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吃了饭,小王管事满脸喜庆的上门,手中抱着一团红布,也不知里面包着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很腼腆的妇人,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孩子。
昨儿闹了一天,总算是有了一件喜事,何美云挺高兴的。
还没等他开口,小王管事便拉着那名女子和两个孩子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她磕头。
“东家再造之恩,小人与内人至死都不敢忘,请东家受小人三拜!”
何美云向前迎了两步,“赶紧起来,快把孩子抱起来,地上都是石头子,别膈着。”
一家人起来之后,小王管事又慎重的将那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两份红书。
何美云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确定是官府发下来的红书,没有任何问题。冲旁边的小冰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先前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何美云先把红书还了回去,看小王管事仔细的收好后,又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递了过去,“这是送你们的新婚贺礼,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夫妻了,要齐心协力,荣辱与共。愿你们不离不弃,白首偕老!”
二人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又跪下来磕了两个头,被何美云硬是扯了起来这才罢休。
知道他们二人的情况,根本就没有钱办婚礼,小王管事对此也算是愧疚。
何美云想了想道:“初八酒楼开业,也是一件大喜事,要不你们的婚礼也放在那天吧,咱们来个双喜临门如何?”
小王管事和他的新媳妇面面相觑,先是忙然后是震惊。
“不不,这样不合规矩……”
那个胆怯的妇人也小声的道:“我,我命不好,怕冲撞了。”
何美云知晓他们的心意,倒也不在意这些,随意的笑了笑,“以前命不好,以后这命就好了,怕什么?白天咱们庆贺酒楼开业,晚上大家就坐在一起聚聚,看着你们拜堂,新房也是现成的,回头给你们几两银子,自个儿看着喜好拾掇拾掇。”
“东家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这辈子定然做牛做马……”
何美云摆手打断了他的废话,“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总不能在酒楼里放两头牛和马来做事情吧?呵呵……”说着自己都笑了。
她这样轻快的态度也感染了身边的人,新媳妇是个腼腆害羞的,此时也微微抬起了头来,周身紧张的气息都散了不少。至于小王管事,经常在外面跑动的人本来胆子就要大些,何美云态度轻快,他也就跟着憨憨的笑了。
在两人准备告辞的时候,何美云才又严肃了神色,“你们的户籍都已经迁了出来,挂在了我的名下,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何家的人,跟那些人再无半分的关系。他们是哭也好,骂也好,都无需再理会。若他们胆敢上门欺辱,或以血脉说事,你们只管打回去,不必留情,出了事由我担着!尤其是小王管事,你是家中的男人,是妻子和孩子们的天,若你自己立不起来,旁人帮你再多都是无用,明白吗?”
“东家放心,小人以前糊涂。从今往后为了妻子和孩子,为了东家的大恩,我也绝不会再心软再任人欺凌!”小王管事说着,又跪在地上,从何美云喝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响头,表明了他的决心。
这一个头他是该磕的,何美云理所应当的受了后才叫他起来。
然后又对那妇人道:“不管你以前受过怎样的苦,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不要再说自己不吉利之类的话,有我和夫君在,永远都是吉利的!”
“多谢东家,我,我知道了……”妇人也磕了一个头。
关于他们新房布置的事情何美云还想再交代两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前堂就有个小二过来喊她,说疯马的主人,就是那个五品官员偕妻子登门拜访。
出了这样的事情都该是男人在外面跑动担当,这次带着妻子来,想必也顾及着她女眷的身份。
听小冰儿说,他们也不遗余力的在弥补这件事情,半点都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何美云对他们还算有点好感,加上又带了妻子过来,说明是一个懂规矩的人家。
何美云答应了一声,又摸出了一张五两的小额银票塞到了小王管事的手中,“都买身新衣服吧,新房也自己看着拾掇一下,我这边忙就不再操心你们了,若还需要银钱就从公中走账,账目备注清楚就是。”
小王管事是个很会看脸色识时务的人,知道何美云有正事要办也没有推迟耽搁时间。接过了银票,感谢了之后便领着自己的媳妇孩子们匆匆的走了。
小冰儿在旁边还评论了一句,“是个不拖泥带水的。”
何美云笑了笑,拍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快步的出去了。
她是长公主亲自封的六品女官,对方还是五品官员呢。虽然有时候不能以品级来衡量人的尊卑,但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何美云到了前堂的时候,那位五品官员携他的妻子已经在等着了。两人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看得出来昨日定然是一夜未睡,憔悴得很。
旁边是县丞大人和蒙大夫的徒弟在招待,至于罗大夫和其他的童子小二们都在忙着病人,根本就腾不出空闲来搭理。
看到何美云从后院过来,县丞大人赶紧迎了两步,“何大夫,又来叨扰您了。”
她本就是一个随性的人,拱了拱手打招呼,“县丞大人辛苦。墨大人,墨夫人,劳累一夜也困倦了吧?”
