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血染城门 小黑身死,阴阳铃被毁
阿影还是不放心萧沐阳, 所以先集结了一批人马提早到了京城外。
没想刚到这里,就发现京城黑烟肆起,百姓全都在往外跑。
跑?跑是不行的, 那些新研究出来的‘武器’,有强烈的嗜血冲动, 这满城的活人,都是它们的食物。
“把他们都给我赶回去。”
阿影一声令下,数百鬼面军对着手无寸铁的人群拔出了锋利的刀刃。
可城内还在接连不断的发生爆炸,后面退不了,前面也走不了。
不过在可怕的鬼面军面前, 人群还是开始往后退了。
此时,城内所有的士兵, 禁军都集中在了皇宫,城中的正规军,只有丁墨带着的百十个守卫和狱卒。
“头儿, 查明白了,到处放火的是黑市的杀手,好像是黑市的萧老大亲自带的队。”
“萧老大?他为什么来凑这个热闹。”丁墨见都没见过萧沐阳, 也不明白萧沐阳要干什么。
“头儿, 西城门被鬼面军堵了,往城外逃的人全都给赶了回来。”又有一个狱卒跑过来报告。
丁墨思考了片刻,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过他现在没空去验证这个猜想是不是真的。
“京城要乱了,老百姓留在城里不安全, 走,我们去西城门。”
丁墨握着长刀,招呼了一声, 身后那些忠心耿耿的诏狱守卫和狱卒,全都跟着他往西门赶。
而此时,萧沐阳已经带着人跟阿影带着的那些人交上了手。
“果然,你靠不住。”阿影这会儿已经下了马,手持长剑跟萧沐阳对峙。
“我要是能靠的住,猪都能上树了,不过你提前来了,还不算太蠢。”萧沐阳手上只有一串念珠,连个武器都没有。
周围,黑市的那些杀手正在和鬼面军厮杀,看见有机会逃走的百姓再次一窝蜂的往外涌,场面混乱至极。
但就在这样的场面中,身穿黑衣,面庞冷白,一双狭长凤眸,眼角还有颗殷红泪痣的男人,淡定的站在原地,八方不动。
“你别忘了,你可吃了痋毒丹,你若强行运功,会七窍流血而死。”
“那就试试呗。”话音刚落,萧沐阳已经闪到了阿影身边。
因为不了解萧沐阳的武功路数,阿影迅速后撤,但萧沐阳比他快了许多,先一步的到了后面挡住阿影的退路,并蓄力朝着阿影的后背打了一掌。
阿影只觉得自己后背火辣辣的疼,但这疼痛很快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前胸。
阿影扯开自己的衣襟,低头一看瞬间愣住,就在他胸口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青紫色的鬼手印。
“罗刹掌!”阿影再抬头去看萧沐阳,“你竟然就是十二恶煞中最神秘的那个老十二,鬼罗刹?”
“不错,还挺有见识。”萧沐阳扬着漂亮的唇角看着似乎在笑,可眼睛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
“给你换脸的鬼刀刘,是被你杀了吧?你知不知道治好了病杀大夫这种行为,按我们黑市的规矩,会怎样?”
萧沐阳不想再废话,趁着赵钦的大部队还没来,他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阿影见萧沐阳身法极快的朝自己袭来,长剑一扫竟然用了沈云竹的剑法银河踏月。
这剑法虽然厉害,可阿影到底不是沈云竹,照猫画虎而已,对萧沐阳的威胁来说,并不大。
然而,就在萧沐阳躲过阿影的剑招,想要再给阿影致命一击时,一个黑色的影子,飞速袭来,扯着阿影的肩膀,把人甩出去好远。
萧沐阳看着藏在深深帽兜里,那张惨白的人脸,就大概知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谁了。
“勾魂师,小黑?”
勾魂师猫着腰,有些惊喜的抬头,“不愧是知晓天下事的萧老大,连我名字都知道。你运功自如,看起来你是没中毒,真厉害啊,痋毒丹都吃了,还安然无恙,佩服。”
萧沐阳皱眉,没接这话茬。
“既然你不是诚心臣服主上,那也没必要再对你手下留情。”
话落,勾魂师忽然从袖子里拿出阴阳铃,只晃了一下,萧沐阳就感觉到身后有两道劲风朝他袭了过来。
萧沐阳立刻矮身,单手撑地,灵活的躲过了两个勾魂的袭击。
可换了方位之后,围上来的勾魂更多。
对付勾魂的配方,沈云竹上次就留给他了,他也派人去取了魂草,做了些盐粉的弹丸,可现在并不是用弹丸的时候。
此时,城中的百姓还在往外涌,城门口的鬼面军也被冲散了,那些混在人群中的黑市杀手看见萧沐阳被十几个勾魂围攻,迅速赶过来加入了战斗。
还有刚刚赶到的丁墨那伙人。
丁墨一直留在京城,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让人去帮那些老弱妇孺逃走,自己则加入了萧沐阳跟勾魂的战斗。
“丁牢头!”萧沐阳百忙之中跟丁墨打了个招呼。
“赵钦是不是要进城了?”丁墨斩断一个勾魂的手臂,对着萧沐阳喊道。
“是,午时大部队就到,那狗皇帝我管不着,但是城里的人,不能都死在这。”
丁墨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高度,又看了眼后面还没走干净的百姓,心跟着沉了又沉。
“怕是来不及了。”
“听天命吧。”萧沐阳早就杀红了眼,跟丁墨说了最后一句话,再次冲进混乱的战场中。
太阳一点一点升高,城门外面铺了一层尸体。
有无辜的平民,有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有没放弃百姓的禁军,有黑市的杀手,也有诏狱的守卫和狱卒。
还有鬼面军和被斩断手脚的勾魂。
但站着的还能杀敌反抗的人也不少,他们站在城门外,每个人都是一身的血气。
阿影和小黑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十分默契,阿影吹响了手哨,小黑晃动铃铛。
这指令一下,鬼面军立刻后撤,而后上百个勾魂从后面飞了出去,将城门口|活着的那些人团团围住。
铃铛声再次响起,勾魂一窝蜂般收拢了包围圈。
萧沐阳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扔盐粉弹。”
大吼了一声后,身上带着盐粉的黑市杀手,全都将身上带的弹丸重重的砸在地上。
只见一团团白色雾气在勾魂的包围圈里炸开。
那些勾魂开始挣扎,萎靡。
“快走。”萧沐阳大喊。
见此情形,小黑始终咧着笑的嘴,闭上了,紧接着赶紧用黑布挡住了自己口鼻,又把斗篷使劲的往自己身上裹了裹。
“那白色烟雾是什么?为什么勾魂都死了?”阿影紧张的看向小黑。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小黑又瞬间想通了一件事,“我就说,霍惊雷手里的那些勾魂是怎么没的,原来他们找到克制勾魂的办法了。”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小黑瞅着正朝他这边飘来的白雾,整个身子都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可能是老天爷不开眼吧,明明已经要入冬的天气,明明刚才还是个大晴天,可这会儿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转瞬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原本还漂浮在空气中的盐粉,被雨水一浇,全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黑扯下脸上的黑布,刚才都已经闭上的嘴,再次咧开。
“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哈哈哈哈。”
话音还没落,小黑手持铃铛在大雨里朝着萧沐阳的方向飞了过去。
萧沐阳虽然人已经到了极限,却是察觉到了小黑的靠近,但小黑似乎不是来攻击他的。
小黑的目标是始终站在他身边的黑白二煞。
“躲开。”
萧沐阳用尽全力把黑白二煞推开,想要再去躲小黑的攻击,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小黑一手晃铃,一手拿着根极细的红色长针,朝着萧沐阳的胸口就打了进去。
“老大~~”
“萧老大。”
萧沐阳捂着胸口,第一时间就明白小黑对他做了什么,“别让他晃铃铛。”
一边下命令,萧沐阳一边点自己身上的大穴,他还用留存在他气海中,释念给他的最后一口雪冷禅的内功去追逐那在他身体里来回游走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中,黑白二煞,还有丁墨拼了命的靠到了小黑的身边,使劲了浑身解数,阻止他晃动铃铛。
小黑身法诡异,走位奇怪,几个人都很难抓到他,但也确实妨碍了他启动萧沐阳体内痋虫。
就在萧沐阳马上要用雪冷禅的内力冻住那条痋虫时,小黑的铃铛声还是响了。
萧沐阳只觉得自己头脑发热,浑身手脚开始不受控制。
铃铛声又一次响起时,萧沐阳竟然从后面袭击了黑白二煞。
罗刹掌,穿心而过,黑白二煞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便双双死了。
“丁墨!!!!杀了我!”
靠着最后一丝理智,萧沐阳红着眼睛,朝着丁墨大喊。
丁墨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让他杀刚才还跟自己并肩战斗的伙伴,他还是下不去手。
“杀了我!快,我控制不住了。”
丁墨皱着眉,握紧长刀,把心一横。
只是那长刀朝着萧沐阳的脖子上劈去时,一道强劲的剑气从远处打来,将丁墨的刀打偏了半尺。
紧接着,十几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其中一个用最快的速度飞到萧沐阳身边,拿出十八根金针刺进了萧沐阳身上的各处大穴。
而后又有一人飞身过来,丁墨立刻认出来那人是谁。
“慕庄主?”
“是我,萧沐阳不能死,带他去找释念,这里交给我们。”
慕落潮把已经昏迷了的萧沐阳往丁墨身上一推,便和身边的人去攻击已经躲的很远的小黑。
丁墨来不及多考虑了,他把萧沐阳往后面一背。
找到了一匹马,在慕落潮带来的那些人给他杀出的那条血路上,冲了出去。
但就在丁墨已经跑出了很远之后,他看见了赵钦带着的大部队。
大雨中,赵钦看了一眼狼藉不堪的战场,脸色差的很。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结果还是被搞砸了。
再看那些把阿影还有小黑|逼得节节败退的黑衣人,赵钦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
“看见了吗?你们的弟子,朋友,至交好友,来救你们了。”
站在赵钦身边的那些被他控制了的各门各派宗主掌门弟子,全都红了眼睛。
可他们再恨,也没办法反抗体内的痋虫。
“去,把那些人都给我活捉了。”命令一下,这些想死都不能死的人朝着城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慕落潮看着最先朝他飞过来的无峰宗宗主扶鸿雪,眼眶瞬间一热。
“扶宗主。”
扶鸿雪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睛祈求慕落潮杀了自己。
慕落潮当然明白扶鸿雪眼神中的用意,可慕落潮根本下不去手。
“不要恋战,杀了那个勾魂师。”
慕落潮大吼一声,他带来的那些人,快速的锁定了勾魂师的位置。
几十个人目标非常明确,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今天一定要让那核心祸患死。
小黑嗅觉敏锐的像条狗,危险的气息早就被他嗅到了。
他一边往赵钦的方向跑,一边晃着铃铛操控着勾魂和被痋虫控制的活人。
一开始赵钦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救人的,可看了会儿才发现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保护魂师。”
赵钦意识到这些时还是太晚了,小黑到底还是没能逃得了江湖上那些顶尖高手的追击。
就在离赵钦不远的地方,小黑被五六把长剑绞杀在了地上。
怕这妖人死后还能活过来,当着赵钦的面,几个人直接把小黑分尸了。
小黑体内的一条黑色虫子,也被撒上了一把特制的盐粉。
至此,给赵钦创出了庞大战斗力的勾魂师彻底死了。
不过被包围的这些人也知道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这一次的突袭,就是一场有来无回的赴死。
慕落潮笑着,挑起了小黑掉落在地上的阴阳铃,朝着天空中一扔,下一瞬,阴阳铃便被神剑山庄的万刃山剑法毁成了碎片。
自知逃不出去的众人,既不想杀同门,杀朋友,也不想成为怪物或者人质,竟然开始纷纷自刎。
“给我留活口,留活口!!!!!!”
