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裤子！ 裤子！！
在物资匮乏的无天都内, “免费派发鸡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势必会吸引一大批百姓前来，因此苏尧提前给白苏木批了几十个下属来帮助维护现场秩序。
但……现在看来，那几十个人到现场来, 除了给本就拥堵的街口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负担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苏尧人生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何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山人海”。
他跟赫连尘在拥挤的人群里很快被挤的分开，想要循着分开的方向寻过去, 苏尧却发现由于自己的身高在天生基因好、身量长的无天都百姓中实在不算出众, 他的双脚已经完全离了地，只能任凭前前后后的人夹着，离人海的岸边越来越远。
救救……
苏尧被挤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仰起头来大口呼吸着人群上空一点稀薄的空气。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地方了。
而就在这时——
【刺啦——！！】
一声刺耳的声响猛然在耳边响起，对苏尧来讲这太过熟悉, 每每听见这声音, 都意味着他要遭临险境！
【宿……刺啦……是系……小心！】
人声鼎沸，本该热火朝天的地方，苏尧背上却顿时激起了一身冷汗。
偏偏赫连尘现在不在他身边。
苏尧用力握紧了拳头, 指甲因为用力而扎进手心的肉里, 钻心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定下神来，警惕地打量起周围——
人，人，还是人，目之所及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庞。但这些人中无一人在注意着他, 眼里饱含着的唯有对免费鸡蛋的狂热。
也不知道准备好的鸡蛋到底够不够……
即便是这种时候, 苏尧也忍不住分神想。
但也只是想了一瞬，他便摇了摇头，将注意力再次拉回到寻找另一系统的宿主上。
倏地, 他整个人一凛。
就像是在丛林之中迷路的兔子，在毫无所觉之时被一条不知何处藏着的花蟒选作了今晚的猎物。
大约是这个身份多少有些修为，对目光的感知十分敏感，苏尧几乎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那道粘在他身上的、炽热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
却并未在人群之中发现什么可疑的存在。
但苏尧可以肯定，刚才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系统？系统姐姐？？”苏尧在意识里呼唤，但随之在耳边响起的，却是【刺啦——刺啦——】的烦人噪音。
看来，那家伙还在这附近。
苏尧警惕着，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悄悄放在了光屏的天雷炮图标上。只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在这地方开炮，只怕会殃及无辜。
他转头又往宣讲台看去。
白苏木正在带着人站在台上，发放着最后的一筐鸡蛋，但台下还有这么多没有领到的人，恐怕压根不够。
如今看来，只好用那一招了！
……
另外一边，珠玑正“随波逐流”。
并且抱头抓狂：“完了完了，全完了！那家伙看见我了！”
【看见就看见呗，他那边的垃圾技术，又不可能检测得出我的存在，你怕啥？】
“怕什么？？”珠玑气的用灵力抽他，“我不肯用法术飞走，不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我堂堂剑宗长老居然挤在了领免费鸡蛋的队伍里吗？！可现在！魔尊已经看到我了！！”
【……死要面子。】
“滚！”
珠玑一边骂，一边死命地往人群外面挪。他头一回这么感谢水泄不通的人群，虽然拦住了自己，但也阻挡了熟人，只要他能在对方找过来之前离开，就不用面对面尴尬！
如此安慰着，珠玑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但紧接着，忽听背后不远处有人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城东的羊肉铺打三折了！！！”
这句话就像投进水中的一块滚烫的石头，一瞬间，便令本就不平静的人群如沸腾一般躁动起来，朝着城东的方向泄洪一般往外涌。
珠玑：“？！！”
他趁乱连忙抱住路边的一棵胡杨木，不然只怕又要被人群裹挟着到城东去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聚集在此处的人群终于渐渐散去了，珠玑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
但可惜，他气松早了。
一低头，珠玑就看见了树下站着的、正用奇异目光打量他的苏尧。
珠玑：“………”
他又看了看自己——
自己正在以一个熊抱的姿势，抱着粗壮的胡杨树干，毫无仙君该有的风度。
珠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自内心深处发出尖锐爆鸣，以头抢树尔，想从这个噩梦之中醒来，但……额头传来的只有一阵阵清晰的疼痛，提醒着他这并非噩梦。
“……请问，你还好吗？”苏尧犹豫着问。
珠玑不说话，珠玑很想一棒子敲晕他。
“我没事。”他故作镇定，从树上下来，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而后——
开溜！！
他真的受不了了！果然修真界的大家说的都是真的，魔界这种地方，谁来谁倒霉！！
他要回家！！！
珠玑迈开大步，要往城门的方向跑，可他压根没能跑几步，就感觉左腿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扯，险些没摔倒过去，回头一看，是一条狗……
这狗他认识，是魔尊身边的那个。
别说……跟之前赫连尘变成的那只还挺像的。
但这只灵犬的举止透露着十分正宗的狗里狗气，绝对不可能是赫连尘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
“松开！”珠玑用力蹬自己的左腿，但灵犬却咬紧了不肯松口，反倒往后拽的更用力。
但听“刺啦——”一声，珠玑的裤子裂开了……
他的心也跟着裂开了。
“系统……”大BOSS珠玑此刻终于忍不住，在心底哭泣。
【咋？】
“我想回家……”
【。】
在事态进一步不可控之前，苏尧连忙上前阻止：“师……小白，别闹！”
但赫连尘没松口。
苏尧有些哭笑不得。若非系统那边有反应，他是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裤子都快被撕坏的可怜长老，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身负系统之人。
而且说不定，就是新出现的那个反派大BOSS？！
“抱歉啊阁下，我家灵犬咬坏了你的裤子，但您放心，我一定赔！！”说着，苏尧上前牢牢抓住了珠玑的袖子，生怕人跑了似的，将他往自己的府邸拖，“您跟我来便是！”
珠玑全无反应，整个人好似已经石化成了雕塑，僵硬着，任由苏尧拖着走。
……
两刻钟之后，魔尊府邸。
苏尧和赫连尘将珠玑带到了一个偏僻的空房间里，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严严实实地在门上上了好几道锁。
而珠玑却对周边的陌生环境毫无反应，依旧失魂落魄的，呆呆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活像被什么人欺负了一样。
苏尧看他这样子，竟还生出几分不忍来。
或许……珠玑长老也是和文渊的情况一样，被系统给蛊惑了？若真是如此，那他可必须得伸出援助之手了！
“长老？”
珠玑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整个人还没从接连不断的社死经历之中脱离出来。
苏尧见他这样，索性问的委婉了一些：“长老究竟为何要来我魔界？”
“我……”珠玑两眼空空望着天花板，喃喃着，在说了一个字之后大脑才缓慢地转过来弯，“先前不是说过了吗？”
苏尧嘴角勾起一丝笑来：“长老别掩饰了，我又没用魔尊的身份示人，哪里来的‘先前说过’？”
珠玑一惊，终于清醒过来。
“果然，长老能看破我马甲的伪装，你也有系统，对不对？”
一瞬间，珠玑的心跳快如擂鼓，睁大一双原本微眯着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对面的苏尧，满脸的不可置信。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答案的时候，已经迟了。
一同炸开的还有他脑子里的系统。
【怎么可能？！怎么暴露的！！他们那么低级的技术怎么可能检测得到我的存在？！】
而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
苏尧脸上则始终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从角落里搬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珠玑的对面，看上去并不着急他回答的样子，悠闲地撸起狗来。
“你……如何知道的？”
苏尧十分神秘地伸出食指摆了摆：“这个我自有办法，长老就不必管了。”
珠玑一时摸不清此人想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窗外，满身荒草，偏僻到一个人也见不到，便知这人早早做好了准备，自己现在恐怕逃也困难了。
他在椅子上坐正了：“既然如此，那你想做什么？”
“长老，不要这么严肃嘛。”苏尧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在椅子上坐好了，“我只是想知道，您来魔界，目的究竟是什么？”
珠玑蹙紧了眉头：“只问这个？”
他还以为，这家伙会先挑之前他犯下的那些恶事兴师问罪。
苏尧没说其他的，忙着撸狗，似乎真的只好奇这个，对他那些所作所为毫不在意。
珠玑咬紧了唇，低垂着眼，僵坐在椅子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无声地斟酌着什么。
良久，珠玑闭上眼睛，仰起头大叹一口气，可开口说的第一句却是：
“在我说那些之前，可以……先给我一条裤子吗？”
裤子漏风，椅子好凉，悲哉悲哉，谁来救命！
正在用撸狗来营造自己胸有成竹假象的苏尧：“…………”
抱歉。
忘了这回事了。
第92章 你到底有几个师尊！ 唯一的好师尊～……
裤子, 他们在府邸内最偏僻的地方，屋子里只有几张破椅子，屋子外只有几棵秃了的树, 哪里去找什么裤子。
苏尧在自己的百宝囊里面翻了好久，也只从里面翻出来一张毯子来。
他心虚地笑了笑，将毯子给珠玑递了过去：“长老, 抱歉, 我现在只有这个……要不您先凑活凑活？”
珠玑额角青筋直跳：“……”
但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忍着气，将毯子接过来, 盖在腿上，配合起窗外照进来的和煦的阳光, 竟将他衬得像是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了。