说话的同时,那位墨大人和妻子也站了起来,冲她拱手行礼,“劳烦何大夫费力周旋了,小生和妻子感激不尽。”
虽不知他们为何走的是民间的礼仪而非官场,何美云倒是觉得挺轻松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她还真不想去接触,这样挺好。
“我是大夫,应该的。只是看墨先生与夫人神情倦怠,我让姐姐给你们泡杯参茶喝吧。快请坐,咱们坐下说。”何美云也顺势将“墨大人”改成了“墨先生”。
墨大人坐下之后又拱手行了个礼,“说来也是家中不幸,小儿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前些年坠马受了一次伤,后来身体倒是好了,可行为做事却跟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我们夫妻这一次归乡祭祖特意绕道青山镇来,就是想请何大夫为小儿看看……”
“没有按照路线归乡怕被人知道了说闲话,也没敢带几个家丁仆妇……昨日刚刚才到,小儿他,他调皮,不知怎么就惊了马,伤了这么多的人,我真是……”
何美云还以为是几岁的小孩子,没承想,哎……
她也没办法替那些死伤的人和其家眷说原谅,只能到道:“都是无妄之灾,大家尽可能的协调吧。”
“何大夫说得是,昨夜我们已经去过两位死者的家中商量了的赔偿的事宜,这事情还多劳烦县丞大人费心周旋。至于受伤的……咱们也不懂医,也就只能请何大夫多费些心思。”墨大人说着,又掏出了张一百两的银票,推到了何美云的面前。
看着他那忐忑焦虑的模样何美云算是明白了,怕是墨大人夫妻俩手中依然拮据,这一百两或许是他们咬牙拿出来的了,就想求她帮忙多费心。
何美云将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推了回去,还没开口呢,就看到墨大人忐忑难安又愧疚的眼神,“何大夫,您别嫌少,我们……我们以后……”
“墨大人别误会,昨日晚上您让人送来的两百两银票我们已经收到,接下来会用于二七位伤患的治疗和后期营养,还有几个伤患将来肯定是干不了重活了,咱们还得支付一部分生活费用,这些就交给我来办吧,墨大人放心,一定处置妥当。”
听了何美云的话,墨大人和他的妻子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她行了一个弯腰的大礼,“有何大夫这句话我们夫妻就算安心了,何大夫仁心仁术,是百姓之福。”
何美云笑了笑又安置他们坐下,再商量了一下后续的事宜,差不多了之后这才道:“回头有空将令公子带来我瞧瞧。”
“何大夫的意思是……我家小子还有恢复的可能?”墨夫人说到自己的孩子,所有的腼腆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何美云。
不忍心当爹娘的失望难过,但没见到病人何美云还是不敢打包票的,只能选了折中的回答。
“能不能治还得看看情况再说,只是令公子病了多年,治愈的可能性已经不太大了,试一试吧,我用药注意些,就算不行也权当调理身体了。”
墨大人夫妻俩听她这么说终归有些愧疚和失望,但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能够救回儿子的性命已经是上天保佑天大的福气,他们不敢有半分的怨怪。
孩子已经病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一时,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安抚好死亡和受伤的民众。墨大人夫妻俩心中有数,就算是安置得再好,他这个官估摸着也当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