举子认识内的某件事进行评理,若大多数人觉得他是错的,他就会遭到反噬,但如果大多数人觉得他是对的,那诬陷之人就会被罚三日禁语,并被广而告之。

    可以说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一个能力了。

    沈里等人都是被拉进了对方的能力之中,当了一回群众判官,由他们来判断到底是这两方孰对孰错。

    沈里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举子一方才是对的。

    但其他人却并没有那么利索了。

    倒不是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而是他们都在等着看老皇帝的眼色,准备根据圣人的意思行事。在朝堂上班,学会的第一个保命手段就是如何让老皇帝满意。

    老皇帝本来挺生气的,可在听完这么一桩“官司”之后,他也觉得有意思,便兴致勃勃的参与了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轻易的下结论,而是让侍卫依据这些具体信息,去庙会上把当事双方带来了禁苑问话。

    禁卫们很快就找到了人,毕竟举子没有姓名,但解元杜言生有啊。

    只是一行人被带到禁苑时,沈里人都傻了,因为来人之一不是别人,正是他前段时间才见过的谢家表弟。

    谢兰芝。

    很显然的,谢兰芝不是被诬陷的解元,也不像是诬陷人的人,也就是说,这个拉所有人来评理的神经病能力是他的。

    沈里:你好意思说自己是穷书生?你穷在哪里?

    谢兰芝本来都快被吓死了,瑟瑟发抖着觉得自己完了,在看到禁军的那一刻,他觉得哪怕今天自己能躲过一劫,回去也要被他的祖父打死。但大概他这人天生就是有这么一点幸运的吧,他一进来就看了他的太子表哥,再一看人美心善的太子妃表嫂也在。这是什么?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谢小郎君忙不迭的一边朝沈里挤眉弄眼求捞捞,一边还不忘用胳膊肘怼了怼自己最近才认识的好朋友杜言生,整个人都眉飞色舞了起来——老杜,咱们有救啦!

    沈里:“……”

    闻时颂:“……”

    沈里无声的看了看太子,你知道你表弟有如此奇特的能力吗?

    闻时颂也只是无辜的看了回来,我就知道他有个据说挺没用的能力,我哪里知道是这样的没用。

    说真的,这能力有用吗?乍一看确实挺难评,甚至有些嗑瓜子唠东家长西家短的既视感,但仔细想一想,没有垃圾的能力,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如今这能力不就挺有用的嘛。

    沈里甚至怀疑,在卫老夫人过寿那一日,如果没有他帮老太太觉醒的神来一笔,这位脑回路神奇的太子表弟,大概就要拉着大家一起来给他阿婆评评理了。

    事实上,谢兰芝正有此意。

    他的能力是随机的,无法把大多数的人都安排成自己人,但他可以拼命稀释啊。就像他祖母过寿的那一日,虽然极品亲戚挺多,但来宾也多,里面大多数都是他祖父的下属,他觉得他们肯定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只不过谢兰芝摩拳擦掌的能力没能得到展现,他牛逼的祖母就已经自己搞定了一切。谢小郎君没有遗憾自己伟大的计划没能实施,只发自真心的替祖母开心。

    既然祖母觉醒了,还封了爵,即将迈入官场,他也就不用陪着老祖母躲回老家避祸。

    而之前说了,谢兰芝已经到了考科举的年龄,要不是谢老爷子大限将至,他今科就要下场了。

    虽然如今已经下不了场了,毕竟举子们的解状和家状(类似于报名)在去年年底就交了,他想临时参加是不可能的。

    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去结交有名的才子。

    这位谢小郎君虽然读书不行,但为人有趣,十分会交朋友。还很是有几分主人翁精神,这是想“微服私访”,努力给自己的祖母和太子表哥寻摸几个可用之才。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你不帮我,就是帮了我了。

    谢兰芝:希望大家还记得我,是的,我还有戏份哒!并没有杀青!

    第66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六天:

    沈里都不知道该说谢兰芝什么好了。

    闻时颂倒是知道,他微笑看向表弟,眼睛里的意思非常赤-裸:好意心领了,但是等你回谢家之后,一顿打跑不了的,因为我会告状。

    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表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闻时颂小时候还亲眼看见稳婆把襁褓里的谢兰芝抱出了房间,后来谢兰芝又入宫给混世魔王阶段的闻时颂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伴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捞还是要捞一下的。

    但谢兰芝一看站出来的是他的太子表哥,而不是“表嫂”,心头也是一跳,这厮会这么好心?我不信。

    此中必然有诈!

    只能说,闻时颂和谢兰芝不愧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兄弟,对彼此都有着充分但没必要的了解。

    闻时颂会这么痛快的站出来,也确实不是因为那点不存在的亲情。而是两个原因,一,沈里就在他旁边看着呢,他当然要给自己的太子妃留给在乎家人好印象;二,他很满意谢兰芝这次惹到的人,看见对方不痛快,他也就痛快了。

    是的,在这次的事件里,不管是受害方还是加害方,在朝上其实都挺有名的。

    也就是说,除了杜解元以外,大家背后都有人。

    虽然沈里只认出了谢兰芝,但其实在谢兰芝和加害方一同出现时,在场的人精就已经心知肚明,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争论,而是两个势力的角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太子和四皇子。

    因为这当街拦人的恶人姓程,宣徽殿程妃的程,也就是四皇子母妃的娘家。就是之前那个在大朝会上差点出尽风头、觉醒的血脉为法相天地的四皇子。他的母族程家虽不是五姓七望那样的大族,但也是能够和五姓七望联姻的中型世家,是江洲一带的地方豪强,家中子弟世世代代都能觉醒,至今无一代断层。

    惹事的这人叫程见,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是四皇子的伴读之一,如今已经入朝为官,成为了四皇子党羽的中坚力量。

    程见是个纨绔,还在混日子,之前反对取消斋郎制度的时候,他们家就是跳的最欢的家族之一。

    程见小时候在江洲老家长大,而杜解元的母亲正是江洲程家的家生婢,以貌美擅舞而闻名,是个笨蛋美人,后来据说因为不安分而被赶出了程家,她哭着拍门祈求程老爷能再给他们母子一条生路的流言,在江洲很是疯传过一段时间。

    而这个不安分的对象,正是程见的亲爹。

    两人一个有妻有子,一个早就已经被配给了庄子上的下人,闹出这样事情,真的很难收场。

    沈里恍然,也就是说程见和杜言生其实早有旧怨,甚至是从长辈那一辈继承来的恨海情天。只不过程见稍微大一点之后,就随着有幸入宫当伴读的兄长来了京城,这么多年都没能再遇到杜言生,两人也就一直相安无事,直至今日。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大概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程见就是奔着故意找茬侮辱杜言生的目的去的,那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大概从得知杜言生当了江洲解元那一天就恨上了,一直在琢磨该如何阻断对方的青云路。

    上一代的爱恨情仇到底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楚,老皇帝并没有完全听信程见的一面之词,程见也没有一直揪着这个事情说来说去。

    他总结道::“长辈之间的恩怨暂且搁置一旁,杜言生是家生子,我小时候与他一同长大,他随爹娘继承来的脑子到底有多愚不可及,我还能不知道吗?况且,我分明记得他小时候是圆脸,此人却是长脸,他怎么可能是杜言生?还请陛下明鉴!”