“活口?赵钦,你什么都留不下。”慕落潮铿锵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一代剑术大师想死,根本没人能拦得住。
可就在慕落潮要对自己动手时,那些被痋虫控制的人也全都准备要自戕。
“你要是敢死,他们就都跟着你一起死。”赵钦虽然没了小黑,但是能控制这些痋人的魂师还有很多,一时间赵钦的队伍也没乱。
慕落潮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心中快速的做着决定。
这次回来京城的路上,他们碰见了带这赵烨往回赶的释念。
在听到那些被赵钦抓起来的宗主掌门,已经被赵钦用痋虫操控时,赵烨提出来,或许他能想办法在不杀死宿主的情况下,杀死那些痋虫。
所有人都觉得小赵烨只是在说孩子话,可他们已经没的选择。
最后,慕落潮想要赌一次,赌这个时代的年轻一辈,可以扭转乾坤,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也赌赵烨能成为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所以,他才带着这些人不计代价的来除掉勾魂师,毁了阴阳铃。
可若是这些被赵钦控制了的好人全都死了,那江湖从此再也没有亮天的时候。
慕落潮自己不怕死,可他得给别人留下活的机会。
在心中做了决定之后,慕落潮扔了手里的剑,束手就擒,那些跟着他来的人,也都纷纷弃剑。
当鬼面军把这些人全都控制住时,赵钦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胜利的。
他看着小黑碎成了不知道多少块的尸体,长长的沉了一口气。
那个曾经被岳先仁关在笼子里只对他傻笑的痋人小孩,再也回不来了,他最忠心的狗,没了。
第92章 千舟城困境1 赵钦登基,慕澄被千机阁……
日落十分还没到, 赵钦就控制了整个皇宫。
保护赵成寅的那些人,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两个皇子,宫中的嫔妃, 怀着孕的贵妃,还有众大臣, 全都被压着跪在满地是血的紫宸殿外。
这些人连哭都不敢哭,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
赵钦踩着被水冲刷过湿漉漉的地面,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紫宸殿。
当大门被打开时,偌大的宫殿中, 就只有赵成寅一个人。
赵成寅穿着一身暗金色龙袍,站在大殿中央, 看着自己素未蒙面的第四个皇子,这应该是父子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没想到, 你来的竟然这么快。”
“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我能活到今天?”
赵钦走到赵成寅面前,用一种不屑的目光看着他的亲生父亲。
“确实, 朕还以为你这孽种, 早就死在外面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骂我是孽种?你就不怕,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没骂你, 朕说的是事实。”
赵成寅走回到了龙椅旁,疲累的坐在了龙椅下面的台阶上。
“二十八年前, 你母亲趁我醉酒勾引了我,这件事被当时的皇后知道了,皇后一气之下, 在第二天让五个侍卫轮番侮辱了她,十个月后,你出生了。
皇后做的事太脏,为了掩人耳目,我处死了那天晚上的几个侍卫,我还给你取了名字,默认了你是赵家的血脉。
但实际上,你是不是我的种,没人知道,所以,你不是孽种,你是什么?”
这是赵成寅心中最后一个秘密,他看着赵钦愈发阴暗的脸色,自嘲的笑了起来。
“罢了,这皇位你想要就要吧,朕就是觉得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我那还羽翼未满的孙儿。”
说完最后一句,赵成寅开始往外大口大口的吐黑血。服毒自尽,是赵成寅作为帝王,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这样的死法,让已经要发疯的赵钦,非常不爽,他扑过去,死死的攥住赵成寅的衣襟。
“为什么?既知道是孽种,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还要留我这条烂命?你知道我在宫里的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多希望你能来看我一眼吗?”
赵钦的声声质问,没得到任何回应,赵成寅只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里有厌恶,有愧疚,唯独没有父亲对孩子的疼惜。
而后,赵成寅便没了气息,睁着眼睛死了。
赵钦松开赵成寅的尸体,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痛哭了起来。
他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让他觉得自己有一样东西比别人高贵,那就是他的皇家血脉。
可到头来,他不过就是一个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孽种。
坐在赵成寅的尸体旁边,赵钦好像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是锋利的。
直到日落西山,外面开始点灯,赵钦才用血淋淋的手把自己重新拼好。
当他从紫宸殿走出去时,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外面的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大官,下了他作为新帝的第一道圣旨。
“全杀了,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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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舟城,千机阁主宅大殿中。
谢宁扯着慕澄的胳膊激动的都要蹦起来了。
“慕大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我都想死你了,那个,那个……”
沈云竹的名字谢宁不敢提,因为他自从回了家之后,跟他娘说了他的经历,他娘就不允许他再提沈云竹。
他娘说,沈云竹不是好人,跟他交往会学坏的,就连沈云竹通缉令,千舟城里都找不到一张。
“谢宁,我有要事要跟谢夫人说。”
时间紧迫,慕澄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他现在没心思跟谢宁叙旧。
谢宁母亲,也就是现在千机阁真正的管理者谢夫人姜涵紫,坐在高位上开了口。
“念安,你先靠边。慕少庄主,你有何急事?但我先说好,我们千机阁不掺和你们江湖上的争斗,你如果想让我加入朝露,就免开尊口了。”
姜涵紫的语气是有些刻薄的,慕澄站到她面前这么长时间,她连茶都没让人上。
她早就听闻这个慕澄和那个沈云竹之间的事,像慕澄和沈云竹这样离经叛道的人,她半只眼睛都看不上,她也不希望谢宁跟他们来往过甚。
慕澄并不在意姜涵紫对他的怠慢,他只想说清楚现在的状况。
“谢夫人,我没想让你加入朝露,但现在是有人不想让千机阁置身事外,如今江湖已经全被一个极恶之人掌控,他既要做皇帝,也要主宰整个中州,千机阁虽然在东海一隅,可千机阁能做火器,这让那恶人极为忌惮。
如今,恶人已经派出了一支极其恐怖的军队,正朝千舟城而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将这里荡平,让千机阁在中州彻底消失。”
慕澄把话说的非常清楚了,他神色凛然,目光坦荡,看着就让人觉得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没等姜涵紫回话,谢宁抢先一步开口,“什么?要荡平千舟城?慕大哥,那极恶之人是谁啊?”
虽然赵钦身份让无峰宗蒙羞,可慕澄并不打算隐瞒,“你认识,我师兄,赵钦。”
“赵师兄?”谢宁眼睛瞪的老大,“他,他怎么会是坏人,他那个人待人和善,又满身正气,怎么可能呢?”
慕澄轻叹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没人知道人皮之下藏着的是人还是鬼。”
“是啊,慕少庄主说的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姜涵紫根本没信。
慕澄蹙眉,虽然心里已经开始对这位谢夫人不满,但大事当前,他还是压住了火气。
“谢夫人,我没必要骗你,换句话说,你们千机阁是覆灭还是无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可千舟城还生活着数万人,若是让那些怪物进了城,如此繁华美丽的千舟城将成为又一个人间炼狱。”
“你无理。”姜涵紫一拍椅子扶手,满脸怒容的站了起来。
“果然,跟那姓沈的败类混在一起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你还是名门之后,来人啊,送客。”
“谢夫人!”慕澄可以忍受姜涵紫队自己的怠慢,但他不能接受别人骂沈云竹。
“谢夫人,你堂堂千机阁主母,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傲慢,没想到你心胸如此的阴暗狭隘,你根本都不认识沈云竹,凭什么就私自给他下了定义?
千机阁在你这样的人手里,真是悲哀。”
慕澄说完转身就走,姜涵紫哪里被这么骂过,手放在椅子上一拧,忽然间几十根利剑朝着慕澄射了过去。
“娘,不要啊。”谢宁在旁边吓的大喊。
慕澄却是连头都没回,他肩膀一震,内功外泄,那些朝着他射去的剑,竟然全都被他的内力给弹了回去。
谢宁怕俩人矛盾再升级,赶紧追在了慕澄身后。
“慕大哥,慕大哥你别生气,我娘亲是有点不好相处,你说的那些我都信,我一会儿就回去劝劝她。”
慕澄停下脚步,回身低头看向谢宁。
“谢宁,暗潮阁现在的阁主霍惊雷马上就会来千舟城,他带着五百个以上的怪物,那怪物叫人浮屠,他手里还有大批的鬼面军,痋人。
如果不提早做准备,让那些人浮屠被运送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啊?怎么会这样?”谢宁还是不能完全消化慕澄的话。
“千舟城的守卫是衙门在负责吗?”谢夫人的不信任,让慕澄只能另想他法。
谢宁摇摇头,“千舟城所有的城防都是千机阁在管,这里只有一个管理出海事物的水务衙门。”
谢宁想了想,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慕大哥,我信你,我现在就去说服我娘。”
“好。”
慕澄没有办法,只能是把希望放在谢宁身上。
离开千机阁,慕澄走在热闹的长街上,他还记得沈云竹跟他说过,这里的鱼很好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过来跟他汇合。
就在慕澄陷入万千愁绪中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慕澄的肩膀。
慕澄回头一看竟然是景桓和尹星空。
“慕澄,我就看着像你。”景桓一激动上去就给了慕澄一个拥抱。
景桓抱完了,尹星空也想抱,但没等尹星空上手,慕澄张开双臂把俩人都抱在了身前。
“见到你们真好,上次我走火入魔,如果不是你们,我怕是早就死了,请二位受慕澄一拜。”
慕澄松开手,立刻抱拳要对景桓和尹星空鞠躬。
景桓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咱们可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跟兄弟还见什么外啊?”
“就是,诶?沈美人呢?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说来话长,你们怎么会在千舟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走。”景桓扯着慕澄和尹星空三个人一起,去往了朝露在千舟城内的据点。
一到地方,慕澄就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先生。
“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先生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慕澄,随后笑着对慕澄说道:“慕少庄主,久仰大名。”
第93章 千舟城困境2 慕澄看着面……
慕澄看着面前样貌清秀身形纤弱的年轻男子, 就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恭敬的对着先生抱了下拳。
“慕澄见过先生。”
“不用如此拘谨。”先生说完似乎还往慕澄的身后看了看,“慕少庄主, 一个人吗?”