“现在, 长老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苏尧问，问完又觉着自己的语气太生硬，补上一句, “我保证, 说完之后一定会给长老找一件像样的裤子！”
珠玑：“……”
好无聊好幼稚的威胁。
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将思绪从苏尧的一声声“裤子”里面抽离出来，自暴自弃说：
“我来这地方，只不过是想找……”
话说一半，珠玑注意到对面苏尧状似轻松的脸上划过一丝紧张与审视，当即顿住, 原本随意的一句“找乐子”被生生按在了喉口。
对, 不能说这个。
苏尧似乎并没有将他当做完全的恶人对待，甚至将他关到这里来，问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他想做什么”。
这人该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只是被系统蒙骗了吧？
真有意思。
珠玑很快便装出一副迷茫且无助的样子，将原本的话生生转了弯，说出来的却是一句：
“找到……我存在于此世的意义。”
【哟哟，存在于此世的意义~】苏尧那边还没说话呢，珠玑脑子里的系统先阴阳怪气起来。
珠玑伪装好的柔弱样子险些没绷住。
“闭嘴！能不能看看眼下咱们的处境再说话！不帮忙就算了，不要添乱！”
【嘁，拜拜，老板叫我开会去了。】
系统随后当真就不说话了，珠玑只听自己脑子里“滴滴”两声，这家伙就直接下线了。
“……”见死不救的家伙！
苏尧听见珠玑的回答之后，意外地愣住了。他审视的目光在珠玑身上徘徊了几圈，没能看出什么破绽，更加惊讶了。
好、好哲学的问题，该说不愧是剑宗的长老吗？
若是如此的话，那恐怕这位长老真的是被系统给诓骗的了。
【宿主！我回来啦！你这边怎么样？没出什么意外吧？】
苏尧正沉思之时，耳边【刺啦刺啦】的噪声忽然停了，随即响起系统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系统姐姐？？你刚刚又去升级了？”
【？】系统明显愣了下，【没呀，真去升级的话哪能这么快就回来？】
“可若非如此的话……”苏尧摸着下巴沉思着，将目光转向了对面坐着的珠玑，“该不会……长老，系统刚刚离你而去了？”
珠玑：“？！”
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办法。”苏尧摆摆手道。
珠玑用审视的、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了苏尧好一阵，略微摇了摇头，小声嘲讽道：
“日日都说自己有多厉害，结果早就被人家看透了。”
“什么？”苏尧没听清他嘟哝的什么。
“没什么。”珠玑摇头道，“系统的确走了。”
也不知去忙些什么。
苏尧听后，在心里道了一声“果然”，虽说并未完全放下警惕，但也不像先前那般如临大敌了。
“那便好，那便好。”苏尧小声说了两句后，又开始念叨起珠玑的那句，“长老想问，存在的意义啊……”
他忽然想到，珠玑这个角色，原本只是这本小说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背景板角色，他这样的存在，对于整个小说剧情的推动，的确谈不上有什么意义。
可这个世界，也并非只有小说的剧情啊。更多的，是天底下万千的人。
人活在世上，如何会没有意义呢？
【宿主？宿主！】系统忽然出声，【你这么忽然开始思考起哲学问题了，这么久都不出声的。】
“我……”苏尧正要回答，珠玑那边也说了话：
“喂，你还好吗？”出于关心，他犹豫着开了口。
当然，担心的可不是苏尧，而是他自己——
苏尧愣神这大半天，又是面色愁苦又是两眼放空的，他身边的灵犬急得一会儿原地转圈，一会儿拿爪子扒他衣服的，甚至叫了两声都没有被搭理。
于是，灵犬凶巴巴的目光朝珠玑看了过来，似乎认定了他向苏尧施了咒。要是人清醒不过来，这大狗该扑上来把他撕了。
好在苏尧终于从哲学的思考之中回了神：“没事！我很好！”
珠玑松了口气，靠回到椅背上。
“长老。”苏尧忽然严肃认真地开口，“你方才谈到意义与价值，我虽说也只是一介普通人，但曾在过去，得到过一个十分认同的答案。”
“什么？”珠玑想不到自己随口胡诌出的一句话居然能被苏尧这么认真地回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个人的能力有大有小，但只要有舍己为人的、精益求精的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1]。”
珠玑听完苏尧这一长段莫名其妙的话，眉头越皱越紧：“高尚……有道德？呵。”
他不屑地勾了勾唇，险些笑出声来。
但好在苏尧沉浸在上辈子的思想品德教育课中，没能留意到。
“过去，曾有一名老……唔，恩师对我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嗷呜？”
珠玑问出声的同时，苏尧身边的灵犬也猛地抬起了头，极为不悦地叫了一声。
苏尧没在意，拍拍灵犬的脑袋，叫他老实蹲回去了。
苏尧继续讲了下去。
“创造了历史的人是人民群众，而非某个特定的英雄。”
大约是觉着自己说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讲有些复杂，苏尧又耐心地解释起来：“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普普通通的人，每日忙碌于生计，一辈子也做不出什么举世瞩目的成就，但世界正是在所有人的忙碌之下才能向前发展的。”
“的确，这个世界上有像赫连尘那样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但世界没了他并不会覆灭，反倒若是没了我们这些普通人，人间就不能再称作人间。”
苏尧将心里话一股脑倒完后，屋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珠玑不知何时垂下首，看不清神色，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过了有一会儿，苏尧身边的灵犬开始“啪嗒啪嗒”地用尾巴砸地板，也不知是在表达被当成反例的不满还是别的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珠玑说话了，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深思之后的顿悟，反倒是饶有兴趣似的问了句：
“你是说，赫连尘那家伙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咯？”
苏尧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但顿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真有意思，我活了一千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的。”
珠玑嘴角噙着笑，似是被逗乐了一般，想站起来，颇具仙风道骨地走上两步，但才动了一下就感受到冷风从裤子的裂口处往里面灌……
他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尊上的话都说完了吧？那我的裤子……”
“啊！”忽然说到这回事上，苏尧稍微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长老可以再等等吗？我还有问题要问……”
珠玑：“……”
他拳头攥紧又松开，额角也跳个不停，终于还是没忍住：“不！行！！”
……
苏尧用系统给的道具将那间偏僻屋子上了好几道锁，带着灵犬去街上买了条裤子回来，一同带过来的还有一床被褥。
这是要将珠玑暂时关在这里的意思。
珠玑嫌弃地看了看周围环境，但如今自己的处境，完全没有继续讨价还价的资本。
苏尧回来之后再问他的许多问题，诸如“如何与系统绑定的”、“可否知道对方目的”之类的，珠玑一律照实回答的。
无所谓，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
再然后，苏尧见问不出别的什么了，且天色已晚，就带着他的灵犬回去了。
晚上，待无天都内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后，苏尧才回到住处，潦草地洗漱一番，躺上了床。
憋了一天的赫连尘也紧跟着变了回来，迫不及待地将苏尧搂进怀里，埋在颈间吸了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苏尧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扒着赫连尘的肩膀，将脑袋费劲地探了出来，用力大吸一口新鲜空气。
“师尊……”他拍拍赫连尘埋在他肩窝的脑袋，“我要喘不过气了。”
赫连尘撇了下嘴，将箍紧着人的力道稍微松开了些，紧接着却又抱的更紧了，甚至张开嘴，在苏尧颈间咬了一口。
“唔！”苏尧吃痛，一边推开赫连尘的头，一边将自己脑袋往另一侧偏，从对方口中救出自己脖颈的软肉。
那处被咬红了，还留下了浅浅的牙印。
苏尧总算察觉到了赫连尘情绪的不对劲。
“师尊，你怎么了？”
赫连尘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立刻撑起上半身，不满地低头望着苏尧：“小尧今日对珠玑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苏尧眨了眨眼睛：“……不然？”
赫连尘的脸色一瞬间黯了下去。
苏尧躺在赫连尘俯身投下的阴影中，被身侧的双臂牢牢禁锢着，逃也逃不掉。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赫连尘神色的微妙变化，登时觉得不妙。
好像……说错话了。
赫连尘有点凶的目光大概也就维持了两三秒，很快便被可怜与委屈替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苏尧扯了扯嘴角，熟练地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小尧，原来你还有别的师尊！！！”
苏尧：“……”
哦，原来是这个。
他松了口气，拍拍赫连尘的脑袋，开哄：“师尊，我上辈子那些授业恩师，是不叫‘师尊’的，我们叫‘老师’。”
“老师？”赫连尘挑起半边眉毛，仔细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继而眯起了眼，凑得更近，“那小尧，你之前有几个老师啊？”
“啊？”苏尧想不到这家伙开始刨根问底了，他掰起手指数了数，“大概……一共四五十个吧。”
“这么多？！”赫连尘原本眯起的眼震惊地瞪大了，可随后，两条眉毛又难过地挤到了一起，“为师以为，我是小尧的唯一，没想到却是……”
“打住！”苏尧抬手将赫连尘的嘴捂住，无奈地继续解释，“在原先那个世界，我们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这么多老师的！但是，我这辈子，就只有师尊你一个……”
苏尧说到一半，以前张口就来的那个词在现在这样的氛围里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一个什么呀？”赫连尘原本的悲伤一扫而空，坏笑着，被捂住的嘴开开合合，柔软的双唇在苏尧掌心蹭过，蹭的他痒痒的。
“一个、一个……”苏尧脸上泛起了红晕，声音变得细若蚊蝇，“好师尊。”
“mua!”