    程见说话也算是有条有理,听起来并不像是空穴来风,一看就准备了不少。

    也怪不得会引得民众议论纷纷。

    而此时正在御前的杜言生本人,却显得很是木讷,与做得一手锦绣文章的解元郎看起来确实相去甚远。

    幸好,杜言生除了谢兰芝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以外,还有其他举子朋友,对方和谢兰芝一样仗义执言到:“老杜不善言辞,还请陛下允许由学生来陈述。”

    这举子与杜言生是同窗好友,对杜言生的过去看起来十分了解,他逐一反驳。杜言生小时候在程见为奴为婢,没读过书也没受过教育,又能展现出几分聪明?他真展现的比程见聪明了,作为主子的程见爹娘能高兴?

    脸圆脸长就更加可笑了,程见小时候几斤?长大之后又几斤?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瘦的都快要脱相了。

    虽然程家十分苛待身为普通人的下人,但杜言生母子被赶出府后的日子是更不好过的,毕竟杜言生的母亲顶着那样的名声,能想尽办法供杜言生读书至今已实属不易,不能要求更多。

    杜解元也很懂事,生活一直十分节俭,如今一身洗到发白的长袍已经是补丁打补丁了,众人都能看得见。但他消瘦的身形,在这样尽可能省布料的衣服里还能打晃。

    对峙御前的两边,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就是谁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因为说来也巧,老一辈的知情人都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去世了。

    老皇帝能做的,也就是命人去吏部考功司取来了去年年底诸举子入京时递交的解状和家状。一个是州府开具的资格凭证,一个是写有举子具体身份信息的凭证。

    以及是的,举子们今年科举,去年就已经入京了。

    因为各地州府的最高长官在每年年底入京时,一般也就是办三件事:面圣进贡,报告述职,以及把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才子才女们送到吏部待考。

    这也是沈里跟着岑夫子学到的,举子进京赶考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风餐露宿,朝廷是管路费的。

    他们一般都会由当地州府统一送到雍畿。

    举子们也很愿意一同前往,因为跟着州府大人进京的好处是如此明显,能节省路费就不说了,最主要的是可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至于出现什么“被人打劫在半路,重则没命,轻则只能沿街乞讨一路进京”的倒霉情况。

    当然,进京之后的食宿问题该如何解决,那就要看举子们自己的本事了,一般各地州府,只要不是特别穷的,都会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表示和帮助。

    好比杜言生,他这个解元是江洲的希望,自然不会被亏待,至今还暂住在州府大人推荐的寺庙之中。

    而之所以明知道食宿费钱,还要提前进京,则是因为科举考试的审查环节,就被安排在年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朝廷不体恤举子生活艰辛,而是古代的审查不比能够联网的现代方便,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物力去对这些报考信息进行核实,不提前从年底就开始进行审查,根本就不可能在来年春天科举开始之前做完全部的工作。

    科举是大事,谁都怕出现冒名顶替、李代桃僵的乱象。

    这也就导致被传召而来问话的吏部官员看程见有多同仇敌忾,他质疑的可是他们的九族!

    负责审查的考功司官员就差拿着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来对老皇帝发誓,眼前的这位杜言生就是江洲的解元,绝无狸猫换太子的嫌疑,家状上写的很清楚,从杜言生的祖宗三代到县试、乡试的考场信息,乃至是体貌特征,他的老师、同窗以及同乡也都可以作证。

    甚至其中一位同窗就在旁边,他们朝夕相对读书好几年,又如何瞒着他换人?

    老皇帝再次看了看家状,杜言生确实符合上面写的外貌描写,消瘦,脸白,额上有三道抬头皱,也不知道是谁促狭,还写了句,看起来就很苦的样子。

    沈里忍不住看向这位倒霉催的杜解元,怎么说,他确实瘦的很命苦的样子。

    据说杜解元的阿娘四年前也去了,因为劳作辛苦,咳血而亡。他当年正要下场参加科举,就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原地回乡奔丧,然后就是三年的服丧期。但这三年他看起来也没有虚度光阴,一直在书院潜心苦读,重新参加乡试,成为了解元,如今才准备再次冲击科举。

    乡试可以反复考吗?

    就沈里知道的,在他那个世界的古代应该是不可以的,考上就是考上了,但在大启是可以的,有人觉得能上岸就行,而学神总想刷新自己的成绩。

    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谁不想奔着大-三-元的名头来呢?哪怕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老皇帝最有可能点的也是解元、会元和状元这样的组合。

    既然自己有本事考,那自然别人也不会拦着。

    沈里充分理解了表弟谢兰芝为何如此义愤填膺,任何一个知道杜言生过去和现在的人,都会难免动一些恻隐之心。

    别说什么他娘和你爹过去那点破事,他娘是奴婢,你爹是主子,到底是谁主动,这可不好说。你说他娘不安于室,我还说你爹是好色之徒,得不到就造黄谣呢。只不过两边的长辈都已经去世,谁也没有办法再把往事掰扯清楚。

    只有程见对杜言生的厌恶无法消解,而杜言生从始至终都很沉默木讷,就像他一生潮湿的命运。

    程见不服,继续表示,你们见到的都是这些年的他,但他绝无可能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他。

    他爹娘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觉醒?

    身份记录绝对有问题!

    谢兰芝长叹一口气,兄弟,你这举证真是条条大路通地府啊。

    之前质疑他吏部了,现在直接改成质疑户部和当地州府了,因为家状的出具是当地州府和户部各一份。

    这两边的官员还没来,但显而易见的,他们来了,也只会怒视程见,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办事能力?三年一次的全国普查这眼瞅着就要开始了,现在你跳出来说我们三年前的户籍搞错了,那如今还怎么展开工作?

    这个时候杜言生倒是一下子知道开口了,也不知道是忍的太久了,还是和州府的关系不错,他表示:“小生到现在也是普通人。”

    众人略显惊讶。

    但也没有那么惊讶,毕竟科举考试并没有要求考生必须觉醒血脉,就好像之前的颜仲卿,学识很好,只是官职升不高而已。

    老皇帝哈哈一笑:“朕知道。”

    这回轮到众人差异了,知道什么?