“是。”
慕澄把此次来千舟城的目的,跟众人详细的讲了一遍, 千机阁谢夫人的态度,慕澄也说了。
“这就很难办了,千机阁立世百年,从来不参与江湖争斗,自从上一任谢家家主死后, 这位谢夫人更是谨慎的厉害。”景桓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与千机阁的那位少年阁主谢宁有些交情,事情的厉害关系, 我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劝的动他母亲。”慕澄说完,再次看向一旁的先生。
“先生, 我认为你在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我也不会再走了,朝露已经到了存亡之际,能不能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就看这场仗能不能打的赢。
若是不能阻止霍惊雷, 那么江南道十八城都将会沦陷,所以千舟城绝不能出事,我现在就去见谢夫人。”
先生告别慕澄, 带着身边的护卫往外走,待人走远了, 慕澄才问出心中疑惑。
“这位先生是个女子?”
尹星空一听,还挺惊讶的,“慕澄你竟然看的出来!”
“我又不瞎。”
“那你知不知道, 这位还是你情敌呢。”尹星空声音小了几分,眼中都是调侃。
“尹星空,别乱说。”景桓看了看左右,幸好没别人。
“我乱说?咱们一到这,这位先生就跟我们打听沈云竹的事,沈云竹又不是朝露的人,她为什么要打听他啊。”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确实,我们说沈云竹的时候,先生的表情都会很紧张。”景桓其实也感觉到了。
慕澄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先生她,是不是姓柳?”
此话一出,尹星空和景桓俩人眼睛瞪的老大。
“慕澄,先生姓柳这件事可是朝露的绝密,我们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尹星空疑惑的很。
“那我应该知道她谁了。”慕澄站了起来,想到了沈云竹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三年前,他私自放走柳大学士一家人这件事。
沈云竹说,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家人争先恐后赴死的样子,尤其是柳大学士的大女儿,柳涵月。
在沈云竹眼中,柳涵月是个诗书才情绝佳的女子,她的目光和眼界,都远超旁人。
当时也是这个柳涵月恳请沈云竹跟他们一起去南冥重新开始。
沈云竹多聪明啊,他知道柳涵月是对他有爱慕之心的,可沈云竹孑然一身惯了,而且他还想着去找慕澄,他当时就跟柳涵月说的很清楚。
他告诉柳涵月,自己欣赏她,但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
沈云竹对于这种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瞎想,不行就是不行。
后来,沈云竹一路把他们送出大虞,沈云竹那时就认为,他和柳家人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柳涵月不但回到了大虞,还在三年前建立了朝露。
慕澄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朝露能获得那么多各地大小官员的支持,能在江南建立基地和关系网,因为现在官员,大部分都是大学士的门生。
又因为他爹和太子关系密切,柳涵月又得到了江湖力量的支持。
想通这些,慕澄还是对这位柳小姐很钦佩的。
“对了,沈云竹呢?你俩怎么没在一起?”景桓想问半天了。
“他去搬兵了,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慕澄一想到那些人浮屠,就还是十分担心。
“陪我去城墙那边看看吧,我们得想一想,如果谢夫人不配合,我们要怎么把这里的伤亡降到最低。”
就在慕澄尹星空景桓往城门那边走去时,姜涵紫再次拒绝了朝露。
“别说了,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可以不信,但关城门这件事,做不到吗?谢夫人,若是那些怪物真的进了城,就因为你的偏见,导致城中百姓惨死,你的良心过的去吗?”
谢宁一直在旁边,他走到姜涵紫身边,跟着劝道:“娘,我们就是关城门,这也不行吗?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们关了城门根本就没有损失。”
“怎么没有损失,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商队要进城吗?你又知道我们千机阁每天要往外运送多少货物?关一天城门,我们的生意就少一天。”这就是姜涵紫的理由。
千舟城内有港口,每天海港运输繁忙,关城门一天,干的货物还好说,那些海产怎么办?千舟城一直都是千机阁管,她也答应过老阁主,要让千舟城一直繁荣下去。
“娘,是赚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敌人都到家门口了,你还在想着怎么赚钱。”谢宁真的没想到他母亲竟然是在顾虑这个。
“你们别说了,城门绝不能关,那姓慕的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再说,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敢动我千机阁。”姜涵紫不再理会谢宁和柳涵月,自顾自的走了。
谢宁皱着眉,很抱歉的看向柳涵月,“对不起,阁主印信在我娘手里,我虽是阁主,但下不了命令。”
柳涵月没想到谢夫人能如此固执,只能是跟谢宁告辞。
千舟城不愧是繁忙的港口之城,即使是夜里,也有商队进城。
慕澄站在城门口,注视着一架一架的马车,只是刚看了没多一会儿,慕澄就看见了三辆非常巨大的马车从城门外驶了进来。
这大马车慕澄见过,正是两日前他跟沈云竹在小渔村外见到的。
“糟了。”
慕澄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在来千舟城之前,这样的马车会不会已经偷偷的运进来很多了?
要是这样,那这满城的人……
慕澄知道自己现在去拦车定然会打草惊蛇,但他必须这么做,他得让谢夫人看看,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慕澄简单的跟景桓和尹星空说了一下他的计划,三个人立刻达成共识。
就在那马车想要往城里深处走时,慕澄挡住了马车的去路,也没废话,慕澄拔剑就冲了过去。
跟车的护卫立刻回击,尹星空和景桓则去拆马车上的挡板。
此时,谢夫人带这一众随从,正好站在高高的天桥上,亲眼看见了慕澄拦车这一幕。
“真是胆大妄为,这姓慕的当我千舟城什么地方?当街动武,去给我把他们都擒住。”
一声令下,好多善用暗器的高手朝着慕澄冲了过去。
慕澄刚解决完两个鬼面军,立刻感觉到了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朝他飞来,慕澄身法奇快,几个转身就全都躲过去了。
那边尹星空拔掉了最后一个插栓,他和景桓一起用力一拽,马车上的四面挡板都掉了。
不出所料,马车的笼子里面关着的就是人浮屠。
“这什么鬼东西?这么丑!”尹星空最恶丑,他连着往后退了好几下。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让步,让一个没死透的鬼面军,有了机会。那鬼面军滚到车底,使劲一拽,原本封闭的牢牢的笼子,竟然开了。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谁开始晃铃铛。
这铃铛声一响,原本安静的人浮屠瞬间暴躁了起来,往外一窜,直接跳到了大街上。
另外那两辆车里的人浮屠,虽然还被关着,但听见铃铛声也开始狂躁了起来。
站在天桥上的谢夫人,惊恐的看着那怪物,似乎根本不相信,世间能有这样的东西。
慕澄大喊了一声,让景桓去找晃铃铛的人,随后自己挽剑冲了过去。
这只人浮屠长着十几个人的脑袋,畸形扭曲的身子却非常的灵活,它冲到人群中,便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只要身上没有痋虫味道的活人,在它的眼中都是食物。
眼看着那人浮屠抓起一个被吓到没了魂儿的路人,要往嘴里塞,慕澄一道剑气划过去,将人浮屠抓着路人的手利落斩断。
人救下来之后,慕澄又开始去攻击。
这人浮屠体型太大了,被砍了手脚也不知道疼,甚至更加的灵活,上蹿下跳,顷刻间,连着毁了五六幢房子。
另一边,景桓和尹星空终于发现了隐藏在一个角落里面穿着一身黑衣晃铃铛的人。
景桓的剑极快,没给那人逃跑的时间,一剑给捅了个对穿。
只是铃铛声虽然没了,可放出来的人浮屠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虽然肢体被慕澄砍的七零八落,但就是不死,而且那些流着黑色血液的断口处,好像还能长出来新的肢体。
谢夫人这会儿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之后,千机阁的人便开始围在了人浮屠周围。
这些人也同慕澄一起和人浮屠周旋了许久,才将一张金属做的网罩在这怪物的身上。
紧接着,四五个人一起收网,那网开始迅速变紧,用来织网的金属丝比刀刃还锋利。
人浮屠的皮肉被切开,最后终于在众人的合力之下,变成了一堆整齐的肉块。
肉块中间,好多条黑色的虫子来回蠕动,慕澄在街边的一家铺子里,抓了一把海盐,撒了上去。
那些虫子开始萎靡,最后死了。
盐可以杀死痋虫,但寄生在人体内的痋虫就需要魂草做药引才可以,而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魂草了。
“慕少庄主。”谢夫人在高处看到了这一切,她脸色苍白,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东西,你说有多少个?”
慕澄甩了一下剑上的黑血,收了剑之后,才回答道,“至少五百个。”
一夜之间,千舟城开始戒严,大门紧闭,城墙上机弩挂弦,全城所有货栈彻查还有没有提早运进来的人浮屠。
找了整整一夜,在城里翻出来十二个。
谢夫人把千机阁所有的长辈都请了出来,又让谢宁把慕澄等人请了过来。
这一次,谢夫人没有再摆那个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经过一番商议千机阁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怪物入城。
慕澄则和朝露的人,还有千机阁的护卫轮番到城墙上守着。
另一边,沈云竹和冷杉一起正快马赶往千舟城。
“师兄,那江南道总兵,不会再放我们鸽子了吧?”
“不会,皇帝的金印现在在江河远手里,江河远现在能调动任何一只还没有臣服赵钦的军队。”
这金印的用处就在这里,赵成寅也算是干了件好事。
两个人快马加鞭,没空聊太多,可就在快靠近千舟城时,他们竟然遇见了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那马车上挂着的是千机阁的旗子。
再往后看,后面竟然还跟着一队暗潮阁的鬼面军。
“小杉,过去救人。”
“好。 ”
沈云竹和冷杉都曾是暗潮阁的指挥使,他们俩虽然以前经常戴面具,可还是有人认识他们两个的。
一看见这俩瘟神,这些人嘴里直骂晦气,不过他们的大部队已经在前面了,若是沈云竹和冷杉继续往前走,那就是自投罗网。
没过多少招,那些鬼面军开始后撤。
沈云竹和冷杉不打算浪费时间也没再去追,而是回到千机阁那辆马车的旁边。
询问了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千机阁阁主的外祖父,也是千机阁的四大长老之一。
沈云竹觉得和谢宁是朋友,救了人家长辈就是举手之劳,还想去说明情况再打个招呼,结果人家一听沈云竹的名字,干脆连车门都没开。只说了句谢,就继续往千舟城的方向赶了。
冷杉歪着头,用舌尖顶着腮,一脸的怒气,“这老杂种,给他脸了。”
沈云竹看了冷杉一眼,直接笑出了声,“季行之不在这,你是原形毕露了。”
“什么叫他不在这,我就原形毕露,老子怕他吗?”