赫连尘抓住按在他嘴巴上的那只手，在掌心印下响亮的一个亲亲，而后带着那只手，摸上自己的侧脸，“那么为师的乖徒儿，可有什么奖励要给我这个‘好师尊’呀？”
“我……”苏尧面红耳赤地盯着赫连尘含笑的双眸，心知自己又上了当。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了。
他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捧住赫连尘的另一半侧脸，抿了抿嘴，小声说：“师尊闭上眼睛。”
赫连尘照做，阖上眼，等待着，期待着。
而后，双唇印上了柔软的一个吻。
……
府邸偏僻处的房间内。
被褥被堆叠在地上，苏尧走时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珠玑压根没有动过。
他搬着椅子坐到了床边，透过窗户望着的月亮。
以前在慕天峰时他就喜欢这么做，只不过那时月亮的方向往往也是无名峰在的方向。
系统还是没有回来，但珠玑不觉得对方是将他直接抛下了，虽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从着这个世界获得什么，但他知道，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对方恐怕必须要他的帮助。
不然，缠他这么久，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要不要变强做什么？
变强，变强……
系统的提议时至今日仍旧让他心动，犹豫，只不过是因为他贪生怕死罢了。
银月的光辉掠过窗棂洒落他身上，有些亮眼，珠玑抬起胳膊，挡在了眼前。
他忽然想起苏尧今日对他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真可笑，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才能有那种天真的想法？
赫连尘不强？赫连尘如何不强……他在后面追赶了九百年，依旧望尘莫及，他一个刚刚及冠的小娃娃，有什么资格说出那种话？
不过，珠玑不得不承认，那个小娃娃说的话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世人忙忙碌碌，穷极一生一事无成。
而他至少已登仙道。
他不是那个最没用的人。
但……
珠玑放下抬起的手臂，放任银亮的月光刺痛自己的双眼。
他也不是那个最有用的人。
【我回来啦，你咋样？还活着不？】系统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忽然炸响，原本还沉溺于悲伤之中的珠玑被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系统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哟，又感伤呢？】
“你要是回来就为了和我贫嘴，那最好在我还没打你之前滚。”
【别啊别啊！我这不是来关心你呢吗？怎么能打人呢？！】
珠玑翻了个白眼，收回了凝了一半的灵力长鞭，问：“有办法把这地方的锁打开吗？”
【你开不了？】
“试过了，开不了。或许是对方的系统设下的。”
但系统却看也没看，转而开始推销：【破不开还是说明你太弱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让我帮你变强？】
珠玑简直被气笑了。
系统见他这样笑，以为这回的推销又要凉凉，却不想对方开口却是——
“好啊。”
【我就知……啥？？】
第93章 变故陡生 求求师尊了
银月当空, 星汉灿烂。在魔界这样四下荒芜的地方，天上星辰反倒比修真界更亮。
无天都的灯火随着夜深渐渐熄灭了，整座城彻底归于安静和寂寥, 正如过往的每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样。
但这个夜晚却没能像过去那样，安然地迎来黎明。
银色的光华从魔尊府邸深处爆发出来，将一道道的枷锁冲击的四分五裂, 像一颗砸在大地上的流星一般, 令整座无天都嗡鸣震颤。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
无天都的人们被这一巨大的动静惊醒，漆黑的长夜中一盏盏明黄的灯火渐次点亮，人们惊惶地裹着棉袄、提着灯笼跑出屋来, 担忧害怕地伸长脖子，往魔尊的府邸看去。
苏尧其实在变故发生之前便已经被系统的示警声惊醒, 慌忙穿上衣服, 带着灵犬，朝着关了珠玑的那件屋子跑去。
但紧接着——
“轰！”巨大的碎裂声传来。
他没能阻止。
“怎么回事？”苏尧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几乎碎成渣渣的屋子，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那位珠玑长老的修为什么时候这么强了？！我们设了那么多道锁都关不住？！”
【先不要管这些了宿主！我这里剧情变动的警报已经升高到最高级别了！】
苏尧握紧拳头, 用力咬紧了下唇，让自己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冷静下来。
很显然，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从剑宗来的长老不会是什么坏人，认为珠玑也是和文渊的情况一样，只是被系统诓骗的可怜人而已。
但现在看来，对方可没有他想的那么纯良, 甚至在被关押的情况下还留了后手！
或许, 这个人就是那个被模糊掉信息的、新诞生的BOSS！
苏尧竭力命自己保持住理智，在乱作一团的局面之下冷静思考，忽然,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继而脊背生寒——
对……是BOSS，站在主角对立面的、绝对的反派！
萧予霖和顾月铭他们有危险！
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苏尧的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朝着那二人的住处飞速奔了过去，就连他身边的赫连尘都险些没反应过来，在原地炸了毛似的一蹦，才拔腿追了上去。
……
珠玑这辈子从没觉得这么好过，汹涌的灵力在他身体内奔涌，令从身到心，畅快的像是已经登仙一般。
【你低调点！】系统看着周围被夷平的房屋，炸了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魔尊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啊！】
“管他呢？”珠玑心情好得很，就连系统的聒噪都觉得没那么难以忍耐了，“就算他们全都过来了又如何？现在的我，天底下还能有人拦得住吗？”
【……】
没有是没有。
但越是嚣张的反派死的越快，这点系统非常清楚。
可珠玑现在这样子，说出这句话来只有挨鞭子抽的份，系统于是选择闭嘴。
反正，只要他的目的能够达到，珠玑会怎样，他才不管。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新晋的天下第一？】
这个称呼大大地取悦了珠玑，他愉悦地勾起唇来，负起手，视线投向远处的某个地方，那里有两个人在忙着安抚惊惶的人群，从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显得那么的渺小。
珠玑抬起手，指了指那个方向：“先去收拾一下以前看不顺眼的人。”
系统顺着方向看过去，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两个人：【不错的选择。】
……
蕴含着恐怖灵力的剑风扫过来时，顾月铭和萧予霖正忙着扶走最后一个被变故波及的无辜人，忽然——
常年在修炼与搏杀中锻炼出来的直觉，令二人立时如雷击一般，拼尽全力翻身朝一旁滚去，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还挺敏锐。”珠玑玩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顿时惊讶地转过身来。
“师伯？您怎么会……”顾月铭试图理解眼前这一切，但始终却觉像做梦一般。
萧予霖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小月铭，他现在不能算是你的师伯了。”
顾月铭一僵，视线越过珠玑，看清了他身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
这些都是这个被他称作“师伯”的人做出来的。
“为什么……”他不理解。
“为什么？”珠玑挑起眉，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问题，“我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天生就要将我们这些庸人才在脚下？为什么我们穷尽一声都到不了的境界你们只需要挥挥手就能达到？为什么我们永远都只能成为你们都垫脚石，哪怕有一天灰飞烟灭了都不会有人记得我们？！”
珠玑越说越激动，从他心底压了千百年的愤怒此刻终于被宣泄了出来，他觉得畅快极了，放肆地大笑起来，什么仙人风度、什么长辈气度，通通都不顾了！
但……对面听完他宣泄的两人——
“啊？”顾月铭听懵掉了。
“都什么跟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萧予霖不打算听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松了松筋骨，运起灵力，提拳便冲！
可现在的她即便与顾月铭联手，也远不是珠玑的对手。
这一拳甚至未能够到珠玑的衣摆，便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钳住一般，整个人被生生丢了出去！
“轰！！”原本幸存下来的一棵树被生生地拦腰撞断！
沙雾随之腾起，遮盖住银月的清辉。
萧予霖从地上强撑着爬了起来，见顾月铭着急地朝着她这边跑了过来，想要说点安慰的话，一张口，却先突出一口腥甜的血。
“霖姐！”
“没……事，小伤罢了。”萧予霖推开顾月铭要扶她的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了身，盯着珠玑所在的方向，脸色阴的几乎要滴出墨来。
但珠玑却压根没往他们这边看，他盯着自己的手，嘴角压都压不住。
方才那般磅礴的灵力，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成为强者、站上顶峰的感觉，越来真的这么好。
【晚点再欣赏你的手爪子，赶紧先把这两个家伙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急什么？”珠玑不以为意，“现在的我想要杀他们，还不是挥挥手的事？”
【……还是不要轻敌为好。】
珠玑掀起眼皮子，睨了一眼远处狼狈的二人，眼底的笑意更深：“好吧，看在我心情好点份儿上，这回就顺了你的意思。”
说着，手心一团精纯的灵力聚集，带起的灵力波动令周围扬起风，刮的碎石呼啦啦的响。
珠玑翻手将灵力往前一推——
“轰！”强悍的力量将地面贯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带着令人无法抵御的威压向着萧予霖他们的方向飞去！
眼见便要躲不开了，萧予霖下意识要将顾月铭揽到自己身后，眼前却忽然一白！
但听一声野兽的嘶吼，一只硕大的白虎挡在了他们身前，将那团灵力一点不剩地吞进肚子里。
“小狸，吃不下的话就吐出来哦。”
甜美的声音从萧予霖身后响起，她和顾月铭回过头，便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自未散去的沙尘中走出。
顾月铭惊喜地叫了声：“师姑！”
灵云冲他招了个手，墨玉朝他甜甜地笑了笑。
而后两人一起看向自己的同门。
“师兄，你收手吧。”墨玉不言其他，开门见山道。
“收什么手？”珠玑轻蔑地笑了声，忽然想起什么，两眼微微睁大了些，“小师妹，师兄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看见我身上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对吗？”
墨玉笑意不改：“我看不见，但毛毛能看见。”
“那只灵猫？”
“她叫毛毛。”
“随便随便。”珠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二位，我念在我们是同门的份上可以放你们一马，可若你们执意要挡在我面前休怪我无情。”
“废什么话！今天我来，收拾的就是你这个逆徒！”灵云丝毫不想再费口舌，拂尘一甩便是十余张符纸飞出，召出数道囚人的法阵！
……
灵力震荡，地覆天倾。
墨玉平日里养着的那些灵兽此刻都显出了本像，天地间难得一见的上古神兽血脉此刻见了个齐全，与四个人一起，围战中间的珠玑。
然中央之人游刃有余。