    “大郎与朕提过你。”老皇帝一语,勾起了无限的追思。因为他口中的大郎自然只可能是他和卫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先太子孝贤,“三年前就提过,他与朕说,他看上了一个江洲举子,对方有大才,只是身份有些特别。”

    杜言生还在低着头,依旧是那么不吭不响的样子,但沈里却看到了他微微握紧的拳头,以及仿佛有些在克制但没能克制住的抽噎颤抖。

    这一回是真的满朝哗然了,因为谁也没想到杜言生竟是先太子看好的人。

    “没想到是这么个特别。”

    杜言生的出身,以及杜言生至今还是个普通人。

    但这确实是先太子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会在乎杜言生父母辈的身份,也不会在乎他到底是普通人还是血脉觉醒者,他只在乎他有没有能力,能不能为天下苍生立命。

    提起先太子,大家都难免沉默了一会儿。

    总之,经过这么来来回回的一闹,在场众人惊愕的发现,这事还真的是用谢兰芝这个血脉来评理更合适,因为两边谁也拿不出能够锤死彼此的决定性证据,谢小郎君阴差阳错竟直接就做出了最对的选择。

    只能说大概傻人真的有傻福吧。

    老皇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表示,他就不选不参与了,只让大家各凭本心做出选择,看最终的结果行事。

    没有标准答案可以抄,大家也就各自有了各自的视角。

    最终结果是,五成以上的人觉得谢兰芝有理,三成以上的人觉得谢兰芝特别有理,程见的控诉失败。

    然后,“铛铛铛”的声音就响彻了所有人的脑海,谢兰芝尴尬一笑的解释,这代表了评理成功,作为获胜者的他拥有了昭告刚刚在街上所有看到这件事的围观群众的权利,可以帮杜言生精准澄清辟谣,至于程见……

    他的嘴上直接出现了一个仿佛被朱砂毛笔画过的红叉,他几次张口,真的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次造谣失败是三天惩罚。”

    以后再犯,并再次被谢兰芝使用能力,那惩罚就会成倍叠加。

    谢兰芝也不是完全的小傻子,在解释自己的血脉时,他还顺便解释了他真不是故意用这个能力惊扰圣驾的。

    这事说来实在是太巧了。

    谢兰芝不是和杜言生等人相约来城外逛庙会嘛,这个城外在哪个外面呢?正是皇城背面的后面。而之前说了,沈里他们如今是在玄武门之外的禁苑看马球。玄武门是皇宫的后门,禁苑理论上其实已经出了城了,正与这次的庙会离的不远。

    谢兰芝的能力辐射有一定范畴,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是辐射不到禁苑的,但谁知道今天偏偏就辐射到了呢?还拉了一帮子皇亲贵胄给他评理。

    谢兰芝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老皇帝。

    所有人也都在等着老皇帝的态度。

    但老皇帝今天大概是因为先太子而被勾起了全部的柔肠,只大袖一挥,大度的表示:“那应该是你的血脉力量又精进了,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这事也就这么翻篇被揭过去了。

    皆大欢喜。

    只有等老皇帝走,谢兰芝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说:“老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竟然是大表哥的遗产。”

    杜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六!我真的努力了!

    第67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七天:

    很会说话的谢兰芝垫着脚,去勾上了好友的肩膀:“那你惨咯,我本来还想把你举荐给我小表哥呢,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杜言生:“……”

    “表嫂那边就更不行了。”谢兰芝掰着指头长吁短叹,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真的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你这什么眼神?别不信啊,我跟你说,我两个表哥都是好人,兄弟关系也不错,但是你懂吧,关系再好,有些界线也是要划清楚的,真不是我小表哥小气。”

    大表哥很好,但谢兰芝还和小表哥更亲近,也会下意识的更为闻时颂说话,各种为闻时颂的行为进行找补。

    杜言生:“……”

    “不过没有关系,我祖母要入朝了,哥们罩你!”谢小郎君话锋一转,便得意洋洋起来,作为一个关系户,他人脉多的很。虽然之前还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大家交朋友,但是没有关系,他相信经此一遭,他们之间的友谊并不会因为他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杜解元终于在谢兰芝密集如箭雨的话中,找到了一个插话的气口道:“……我可以自己考科举。”

    强者从不会抱怨环境。

    以及:“太子殿下已经看你好几回了。”

    准确的说,是瞪。

    谢兰芝这才想起来他们如今还在禁苑呢,赶忙带着自己的朋友们去了表哥身边,他还得指望对方带他们安全走出皇宫呢。

    太子殿下刚和来挑衅的四皇子打完嘴上官司,对方更生气了,他更开心了。

    沈里对此只想说,明知道招惹闻时颂没什么好结果,这些皇子公主为什么还要前仆后继?就这么喜欢让自己的日子过的难一点吗?

    灾难制造者只站在沈里的身旁,宛如一道高大但安全感十足的影子。

    在沈里看过来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嗯?在想什么?”

    沈里实话实说的跟闻时颂盘算,二公主有被调去边疆的倾向,三皇子自己是个蠢货,四皇子的母族疯狂扯后腿,讲道理啊,等五皇子和六公主再一出局……

    “我就是天命所归。”太子殿下特别不要脸的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俗称:捡漏。

    顺着沈里的这个思路一想,闻时颂就情不自禁的想笑,因为想想看吧,他父皇得多憋屈啊?几个年纪合适的继承人都不成器,但他自己又百般的看不上闻时颂这个嫡幼子,可这么想来想去看了一圈,好像还是只能传位给闻时颂,手心手背都是刺,这老登怕不是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气死。

    哈,闻时颂都要轻快的哼歌了,看旁人也就顺延了一些,好比他此时像个鹌鹑的表弟,也好比鹌鹑表哥身后一串的朋友们。

    闻时颂冲他们矜贵的点了点头。对于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来说,这样的举动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其他举子也是十分激动,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出个门,不仅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还被太子看在了眼中,这是多小的概率,多大的幸运啊?真是祖宗保佑。

    然后,沈里就发出了一起回东宫喝茶的邀请。

    其他人都傻了:“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计划通沈里在心里的算盘珠子打的噼啪响,他可是要招待客人欸,小颜夫子总不能再逼着他休沐日补课了吧?

    是的,沈里和闻时颂来面见老皇帝了,但颜仲卿可没离开东宫。

    也没打算放弃趁着休息给沈里补课。

    只有学渣沈里在疯狂的研究逃课的一百种方法,并最终还是让他找到了最得体的一种。

    闻时颂:“?”

    沈里无辜的看回来:“?”

    闻时颂指了指自己,你去招待谢兰芝的朋友了?那我呢?

    沈里更茫然了:“你不用工作的吗?”

    ……那肯定还是需要的。

    太子负气前往了显德殿,身上的怨念比鬼都重。

    而沈里在回了东宫之后才发现,颜仲卿已经临时有事离开了,只给他留了一张写满今日功课的宣纸。

    再看看到了东宫之后就变得万分拘束的谢兰芝的朋友们。

    沈里:“……”

    算了,反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就趁热喝了吧。

    沈里其实不怎么会和陌生人交流,幸好谢兰芝是个比他还社交恐怖分子的恐怖分子,超会找话题的,在给彼此做了一番介绍之后,整个气氛就被炒热了,大家也都渐渐抛去了紧张和拘束。

    等闻时颂又快又好的完成了休沐日本就不多的公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长秋殿里热火朝天打马吊的场面。

    马吊,也就是麻将,我国知名四人桌游。

    沈里以前完全不会玩,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长辈们那么喜欢玩,直至如今他自己上了手……确实好玩,老祖宗真的有几把刷子。

    闻时颂对一切占据沈里注意力的人和物都平等的没有好感,但他也不想破坏沈里交朋友,只能暗搓搓的说:“你作业写完了吗?”