“季大哥!”沈云竹忽然看向冷杉身后做出惊讶的表情。
冷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变脸变的比翻书都快,立刻从邪恶小痞子,变成乖乖贵公子了。
只是当他装好样子回过头时,他后面只有空气,还有沈云竹的爆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冷杉气的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回头瞪沈云竹,“你是不是忘了,让我踩脚底下是什么感觉了啊?师兄。”
“赶紧走吧,你个傻子。”沈云竹把冷杉扯到马匹旁,两个人再次朝千舟城疾奔。
得知先一步潜伏进千舟城的那些人浮屠的事情败露,霍惊雷已经没了耐心。
就在风云变幻,东海之滨下起狂风暴雨时,他下了进攻的命令。
在雷声雨声的掩盖之下,铃声四起,一只只体型硕大的人浮屠,穿过雨幕朝着千舟城的城门冲了过来,但在那恐怖至极的队伍前面,竟然还有一个马车。
始终站在城墙上没走的谢夫人一看见那车队上的挂着的旗子,脸色更白了。
“开城门,开城门。”
城墙上站着的其他人也都看见那马车,赶紧去启动机括,要把城门打开。
可就在车队与后面那些人浮屠赛跑的时候,速度更快的勾魂,竟然飞到了马车前面,将飞驰的马车生生截停。
被这么耽误了片刻,两个人浮屠便道了马车的旁边,开始疯狂撕咬,撞击千机阁制作精良的木车。
眼看着车就快要被撞碎,而因为人浮屠动作很灵敏,高处的弩箭根本没法瞄准,若是射不到怪物,那射到的就是马车。
就在所有人都为那马车捏了把汗的时,一道亮白的闪电光之下,两匹快马朝着被袭击马车的方向飞速跑来。
其中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在距离马车还有三四丈远的地方,从马上腾空跃起。
只见这大雨夜里,划过一道圆弧形的月光。
月光锋利无比,竟然瞬间劈开了一个人浮屠的身子。
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用的竟然是破云剑的招式,剑招华丽大气,虽然练的还不是很熟练,但因为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加持,在这雨夜里,竟也如杀神附体一般。
“阿竹!”慕澄瞪大了眼睛,往下看。
尹星空和景桓都看见了,不过他们站的高,在上面喊沈云竹也听不见。
慕澄在见识到了千舟城大门的防御之后,觉得现在最合理的作战方式就是,守城。
因为千舟城的城门上全是机弩,还有数不清的防御装置。
此时城门已经开了,慕澄必须让沈云竹立刻进城。
“阿竹,进城门。”
慕澄对着下面大喊,因为在声音中加了内功,这声音很清晰的传到了城门下。
沈云竹抬起头和慕澄对望。
“嗯。”沈云竹微笑点头,而后对着冷杉喊了一声。
“小杉,你跟着车先走,我殿后。”
“收到。”
冷杉听习惯了沈云竹的话,他都没多想,就在这混乱的战场中,去到了那辆马车的前面,一打马屁股,再次让马车疯跑了起来。
而这时,更多的人浮屠朝着他们扑了上来。
沈云竹再次长剑横扫,一人当关,给身后的马车留下进城的时间。
终于,马车和冷杉全都安全进了城,可等冷杉回头去看时,那城门竟然要重新关上了。
“等等,我师兄还在外面呢,为什么关门?师兄,师兄!!!!”
冷杉大喊,见阻止不了城门的关闭,就想再出去,可第一道闸门已经落下,那一道道精铁打造的方格栅栏,任凭冷杉怎么推都推不动。
这一幕,城墙上的人全看见了。
慕澄回头去看谢夫人,只见谢夫人已经把操控城门开关的钥匙,插再了自己的头发上。
“沈云竹还没进来,为什么关门?”
“那,那就是一个江湖败类,死就死了,我为什么要为他冒风险?千机阁为什么要为他冒风险?”
谢夫人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震惊不已。
刚才如果不是沈云竹,那辆坐着谢夫人父亲的马车,根本没机会逃出来。
“娘,你在说什么?小竹哥哥在下面为了我们拼命,你竟然把门关上了。
谢宁还没等到他娘回复呢,那边就听见了两声惊呼。
“慕澄!”
“慕澄!!!”
慕澄当着众人的面,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这会儿沈云竹已经看见了城门完全关死,他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他经常是被人牺牲的那一个。
不过他现在特别怕死,他都答应慕澄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现在的状况非常的不乐观,慕澄给他的那些内力已经用完了,他现在用的全是他气海内少的可怜的内力。
这种胸口闷疼的感觉沈云竹非常熟悉,他大概是又要吐血了。
因为气力不够,沈云竹手上的剑也慢了下来,也就在这时,一个人浮屠的大爪子朝着沈云竹的后背抓了下去。
沈云竹是感觉到身后有风的,他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怕是要受伤了,但片刻功夫过去,他并没有被攻击到。
回身一看,那人浮屠的整条手臂,都被斩了,而拿剑的人正是慕澄。
“子清?你怎么下来了?”沈云竹有些生气,但又瞬间理解。
如果位置调换,换成是慕澄被关在大门外面,沈云竹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的。
“不能在这耗着,我们得去杀了霍惊雷。”
无需多说,慕澄扯过刚才沈云竹骑过来的一匹马,拉着沈云竹的手,把他拽上来之后,一扯缰绳,穿过狼藉的战场,朝着远方跑去。
周围全是人浮屠,还有无数从城墙上射下来的利箭。
沈云竹坐在慕澄身后,把朝他们射来的剑,全都用剑气挡了回去。
城墙上,谢宁眼睛都红了。
谢夫人却在旁边冷笑,“看见了吧,他们俩已经逃了,他们就不是好人,你还在这跟他们掏心掏肺。”
谢宁攥着拳头,浑身都在颤抖,他转过脸怒视着母亲。
“如果他们怕死,他们要逃,为什么他们还会千里迢迢的跑来告诉我们要做防范?小竹哥哥身子不好,好几次命悬一线,可他刚才还是不要命的救了外公,这样顶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诋毁他?你的偏见让你看起来特别的丑恶,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啪的一声,谢夫人给了谢宁一个耳光。
“我这么做,还不是都为了你?”
“为了我?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长,你把你自己的儿子,置于忘恩负义的地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宁跑到一旁,开始手动调整机弩,他既然无法去战场上帮沈云竹和慕澄,他就只能替他们扫清一下身边的障碍。
千机阁其他的人见少阁主都开始用弩箭支援那匹穿行在战场中的一马二人,也都纷纷开始手动操作。
这一举动立刻就被慕澄和沈云竹感觉到了,好多朝他们扑过来的人浮屠,都被利箭钉在了原地。
眼看着慕澄和沈云竹就要接近霍惊雷的位置,谁知前路竟然被十几个黑衣人挡住,慕澄定睛一看,人当场愣住。
在他面前的全是当时被赵钦带走的同门,好多个都是无峰宗的宗师。
“各位师伯?”
“子清,他们不太对劲。”
沈云竹话音刚落,那些无峰宗的宗师就一起朝着他们攻击了过来。
慕澄和沈云竹飞身下马,被迫招架。
“他们肯定是被痋虫控制了。”沈云竹看着这些人通红的眼睛,还有脸上痛苦的表情,大概猜到一些。
沈云竹身上还有些盐粉的,可吸入了盐粉的勾魂,痋虫死了本体也会死,沈云竹不敢贸然用,慕澄那边也只能是被动招架。
大雨还没停,周围的声音非常嘈杂,沈云竹分辨了半天,终于在这嘈杂中,寻找到了铃铛的声响。
“子清,我去找控制这些人的魂师。”
慕澄现在腹背受敌,又不能大开杀戒,他在这个处境里,非常的难受,看见沈云竹一个人往更远的地方跑,又十分担心,然而现在他分身乏术,无法给沈云竹任何的支援。
这一会儿的功夫,沈云竹已经接近了那铃铛声传来的位置。
朝着一块大石头的后面使劲一抓,颜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沈云竹给扯了出来。
见到是颜桑,沈云竹眸色变冷。
不过还没等沈云竹开口,颜桑先一步的跪下了。
“小竹,我都是被逼的,我做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都是霍惊雷逼我的。”
因为停止了晃手里的铃铛,后面那些攻击慕澄的同门行动开始变的缓慢起来。
不过想要彻底恢复,还得一段时间。
沈云竹看着颜桑,紧了紧手里的长剑。
就在颜桑猜自己已经刚让沈云竹心软了时,霍惊雷武器从后面朝着沈云竹劈了过来。
沈云竹把剑往背后一伸,准确的挡住了霍惊雷的剑。
终于,两个人再次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沈云竹,三年了,三年前你就应该死了,今天我就再杀你一次。”
“就凭你?”
沈云竹的气开始不够用,他必须速战速决。
俩个人都不喜欢废话,眨眼间就缠斗在了一起。
从小到大,霍惊雷和沈云竹比武,霍惊雷就没赢过,霍惊雷恨沈云竹恨到了骨子里,凭什么他能得到所有的关注,凭什么霍四海到哪都会夸沈云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霍惊雷越恨越不甘心,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亲手宰了沈云竹。
三年前,沈云竹掉下毒瘴谷,霍惊雷以为他必死无疑,万万没想到,他活了下来,他还在京城的诏狱里藏了两年。
一想起来这些事,霍惊雷的招式就更凶狠,更用力,但也正因为如此,霍惊雷的破绽也就特别多。
沈云竹现在五脏六腑都在着火,他看着后面还在跟那些同门苦战的慕澄,看着千舟城逐渐失守的城墙,又看了一眼重新在旁边晃起铃铛的颜桑,沈云竹咬了咬牙。
虽然他很不想死,但是今天在这里,他也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再活着。
提了一口气,沈云竹开始变幻剑法,招招式式都是致命的杀招。
很快的,霍惊雷就招架不住了。
“你看,你还是打不过我。”
对剑的片刻,沈云竹冲着霍惊雷挑眉,霍惊雷还想反击,但沈云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侧身夺刃,一脚将霍惊雷踹了出去。
霍惊雷滚地翻身,刚站起来沈云竹的剑又到了。
霍惊雷看见一旁的颜桑,想都没想,把颜桑扯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颜桑是不信沈云竹会杀她的,她可是暗潮阁中,唯一一个对沈云竹好的人,而且她了解沈云竹,沈云竹嘴硬心软,不可能会对她动手。
但下一瞬,当她觉得胸口一凉时,她终于停止了脑子里那愚蠢的想法。
“你,你杀我?”