苏尧与赫连尘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府邸中的其余人全都被他派出去疏散周围的人群，并在府邸之外布阵，力求将战势控制在这一方之境。
但此刻看着眼前满目疮痍，他心焦之余忍不住心疼——
钱！全是钱！！
这些地方要重建得花多少钱啊！！
再看向珠玑时，他眼里的痛恨更加浓烈了。但他并未贸然上前，也拦住了想要化归人形的赫连尘。
剧情的偏离度已经高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绝不能再承受其他的变动了。
现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将珠玑彻底制服，关起来，再不能添乱，而后想办法将所有的剧情都完成。
但这个办法在第一步就走不通，也不知道珠玑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强的修为！
“系统，有没有能给我短期内提升修为的方法？！”
【要是有我肯定早就给宿主你用了啊！！】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现在怎么办啊宿主！这家伙比你这个反派还像个反派，把剧情搅的崩到这种程度，世界真的要承受不住了！】
苏尧咬牙强迫自己冷静着，绞尽脑汁想着能够解决眼下局势的办法。
但他没多少时间了，战局正朝着一边不可遏制地压倒，眼看着男女主他们就要支撑不住。
“小尧！”赫连尘已经急得开始说人话了。
“不行！师尊，你一定不能变回来，更不能轻易动用法力！对面的系统就是为了能从世界的裂缝中入侵世界才费尽心机，现如今的世界已经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点的冲击了，若师尊你这时候变回人形，才会遂了他们的愿！”
“可是！”
几句话的功夫，另一边胜负已分，被强化后的珠玑强的离谱，就算四个人联起手来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锐利的长剑出窍，珠玑执剑，缓步朝着倒在地上的萧、顾二人走去。
已经完全不能再等了！
苏尧咬了咬牙，对赫连尘道：“师尊，答应我，转过身去不要看，无论待会儿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过身来，好吗？”
赫连尘心脏猛地一跳：“小尧，你想做什么？！”
“我想赌一把……”苏尧牙齿用力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师尊，信我，好吗？”
赫连尘不说话，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压抑什么。
“师尊，徒儿求求你！”
“……好。”赫连尘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字，“但是小尧，你要答应为师，一定要好好的！”
“好，我答应师尊。”
说罢，施展了缩地术，转瞬到了战场之上。
紧接着，赫连尘只听到长剑刺破血肉的声响……
第94章 人生啊～ 大起大落
苏尧没想过, 原来当初练了用来逃命的缩地术，也能被用来救人。
就在珠玑的长剑要刺向顾月铭的心脏时，那利刃先一步, 刺穿了他的心脏。
有点疼……
但真的只是有点。
魔尊的身份马甲在剧情里本来就是要下线的，出于人道主义的考量，公司给这个马甲上配备了致命伤的疼痛减免功能, 苏尧顶多就是觉得, 胸口有一根针在往他血肉里钻。
跟打针差不多。
所以他脸上的痛苦神情，是在低头看见自己胸口豁出个大洞、血液汩汩地往外流时被吓到，才表现出的。
视觉率先随着失血而渐渐下降, 在眼前彻底看不见东西之前，苏尧最后向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赫连尘的背影一动不动, 像一尊久沐风雨的石像。
于是苏尧放心地闭上了眼。
“尊上！”耳边传来顾月铭和萧予霖声嘶力竭的喊声。
苏尧眉头皱了皱, 心道自己就算没事也要被这两人喊出事来了。他嘶哑着开了口：
“别叫了……接下来我说的事，你们要一字不落地听好，并且照做, 明白吗？”
“尊上您先别说话！我们带您去找医修！”
苏尧：“……”
他费劲地抬起手, 往顾月铭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听话！”
顾月铭忍住眼泪：“……哦。”
“听好了，从现在……不，从这座府邸被毁开始，我便不是魔尊了。”
“真正的魔尊……”苏尧费力地抬起手，指向珠玑的方向，竭力扬声道, “是他！”
“什么？”
这话一出,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就连不远处的赫连尘都抖了抖，想要转回身, 又竭力忍住冲动。
当然，最震惊的莫过于珠玑。
“我？”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不是，你别碰瓷啊！！”
但苏尧已经没力气搭理他了，过量失血造成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没多久，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感到整个人正从这个躯壳之中抽离。
但现在，他还不敢死。
他打开了系统自带的光屏，用几乎消弭的视力死死盯着透明的屏幕，牙关紧咬着，仿佛一只濒死时不甘心的野兽。
忽然——
【滴滴！重要提示！剧情出现严重分歧，任务强制跳过！】
【滴滴！剧情基本要素已具备，下一阶段任务开启——】
【终任务：决战。】
苏尧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拼命吊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最后的最后，他只来得及抓着顾月铭的衣服让他附过耳朵，几乎是用气音说上一句：
“霖姐，小月铭……替我……报仇。”
便彻底咽了气。
……
苏尧的意识彻底脱离了魔尊的躯壳，浮浮沉沉不知飘荡了多久，或许有许多天，或许就只有几刻钟，他只觉魂魄骤然一沉，再睁开眼，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很眼熟。
苏尧爬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正想问这地方是哪里，转头却看见身后的一座破庙。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接下第一个任务的地方。
也是和赫连尘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既然如此的话……苏尧忽然有个很不妙的预感。
他立刻低下头去看，果不其然，自己一身女装，身后甚至因为刚刚情绪过激，没藏住，露出来条蓬松的狐狸尾巴。
苏尧：“……”
救救！
【滴滴！系统重连中……重连成功！】
【宿主！天呐我快被你吓死了！一句话不说就往前冲，怎么样，没事吧？！】
苏尧诡异地沉默了两三秒，拽了拽自己有些暴露的可怜布料，企图遮挡露出来的一大片肌肤。
“……有事。”
系统听了一急，但看见苏尧的状态后，又将提起的那口气松了：【嗐，宿主，别慌，咱就是回初始刷新点了而已。】
“初始……刷新点？？”苏尧想不到还有这个东西，他以为，自己该是随即复活在无天都的某个角落呢！
如今这样，他还怎么赶过去？！
苏尧急的抓耳挠腮，从前魔尊的马甲在时，从修真界赶去无天都都要许久，而今那个马甲没了，他要赶过去，花的时间只会更长。
偏偏他如今缺的就是时间。
打东边忽然来了两个人影，隔着树林薄薄的雾气，看的不甚清晰。
恍惚间，苏尧以为自己回到了最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赫连尘跟顾月铭又是一前一后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但待人走近了，却发现那是青年领着个约莫十岁的小孩儿。
过路人？苏尧不确定地想着。
但那两个“过路人”却直直地朝着他的方向来了。
“你就是苏尧？”那个外表稚嫩的小孩子扬起脸道。
苏尧有些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两位是……”
那小孩子在确定了他身份之后便满意地点点头，老成地笑了两声，脆声道：
“按辈分，你该叫本座一声师祖。”
……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做梦似的。
在苏尧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飞在了空中。
飞舟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疾驰，狂风迎面吹来，带着刺骨的寒冷，苏尧想问点什么，但一张嘴就会被灌满肚子的风，他干脆闭嘴。
望着飞舟之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被冷到打哆嗦的苏尧心里忽然冒出了个想法——
他这个师祖，似乎很不会带孩子。
真不愧跟赫连尘是师徒。
但不管怎样，他师祖跟师伯的效率是真高，仅仅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居然就已经接近了无天都？
苏尧感到有些恍惚。
但此刻，比他更加恍惚的，该是赫连尘。
他乖乖的，听了苏尧的话，无论身后发生了什么，他都强忍着没有回过头去看。
但有些画面，并非他不回头就能逃得过的。
珠玑被戏耍了一番，简直气急，偏生对面这俩脑子一根筋的真信了苏尧的话，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举剑质问他：
“师伯……你入魔了吗？”
“我没有！你们两个是不是眼瞎？我身上哪有半点魔力？！”他愤愤地骂道，说完后又觉自己是被气昏了头，自己何必跟两个将死之人置气？
于是，他再度提剑便砍！
萧予霖与顾月铭立刻闪身躲开。
“有魔力者行善事，非魔修者却作恶，老东西，你承这一声魔尊可不亏！”萧予霖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强行运转自己的灵力，说完便挥拳砸了过去。
顾月铭握剑，紧随其后！
灵力激荡，转瞬间又夷平残存的几座废墟，苏尧的“尸体”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顾月铭不忍魔尊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视线瞥到远处灵犬的身影后，便在战斗的间隙中抽身，将那具“尸体”，带到了灵犬的眼前。
“快！带他离开这里！！”
顾月铭说完，便提剑回了战斗的中心，未曾注意到灵犬的僵硬，以及他体内险些失控的灵力。
“尸体”还是温热的，但胸口那个血窟窿却已经几乎流干了血，被寒冬腊月的寒风冻的几乎凝固。原本那张红润的、笑起来很可爱的一张脸，现在却是惨白的僵硬。
他明明已经听话，乖乖的了，可为什么，他的小徒弟还是……
小尧食言了……吗？
赫连尘不记得自己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多久，才缓慢地伸出爪子，试图堵住那个早已流干血的窟窿，触到的却是一片寒冷。
“轰——！！”又是巨大的灵力波动自战场的中心传来，掀起一大片沙砾，呼啦啦砸到赫连尘的背上，以及苏尧苍白的脸上。
赫连尘像是忽然活过来了那般，仔细地将“尸体”上的碎石沙砾清理干净，而后将苏尧驼到身上，循着熟悉的方向一路跑了过去。
但熟悉的方向尽头已经没了他们熟悉的小窝，苏尧的住所早就因灵力的波及而坍塌成了废墟，他们一个时辰前还躺着的那张宽敞舒适的床，此时已经被砸下来的房梁砸了个稀巴烂，柔软的被褥上落满了尘土和石块。
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的。
赫连尘久久地立在一片废墟的中央，冷风刺骨，可吹进他喉咙里，却是灼热的像是火烧。
他渐渐才意识到，他在愤怒。
不，应该说，他在仇恨。
赫连尘将那张被砸塌了的床收拾出来，用石头勉强支撑住，将苏尧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好像这人就只是睡着了一样。
做完这一切，赫连尘又在苏尧额头上印下一吻，转回身，一双带着强烈恨意的眸子盯住了远方漩涡中心的的那个身影！
金色的光华在他周身流转，那是化形术要被解除的前兆！
——却就在此时，天上一个黑点飞快地朝着这边接近，在赫连尘的眼中逐渐放大，最后“砰！”的一声巨响，砸在了身后的废墟里。
那张被勉强修好的床……彻底碎了。
赫连尘瞬间炸毛，看向飞舟的目光几乎是要将上面的人活撕了！
磅礴的灵力已在周围酝酿，殁神剑震颤着，随时要出鞘，却在下一秒，赫连尘撞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师尊！我回来了！你怎么没在那边等我？担心死我了！”