    沈里得意极了,一边打出一张东风,一边指了指麻将桌上的宣纸:“当然写完啦。”

    这回轮到闻时颂震惊了,什么时候?怎么会这么迅速?

    答案自然是太学生外包。

    谢兰芝交的这些朋友是真的有点东西,除了身寓言为江洲解元的杜言生,以及他同样才学不俗的同窗以外,剩下的几人也都是有名的才子才女,大部分出生太学。

    太学是大启的最高学府,差不多就相当于大学吧。

    而在有了这个认知的那一刻,沈里就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大学生更廉价的劳动力吗?

    咳,不是,他的意思是,他完全可以雇几个太学生来给他当作业抢手啊。

    作业外包的成果也十分喜人,又便宜又高效,性价高的让人瞠目。尤其是不吭不响的小杜同学,不得不说他虽然性格比较沉闷,不怎么爱说话,但解元之位实至名归,瞧瞧这作业,这文章。

    沈里对闻时颂表示:“不错吧?”

    闻时颂看了看作业没说话,因为其他人已经在谢兰芝的带领下起身准备告辞了,谢兰芝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说他脑子有坑吧,他也确实不太聪明,但你要说他完全不会做人吧,那倒不是,他在这时候总是超级有眼色的。

    他提出离开的时机,让闻时颂满意的不得了。

    特意点了自己身边最得用的洪梁,让他送一送谢兰芝等人。而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太学生离开之前,闻时颂还主动对从始至终沉默寡言的杜言生提点了两句:“你娘死了,你爹呢?”

    杜言生如实回答:“他也死了。”

    “其他亲戚?”

    “都没了。”杜言生还是那幅木讷样子。

    “婚约?”

    “无人愿意下嫁。”不只是杜言生穷的问题,他长得普通,性格又闷,在加上这六亲断绝的超绝社会关系,说真的,是个人听到这条件心里都得嘀咕一下。担心他是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专克亲人的命。

    谢兰芝本来正在和滚灯还有彪子告别,和沈里说着什么“你说奇不奇怪,表嫂你这只狸花好像我在庙会上遇到的那只啊”,一听闻时颂这些看起来完全不会聊天的话题,就有点气鼓鼓的看了过来。干嘛要一直往老杜身上捅刀子啊。怎么?不成亲犯法?我也没成亲啊。

    闻时颂直接无视了谢兰芝,对杜言生道:“那你最好还是尽快成一个。”

    然后,闻时颂就挥挥手,让他们走人了,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别人会如何解读他的这些话,一如既往的不爱好好说话,我行我素。

    当然,他还是在意沈里的。

    而沈里在人走之后,只专心招呼闻时颂吃饭了,其实他本来想留谢兰芝等人一起吃饭的,奈何谢兰芝说他已经在外面订好酒楼了,是超级难排队、预订已经订到一个月以后的望仙楼,沈里都差点心动跟着他们去了。

    总之,这天吃完还是只有闻时颂和沈里两个人,在沈里的长秋殿。

    闻时颂充分学会了什么叫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以前他和沈里的活动范围还在他的显德殿或者光大殿,最近他们已经转战沈里的长秋殿了。

    一方面沈里在自己的地盘更自在,另外一方面……

    闻时颂十分满意看到自己的痕迹一点点侵占着沈里的私人空间,他昨天穿过的暮色外衫就挂在横杆的衣桁上,小榻的左手边已经有了他专属的靠枕,连沈里的装饰性书架上都开始零零散散的放上了他会需要用到的书籍。就仿佛这里是他和沈里两个人的家。

    闻时颂实在是太享受眼前的一切了,也自然而然的就把解释从口中说了出来:“我不是故意要为难杜言生。”

    “我知道。”沈里正在逗彪子老大,它看起来好像有点累,也不知道白天干什么去了。

    闻时颂一愣:“你知道?”

    对啊,沈里真的知道,岑夫子都教过他的。

    皇帝不会重用孤家寡人,虽然这种孤臣看起来没有弱点,不用担心对方被收买拿捏,但问题也出自于此,别人不好拿捏,皇帝就好拿捏了吗?臣子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弱点,老皇帝连想牵制对方的东西都没有,又怎么能安心重用?

    “岑夫子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杜言生的社会关系太干净了,以老皇帝的多疑程度,他是绝对不会用他的,哪怕他有先太子背书。

    闻时颂同意的点点头:“偶尔故意漏个小缺陷,或贪财,或好色,或视妻女如命,也不失为一种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小……”

    沈里:“小情趣?”

    闻时颂:“……是小把戏!”

    “小把戏就小把戏嘛,你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

    第68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八天:

    沈里的外包作业,在下次补课的休沐日,被小颜夫子当场识破。漂亮的大美人拿着手中的宣纸,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一开始还理直气壮,后面才渐渐心虚的太子妃,看的沈里都快瘆得慌了,才说了句:“下次找人代笔,还烦请殿下找个与您水平相当的。”

    至少不要找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沈里写不出来的水平的,太假了,他师祖教了沈里这么多天,竟然还是连个谎都不会撒吗?

    颜仲卿并不怕沈里找别人代写作业,因为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沈里连这点小阴谋小诡计都搞不定。

    沈里:“QAQ我也想啊,但你不是不让我再找阿兔做作业了吗?”

    倒不是说太子殿下写文章的水平比不过杜解元,而是闻时颂十分了解沈里,总能在代写作业的时候把沈里的用词模仿的惟妙惟肖。

    可即便如此了,颜仲卿在过往的教学里,也总能抓出不是沈里撰写的部分。

    颜仲卿发现之后也不会做什么,只会把不是沈里写的部分挑选出来,然后礼貌恭敬的让太子妃殿下重新在课堂上再写一遍而已。次数多了,沈里也就渐渐觉得与其二次折磨,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写。

    虽然他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事不能让闻时颂参合。

    因为你智多近妖的老公就跟个蜘蛛结网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把你紧紧缠绕的机会,而你需要时刻保持属于自己的思考。颜仲卿也是至今没想明白:“你到底是有多信任太子啊?为什么可以什么都说?就没点什么想瞒着他的隐私吗?”

    至今孤寡,主修无情道的小颜夫子,真的受不了恋爱脑。

    沈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当然有瞒着阿兔的事情啊,我还瞒着你呢,瞒着所有人,瞒的可好啦,至今没有一个人发现!