颜桑低着头,看了一眼插进她心脏的剑,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欠你的,我还了。”
沈云竹拔剑那一刻,就是颜桑死的那一刻。
霍惊雷也没想到沈云竹能杀颜桑,只是他推开颜桑想要再跑时,被沈云竹抢先一步,按在了地上。
那把长剑也抵在了霍惊雷的脖颈处。
“哈哈,哈哈哈。”霍惊雷大笑,笑过之后睚眦欲裂,“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答应过霍四海,我会给你个痛快,但我也有最后一句话要跟你说。”沈云竹深深的呼吸着,看着霍惊雷的脸,脑子里想起了他们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一切。
九岁以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可痋人洞之后,彼此就越走越远,如今,已经是见面就红眼的仇人。
沈云竹扬着唇角,对着霍惊雷露出了一个满是嘲讽意味的笑。
“霍惊雷,三年了,你还是这么的,没用。”
话落,沈云竹长剑用力向下一抹,霍惊雷颈部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沈云竹被溅了一身。
他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拄着剑站起来,向后看。
因为颜桑已死,那些无峰宗的宗师们开始逐渐变得安静,但他们还是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慕澄得以脱身,朝着沈云竹这边飞快的跑来。
看着死在后面的霍惊雷和颜桑,慕澄赶紧上前把摇摇欲坠的沈云竹扶住,紧接着迅速用内力给他稳住心脉。
短暂的传功之后,沈云竹那张煞白的脸才重新出现了血色。
虽然这次也同样惊险,但沈云竹还是把他那破烂不堪的气海给保住了。
“没事了,哥哥。”靠在慕澄身上,沈云竹黏糊糊的撒娇。
慕澄抱着他,眼睛看向千舟城城门的方向。
就在他们过来找霍惊雷这段时间里,援兵已经到了。
季行之带着从江南道总兵那里借的所有兵力,前来支援。
直到天光乍破,骤雨将歇,所有人浮屠都被绞杀,鬼面军全军覆没。
沈云竹没力气走路,慕澄就背着他,重新往城门的方向走。
一边走,沈云竹一边在慕澄耳边呢喃。
“子清,霍惊雷死了,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去找赵钦了。”
“嗯,快了。”
“那等天下太平了,我陪你去重建神剑山庄吧,上次去,伯母给我准备了一桌子的饭,我都没来得及吃。”
“好,我们去把我娘接回来,然后一起回家。”
“嗯。”沈云竹好累,闭上了眼睛。
“阿竹,等神剑山庄重建完成,我们就成亲,你说好不好?”
“好。”
最后应了一个字,沈云竹就昏睡过去了,偏头看了一眼,把脸枕在他肩膀上的人,慕澄心里疼的厉害。
不能再让沈云竹拼命了,以后就算把他锁起来,也决不能让他再动用自己气海。
此时,城门大开。
冷杉第一个从城门里面跑出来,也没先去找季行之,而是直奔沈云竹和慕澄。
“我师兄没事吧?活着还是死了啊?”
“睡着了,没事。”慕澄给了冷杉一个安慰的眼神。
慕澄又看向已经走到冷杉身边的季行之。
“季大哥,来的很及时。”
“你们辛苦了。”季行之轻拍了一下慕澄的胳膊。
“慕大哥,小竹哥哥,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谢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跑出来就跪在了慕澄面前。
“慕大哥,都是我无能,我差点害死了小竹哥哥,我该死。”
慕澄没手去拉谢宁就给了一旁冷杉一个眼神。
冷杉一只手就把谢宁给提了起来,“我师兄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赶紧给找个地方,让我师兄好好睡一觉。”
谢宁收了眼泪,连连点头,“你们都住千机阁,我这就让人安排。”
谢宁又跑了,慕澄再次看向季行之,“季大哥,在我来的方向,有十几个我的同门师叔,他们被痋虫控制了,不过没了魂师的操控,他们又能安静下来,麻烦你帮我安置一下他们,最好是能先集中关起来。”
“好,交给我。”季行之点头。
“那我先带阿竹去休息了。”慕澄背着沈云竹继续往里面走。
季行之看向脸上还有些担忧的冷杉,搂住了他的肩膀。
“别担心,等我让人送几箱九转续命露来,让他当水喝。”
九转续命露一瓶有多贵,冷杉知道的。
不过听季行之的口气似乎毫不在意一样,冷杉再次好奇起来。
“还归,咱们家到底有多少钱?外面说你富可敌国?真的吗?”
季行之呵呵一声,揉了下冷杉的脑袋。
“差不多吧。”
冷杉惊讶的闭不上嘴,季行之拉着他往外面走。
“走,去把慕澄交代的事情办了。”
城内,慕澄已经把沈云竹带进了千机阁。
谢宁拉来了千机阁最好的大夫,给沈云竹瞧身子。
可那大夫进来只看了沈云竹一眼,人就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甚至连脉都没摸,人就跑了出去。
慕澄和谢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很快的,千机阁内所有长老全都赶到了沈云竹的床前,一个一个围在床边端详着沈云竹的长相。
“像啊,太像了,这不是就是阁主吗?”
第94章 千机阁阁主 沈云竹身世最后一块拼图
房间里很乱, 所有长老都在围观沈云竹。
慕澄在一旁,看着这些老头子七嘴八舌的样子,身上戾气越来越重。
想把人都赶出去, 又碍于这是千机阁,实在不好翻脸, 直到又进来另外三个老头儿,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看其他老头恭敬的样子,怕是后来这三个在千机阁地位更高一些。
谢宁先行礼,众人也跟着行礼。
慕澄现在心情极差,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没说一句话。
只见那三个老头儿围在了床边,细细端详沈云竹的脸。
“太像了, 这就是二十岁时的阿宸啊。”
“比阿宸长得秀气一点,但轮廓是一样的。”
“尤其是眉毛,还有鼻梁。”
三个人不但品头论足, 还扯开了盖在沈云竹身上的薄被。
其中一个竟然拿出了一把金色的尺子开始量沈云竹的肩宽,腿长,量了半天, 给出了一个结论。
“肩宽, 胯骨,腿的比例,和阿宸的完全一致。”
“再看看手指。”
另外一个长老说完, 拿尺子那个长老又去量沈云竹的手掌宽度和手指长度。
慕澄忍无可忍,把云间剑用力往地上一撞, 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三个长老抬头去看了慕澄一眼,但立刻又俯下身继续研究还昏迷不醒的沈云竹。
要不是这三个老头都是一脸凝重,慕澄真的怀疑这一屋子的老头子都是变态。
终于, 在慕澄发飙之前,这三个老头带着一屋子的人,又都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这屋子里瞬间安静,谢宁还想说什么,却是被人给叫了出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慕澄皱了许久的眉才舒展开。
原以为千机阁的大夫能有点用,结果来了半天什么都没干,慕澄觉得还是自己给沈云竹疗伤才靠谱一些。
一整个上午,慕澄都在用自己的内力帮沈云竹调息,等下午的时候,沈云竹就有苏醒的迹象了,这期间季行之和冷杉来过。
季行之说,他在千舟城有宅子,这里不清净就去他那边修养,慕澄正有此意,说好了等沈云竹醒了,他们就过去。
一直到日暮西沉,沈云竹才睁开了眼睛。
看见靠在他身边,闭目休息的慕澄,沈云竹那股黏糊劲就上来了。
“哥哥。”
沈云竹坐起来,伸手搂住慕澄的腰,脑袋直往慕澄的颈窝里蹭。
慕澄回抱住他,还用自己的脸颊去贴沈云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些累,不过这次我没吐血。”
慕澄轻笑,满眼柔情,“那还挺值得表扬。”
“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你那些师伯都安置好了吗?”
“嗯,安置好了。”
“你别太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救他们的。”
慕澄没再说话,只是把沈云竹抱的很紧,他自己都活了今天没明天,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想着要安慰别人。
“这哪啊?”
沈云竹已经在慕澄的怀抱里得到了慰藉,他重新振作起来,看着房间的布置,就觉得很新鲜,这里的机关味儿,很重。
“千机阁。”
“啊,那你看见谢宁了么?那小孩怎么样了?长高没?”
“看见了,不过他母亲不太欢迎我们,而且千机阁的那些老头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要没问题,咱们就去季行之那。”
“我没事了,走吧。”
慕澄搂着沈云竹的肩膀,一起往外走。
谁知道一出去,就看见他们所在的这幢房子外面,站的全是人,其中包括谢宁,谢夫人,谢宁的外公,还有上午拿尺子量沈云竹的那三个长老。
一见到这个阵仗,慕澄眸色一凛。
“你们想干什么?”质问了一句后,慕澄又看向谢夫人,“谢夫人,这就是你们千机阁的待客之道吗?”
谢夫人脸色极差,她没看慕澄,只是用一双幽怨的眼睛在暮色中注视着沈云竹。
谢宁在旁边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那些久不出现的大师傅都来了,他想肯定是有天大的事,而且这个事跟沈云竹有关。
“咳咳。”一个大长老清了下嗓子,向前几步走到了沈云竹面前,态度很是尊敬。
“沈公子,敢问令尊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啊?”
沈云竹眉头微蹙,忽然想到自己曾分析过的,他爹精通机关金器,大概是跟千机阁有关,但他爹姓沈,千机阁本家姓谢,就算有关系,应该也不是很密切。
虽然沈云竹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非常的不爽,不过他爹的事并不是见不得光的,没什么不能说。
“家父生前是名江湖游侠,姓沈,名玉禾。”
只这一句话,刚才还寂静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般,那谢夫人更是身子一晃,差点没倒在地上。
靠前的几个老头,互相对视了几眼,眼中全是悲痛,但悲痛中还夹杂着欣喜。
“老天开眼啊,老天开眼,怪不得这么多年来能闯过千机阁木楼的只有沈云竹,这就是血脉,这就是天赋啊。”
那站在最前面的长老老泪纵横,说完这句话之后,撩开衣摆,对着沈云竹就跪了下去,后面那些人也全都跪下了,甚至谢夫人都跪在了地上。
谢宁愣住,完全不明白。
谢夫人扯了他一下,“念安,你该跪的。”
没等谢宁也跪下,沈云竹就先抗议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跪我?我父亲跟你们千机阁,有什么关系吗?”
“少主,你父亲本名谢宸,字玉禾,是我们千机阁第二十八任阁主,十七年前,离家之后再也没回来,我们知道他大概是已故了,可我们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血脉留在世间。
如今,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千机阁真正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这番话说完,周围全是恸哭声。
沈云竹一时间则根本无法消化这些东西,他看向还站着的谢宁,谢宁也正看向他。
不过沈云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收回目光后,再次看向跪在他面前,哭的老泪纵横的长老。
“我父亲不是十七年前才离开这里的对吧?他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二十几年,但十七年前,因为听说家里有事,他才又回到了这里。
那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一停留就是一年?十七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开南疆时,沈云竹是带着疑问的。
他爹娘那么相爱,他爹为了娘亲殉情,可为什么说好的只走三个月,却变成了一年,他爹甚至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沈云竹其实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很多事情过就过去了,他也在心里给他爹想了很多种理由。
但就像是被宿命安排好了一样,今天在千机阁内,他居然能窥见十七年前事情的真相了。
只不过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在场的人瞬间默不作声。
那跌坐在地上的谢夫人,更是面若死灰。
见此情形,沈云竹已然猜到了几分。
慕澄心思通透,也大概能想到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了。
“阿竹?”