赫连尘周围肃杀的灵力顿时变得轻柔起来，感受着撞进怀里的柔软，一双眸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小……尧？你……”
苏尧的怀抱更紧了一些：“师尊别动，让我抱会儿，刚刚飞的太快了，好冷。”
赫连尘真就老老实实地僵住不动了，任由苏尧抱了会儿，才敢拿尾巴小心翼翼地勾人小腿。
真的是小尧……
小尧还好好的。
这个念头升起来的一瞬间，赫连尘的愤怒、悲伤、仇恨，还有其他许多说不清的东西，全都消散了。
他尾巴不受控制地上下甩了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赫连尘听见一声清脆的响，似乎是法器的声音？他寻声望过去，在看见自己师尊与师兄的时候，再度石化在原地。
“录下来了吗？让为师看看！”万寿尊兴奋地扒郁离君手臂，后者嘴角含着笑，道：
“录好了，非常清晰！”
万寿尊抱着法器欣赏：“可惜了，这家伙差一步就真用狗爪子握剑了，啧啧。”
赫连尘：“。”
人生，大起大落。
他又要碎掉了……
第95章 怪物 入侵
抱着狗太过激动的苏尧终于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俩人, 连忙将赫连尘松开，尴尬地朝着万寿尊与郁离君笑了两声：
“两位……其实，这条灵犬他, 名字就叫做‘师尊’。”
好蹩脚的借口，苏尧自己说完都觉得没眼看。
而对于苏尧拙劣的找补，对面二人却相视一笑, 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哦——好独特的名字呀。”
苏尧：“……”
他脸上几乎笑的僵硬了, 虽说不知道这二人到底信没信他的说辞，但至少谎言没被拆穿，于是心下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别的不对劲来——
师祖？
哪门子师祖？！
他现在的身份, 明明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妖啊！小狐妖哪里来的师祖？？莫非，眼前这二人是知道些内情的不成？！
苏尧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乖徒孙, 怎么了呀？”个子小小的少年背着手, 仰头朝他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来。
“……”
苏尧不知该不该应下这句“徒孙”，转头询问赫连尘, 却只见对方一副石化碎掉的样子。
好像不能指望。
“没什么事。”好半天, 苏尧才犹豫着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
“没事就好～既然如此，小辈们就去做自己想干的事吧，大人们也该去收拾一下不听话的后辈了。”说着，万寿尊拍了拍苏尧的手背，一蹦一跳地，拉着郁离君去了远处激战正酣的漩涡中央。
苏尧握紧了拳, 闭起眼睛, 呼出一口气来。
现在不是思考万寿尊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内情的时候了。
先前危急关头时他赌了一把，赌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自救欲望，会在现如今的情况下强行跳过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的双修任务。
好在, 他赌赢了。
下阶段的任务里，反派BOSS是必不可少的，既然珠玑已经成了新的BOSS，那他就干脆把“魔尊”这个反派名头也给他！
他拉开了任务的光屏，上面终任务的进度条正在缓步推进。
苏尧原本因紧张焦急抿直的唇角终于有了几分上扬。
“系统，世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在崩坏吗？”
【好消息宿主！就在刚才，世界的崩坏不光停止了，还隐隐有愈合的倾向！】
苏尧两眼微微睁大了些，有些惊喜：“这样居然真的可以？”
……
但，这消息对另一边来说就堪称噩耗了。
【怎么会？！】珠玑的意识中，系统不可置信地崩溃大叫，【世界的裂缝居然在逐渐愈合？！】
“什么世界裂缝？”珠玑抽出应战的间隙问他。
系统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噤声，但他现在已经完全没工夫跟珠玑解释什么了，原本的计划被打断，他们必须采取别的手段。
于是系统二话不说直接便下线了——
珠玑额角青筋直跳，敏锐地意识到这恐怕和系统的真实目的有关。
世界裂缝，裂缝……
难不成，他们这个世界看似安然无恙，实则已经岌岌可危？所以系统他们才能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线索太少，珠玑一时半会儿根本理不清楚。
“铛！！”剑刃相交的清脆响声将他从短暂的出神中唤回，激烈的战局令他无暇再顾及其他。
该死！这些家伙明明起初还是他两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现在分明负了伤，怎么反倒越来越难缠了？！
珠玑心里越发烦躁，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不知谁人的血，手里的剑势也更加狠戾起来，眼看四人与众灵兽就要招架不住，却在此时——
“咄！”
一柄竹扇不知从何处飞来，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了珠玑阴戾的剑势，打着转，飞回到了他的主人手中。
珠玑看清来人，不由呼吸一滞：“师兄，还有……师尊？”
万寿尊坐在郁离君的脖子上，拍了拍自己大徒儿的脑袋，示意他带着自己往前走走。郁离君无奈笑了笑，也不恼，迈开步子，缓缓朝着珠玑走了过去，挡在了珠玑与其余四人中间。
“小玑仔~好久不见呀~”
珠玑往后下意识退了半步，末了又想到什么，强令自己止住步子，握紧手中剑。
“师尊，你来拦我？”
“不。”万寿尊摇摇头，“为师我来揍你！”
话音未落，一张符箓便自手心飞出，转瞬化作一座囚笼将珠玑罩在其中！
“你们几个小家伙，先离开这里，跟着其他人加固一下府邸周围的结界去，省的待会儿撑不住碎了。”
灵云见状，点头称是，带着自己的师妹和两个小辈一起离开。顾月铭和萧予霖还未从挚友被杀的仇恨之中抽离出来，浑然不顾万寿尊的劝阻，强撑着还要继续去打，被郁离君一人一扇子敲晕了，才叫人拖走的。
珠玑老老实实地呆在囚笼中，默然看着自己原想杀死的人被带走，视线从远去的一行人重新放回自己的师尊身上，冷笑一声，道：
“师尊，你又偏心。”
“偏心？为师哪有？”
“若真的没有，那为何赫连尘他们成日里在魔界与魔尊鬼混你不管，我只不过想杀两个人而已，你却要拦？”
万寿尊笑了声，不答，只摇头道：“果然，为师还是先将你揍一顿才好说话。”
一句话才落，小小的少年便从郁离君的脖子上跳下来，身上金光缭绕，转瞬变作一青年！
青年手中执剑，二话不说，上前便砍——
囚笼中的珠玑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周身灵力瞬间暴涨，将囚禁他的囚笼轰的粉碎！
“铛！！！”两柄利刃相撞。
……
远处战势激烈，任务的进度条也跟着缓步推进，苏尧这个“反派”却不在战局之中，让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他带着赫连尘来到了府邸之外，众人正合力支撑着结界，防止战场上的灵力波及到周边的百姓。
苏尧现在狐妖的身份虽说灵力低微，但眼下也没工夫计较了，他将自身灵力渡进去结界中，能出一份力算一份力。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明明看上去已经被控制住了，但苏尧心里却始终没由来地感到不安。
他分出精力来打开光屏，将任务标签点开，细致地查看起来。
忽然，滑动的手指一停，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魔尊死亡”这个分任务点，居然是未完成的状态……没道理啊，他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难不成，世界现在已经不认他当反派了？他这个反派扮的真的就这么失败吗……
苏尧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
可这样一来的话，也就是说，如今被迫接下了“魔尊”身份的珠玑，必须要死一次的。
远处，战场的中央只剩下了三个人，两人执剑，一人握扇，斗的不可开交。局面看似已经僵持住了，但苏尧身边的赫连尘却始终紧张着。
苏尧见状，蹲下身来小声问：“师尊，师祖他们莫非也赢不了吗？”
赫连尘轻轻摇头：“不可能赢的。师尊和师兄修的都是长生道，大道三千中最不擅长战斗的道，绝不可能是如今珠玑的对手，能够僵持到现在，并非是他们有多强，而是因为长生道人实在太难杀……”
苏尧一愣，想通了什么。
“师祖他们，莫非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什么？”
话音才刚落，他们足下的土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蒙蒙亮的天空一瞬间黑了下去，东方初升的太阳被一线骇人的黑暗所吞没，紧接着，是不知何种怪物的咆哮与嘶吼！
“快看！那是什么？！”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在叫。
嘈杂的人声一瞬间炸开，人们或惊讶或恐惧地讨论着，不安的气氛在头顶蔓延。
苏尧比任何一个人都熟悉这些东西——
就在公司的仓库中，有许多这样的怪物。前不久，他还让系统申请过的。
但眼前这些，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蟑螂怪们可没法比。
“系统，怎么回事？！”他的声音罕见带上了愤怒与质问。
系统也急：【宿主你别误会，这些不是我们公司产的啊！】
随后，系统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不知道有谁在喊有谁在叫，总之，和苏尧这边一样，一团乱麻。
“这些是对面那个系统带来的，对吗？”
【除了他们恐怕也没别人了！就在刚刚，世界裂缝忽然遭到了猛烈的攻击，而后公司这边就检测到了大量的怪物入侵，肯定是那些家伙看世界开始自动修复了，狗急跳墙所以才这么干的！公司现在正紧急调派人手来修补，但是宿主……】
系统急的快要哭出来：【这回就算是我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得出来，这样大的裂缝不是能轻易被补上的。】
苏尧听着耳边系统的啜泣，两眼紧盯着天边涌过来的怪物潮，语气冷的不像话：“也就是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怪物全杀干净，对吧？”
【目前看来，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好。”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后，苏尧忽然便放松下来了，甚至还有心情笑了一声。
“诸位都安静！”苏尧扬声，“大家想必也都看到了，那些朝我们奔来的，是想要吞噬我们的怪物！它们与我们，只有一方能活下去！！”
“但我知道，尊上手底下的，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咱们一起，杀光他们，绝不给尊上丢脸！！”
人群安静了数秒。
“杀光他们！！”第一个人率先响应，而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
生死时刻，没有人去关心说这番话的只是一只修为低微的狐妖，他们心里清明，若不战，必然死。
没有人想死。
第96章 一些真相 （注意看这是个小标题但我懒……
黑压压的、数不清的怪物从天边朝着无天都涌过来, 让原本有着一线光亮的黎明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声势太过浩大，正与自己的师尊与师兄缠斗的珠玑也顿时一惊，收住了手中的剑势。
“那是……什么？”他喃喃着开口。
万寿尊与郁离君见状反倒松了口气, 前者挽了个剑花，耸耸肩：“不知道咯。”
其实珠玑虽这样问着，但有关眼前的现状, 他其实有些猜测——
这些, 一定与系统有关。
系统打着帮他实现心愿的幌子在他身边留了这么久，为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目的，就连眼前这些不断涌来的怪物, 都恐怕只是其图谋的一环。
死死盯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物，珠玑握紧了手中的剑。
忽然——
“啪！”他脑袋上被一柄折扇猛地打了一下, 随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傻徒弟，还愣着做什么，再不应战, 莫非是想白白喂了这些怪物不成？！”
万寿尊说完, 将手里从郁离君那抢过来的折扇丢回去，转身，奔赴了下一个战场。