    必须得说的是,沈里在这里说的既不是他是穿越的,也不是他根本没有以前沈里记忆的这两件事,而是就在面见老皇帝的那一天,在沈里拉着一群太学生在长秋殿打马吊的“百忙之中”,他还不忘让彪子给他阿姊传了消息出去。

    老皇帝准备让二公主取代他阿姊的兵权,沈里不可能不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想办法透给他阿姊知道。

    而他们姐弟里之间有一个十分隐晦的通讯渠道,当下说当下就能让对方知道的那种。

    在通讯不发达、连烂事都传的很慢的古代,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当然是靠血脉觉醒啊。

    沈青起在北疆收拢了一对比较特殊的双生子,这对兄弟的血脉被沈里称为发报机,因为真的就和发报机似的,和其中一个说的话,不管与另外一个相距多远,另外一个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内容。

    当然,这对发报机是很大的条件限制的,好比距离越远,一天之内所能传递的字数就越短。

    之前过年大朝会的时候,沈青起的军师边城入京代啸铁卫对皇帝进行朝贺,对方不仅顺路给沈里送来了一车北疆的土特产,还暗中送了这对发报机双生子中的弟弟入京,为沈里和北疆那边构建起了一个特殊的通讯通道。

    当然,双生子弟弟不只是为了方便沈里才来的,他在北疆的战场上受了伤,已经不适合再在战场上活动,就担起了探子的工作,如今负责主持京城一带的情报活动。

    也是这个时候沈里才知道,他阿姊一直在了解京中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老皇帝的。

    有了沈老爷子当年被迫卸甲的教训,沈青起对皇室不可能不防备。

    总之,边军师把沈大将军对阿弟的话模仿了个淋漓尽致,耳提面命要让沈里一定要瞒着太子,但如果情况不对,也别管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必须第一时间和她取得联系。

    沈里不知道阿姊口中的情况怎么样才算不对,但至少二公主这个消息他就觉得很有必要让阿姊知道。

    他写了个小纸条,让彪子老大送去了情报据点。

    没用春华秋实传递,是怕老皇帝表面上不瞒着他,实则背地里让人盯着他。

    这也是那天沈里找了一帮子太学生打马吊的原因,既是掩护,也是证明自己就是个纨绔,什么都没想,一心都在逃作业和玩乐上面。

    彪子老大那么累,也是沈里故意说给闻时颂听的。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他也是第一次搞这种地下党一样的活动,虽然很努力克制了,但还是难免做一些画蛇添足的动作。

    幸好,不管是闻时颂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沈里在吃喝玩乐方面的口碑,和太子不稳定的情绪一样稳定。

    彪子老大平时就爱出门,自从沈里每天开始去弘文馆读书之后,彪子老大的巡逻日常也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它不是不再巡逻东宫了,只是除了巡逻以外,还增加了其他活动。

    就在沈里看来,是他过去每天兢兢业业陪小猫小狗散步,但实际上在彪子老大看来,明明是它在迁就它养的两脚兽。现在不用每天照顾两脚兽了,它自然就渐渐恢复了它过去总爱往外跑的本性。

    今天回已经靠卖小鱼干而赚到了一些钱的清风观,明天去皇宫外的山上重操旧业打打猎什么的,每天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

    那天也是,彪子老大一大早就去外面观察两脚兽了。

    “估计是听说玄武门外面在举办庙会,咱们大咪可喜欢凑热闹啦。”七香如是说。

    沈里想起来之前在青行第一次遇到彪子老大时好像也这样,它和一院子小猫待在一起,虽然只是远远的站在墙头一只猫看着,但也并没有远离这份热闹。有的猫的性格就是这样,既不愿意自己待着,也不愿意和人挤着,一堆人在哪里它在哪里,但也就仅限于远远看着。

    沈里选择尊重,但也只能麻烦已经跑出去一圈的彪子再出去一圈,去给他阿姊发报机弟弟传递纸条。

    彪子老大十分敬业,又快又好的完成了任务,就是回来之后就彻底歇菜,一直在呼呼大睡。

    沈青起也是在当天就收到了沈里的消息,她当时本来正在校场练武呢,一看到双生子里的哥哥着急忙慌的朝她过来,当下就急了,差点把手中几十斤的重锤直接扔到地上。沈家爹娘也是十分焦急,团团围了上来。

    “是不是太子欺负里里了?”

    “我就知道他俩日子长不了,太子肯定要原形毕露。”

    “不行,咱得回去!”

    是的,沈青起留给弟弟的紧急通讯,其实是一条家暴热线,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她的弟弟在危机四伏的京中给她打探什么消息,她有的是人脉和手段得到她想要的,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去涉险,哪怕沈里就在宫中,就在太子身边,是理论上最容易得到老皇帝消息的人。

    但沈青起还是决定自私一回,只希望阿弟一直是个万事不知愁的小郎君。

    就在沈青起的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她阿弟最大的人生烦恼,只可能是感情不顺。而鉴于闻时颂暴戾的性格并不是什么秘密,沈青起甚至会担心闻时颂会动手。

    不管沈里说多少次他觉得阿兔挺好的,但根本不会有人信的。

    只是沈青起怎么都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阿弟,会传来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说实话,沈青起知道这个消息吗?

    还真的不知道。

    但她早就猜到了老皇帝不会安生,她也一直在等着他出招,只是谁也没想到老皇帝会突然搞这么一个神来之笔。

    当然,在沈里传来消息没多久之后,沈青起在京中的人手也陆陆续续得到了消息,并设法把那一日发生在禁苑的始末传回了北疆。

    在一段时间内,好几方都前前后后给沈青起传了消息。

    最有意思的是这里面甚至包括了二公主的人。

    她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虽然她也眼馋北疆的兵力,但眼下这个情况,比起手握重兵,还是人在京城更重要。

    谁也说不清楚想一出是一出的老皇帝为什么突然对二公主发难,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针对二公主的试探还是对沈青起的,亦或者是对她们两个人的,但总之二公主有意示好,想和沈青起商量出一个彼此都满意的结果,沈青起自然也不会把这份好意往外推。

    至于她到底打算怎么做,沈里就不知道了。

    说实话,他也不想知道,一方面他怕自己保守不住秘密,另外一方面他知道了也理解不了啊,他只对阿姊表示,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姐的回信也是没客气,要求沈里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不许再偷偷找别人代写作业了。

    沈里:?

    最后一句真的是让沈里脊梁骨发麻,因为这种事他不说,谁会和他阿姊说呢?只可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情报网,就怎么说呢,沈里又有点欣慰于他姐的情报网这么厉害。

    总之,沈里自觉做了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大事,对自己不能更满意了。

    遂决定奖励自己出门玩。

    在岑夫子有事,给沈里多休了一天假期的这一日,沈里带着滚灯和彪子老大就决定出宫放风,连目的地都选好了,就是谢兰芝之前说过的望仙楼。

    陪客自然是……闻时颂。

    沈里本来是想找谢兰芝或许颜仲卿一起的,出门玩嘛,肯定是和朋友一起更开心,虽然闻时颂也是他的朋友吧,甚至是最好的朋友,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可最后沈里还是选择了和闻时颂一起。

    为什么?