慕澄的手扶住沈云竹的后背,脸上都是担心,沈云竹现在的身子,不能动自己的真气,也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一旦急火攻心,就会非常危险。
“我们走吧,我不想听了。”
这些人的沉默,已经给了沈云竹答案,沈云竹现在不想看见千机阁的任何一个人。
“嗯。”慕澄点头,拉着沈云竹就要走,但那些人并不让路。
“少主,十七年前我们是关了阁主一年,可那也是万不得已,阁主他一心想要自由,可千机阁几百年的基业,不能后继无人。”
“所以,你们逼他娶妻生子?完成任务之后才放他走的是吗?”沈云竹又看了一眼谢宁还有他身边的谢夫人。
此时,谢宁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爹究竟是怎样死的,他就因为回去晚了,没看见我娘最后一面,所以愧疚自责,心痛欲绝,最后自尽在了我娘的身边。”
沈云竹用一种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自己最惨烈的身世。
他虽然完整的拼凑出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可真相太过残酷,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千舟城。
“呵呵。”沈云竹笑了起来,笑容里却都是难过,他从自己的身上,拿出那只机械小鸟,放在了自己手心。
“那天是我的五岁生日,这是爹给我做的礼物,如果爹按照计划三个月回来,或许我爹娘都不会死,或许这个礼物他可以亲手给我,或许我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或许我也会成为让世人敬仰羡慕的世家公子。”
说到这里,沈云竹又把手里的小鸟攥紧。
“你们,害死了我爹娘,害的我孤苦飘零半生,如今,你们还有脸管我叫少主?你们不觉得害臊吗?”
“我姓沈,不姓谢。”
说了最后一句,沈云竹回望慕澄,“子清,我们走吧。”
慕澄已经心疼死了,他红着眼睛往沈云竹身边走,可还没走到他身边,就看见沈云竹眉间一皱。
“噗!”
沈云竹真的不想这样,不想在千机阁这些人的面前变的脆弱,可他的气海太薄了,他完全压不住胸腔中翻涌起来的血气。
终究是呕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
“阿竹!”
慕澄在沈云竹倒下前,一把将他扶住。
沈云竹对着慕澄苦笑,“哥哥,你夸我夸早了。”
这句话说完,沈云竹又晕了。
千机阁众人立刻紧张慌乱起来,谢宁见状赶紧让人去取九转续命露。
又是十几瓶的灵药喂进去,沈云竹的气息才算是稳定。
夜已经很深,千机阁内最高大的那幢建筑里,灯火通明。
四大长老还有谢夫人,正在讨论事情。
谢夫人只是坐着一句话不说,她父亲也脸色沉重,说话的只有另外三个长老。
“既然阁主亲生的儿子回来了,那千机阁的下任阁主就得物归原主。”
“没错,当年让谢宁出生,实在是无奈之举,现如今,真正的谢家血脉回来了,就不能再错下去了。”
“少主既然能闯过木楼,那他在机关术数这方面,肯定是个天才,只要他肯接任阁主之位,那千机阁定会在中州再屹立百年。”
三个长老说完,又看向谢夫人。
“姜涵紫,前日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云竹是阁主的儿子,所以你才关了城门不让他进来?姜涵紫你好狠的心,谢宸在家时,对你敬重有加,你竟然这样害他的孩子,你还有良心吗?”
谢夫人脸阴沉沉的,一句话不说,她身边的四大长老之一姜经纶终于开了口。
“当年,关了谢宸一年,逼他娶涵紫这件事,可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决定的。
谢宸宁可死都不娶涵紫,也不给千机阁留后,还是我们在一起商量,在宗族里选了一个不错的,让涵紫有了身孕。
把谢宸逼到要已死要挟放他走时,咱们都在场。
事到如今,你们竟然开始翻脸不认人?”
“姜经纶,我们都是发过血誓,要永远忠于千机阁,别的咱不提,那谢宸的孩子回来了,是不是千机阁阁主之位就要还给他?
我们知道你疼谢宁,我们也是看着谢宁长大的,可他毕竟不是谢宸的孩子,不是谢家的血脉啊。”
姜经纶不吭声了,他叹了口气,似乎默认了这件事。
“那你们打算怎么跟谢宁说?告诉他,你根本就不是谢宸的儿子,而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姜涵紫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了口。
“是,我是有私心,我看见沈云竹悬赏令的第一眼就确认了,他就是谢宸的孩子,所以,我才不让任何一张悬赏令出现在千舟城。
昨日我不让他进城,我想他死在外面,我也是怕他一出现,你们就能把他认出来。
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想他死,我就是怕他从谢宁的手里抢走阁主的位置。
但我没错,我为了自己的孩子我能有什么错?错就错在谢宸当年不应该去闯荡江湖,不应该在外面娶妻生子。”
事到如今,姜涵紫也不怕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反正沈云竹的身世已经大白天下,她跟谢宁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
屋内,全是沉闷的呼吸声,屋内的五个人,每个人都没资格去指责别人。
慕澄扶着沈云竹站在外面,把里面那些人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他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他听见那些人说,他爹宁死也没有娶姜涵紫。
可高兴也只是一时的,更多的还是遗憾。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是不可能会做千机阁阁主的,我刚才说的很清楚,我姓沈,我不是谢家人。”
慕澄扶着沈云竹走了进去,沈云竹目光坦荡的看向众人,最后他才把视线落在姜涵紫的脸上。
“谢宁是个好孩子,他跟你们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他,也不要告诉他他真正的身世,他现在是千机阁阁主,往后十年,二十年,他还会是千机阁阁主。
或许他天分不够,可他心性纯良,这才是做人最宝贵的东西。”
沈云竹咳嗽两声,继续说道:“至于你们,你们对我父亲做的那些事,我此生都无法不去介怀,告辞了。”
沈云竹说完看向慕澄,慕澄知道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就在那些人还想再出言请求他时,慕澄已经揽住沈云竹的腰,用轻功飞上了屋顶。
夜晚沉凉如水,这一屋子的人,都默不作声的散了。
等所有声音都消失时,躲在一个角落里捂着自己嘴的少年,才敢痛哭出声。
原以为,念安是父亲留给他的小字,因为父亲在自己的书房里写了好多好多这两个字。
可真相却是,安安是父亲的儿子,念安二字,都是父亲对安安的思念。
第95章 老天爷的赏赐 慕澄扶着沈……
慕澄扶着沈云竹到了季行之在千舟城的别院。
两人刚进去, 就看见柳涵月正站在冷杉的身后。
沈云竹现在虚弱的厉害,偏头看了一眼,就很是疑惑, “小杉,你后面站的那是谁?”
冷杉立刻走上前, 走到沈云竹身边。
“师兄,这位就是朝露里的先生。”
“嗯?”
沈云竹站不住,半个身子都是靠在慕澄身上的,他又仔细的看了一眼,才确认自己是认错了。
“先生好, 沈某唐突了,实在是您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此话一出, 在场的所有人,季行之,冷杉, 尹星空,景桓,还有慕澄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哥哥, 我好累, 我想睡觉。”
沈云竹在虚弱的时候,就特别依赖慕澄,反正眼前都是熟人, 他也没什么顾忌的整个人都靠在了慕澄怀里。
慕澄把手里的剑递给旁边的景桓,而后伸手把沈云竹横抱了起来。
“他气海不稳, 补了些灵药,但还是不行,我得继续帮他运功。”
“房间准备好了, 我带你们去。”
季行之在前面带路,慕澄抱着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沈云竹路过了柳涵月。
柳涵月此时眼眶已经红透了,难过的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
慕澄看不出来这位柳小姐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能是收回目光跟着季行之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柳涵月的眼泪才掉下来。
“他以前很强的,都是因为我们家,他才会变成这样。”
之前的事,别人不清楚,但冷杉知道,冷杉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师兄要背叛暗潮阁去救柳家人,不过他师兄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对于自己的选择,师兄也从来都不会后悔。
冷杉看了看旁边尹星空和景桓两个人,示意他们先离开,他有些话要对这位柳小姐说。
待那两人也走了后,冷杉才站到柳涵月面前。
“柳小姐,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看见了,我师兄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我恳求你等他醒过来时,不要跟他说抱歉,说对不起,他那个人不爱听这些,你的愧疚,会让他有负担。
还有,他真的很喜欢慕澄,慕澄,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珍视的人,他能活到今天,也是因为慕澄。”
冷杉把自己想说的说完了,他对着柳涵月行礼,而后离开。
屋内,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柳涵月坐在椅子上失神。
三年前,她记得沈云竹救他们一家时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在分别时,沈云竹对她说的话。
“我生如朝露,命似蚍蜉,这一生没有一件事是按照自己的喜恶去做的,我救你们一家,就是第一件我想做的事,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我不会去南冥的,我还有一个想见的人,之前没勇气去找他,现在我有了。”
“山高水远,望以后,多加珍重。”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柳涵月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看来,慕澄就是沈云竹当年说的那个,想见之人吧。
想到这里,柳涵月笑了,真好啊,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静坐了许久后,柳涵月独自吞噬了自己心中的万千思绪,等她把眼泪擦干,她又变回了那个能运筹帷幄的柳先生。
房内,慕澄把自己的内力,输入进沈云竹的经脉之中,只是当这些内功在沈云竹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之后,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太大帮助。
慕澄收了内功,从身后抱着沈云竹,搂着他。
“哥哥。”
“醒了?”