但珠玑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有些迟钝地，抬手摸了摸被万寿尊打疼了的后脑。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只有十岁出头的时候, 犯了错, 师尊才会这样打他脑袋。
怎么现在还这么打？！
腊月的寒风中，珠玑气愤地咬牙，脸上却烧了起来。
【发啥愣啊？干活了赶紧的。】
耳边忽然响起的系统的声音将珠玑拉回了现实：“干活？干什么活？那些怪物是你们弄的？”
【当然, 不然难道是魔尊的那个系统？他们可没这么大能耐。】
珠玑顿时语气严肃了几分：“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许多遍了，我要说的就是那句话——拯救世界，拯救我们的世界。】
珠玑听了这个回答，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一定要继续瞒着的话……”
他挑了块看上去平整的地方就地一坐：“恕难从命。”
随之而来的却是系统不屑的嗤笑，珠玑眉头一跳，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听系统接下来含着笑意说道：
“那好，我便同你说说，我们的大业。”
……
无天都几乎所有有修为的修士都被聚集在了城外，铸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抵御怪物的入侵。
苏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找到刚从临近城跑了一圈回来的文渊，揪住便问：“其它城的情况如何了？”
文渊大口喘着气，没工夫在意为什么一只陌生的狐妖忽然来问他这些，摆摆手便道：“情况还好，这些怪物，似乎就只是冲着无天都来的，我已经命各城加强了防备，但眼下，还是我们这边的情况更糟一些。”
“冲着无天都来的？”苏尧喃喃着，松开了抓着文渊衣袖的手，眉头却随之皱紧。
“莫非……他们想要的东西，在无天都？”
可为什么？无天都这般贫瘠的土地，有什么是值得觊觎的吗？
若说这片天弃之地上真有什么宝贵的存在，那便只有不知几百上千年前便扎根在这里的、无数平凡的人了。
但对方的目的，真的是这个吗？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入了苏尧的耳中，却像是沉入了深海，变得沉闷、滞涩。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苏尧反倒越能冷静下来，脑海中的思绪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加清晰。
过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在他脑海中流淌而过，猛地，苏尧在记忆的洪流之中抓住了那个再细微不过的细节——
“系统……”
系统那边好一会儿才应答：【怎么了宿主？】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苏尧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向越来越近的黑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曾看见过的另一片漆黑。
【什么事？】
“为什么，你们那个世界里，天空是黑色的？”
系统那边明显愣了一下：【宿主？你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苏尧并未解释：“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
【可，天空不就是这个颜色的吗？像是蓝天白云之类的，只有小说中才会存在啊？宿主，你之前的世界不也一样，当时我去找你签合同，你的窗外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
苏尧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系统察觉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他却勉强地勾了勾嘴角，露出嘲讽的一笑：
“没事。”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盯着远处蔓延过来的、熟悉且深邃的黑暗，同周围的人一起，拿起来武器。
“系统姐姐，你当时来我的世界的时候，那是黑夜，但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太阳会就升起，会驱散所有的黑暗。”
【什……】
“现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太阳被黑暗遮挡了，但我们会用自己的武器，将其驱散！”
……
【你该庆幸，你生在了一个如此美好的世界，而我们的世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无天都的某条街巷中，珠玑步伐散漫地往前走着，系统在他耳边，讲故事似的将另一世界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残缺的、不完整的世界，创世神早早地抛弃了它，它便只能在破碎的虚空之中游荡，而生活在那里的人，也每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样的世界，还有许多许多。】
【但，我们想活下去。】
“所以，你们盯上了我们的世界？”珠玑讽刺地笑了一声。
【不错，你们的世界是如此的完整、如此的健全，只是匀出一点“活气”给我们，便能让我们的世界再撑上三百年之久，而对你们，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珠玑一字一顿地重复了系统的这句话，转头看向了远处破碎的天空，以及从那片黑暗中汹涌而至的怪物，“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影响？”
【比起我们那个随时都会消失的世界，仅仅如此，好太多了不是吗？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们仅仅取走一部分“活气”便好，不会危及你们世界的根本的。】
“呵。”珠玑将视线从那些漆黑的怪物之上收回，继续往前走去，并未再评判什么，只是问，“既然是活气，为何要选人烟稀少的魔界入手，修真界如此繁华，难道不该是个更好的目标吗？”
【当然不。】系统的声音听着有些无奈，【高魔世界这块骨头就是这点难啃，修真界的那些大佬们联起手来实在太强，我们打不过。】
换成魔界就不一样了，这里人少，修为高者更少，而且他们与修真界为敌，无论发生了什么灾祸，都只会被认为是天谴降临。
“哦，我明白了。”珠玑听懂了系统的弦外之音，勾起唇来，“你们想干点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实力不足，打不过厉害的，就来欺负软柿子。”
伪善的话骤然被戳破，系统一噎，顿时有些急了：“什么伤天害理？我们是在拯救自己的世界！”
“对对，拯救世界。”珠玑无所谓地敷衍，停下了脚步。
他眼前，一排排的屋舍里都亮着灯，人们缩在自己的家中，全家人抱团在一起，徒劳地祈祷着灾厄不要降临自己的头顶。
珠玑看着这些家伙，耸耸肩，笑出声来：“你所要的活气，就是要从这些家伙身上抽吧？”
【不错，怎么，你难道忽然转了性，可怜起这些家伙来了？】
“可怜？”珠玑一眨不眨地盯着龟缩在屋舍中瑟瑟发抖的凡人，恶劣地扯了扯嘴角，“可笑，我为何要可怜这些没用的家伙？”
……
黑潮已至。
无论是害怕的、愤慨的、或者已经有了觉悟的人，都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同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怪物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天地色变。
滚滚的天雷自乌云中倾落而下，精准地砸到怪物身上，顷刻令其化作焦黑的尸骨。
有人在大战的间隙中恍惚，原来天雷也会垂怜他们这片贫瘠的土地。
苏尧扛着天雷炮给男主女主他们打掩护——也是苦了这俩，刚受了伤又被打晕，结果醒了又得拼命。
赫连尘则在一旁暗中护着这仨。
但怪物潮仿佛无穷无尽。
苏尧一炮轰飞一个试图偷袭的章鱼怪，纤细手臂早已不堪重负，武器从颤抖的手中掉了下去，又被他强行抗了回去。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苏尧皱紧眉头，看着嚣张的怪物们，“系统，既然世界裂缝已经这么大了，那现在让师尊变回来，是不是也没差了？”
【宿主你在说什么啊？！世界生命值1%的时候你还要来上一个暴击吗？！】
苏尧咬紧了后槽牙：“可现在这样下去，我们的人迟早会被耗光。”
后脑冷风一扫，苏尧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气，但下一秒，还不及赫连尘暗中出手，一柄竹扇便飞了过来，精准地贯穿了他身后的怪物！
“师祖，还有师伯！”苏尧惊喜出声，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记了如今的身份。
万寿尊与郁离君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加入了战场。有这二人参战，其余人的应战压力明显小了许多。
苏尧不禁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忽然想起什么——
既然万寿尊与郁离君在这里，那珠玑呢？！按照先前赫连尘所说，珠玑必然不可能被他两个降服了！
苏尧顿时觉得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股酥麻爬上脊背，将冷汗都激了出来。
他将企图接近自己的又一只怪物一炮轰掉，而后却干脆将炮摔地上，天雷炮转瞬化作光点，回到苏尧的系统之内。
“霖姐！小月铭！”苏尧朝着身后两人大喊，并将能从系统那里薅到的、他认为或许能有帮助的道具全抛了过去，“你们务必保护好自己，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死了！”
说罢，带着赫连尘回去了无天都。
他心脏砰砰跳着，说不清是因为拼命的奔跑还是心里那个不好的猜测……
身侧熟悉的景物掠成了黑白的残影，苏尧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万家灯火，以及灯火阴影中，那个肃然站立的人影。
第97章 魔尊已死 好吧还没死完
昏暗的灯火之下, 那人一身灼眼的莹白。
苏尧几乎是立刻便刹住了步子，竭力稳住呼吸，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人。
“来的比我想象中快啊。”珠玑哼笑一声, 缓缓转过了身，看清了苏尧脸上的紧张之后，脸上更是玩味, “看来, 你猜到了？还挺聪明，难怪赫连尘那家伙会收你当徒弟。可惜，早知如此, 当日在林中跟着你时，就该找个机会把你这个麻烦精给了结掉。”
威慑的话语被他说的轻描淡写, 苏尧听得皱起眉来, 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咬紧了下唇，但还未问出口，答案便以及送到了他的面前——
“尊上！”稚嫩的童声从街巷的转角处响起, 随即几个六七岁大的小娃娃快步跑了过来, 明明寒冬腊月，却一个个跑出了汗。
苏尧一怔，一瞬间以为是在叫自己。
但那几个孩子却跑去了珠玑的身边。苏尧恍惚一瞬，想起来自己已经将“魔尊”的身份转接了。
“让你们做的都做完了？”珠玑仿佛心情不错，摸了摸其中一个扎着冲天揪的小女孩的头。
“完成啦！尊上放心，我们画的很好哦！绝对连一笔都没有出错！”
“嗯, 不错。”
“你让这些孩子替你干了什么？！”苏尧愤怒的声音响起, 连带着他身边的灵犬也从喉咙中呜噜出带着敌意的低吼。
珠玑饶有兴致地觑了他一眼：“你说呢？”
一句话，让苏尧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一般，火气从心底按捺不住地往上涌。身侧的灵犬叫了一声, 苏尧顺着其视线猛地注意到那些孩子手上沾的红，乃是布阵所需的朱砂！
布阵……
苏尧心底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印证他心底那个不好的猜想。
他心念一动，几乎就要召出天雷炮来，可目光倏地对上了珠玑势在必得的视线，霎时间便令他哑火。
对……这里不行。
周围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珠玑仿佛早料到了这一点，那只抚摸小女孩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只需再稍稍用力，便能叫这个天真又无辜的小姑娘身首分离！