    因为带上太子殿下才可以不用预约。QAQ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闻时颂:当然不一样,你和朋友是出去玩,我们这是约会。

    第69章 入主东宫第六十九天:

    望仙楼在平康坊内。

    平康坊则位于天街以东的第二条街道,从北边数的第五座市坊,隔壁紧邻的就是沈里之前去过的东市。平康坊的规模不是坊市中最大的,人口也不是最密集的,但却绝对算得上雍畿最有名的地方之一。

    因为这里是达官显贵闲时的主要集散地,十分出名的声色场所。

    但这并不是说平康坊里就只有声色产业了,事实上,历史上有数个位同宰相的高官曾在这里置业,至今还住着两位,其中就包括孟老孟参知。还有十五个进奏院(各地驻京办)选址于此,甚至出过公主府……

    但这些都不是沈里今天要关注的。

    他只迫不及待的乘着马车从平康坊的北门而入,看到临街起手的第一家便是大名鼎鼎的望仙楼。翘角飞檐,十字脊顶,占地十分庞大,不想酒楼,更像哪里的宫苑。迎风招展的牌楼下,是在一看就十分豪奢的繁华街道上也最为突出的庞然建筑,与王府同款的碧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里之前去东市时,本来觉得百川青行就已经够气派的了,如今看到望仙楼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这里浑身上下都在透着一种我很贵的气息。

    出入望仙楼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是京中这些大人近些年谈事会友最喜欢出入的高档酒楼,没有之一。

    由于来的权豪势要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招待不完,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谁都需要预约,哪怕你祖父是当朝太傅也不能免俗的规矩。如果家中临时来了十分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待,也顶多是能遣家中仆从来购买“外卖”,还必须得出示会员身份。

    是的,望仙楼采用的是非常现代的会员制。前楼吃饭,后院跑马,还不定期有不同形式的表演,歌舞,口技,乃至是蹴鞠。

    让沈里一秒幻视什么高尔夫俱乐部,游艇俱乐部。

    但闻时颂进入这里,就像是之前进宗正寺一样,马车从专门放马车通行的后院大门长驱直入,如过无人之境,而平日里能不卑不亢与无数贵人平等而交的掌柜的,早早的就迎在了下马石前。

    他等的不是太子,而是他们望仙楼的东家。

    是的,望仙楼是太子的产业,准确的说,是闻时颂从他兄长那里继承来的产业,这是连谢兰芝都不知道的事情。

    朝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大人物以前倒是有过猜测,但这些猜测也就仅限于捕风捉影的阶段,不是无法拿到实锤,而是根本没人敢去探究。

    沈里能够知道,也是因为最近这几天他总叨叨望仙楼,同为先太子遗产之一的韩詹事,就稍稍暗示了沈里那么两句。他端着一碗疙瘩汤,非常像个村中闲汉似的蹲在台阶上,一边美美享受,一边对沈里表示,您想要去望仙楼还不容易?全世界再不会与比您的枕边人更能帮到您的了。

    所以,沈里才会选择带上闻时颂,不是他的太子妃身份不够让掌柜的破例,而是带上东家肯定更物超所值。

    但实际上……

    沈里搭着闻时颂的手下了马车时,胖胖的掌柜对他同样热情,就仿佛他早就知道沈里是东家夫人。

    掌柜的也确实知道。

    “你不会觉得我没和你共享这些吧?”闻时颂小声在沈里耳边道。这甚至和他们关系好坏都没有什么直接因果,早在他们刚刚成婚的时候,闻时颂就已经全部通知下去了。

    太子殿下这个神经病是真的不会好好说话,但该做的他也是一样没有落下。

    说好的一人一半,那就是一人一半。

    沈里一脸茫然,我们说好的?什么时候说好的?

    闻时颂皱眉:“就是成婚的时候,你和我说夫夫讲究共同财产,你这也忘了?”小时候的事忘了也就算了,他们成婚也没多久吧?还不到一年呢,这都能忘?沈里成婚之初和他振振有词扒拉算盘珠子时的样子,闻时颂可谓是历历在目。

    他想不明白,沈里当时那么据理力争,怎么能转头就忘?

    沈里一脸震惊,夫妻共同财产这种词,是一个古代人能够说出来的?游戏策划怎么想的?真不会让玩家觉得出戏吗?

    幸好,闻时颂时刻谨记他和沈里这次出来是约会的,不是来玩大家来找茬的,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提起。只是沉迷于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问沈里是要先去看后面的马场,还有直接吃饭,如果是吃饭的话,是想在楼上的雅间,还是去下面廊腰缦回的小院。

    对这里的布局可以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因为闻时颂连夜背诵过。

    自打知道沈里打算来望仙楼,且没有邀请别人,只邀请了他之后,闻时颂就开心的不行,虽然表面上依旧是那四平八稳的样子吧,但其实心里光一天的游览计划草稿就打了不下八百十遍。

    而沈里只关注:“我们这样直接进来,不会暴露吗?”

    沈里最近的心眼子练习还是卓有成效的,就像他之前能够想到从禁苑出来后再派人出去有可能被跟踪一样,他如今也会考虑到他们这样马车点对点的直接从东宫到望仙楼会暴露身份。

    “我们为什么不能来望仙楼当客人?就因为我是太子?这么从后门直接进来的贵人有的是,大家总有要隐藏身份的时候。”闻时颂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沈里,你心眼子还有得练呢。从后门进来,不是真的在隐藏什么,而是给外界散发一个我需要隐私的信号,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就不会再问下去。

    除非是你的政敌。

    但望仙楼是正规不过的酒楼,你能参他什么?

    沈里最终选了楼上的雅间,因为掌柜的说可以看到楼下的表演,今天请了著名的鼓书娘子,对方要唱《柯公案》。

    《醉打驸马》的流行已经过去了,最近京中又开始怀旧复古了,《柯公案》是十年前流行过的本子,如今又被翻了出来。

    沈里很是好奇。

    虽然掌柜的说,也能在小院里请鼓书娘子专门来唱,但沈里想了想,还是和大家一起听热闹。

    进入雅间落座后,闻时颂就按照沈里的口味点了一桌子沈里喜欢的菜色。在等待上菜的间隙,闻时颂还准备了不少他觉得沈里会感兴趣的话题。

    好比:“你知道军书能吃吗?”

    沈里:“啊?”沈里本来还在期待柯公案呢,突然听到军书这个词,听起来就和他阿姊有关,他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现实。

    说真的,那一刻沈里的心脏差点跳到一百八十迈。

    还是做贼心虚闹的。沈里头一回当“间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疑神疑鬼,更不用说闻时颂直接谈及军队和书信这样的关键词。

    别是闻时颂已经发现了什么吧?

    不然没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聊这个?

    闻时颂会聊这个,当然是因为沈里最近这两天总会在他提到与北疆有关的事情时格外的关注啊,在对于沈里的解读方面,闻时颂可谓是苦心孤诣,他是不会错过与沈里有关的任何一丁点的变化与兴趣的。

    既然沈里关注,那就说明沈里爱听,既然沈里爱听,那闻时颂肯定就要多讲啊。

    他觉得沈里的关注很合理,毕竟前不久在禁苑他父皇才搞了那么一出大戏,沈里不关注才奇怪吧?甚至包括沈里这种一边关注一边躲闪的谨慎样子,都格外的合理,毕竟沈老爷子当年是如何被夺权的在权贵圈里并不算一个多大的秘密。

    闻时颂已经无数次想和沈里说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介意,我巴不得和你站在一边。以后等我上位了,就更不存在兵权之间的猜忌了。

    只不过这些话没办法说的那么明白,闻时颂只能暗示,好比说一些写军书趣闻,来试图打开他和沈里之间最后的信任屏障。

    闻时颂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真的拿出了一份没有写字的军书。

    名曰果子丹。

    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果丹皮就来源于此。

    真的能吃。

    闻时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蘸着糖水写了自己的名字上去,然后就撕下了一片递给沈里:“你尝尝?”