“我觉得真挺有意思的,一开始,我以为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后来意外得知自己母亲是谁,如今,我又知道了我父亲的真正身份。
你说,要是当年我爹娘没死,我有一天真的成为了千机阁阁主,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沈云竹说着回过了头,看向贴着他的慕澄。
慕澄勾了勾唇,用指间抚摸沈云竹苍白的脸颊。
“会的,不管我们的命运如何,不管身份怎么变换,只要遇见,相互喜欢,爱慕,都是我们的宿命,但我想,你要真的是千机阁阁主,大概会不那么好追,毕竟是金枝玉叶的贵公子,我肯定得费些功夫。”
沈云竹笑,他回身抱住慕澄,靠着慕澄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我好追的,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你,我都好追。”
“嗯,我知道。”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不再说话,可彼此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沈云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之前也是尽力在维持,可现在已经维持不住了。
慕澄不甘心,也不想放手,他无法想象没有沈云竹以后,他会怎么样。
沈云竹则满心抱歉,抱歉自己不能再多陪陪慕澄,他若死了,慕澄得多难过啊。
想着,沈云竹主动去吻慕澄的唇,慕澄也回吻着他。
每一次情根深种,都像是最后的献祭,每一次严丝合缝的拥抱,都好像是在对以后说告别。
夜晚太寒凉,唯有灵魂相拥,两个人才能温暖彼此。
三日后,京城的消息送到了。
慕澄看着详细的情况汇报,脸色沉的厉害。
慕落潮和十几位掌门宗主已经被赵钦关进了大牢,另外无峰宗宗主,合欢宗宗主,也都有了消息,他们都被赵钦做成了半个痋人,受赵钦控制,痋人死了,宿主也会死。
还有,下个月初一,赵钦要举行登基大典。
到时候,他会把所有不服他的人,全都斩首。
带着这消息赶过来的是江河远,江河远看着众人,语气颇为沉重。
“各位,我们筹谋了三年的事情,终将见到分晓,我分析了兵力,赵钦现在手里掌控的和我们掌控的差不多,各地都在相互制衡,还有很多没有站队,只等最后看花落谁家。
所以,下月初一登基大典,就是我们最后决战的机会。”
“那江大人,我们在哪里集结最合适呢?”柳涵月无需再隐藏身份,她换回了女装,也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女子,可就是这个女子,让朝露走到了今天。
江河远用手指了指地图。
“京城往南三十里,盛城,这个地方四通八达,最合适不过。”
商议到了最后,最终确定,在本月二十八所有朝露现在能动用的势力,在盛城集合,两天后,集中进攻京城。
如今,距离下月初一,还有二十天。
慕澄站了起来,看向在座的各位。
“这个计划,烦请各位不要让沈云竹知道,他现在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我会先把他送到妙音谷,再去盛城跟你们汇合,拜托了。”
慕澄对着众人弯腰行礼,众人脸上皆是悲痛的神色。
“慕大哥,我师兄还能活多久。”冷杉年纪小,到底是没控制住的红了眼眶。
“不知道,他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老天爷赏的。”
慕澄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声音里的哽咽,“明日一早,我们就走,集合之前,各自保重。”
说完,慕澄再次对着众人抱拳。
众人也全都站起身,对慕澄抱拳。
沈云竹此时,清醒的时候已经不是很多了,他半睡半醒之际还是感觉到有人在他房间外鬼鬼祟祟的。
“谁啊?进来。”沈云竹坐了起来,脸色白的吓人。
门外那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哥,大,大哥。”是谢宁,谢宁不敢看沈云竹,但他还是喊出了他最想喊的称呼。
“呵呵。”沈云竹嗤笑,这几天他清醒的时候也会想到谢宁,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想在月溪镇时,跟谢宁在一起的经历。
“过来。”
谢宁惶恐的抬起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沈云竹的床边,跪在了下去,眼泪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干嘛跟我道歉?”
“我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这阁主之位,应该是你的,我没资格,而且你比我更适合。”
沈云竹伸手抹了一下谢宁脸上的眼泪。
“你这傻孩子,什么合适不合适,我不是都说了,我姓沈,我不是谢家人,你好好的,守住这份家业,别妄自菲薄,咳咳。”
沈云竹话说的多了,忍不住的咳嗽。
谢宁赶紧起来给他拍背。
“没事,别担心。”
“哥,我给你带来些东西。”
谢宁把随身的一个背囊打开,从里面拿出好多金器小玩意,还有一叠厚厚的纸。
“这些都是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应该都是做给你的。”
沈云竹看着一件件精致的小玩具,脊背不由得挺直,还有那些写满了念安两个大字的纸。
看着这些,沈云竹仿佛看见了十七年前,被关在家中思念妻儿的那个男人。
当年,他一定是急疯了,可他又被关着哪里也去不了。
最后还是以死相逼,那些人才放他离开。
沈云竹眼前有些模糊,他拿起一个机械的小青蛙,递给了谢宁。
“送你一个。”
“谢谢哥。”谢宁接过小青蛙,然后扑在沈云竹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沈云竹拍了拍谢宁的背,很多事情也都释然了。
第二天一早,慕澄抱着沈云竹共乘一匹马。
好多人都出来送行,每个人脸上都很轻松,这让沈云竹很开心。
尤其是见到柳涵月,沈云竹还跟她开起了玩笑。
“姑娘家家的,还是穿女装好看,穿男装我都没认出来。”
“嗯,以后都穿女装。”柳涵月笑着回道。
“先去把身体养好,我们京城再见。”说话的是江河远。
“师兄。”冷杉走到马匹旁,抬头和沈云竹对望,“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操心我。”
沈云竹翻了个白眼,“谁要操心你,少在那自作多情了。”
沈云竹根本就不知道朝露的计划,但他知道最后一战肯定是快到了。
“各位,别送了,咱们京城再见吧!”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一天。
慕澄把披风给沈云竹拢紧,又把他的冰莹纱系好,最后扯着缰绳,一夹马腹。
“走了。”
告别的话,就算说上一天也说不完,慕澄了解沈云竹,沈云竹最是不爱经历这种场面。
说完最后两个字,两人一骑,在晨光中离开了千舟城。
而送别他们的那些人,面色也全都沉重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沈云竹快死了。
与此同时,荒山之中的一间破庙里,萧沐阳又一次开始失控。
“呃啊,啊啊啊啊,好难受,太疼了,阿念,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萧沐阳手脚全都被捆着,可身体里的疼痛,让他控制不在的在地上扭动身体。
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全是青筋。
一旁打坐的释念,赶紧把他抱在了怀里,将自己的内功注入到萧沐阳的气海之中。
那只痋虫非常聪明,在萧沐阳的身体里藏得很深,一旦雪冷禅的内力进来,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若是没有那冰冷内力的追踪,它就再次试图控制宿主的心脉。
自从丁墨把萧沐阳带到他身边,已经十几天过去了。
释念想了无数种办法,也不能在不损害宿主的情况下,把痋虫杀死。
他只能是在萧沐阳痛苦的时候,用内力帮他缓解。
直到萧沐阳冷的开始打哆嗦,那只痋虫也才跟着消停。
萧沐阳靠在释念的身上,冰凉的脸贴着释念的颈窝,眼尾那颗红色泪痣,红的像是一滴血珠。
“阿念,让我死吧,太痛苦了。”
“不行,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会有办法的。”
丁墨已经带着赵烨去了痋人洞,那里是痋虫的发源地,或许那里能找到救萧沐阳的法子。
萧沐阳大喘着气,用力的往释念身上靠。
“阿念,你恨我吗?”刚刚被痋虫折腾过,萧沐阳现在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他闭着眼睛问,声音软的像是呓语。
“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害你成不了佛,我是你心里面,最大的那个魔障。”
释念扶着萧沐阳的肩膀,看着他涣散的目光。
“我乐意的,是我自己允许魔障住进我心里的,我成不了佛,是我不想成佛,跟你没关系。”
萧沐阳苦笑,“你就哄我,你要是乐意,为什么当时一走就是好几年,你都不想我吗?”
“想,日日夜夜都想,所以我后悔了,我不该去修那个苦行的禅,我该修的,是你。”
释念低下头,吻住怀里的人。
他吻的很轻,很虔诚,像是吻上了自己心中最神圣的信仰。
萧沐阳哭了,不是被体内的痋虫折磨的哭,而是看着他的和尚,终于愿意跟他坠入红尘而哭。
“阿念,若,若我们还有以后,你跟我走吧,我们隐居在山林里,你念佛我就跟着你念佛,你吃素我也同你一起吃素,你不还俗,那我就守着你,我供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了,所以不许再说死,放弃自己的性命,也是杀孽。”
“嗯,好。”
“我念经给你听,你睡一会儿?”释念让萧沐阳躺在自己的腿上,又用僧袍宽大的袖子,盖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我们一起念。”
第96章 成亲 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女神山上, 终年飘雪,山下一条长河蜿蜒流淌,两岸生机盎然。
民宅零零散散几十幢, 靠近女神山脚的位置,修着一座道观。
从谷外往里看, 雪山森林原野河流,美的像是一幅画。
那薄薄一层袅袅炊烟,又给这仙境填了一抹人气。
沈云竹靠在慕澄身上,透过冰莹纱看着眼前的一切。
“到了。”
“嗯,到了, 我们快要能见到娘了。”
慕澄握了握沈云竹冰冷的手,纵马下了山谷。
很快, 两个人来到了妙音观门外,慕澄把沈云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慕澄还想抱着沈云竹进去,却是被沈云竹拒绝了, “别了,伯母在呢,我自己能走。”
短短几天, 沈云竹愈发的虚弱, 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脚步也是虚浮的。
慕澄看着他自己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的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进道观, 就有几个小道姑看见了他们。
“呀,沈云竹?”
“观主, 观主,沈云竹来了。”小道姑们赶紧去通风报信。
不过比妙音先出来的是孟白药。
“小竹?”
孟白药从后面跑过来定睛一看,先看见是自己人高马大久未见面的儿子, 第二眼才看见靠在她儿子身上,瘦成了一条的沈云竹。
“小竹,小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孟白药快走几步过去,心疼的握住沈云竹的手。
这一碰,孟白药脸色又是一沉,立刻去又去摸沈云竹的手腕。
脉象沉寂,形同死灰。
“怎么会这样?”
这一次,孟白药看向的是慕澄。
慕澄见娘亲眼眶红了,他一时间也哽住,说不出话。
沈云竹不想把团聚搞的这么伤感,反手搂住孟白药的胳膊。
“伯母别担心,我没事,妙音呢?好久不见她。”
正说着呢,一身道姑打扮,看不出来年纪的女子走了过来。
“我来了。”
“妙音,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慕澄。”
“子清,这位就是,妙音谷谷主,妙音,我的朋友。”
沈云竹强打着精神,把慕澄介绍给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认识。
“慕澄见过道长,多谢这段时间,照拂我母亲。”慕澄对着妙音抱拳见礼。
“早就听闻慕少庄主,仪表堂堂,气度不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道长过奖了。”
两人刚客套了两句,那边沈云竹就站不住了。
“阿竹?”慕澄连忙把沈云竹横抱了起来。
沈云竹深深的喘着气,说话不成句子,“没事,暂,时,不会死,就是,想睡会儿。”
妙音看着沈云竹的样子,立刻让人准备好了一间屋子。
最近这些天,慕澄不管怎么给沈云竹输内力都没什么用,他的身体已经被那两种奇毒,消耗的只剩下空壳了。
给沈云竹喂了几种孟白药炼的补气丹药后,沈云竹的气息算是稳了一些,但这些都治标不治本,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延缓他几天的寿命。
坐在庭院之中,慕澄跟孟白药说了下江湖上的事,慕落潮下月初一要被问斩的事情,慕澄也说了。
“娘,我会去把爹救出来的,过两日就走。”
“子清,你比谁都明白,小竹的身体,或许等不到你回来。”孟白药抹了下眼泪,心里全是郁结。
“我知道,可我我必须去,把这件事情完结,也是他的心愿。”慕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却是倔强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沈云竹也不是非死不可,贫道倒是有个办法。”妙音款步而来,走到了慕澄和孟白药母子身边。
慕澄激动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长,你还有办法救阿竹?”