赤/裸裸的威胁！
苏尧几乎将口中银牙咬碎了，满腔愤怒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也是从这个世界诞生的人，世界崩坏对你来讲有什么好处？！”
“崩不了的，系统承诺过，只是用一用这里的百姓而已。”
“用……？”苏尧想不到这样一个字眼居然可以用在人的身上，“你牺牲了他们，难道以为自己也能落得好下场？你也不过是他们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而已！”
这句话珠玑倒是没有反驳，他反而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身边的小孩子往后推了推，抬起头，望向天边那遥远的、却又近在咫尺的黑暗。
“快要到时间了……”他兀自喃喃。
“什么？”
“没什么。”珠玑朝身后的小孩子们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好了小鬼们，照之前说的，替本座守阵去，别在这里碍事。”
小娃娃们被态度突变的珠玑吓的愣了下，但并未多说什么，三三两两地四散跑开了，只剩下唯一一个小姑娘，站到了珠玑身后那道复杂法阵中央。
赫连尘瞳孔一缩，当即便要冲上去，可眼前却忽的落下一堵灵力铸就的墙壁，将他的去路严严实实地挡住。
只恨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珠玑这点小伎俩如何奈何得了他？！
“尊上，他们两个是坏人吗？”小姑娘稚嫩的、不解的声音在珠玑背后响起。
“不，他们不是，本座才是。”
“咦？”小姑娘歪起脑袋，十分不理解这句话。
“本座是魔尊，他们是仙家，大坏蛋自然是我才对。”
“啊？”小姑娘更加疑惑了，毕竟，在半个时辰之前，身前的“魔尊”还不是这么说的。
……
半个时辰之前。
【阵法图发你了，依样画上，记得别画错笔画就好。】系统说完，便给珠玑发送了一张及其复杂的阵法图片。
珠玑摸着下巴研究了一阵：“这法阵，你们研究了好久吧？”
【怎么，你一个剑修，难道能看得懂？】
珠玑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最后叹口气：“看不懂。”
系统听着像是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这法阵，可是我们老板花重金请来了三十多个专家才画好的，哪里可能会被外行人轻易看懂？不过没关系，你只需要画出来就是，其余不用管。】
珠玑少见地没跟系统呛声，从百宝囊里挑挑拣拣，找出来一罐不知几百年前放进去的朱砂。
【这还能用吗？】
“大概？”珠玑自己都不确定。
他将罐子打开，摸了一点出来，想要在身边先试上一试，才转身，却发现角落里有几个小孩儿偷摸往他这里看。
他一招手，那几个小孩儿就被一股力量托举着来到了他身边。但被托过来的小孩儿一个个却都不怕，甚至惊喜地叫出声来。
“好厉害的哥哥！”一个小姑娘惊讶出声，“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珠玑被前面半句夸的嘴角上扬，听见后面半句却又僵住：“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像哥哥这样的人，我们之前也见过！他们都很好很好！”
另一个小男孩也两眼发光道：“对！他们给我们发过鸡蛋！不要钱的，姐姐给我煮了，可好吃了！”
“而且，之前小年的时候，我们还吃到了饺子，白菜馅的！给我们发饺子的大姐姐说，吃了白菜来年发财！”
几个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珠玑头疼，他连忙打住：“行了行了知道了，那你们几个这会儿不躲在家里，跑出来做什么？你们大人呢？”
为首的小姑娘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跟哥哥说了，哥哥可不能跟管事的阿姨告状！我们其实……是从善堂偷偷溜出来的，外面黑黑的，很吓人，但我们担心养在外边的小豆子，所以跑了出来……”
“小豆子？”
“是一只很漂亮的花狗狗哦！”
珠玑嘴角抽了抽：“一条狗而已，不要命了？！”
“狗狗怎么了？他是我们的朋友！”小姑娘叉腰反驳。
身边的小孩儿跟着附和：“朋友！”
珠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小孩子的思维是大人无法理解的。也罢，爱作死就作死吧，他管不着。
珠玑冷哼了一声，抬腿就要离开，刚刚那个小姑娘却叫住了他：“厉害哥哥，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你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会把你贴上小红花墙哦！”
珠玑：“……”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一个想法忽然诞生在脑海中。他勾起唇轻轻一笑，蹲下来，故作高深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我，就是这片魔界的主人，无天都至高的主宰者，魔尊。”
在场的小孩儿的确被吓住了，可紧接着，眼里却放出光来，齐声“哇——”了起来。
“原来是尊上！”
“太好了是尊上，我们有救了！”
珠玑对他们的反应有些意外：“你们不怕我吗？我是魔尊！”
“为什么要怕！会法术的大哥哥和大姐姐全是好人！尊上自然是好人中的好人！”
珠玑噎了一下，双目微微睁大，继而却睫毛轻颤，眸中黯然一瞬：“好人中的好人……吗？”
哂笑一声，他点点头，“对，身为魔尊的我是好人，但修真界的那些家伙呀，都是坏人！”
他眯起眼，神神秘秘道：“比如……在遥远的修真界中有一座剑宗，剑宗内有一名长老，他虽然修为不俗，但却是个十足的大坏蛋，见到他一定要离得远远的，明白吗？”
小孩儿们用力点头：“明白了尊上！”
珠玑笑了，心里那点恶劣的心思被完全满足。
【喂！你还要在这里跟这些蠢家伙浪费多久？】系统被耽搁了太久，已经不耐烦了。
“着什么急。”珠玑毫不在意，将那罐朱砂递给了几个小孩儿，又用纸划出几张阵法图来，“呐，帮本座个忙，将图上的内容在周围的街巷中画好，一笔都不能出错，这样，不光是你们，你们的那个狗朋友也能得救，懂了吗？”
为首的小姑娘受宠若惊地接过朱砂与纸，拍着胸脯道：“懂了！尊上放心！”
她带着一群兄弟姐妹将阵法一笔一画地画好，圆满完成了“魔尊”交代的任务。
再回来时，“魔尊”的面前，站着一个愤怒的人，和一条雪白的狗。
而现在，她看见那个人举起了武器，脑子里却盘旋着珠玑前后不一的两句话。
哪边是好人，哪边才是坏人？
“轰！！”紫蛇一样的雷电打在了珠玑立起的灵力墙上，仅仅一瞬间便令其坍塌成碎块！而后，小姑娘只觉眼前白色一闪而过，再睁眼，自己已经被一只白色的大狗狗叼着，站在了“魔尊”的对立面。
大狗狗身边的那个很漂亮的、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姐姐的人蹲下身，仔细查看她是不是受了伤，最后松一口气，温柔道：“先睡一觉吧，乖，会没事的。”
而后，她便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失去了知觉。
“师尊！你先去救其他孩子！不用管我！”
“可是……”
“师尊？”珠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谓，“莫非这条灵犬是——”
“就是灵犬！”苏尧猛地打断，“他名字就叫师尊，怎么着？！”
珠玑：“……”
“……你们也别可是了。”珠玑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忽然不再追究什么师尊不师尊，而是漫不经心地踱步过来，“已经来不及咯~”
话音刚落，紫色的光柱从街头巷尾出冲天而起！
阵法已开——
光柱自半空中展开，像一个巨大的琉璃碗一般将整座无天都罩了起来，远处的那些黑暗中的怪物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不再与人缠斗，而是化作一条条细如发丝的黑蛇，蜿蜒着、狰狞着咬上了紫色的琉璃罩，连接上天边深邃的黑暗！
苏尧耳边顿时响起了人们压抑不住的哭声，更有甚者不再躲在屋中，抱着孩子、背着老人，朝着无天都外的方向奔去。
但他们出不去，只能在城门处拍打坚固的琉璃罩，连一声呼救都无法被外人听见。
“快停下！！”苏尧一炮甩了过去，硬是把远攻的炮用成了近战武器，“你还有没有点良知！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珠玑躲也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这样的力道按道理来讲是伤不到珠玑这样修为的人的，但，他紧接着却露出一副极其痛苦的神色来。
“你……做什么？！”他咬着牙，对意识里那个存在道。
【做什么？我倒要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布下的阵法完全没有效果？我们的黑蛇连半点活气都吸不到！！】
“为什么……呵呵。”珠玑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肯定是你们那些‘专家’有问题，拿没用的法阵骗你们钱呢！”
【不……不可能！】系统大叫着，忽然想到一个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是你！你认得那阵法！你一个剑修，居然会使如此精密的阵法？！而且还改动了阵法！！】
事到如今，珠玑干脆不装了，忍着头上几乎被撕裂的疼痛，调动自己的灵力强行要将自己意识里的这个存在剜出去！
“没错，我修过法阵，不光如此，我还修过符、锻过体、学过医，师尊的本事那么多，但只有我全学了个遍，虽然到最后，无论那个道，我都一无所成……”
论阵法与符箓，他不如灵云师姐；论医术，他永远越不过南星谷；论锻体，他也争不过龙象殿，就连最后选择的剑修，都始终被赫连尘与百里无霜压了一头。
他这一生，一事无成。
【快停下！你不要命了！！】系统感受着自身正在被剥离，急的大吼大叫。【把我剥离出去，你非死即残！】
“留着你，难不成让我继续当阵法的‘钉子’，随着阵法完成而崩毁吗？！”
系统一怔：【啧，你发现了啊。】
珠玑冷哼一声。
他早知道得到这份力量必然会付出代价，既然如此，在当初接受力量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今，他已然亲眼见过自己曾求而不得的顶峰，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既然如此，我还同你演什么？】系统说罢，不知在那边操作了什么，珠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继而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失去控制！
“你！”
【备用方案~你不会真以为我有那么信任你吧？】
苏尧并不知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忽然抱头痛苦地倒在地上，满地打滚，痛不欲生。
“怎么回事？！”他转头看向头顶的漆黑，却发现那些细长的黑蛇并未深入到城中来，反倒被那顶琉璃罩隔绝在了外边！
这是……
“防御法阵？！”赫连尘脱口而出，惊讶地定在了原地。
苏尧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将视线重新放在了珠玑身上，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喂！你还好吗？”他往前跑了两步，却被赫连尘又拦在了身前。
“废话……当然不好！”珠玑道。
“好！非常好！这辈子从没这么好！”还是珠玑道。
【你这家伙！宁可变成这幅鬼样子也要护着这些没用的家伙，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大公无私啊？】
“大公……无私？哈哈哈哈哈……咳咳！我可当不起这么好的称赞！我一辈子没能做成什么事，如你所说，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但……这座城里，居然有那么多比我还没用的东西，一辈子只在臭泥里打滚，连个鸡蛋都要排着队领！护着这些更没用的家伙，能让我感受到一点虚妄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仅此……而已………”
【你这家伙！】系统一通污言秽语输出，在语音模块的自动拦截下全转化成了无意义的电报音，传到珠玑耳朵里的，到最后只剩一句无能狂怒一般的质问——
【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谁？”珠玑的意识已经逐渐不清醒了，被问到这个问题后，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的不是那个他任职了几百年的剑宗长老，而是……