    沈里:?

    闻时颂却还在期待,他真的太喜欢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了,听起来有点涩,实则也是一点都不清白。

    连直男沈里都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儿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只是气氛的问题,还因为沈里甚至觉得这件事发生过。就在他和闻时颂之间,在不知名的时间,不知名的地点,已经长大的少年沈里正指着一排丑橘子说,这个像我,一会儿就吃掉,这个像阿兄,也吃掉,这个像姨姨,必须吃掉……

    最后一个像阿兔。

    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这些橘子里看出这么多张脸的。

    少年闻时颂嘲讽异常,却直接伸手要拿走其实还没有来得及被沈里吃掉的沈里橘。

    结局如何不得而知,但可以想得到,沈里是不会让闻时颂吃掉那个橘子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尴尬的不行。一如明明前面说别的橘子时他都特别理直气壮,声音洪亮,在说最后一个的时候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虚,几次想看不远处的闻时颂都不知道为什么没去看,根本无法眼神对视。

    少年的闻时颂无法得偿所愿,肯定会生气,生很大很大的气。

    而如今的闻时颂被拒绝了也是一点不尴尬,仿佛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淡定自若的又撕下了一片,蘸着糖水写了沈里的名字自己给吃了,根本不给沈里阻止的机会,超幼稚的。

    沈里:“……”

    吃完之后,闻时颂却沉默了很久。

    沈里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不管是为了安抚好朋友的情绪,还是缓解尴尬,他也眼睛一闭一睁就把之前闻时颂给他的那块吃了,然后差点吐出来。

    因为酸。

    真的太酸了。

    酸的沈里的表情都要变形了。

    而闻时颂就像每个宁可自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也要骗朋友把另外一半酸橘子吃下去的损友那样,终于破功笑出了声:“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瞎扯淡小剧场:

    操碎了心的太子哥:於菟,交朋友不是这么交的,谈恋爱也不是这么谈的啊。

    PS:古代的军书能不能吃我也不确定啊,有可能只是营销号的洗脑包,我也是早些年看到过,写大纲的时候又想起来了就写上了,真的假的不确定,大家别信啊。

    第70章 入主东宫第七十天:

    掌柜的带着今天的掌膳大厨进来介绍菜品时,差点没被吓死,因为他看到太子妃正在“殴打”太子,人来了都没停手。

    秉承着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原则,沈郎君有仇当场就报。

    以前的太子嘴贱之后会跑,现在的太子只会坐在原地让沈里出气,甚至觉得自己赚了,倒不是因为他和沈里有了比以往都多的肢体接触,还是沈里主动,而是因为沈里其实打的并不重,更像是小猫咪在和人类闹着玩,还会问他:“你不知道躲吗?”

    而闻时颂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问:“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那肯定没办法生气了啊,沈里又好气又好笑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如云的菜品也一一上齐,不只是摆盘精美,连放在桌子上的位置都极有讲究。

    正拼出了一幅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盛景。

    既贴合春日桃花,又迎合了春闱在即各举子、大人们的隐秘心理。

    吃饭的仪式感也没有结束,掌膳的大厨十分能说会道,每个菜都仿佛能讲出一百零八个与之有关的哲学小故事。沈里越听越不对劲儿,因为真的太像现代的米其林餐厅了,卖的不是菜,而是故事,从食材的选择,获取的艰难,到味道的炮制,以及主厨的人生感悟……

    沈里吃的都有点恍惚了。

    这菜好吃吗?好吃的,可就是莫名的让人有一种 “什么是奢侈品?奢侈品就是专骗有钱人,从不坑穷人”的奇妙感。

    沈里的眼前再次开始出现他明明没有经历过,又觉得确实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记忆碎片。

    他对孝贤太子说:“咱们要做,就做全大启最高端的料理。”

    “料理?”孝贤太子略显疑惑,但还是真挚回答,“我没想开酒楼,我只是……”

    孝贤太子本来是想干什么来着?沈里死活都想不起来了,记忆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断层,算了,不重要,总之,孝贤太子又说,他虽然让人盘下了望仙楼,并有声有色的经营了起来,但其实他是有点发愁的,店里的客人太多,络绎不绝,已经有点影响他的手下展开工作了。

    当时身高比现在还矮不少的少年沈里表示:“把生意做好不容易,搅和黄了还不简单?不就是想要人少吗?放心吧,交给我,没有搞不砸的!”

    孝贤太子说:“要合情合理,不能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怀疑。”

    沈里还是那句话,保证完成任务。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只是在家点灯熬油的写了一晚上经营计划,那简直是下笔如有神,灵感如泉涌,就仿佛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经营模板,只是他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的。

    反正在他的记忆里,那些模板店铺看起来就怪冷清的,每次路过,他都想说一句,哪个冤大头谁会在这里消费?

    但这些店铺却始终屹立,也没人觉得它一直开在这种地段有什么不对。

    沈里给出的经营计划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一言以蔽之,抬高菜品单价,减少装盘克重,再安排几个好看又年轻的跑堂,专门站在门口鼻孔朝天的看人,对谁都一副“我很高贵,你不配”的傲慢面孔。

    以及最重要的,不是谁都能来吃饭,只能会员预约,并且增加用餐时常,给客人讲各种新编的食材故事,就几道道至少吃它一到两个时辰(两到四个小时)的那种,减少一切翻台的可能。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

    望仙楼彻底火了。

    沈里人都傻了。

    大概一如那句讲的比较俗的老话,人是猴变的,没有不贱的。

    饥饿营销在古代也一样适用。

    反倒是孝贤太子没有怪沈里的反向操作,因为他们误打误撞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达官显贵,知道了很多他们在谈笑间无意中泄露的消息。

    孝贤太子甚至有点后悔,怎么以前没早开个类似的地方?他收集了多少情报啊。

    花式夸了沈里半天,还大方的给沈里发了一大笔奖金提成。

    就这么说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望仙楼都是孝贤太子手上最赚钱的产业之一,哪怕他把其中大部分的收入利润都听从了沈里的建议,那去做了善事,也还是有得赚,三不五时的就会给沈里发零花钱。

    闻时颂撞见过好几回,气的没着没落的,倒不是介意兄长给别人花钱,他自己也有的是钱,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如今倒是明白了,自己的老婆自己养,他哥凭什么给他老婆花钱啊?

    闻时颂真的是个占有欲极强,又小心眼到不讲道理的神经病,连别人给沈里花钱他都嫉妒,他总觉得这个拼命给沈里花钱的角色应该是他。

    记忆碎片看到这里,沈里已经有点凌乱了,因为这里面的既视感太强了。

    他之前还以为是游戏策划给孝贤太子开的金手指,用现代高档会所的经营思路,来降维打击古代的酒楼市场,太子的望仙楼不受欢迎谁受欢迎?

    但按照他现在“看到”的这些来说,好像出主意的是他啊。

    原主不是一个纯粹的古代人吗?

    说话的语气怎么和他这么像?

    等楼下堂上的《夏公案》一开口,沈里人都麻了,因为唱的是一个姓夏的书生,和一个姓华的大夫,联手在他们小镇上屡破奇案的故事。

    “夏洛克打坐在江左府,尊一声老太爷细听端*……”

    沈里:?

    哪个夏洛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夏洛克吗?你用京韵大鼓唱福尔摩斯,柯南道尔他知道吗?后面要不要考虑大侦探波洛?阿婆永远是最牛的!

    当然,这鼓书里唱的案件倒是沈里没听过的,明显不是福尔摩斯的原著,更像是原著的衍生同人。

    还特别会结合事实,据闻时颂说,唱的是几年前轰动大启的那桩邪-教案。

    说是邪-教也不准确,因为这个教会里的人并不信奉神明,甚至是极端反神的。或许用“一个激进的民间组织”来形容会更合适一点,这些教众认为这个有人能觉醒血脉、有人不能的世界上是错误的,是不公平的,为了消除这种不公平,应该消灭一切血脉觉醒者。

    他们自称“平凡之众”,反世家,反血脉,反一切祖先庇佑论。

    说真的,有这种组织一点也不奇怪,就大启这些世家不把普通人当人的操作,早晚会引发民怨。

    大启开国这么多年,血脉觉醒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早已经快要到达不可调和的高-潮点了。

    平凡之众就是那个即将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因为他们的教义就是以群体性自杀性袭击的方式来杀害血脉觉醒者。虽然自杀袭击本身是很不理智的,但至少他们一开始还算有一些行为逻辑,针对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因为自己血脉觉醒了,就不把普通人当人的纨绔子弟。

    这种极端行为就像一辆高速行使的火车,一直在顺坡而下,理论上只会越来越快,除非车毁人亡,否则绝无刹闸的可能。

    但大启就是这么神奇,在关键时刻,总有人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几十年前,是沈老爷子置身去北疆从军稳定了外忧;而平凡之众如火如荼时,是孝贤太子浇熄了内患。

    谁也不知道孝贤太子是如何做到的,又是从何时开始布局,大家只知道他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把已经走向岔路的火车又掰回了正轨,让本来已经像是快要烧开的热水壶的矛盾,被尽可能的又压了下去。

    民间虽有骚乱,却也是一时的,至少没有爆发战争,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伤害。

    孝贤太子一直是很反对战争的,因为不管谁赢了谁,受苦的永远是百姓。他觉得有些战争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去杀死另外一个农民的儿子,只为了满足高高在上垂坐朝堂的老爷们的一己私欲*。

    谁也不应该因为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就失去自己宝贵的生命。

    索性战争没有到来,平凡之众在一夜之间消失,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再也没有伤害到别人,也没有继续伤害自己。

    孝贤太子也一直在努力想要推动血脉觉醒者的自我约束,为普通人争取更多的权力。

    这里鼓书在唱的,就是在当年的乱象中发生过的一个小小的真实案件改编,里面没有一个彻底的好人,也没有一个彻底的坏人,再争下去大家不过是两败俱伤,直至孝贤太子站了出来,完美的解决了事情。

    现场所有的人都在鼓掌叫好。

    只有闻时颂眼睛一眨不眨的在观察沈里,当沈里不解的看回来时,他才慢吞吞的说:“我皇兄没参与过这个案子,这后面是他们的狗尾续貂,强行大团圆。”

    沈里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我知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闻时颂一直在尽力避免和沈里主动提起与他皇兄有关的话题,他不否认他的皇兄是个很好的人,他也很喜欢他,很怀念他,但……

    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转移了话题:“今天的太学生不少。”

    沈里也很配合:“他们这是不准备考科举上岸了吗?”

    闻时颂用折扇挑起了包厢的纱帘,看着楼外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过的一张张文人墨客的脸,无不嘲讽的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太上进了,才会选在这个时候频繁的出入平康坊,岑夫子没教你吗?”

    沈里摇摇头,他们暂时还没学到这个。

    “那夫子给你讲了科举录取的潜规则吗?”

    这个沈里倒是知道,大启的科举制度和唐代很像,或者说游戏策划组大概就是直接参考的唐制。在唐代,这个科举制度刚刚兴起的朝代,有很多规则都和未来不同,以后来人的眼光看,甚至是十分粗糙与不可思议的。

    好比……

    科举的试卷是没有糊名制的。

    沈里在弘文馆的课堂上听到这个的时候都震惊了,他问夫子:“这岂不是说有关系的人很容易就能作弊了吗?”

    说话一向含蓄的岑夫子,这一次都没能多么委婉了,她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事实上,岑夫子对于大启这套选官制度早已心生不满,数次有意推动改革,却最终都以老皇帝留中不发而草草收场。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孝贤太子亲自下场,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因为老皇帝说:“官员自会避嫌。”

    也确实会避嫌,好比假设这一届的主考官是岑夫子,她肯定不会点自己的徒弟或者徒孙为榜首会元。

    但问题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啊。

    你以为的关系,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师父。

    实际上的关系,这个文坛巨擘说,我听说谁谁的文笔极好,想必这次必会榜上有名;那个朝廷重臣言,最近某某的诗文风头正盛,这样的风流人物正是朝廷所需的贤才啊;乃至是皇子公主都肯定要安插自己欣赏的人才。

    看起来举子生死的只有礼部参与阅卷的主考官能够决定,实际上能影响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

    就像奥斯卡公关,金球奖公关。

    你以为选的是这一年最好看的电影,踢球最好的球员,实际上是选名气最大的那个,而名气,往往就不是只有实力来决定这么简单了。

    事实上,在唐代的时候,有不少知名的文人都走过“公关”这条路。

    当然,在这个时候还叫行卷。

    沈里已经因为这事和闻时颂义愤填膺过好几轮了,他觉得这一点都不公平。

    闻时颂是这么说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讨厌那些清流派了吧?”结党营私都只是其中一部分很小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在科举的选仕上,他们在做的和那些极力想要维护斋郎制度的世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学阀和门阀,不过换汤不换料。

    “而这些举子想要扬名,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宣传自己,他们自然要来平康坊扬名。”这里的达官贵人最多,这里也是他们这种还没有步入仕途的寒门最容易接触到达官贵人的地方。

    老皇帝不仅从未阻止过,还十分支持。

    沈里听的目瞪口呆,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再胆大妄为不过的话:“殿下,考虑过玄武门继承制吗?”当然,他也就是气急了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要做什么。

    闻时颂也没有回答沈里。

    因为就在他们说着的时候,外面的街上已经乱了起来,有人从巷口跌跌撞撞的跑出,浑身是血的高喊:“救命啊,杀人了,平凡之众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洛克打坐在江左府,尊一声老太爷细听端:原句是铡美案里的,“包公爷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文里改编了一下,不是作者原创,么么哒。

    *有些战争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去杀死另外一个农民的儿子:忘记是谁说的了,但反正不是我原创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