“本座，是魔尊。”
“噗呲！！”
利剑刺破血肉的声响。
剧烈的疼痛将珠玑的意识唤回了几分，他张口，吐出一口滚烫的鲜血来，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都在重影。
是苏尧。
而刺入他血肉的，却赫然是他自己的灵剑！
刚刚不知什么时候，更不知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那柄锐利的剑被他召了出来，斜插在了苏尧的脚边……
渐渐的，脑海中那道聒噪的意识淡去了，珠玑头一回觉得，清净点，真好。
“别死！别死啊！”苏尧满手满脸都是血，脸上却急的不行，绞尽脑汁回想着上辈子学到的所有急救知识，一股脑用在珠玑身上。
“撑住啊……已经叫师尊他去喊人了！”苏尧紧张地守在珠玑身边，一个劲地碎碎念，珠玑想让他停下，张嘴却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算了，不说话了。
随着宿主意识逐渐微弱到了极致，系统的绑定被自动解除。
没了“钉子”，天边涌来的黑蛇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四散，黑压压的，嗅见哪里有活人的气味便冲向哪里。
——却很快，自一片漆黑之中冲出来两个人，苏尧眼尖立马认出，那是顾月铭与萧予霖！
这二人一个执剑一个挥拳，虽经历鏖战却仿佛越战越勇一般，身上灵力愈发凝练！满身浴血，仿若杀神！
其余修士皆以此二人为首，对黑压压的怪物展开了围剿！
苏尧心神一动，忽然间明白了天地广袤，为何偏这二人能成为主角。果然，就像师尊说过的，是先有了能成为主角的能力与心性，他们才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第98章 大战胜利 芜湖！
赫连尘很快就从前线混战的人群里将他师尊万寿尊连拖带拽给薅过来了, 顺带后面跟来一个郁离君。
万寿尊似乎丝毫未曾预想过眼前的场面，在看见自家徒儿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脸上不正经的神色立刻收敛了, 甩开赫连尘，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珠玑的身边，强大、浑厚但温和的灵力不要钱似的往珠玑身体中灌。
“小玑仔？”
珠玑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师……尊？你怎么还在这啊？”
“你小子, 这时候了还嫌弃上师尊了？师尊就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 你小子就能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我真是、真是……”万寿尊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着自己徒儿的样子，又不能真说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垂下头, 深深地叹了口气，万寿尊摇着头小声呢喃：“早知道天机枢那小子不靠谱, 我就不该……”
“什……”
“没什么。”万寿尊闭上嘴, 咬着牙不再言语了，只一味地输送灵力，企图将珠玑能再留一段时间。
但即便如此, 他这个不乖顺的徒儿也时日无多了。饶是他年逾三万, 饶是被世人称作尊供作祖，但自己的一个小小徒儿，却依旧袒护不得。
……也罢。
也罢。
他早习惯了。
“小玑仔，还有什么想和师尊说的吗？”
珠玑张嘴想说什么，鲜血却先呕了万寿尊一身，后者不嫌, 竭力替他稳定灵脉, 可却听见的是一句：
“没有了，师尊。我现在发现……死了，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他将视线转到一侧的白色灵犬身上，“没那么累。”
而后，珠玑闭上眼，不再言语。
随即，苏尧任务上的进度条向前推进到了百分百，“魔尊死亡”的分支任务点终于变成了完全的灰白。
任务完成，剧情完成。
世界骤然发出轰鸣，但那已不是因疼痛而发出的哀嚎，而是发起反攻的号角！天边那片浓墨一样的漆黑开始龟裂，裂缝中透出太阳的光！
【宿主！】
“我明白！”
苏尧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最后看了一眼怀抱徒儿尸体的万寿尊，这位万岁老人来到魔界，或许为的并非单纯的大义。
他还有私心。
他想帮自己的徒儿，渡过一场死劫。
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郁离君将手覆盖在珠玑的额头之上，一团泛着银色光芒的透明光球被他抽离了出来——
那是珠玑的魂魄。
苏尧在旁看的心中有些复杂，但眼下并非是放松的时机，他收敛心绪朝，赫连尘喊了一声：“师尊！”
赫连尘的耳朵一抖，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书中既定的剧情已经走到了尾声，剑尊的魂灵总算不必拘束于一只灵犬的身躯之中，一阵光华过后，久违了的人形重现于世间！
城外——
世界裂缝逐渐闭合，乌压压的黑蛇没了退路，顿时狂躁起来，长嘶着、缠绕着，汇聚至半空之中，化作一个巨大的、丑陋的怪物！
“吼——！！”怪物愤怒长嚎，握起巨大的拳头，直直地朝着敌对他的人群砸了下来！
悍然的罡风刮过侧脸，在场众人顿时便知不是对手，四散躲开，可想象中的那一拳却并未落下，响起在耳边的，却是一声利剑出鞘的清啸——
一时间，天地万物俱寂。
殁神剑的光华耀如灿阳，带着无可匹敌的灵力，刺入了怪物的巨拳！转瞬，漆黑巨大的怪物从拳头开始一寸寸地崩毁，陨落的黑蛇随之被灵力烧成了灰，由魔界永无止息的寒风吹着，送到天外去。
斩落敌人的殁神剑回到了主人手里。
赫连尘执着剑，悬立在半空中，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黑暗背后透出的光华照在他的身上，将道袍上金线银线绣成的暗纹映的熠熠生辉，如同新的太阳。
“是剑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声音就像浪一样一叠高过一叠。
苏尧也在人群中，痴痴地看着他。
真好看啊……他想。
而且，这么好看的人是他的道侣……真好。
“大家别松懈！”人群中忽然传来萧予霖的声音，“那些黑蛇还没死绝，大家小心应对！”
话音刚落，从犄角旮旯的阴影里便窜出一团团漆黑的、缠绕的黑蛇，再度纠结着成形，企图卷土重来！
可下一刻——
自修真界的方向飞来一个个金色光点，流星一般，砸向了漆黑的蛇群！几乎是一瞬间，便将那些怪物彻底燃尽！
“我们没来晚吧？！”商徵羽带着一众修真界的修士，抹着额头豆大的汗，气喘吁吁问。
看清周围后，又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额……好像有一点晚。”
“商徵羽？”苏尧惊讶地看着来人，“还有百里宗主、白谷主……怎么大家都来魔界了？”
问题是好问题，只是被问的众人对视了一眼，却先疑惑地反问回来——
“呃，不知这位道友是？”
好像是一只狐妖？之前从来没见过，但是一副和他们好熟的样子哦。
苏尧：“……”
忘了，他如今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狐狸。
“啪！”苏尧因尴尬而无处安放的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踢到了另一人的腿上。
“抱……”歉。
苏尧话都没说完，忽然便被一双臂弯抱入怀里，力道很大，像是想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中，但说出的话却异常温柔：
“好，抱，这就抱。”
“师尊？”
“嗯哼~”有一阵没好好抱一抱苏尧，赫连尘也不顾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脑袋在苏尧的肩窝中好一阵磨蹭，蹭完了还想得寸进尺：
“光抱不解馋，小尧要不亲亲？”
“！！”苏尧一惊，忙要将人推开，却一时间被人搂的更紧。感受着周围人不容忽视的视线，苏尧往赫连尘胸前狠狠砸了一拳，红着脸将脑袋埋进赫连尘怀里。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要出来见人！
赫连尘有被自己的乖徒儿可爱到，知道对方脸皮薄不经撩，见好就收，将小狐妖直接变回原形，裹到衣服里边不给别人看。
其余人：“……”
百里无霜本想问出口的那句“你怎么回来了人间”生生给咽了回去，转而吐出一句：“师弟，这又是哪一个啊……”
赫连尘：“？？”
误会！误会啊！
他试图辩解，但周围人没一个信他的。绝望地闭了闭眼，赫连尘怒目瞪向了罪魁祸首白薇。
后者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悄咪咪地将自己往人群里面挪了挪。
……
修真界的援兵是商徵羽搬来的，这小子虽然看起来毛毛躁躁，在原著的主角团中是笔墨最少的一个，但关键时候却总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据说，商徵羽是为了魔尊欠他的那一百上品灵石——之前的超小型宗门大比之后，这些钱都还没给他！
为了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些酬劳，也为了魔界里的那些无辜之人，他磨了自己母亲好久，才说动对方去请各路大能前来相助。
虽然就是来的稍微晚了一步。
“不晚！一点也不晚！”后来的苏尧对此评价道，“来的真是恰到好处！”
说这话时，赫连尘从他这小徒儿眼里看见了熟悉的诡异笑容，顿时为修真界的这些熟识们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很快，失去了魔尊身份的苏尧就鼓动了文渊，在安置好所有伤员之后，就将有头有脸的修真大能们聚到一起，好生介绍了一番无天都的风土人情，并展现了一幅未来发展的宏伟蓝图。
俗称画饼。
和苏尧呆的久了，文渊对于这个21世纪的先进技术也领略到了几分真谛，就连他那个同在队伍里的师尊，都被讲的一愣一愣的。
而后——
图穷匕见。
“诸位都看见了，魔界并非我们刻板印象中的那样野蛮、不开化，或许我们应当多交流，比如一起修几条商路什么的。”
反正不管答不答应，之前被收编的叛军俘虏都已经开工了。
魔尊的府邸被毁，苏尧和一众下属们彻底没了住处，好在无天都内的客栈老板们愿意免费提供客房供他们暂时落脚，并且好酒好菜伺候，分文不取。
只是，要重建新的办公地点，又要花费好大一笔钱……
大战已经胜利，但苏尧由衷地感到心累。
“小尧！”
耳边忽然响起赫连尘生气的声音，苏尧一愣，回过神来。
“师尊，怎么了吗？”
“还能是怎么了？”赫连尘从床上坐起身来，并起两指揉了揉苏尧皱紧的眉头，趁着对方愣神的片刻，拉住对方胳膊一拽，叫苏尧正正好好压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不是又在愁魔界的事？”
苏尧有些心虚，眨了两下眼睛：“师尊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赫连尘不悦地挑了挑半边眉毛，指了指自己，示意苏尧往下边看，“喏，我都用美色来诱了，你都没有一点反应！除了魔界的百姓，还有什么能如此牵动您的心呢，尊上？”
“我……”苏尧看见身下那一片白花花的胸肌之后就开始发晕，耳尖缓慢地爬上一抹可疑的红，“师尊又打趣我！”
赫连尘见状，摸了摸苏尧发热的耳朵，又露出笑来：“那尊上关注一下我呗？”
说着，赫连尘拉过苏尧的一只手，带着一块往自己胸前摸：“怎么样，手感不错吧？”
苏尧只觉得手上的触感又细腻又软弹，血气一下下地往小腹上涌，脸上更是早就红了一片：
“不、不错……”
“哼哼~”赫连尘愉快地哼了两声，忽然揽住了苏尧的腰，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那么，尊上想不想更进一步地……尝上一尝？”
“尝？”苏尧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大脑才慢半拍地转了过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小尧之前明明答应过为师的，不能反悔啊。”
“我什么时候……唔!”
反问的话都没问完，唇上便忽然被啄了一口，苏尧一时呆住。
“小尧真的不愿意同我做吗？”
“没有不愿意，只是……”
“只是？”
苏尧半张着嘴，脸红的几乎能沾着当朱砂使，他小声地喏嚅着，说：“我害怕……”
害怕？这倒是个赫连尘意料之外的答案。
“小尧乖，别怕。”他轻柔地抚弄过苏尧的发丝，“师尊保证，会很轻的。”
“可是……”
“那这样，若是小尧觉得难受了，不想要了，就喊停，师尊一定停下，好吗？”
“真的吗？”苏尧有些惊讶。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