“女神山山腹中,有两个池子,一个叫八苦池,一个叫往生池。
八苦池顾名思义,走进这个池子,就会让人回忆起这一生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从痛苦中,激发人的潜能,久病不愈者或身受重伤之人,一旦进入八苦池,并抗住了那些痛苦还能从里面出来,那么他的身体上的损伤疾病,全都能治愈。
不过,期效只有十日,十日后,气海破碎,吐血身亡。
而往生池的功效正好和八苦池相反,进入往生池后,身体里所有的内功都会被清洗干净,带走内力的同时,也能带走人身体里任何不好的东西。
也就是说,往生池能废人武功,也能解毒,还能让人失忆,忘记他经历过的一切。”
妙音的话说完了,慕澄的脸上却是失去了表情。
八苦池是绝对不能进的,那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只有往生池了。
可往生池,会让沈云竹忘记一切。
让自己深爱的人忘记自己,或者忘记自己深爱的人,大概都比死更痛苦。
“忘就忘了,只要他能活着,他忘了什么都行。”
妙音还以为慕澄要考虑很久,没想到慕澄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若忘了你,以后可能会不再喜欢你了,你也愿意?”妙音问。
“愿意,不管他以后还会不会喜欢我,我只想,他能活下去。”慕澄含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是从脸颊滑了下来。
妙音轻轻叹气,点了头。
孟白药则在一旁,捂着胸口哭,“我两个苦命的孩子啊。”
可我不愿意啊!
躺在屋内床上,已经醒过来的沈云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他这一生,最好的时光,都是慕澄给他的,他们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比金子还要珍贵。
若是让他在忘记和死之间选,他宁可死。
只是按慕澄的性格,若是他现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慕澄一定会亲手把他扔进往生池里。
门外,再次出来对话声。
“道长,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阿竹,不能让他知道,待我走之后,你就骗骗他,说那池子有疗伤的功效。
此去京城,生死不知,我若下月十五之前没回来,那我就是回不来了,还请您让他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慕澄,拜托了。”
慕澄对着妙音深深的鞠了一躬。
妙音是修道之人,从不会被这世上的情爱所感,可她看着慕澄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免动容。
“好,你放心,沈云竹是我朋友,你若回不来,我一定会让他在妙音谷里,平安顺遂,直到终老。”
“多谢。”
好好的生活下去吗?沈云竹嗤笑。
如果没有慕澄,他早就死了,慕澄是沈云竹对这个人世间,最后的牵绊。
闭上眼睛,沈云竹已经在心中做了自己的决定。
夜很深时,慕澄躺在了沈云竹身边,也没管他是不是睡着,把人搂在了怀里。
“阿竹,我最近总会做梦,梦见在雪盲山里,你拄着根竹竿,向我走来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瞎子,我心想,这瞎子好生厉害啊,一个人能杀那么多人。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你,但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个人不能杀,我若杀了,我定会悔恨一生。
我试探你,我总想摸你的底细,直到在永夜城外,我看见你用了自己的剑招,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气质永远都不会变,十三岁时的沈云竹,和二十岁时的沈云竹,没什么两样。
阿竹,我好后悔啊,我当年跟你比完武之后,为什么不救你出来?我若那时求太子,跟霍四海要了你,霍四海也会给太子几分面子,把你给我的。
就算他不给,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抢来。
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让你这七年来,吃了太多苦。”
慕澄把怀里的人搂的很紧,冰凉的嘴唇,贴着沈云竹的额头,但眼泪却是烫的。
“要是有来世就好了,若有来世,我一定先找到你,把你牢牢的锁在我身边,一刻都不跟你分开。”
听着这些话,沈云竹的心里也好疼,他知道慕澄在跟他道别。
如果他进了往生池,忘了今生所有,慕澄又没能从京城回来,那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或许就连梦里,都梦不到。
他不要这样,他要落叶归根,他要魂有归兮。
“子清,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
“哪一件?”慕澄知道怀里的人已经醒了,他捧起沈云竹的下巴,让两个人能对视。
“我若死了,想葬在你家祖坟里,行吗?”
慕澄怔愣了片刻,但立即笑着点头。
“行,我们葬在一起,我们合葬。”
“那墓碑上写什么?”沈云竹又问。
“慕澄沈云竹,夫夫之墓。”
“不行,我们还没拜堂呢,你得给我个正式的名份。”
“拜,明天我们就拜。”
说完,慕澄吻上了沈云竹的眼帘,味道是苦的。
第二天一大早,妙音从村民那里借来了两套喜服,三清相前,点了香烛。
孟白药作为高堂,坐在了主位。
婚礼很简单,也没那么多人参加,慕澄只是拉着沈云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孟白药面前。
“一拜天地。”妙音作为主婚人,说着婚礼的流程。
慕澄拉着沈云竹对着大门外双双跪下,对着天地磕头。
“二拜高堂。”
两个人又对着孟白药跪着磕头。
“夫夫对拜。”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步骤,慕澄看着被红色喜服衬托的气色很好的沈云竹,露出了一个柔情似水的笑。
沈云竹也在笑,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这样他们俩的名字,就在月老那里登记在册,就算是在奈何桥边,也能一起走了。
沈云竹低头弯腰,慕澄也低头弯腰。
当他们重新站直时,礼成。
“恭喜你们俩啊,成亲了。”妙音在旁边笑着说道,她又立刻想到了什么,连忙端起两杯茶。
“你俩快去敬茶。”
沈云竹先端起了茶杯,慕澄也端起茶杯,再次跪在孟白药面前。
慕澄:“娘,喝茶。”
沈云竹:“娘,喝茶。”
孟白药都想好了今天不哭的,但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孩子,还是没忍住。
孟白药把两杯茶都喝了,然后从自己身上取下了掌家的钥匙,挂在了沈云竹脖子上。
“小竹,虽然咱们家没了,但以后还能再建起来的,钥匙给你,以后神剑山庄,你做主。”
沈云竹低头看了看那把金钥匙,也是没忍住的掉了泪。
“谢谢娘亲。”
“不谢,大喜的日子,别哭,啊,我也不哭,咱娘俩都不哭。”
“嗯,不哭。”
晚上,红烛摇曳晃动,慕澄跟沈云竹喝了合衾酒。
慕澄还剪下了两个人的头发,用红绳缠绕在一起,放在荷包中,贴身放了起来。
“阿竹,这样我们下辈子也会在一起的。”
“嗯。”
沈云竹靠在慕澄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
“你什么时候走?”
虽然慕澄要走这个事,他们俩一直没说,但他们俩都是心照不宣的。
“明日吧。”
“我这身子,不能陪着你了,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吗?”沈云竹偏头,看向慕澄。
慕澄嗯了一声,扶着沈云竹的头,把他按进自己的怀中。
“等着我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
红烛摇了一夜,慕澄抱着沈云竹安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沈云竹站在道观外面送别慕澄和孟白药。
慕澄知道此去京城,凶多吉少,就算能活着回来,那时候沈云竹也不记得他了。
可他满足了,他娶到了自己的挚爱,他的挚爱还能活下去,他也就别无他求。
“阿竹,我们走了,等我回来。”
“照顾好娘亲,我等你回来接我,走吧。”
沈云竹表现的比慕澄自然许多,他目送他们离开,还对他们挥手告别。
只是马都走远了,慕澄竟然又掉头回来了。
翻身下马,慕澄跑到沈云竹面前,双手用力的将人抱住。
“阿竹,我永远,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至死不渝。”
第97章 天下第一 四月初一,京城……
四月初一, 京城大雾。
新帝的登基大典,午时开始,但在登基之前, 新帝要祭天。
皇宫高高的城墙上,赵钦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 睥睨的看着城墙下被雾气笼罩的众生。
那些即将要问斩的人,三十人一行,一共三行。
皇城内外,全是黑甲士兵,暗潮阁已经没了, 赵钦给自己的这只队伍起了一个新名字,暗龙卫。
其中有一队暗龙卫最是抢眼, 因为这些人全都露着脸。
这队暗龙卫负责贴身保护赵钦,虽然这些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他们都是不情愿的。
“真好啊,阿影,他们终于要来找我了, 今天过后, 这天下山河,就全都是我的了。”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阿影还带着面具, 但他站在赵钦的身侧,就是整个城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只可惜我送给霍惊雷的那五百个人浮屠,没把千舟城拿下来,自己还死了, 好在小黑留给我的,可不止那五百个人浮屠。”
赵钦说着,看向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就在那些被大火毁坏的建筑中,有阵阵低吼传来,雾气虽然大,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却是能看得清楚。
“很快,大雾会散,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同一时间,山中破庙内。
赵烨根据痋人洞里,墙壁上许多南疆文的记载,得知了一个可以把寄生在人体内的痋虫杀死的方法。
可这方法需要的东西,配比用量被人用刀抹去了。
赵烨只能是用魂草和其他的药材,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而试验用的人,就只能是萧沐阳。
如今,赵烨已经不知道调配了多少次,他看着痛到几乎快失去知觉的萧沐阳,已经下不去手了。
“师父,要不就算了吧,萧师父太疼了。” 赵烨许久不哭了,可这会儿他一边哭一边说,手里的药汁根本不敢往前送。
释念眼睛也是红的,他抱着萧沐阳还在颤抖的身子,心中的坚持也在一点一点崩塌。
“沐阳,算了吧,咱不喝这药了。”释念摸着萧沐阳没什么血色的脸,声音又沉又闷。
萧沐阳的阵痛似乎轻了一些,他睁开红肿的眼睛,抬头去看释念。
“我上辈子,做的孽,是不是都还完了。”
“嗯,还完了。”
“那要是,这一次成了,是不是就开始积德了?”
“……”释念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萧沐阳虚弱无力的抬起手,先是摸了摸释念的脸颊,而后接过赵烨手里的药碗。
“没事的小赵烨,你很厉害了。”萧沐阳知道自己喝了这碗药之后会有多痛,但他还是把药碗放在自己的唇边,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入喉,萧沐阳都来不及把碗放下,他身体里的痋虫就又开始折腾了起来。
就在释念还有赵烨的注视下,萧沐阳浑身颤抖,双眼向上翻,他这一次的反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剧烈。
“沐阳,沐阳。”释念用力的按着他,怕他因为颤抖会伤到自己。
赵烨也去帮忙按,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丁墨坐在破庙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脸色也是沉的吓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沐阳眼睛一闭,不动了,释念赶紧去摸他的脉搏,脉搏竟然也摸不到,探口鼻呼吸,完全没有。
释念怔愣住,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赵烨看着师父不知所措的表情,就猜到了。
“完了,完了啊,我把萧师父毒死了啊,啊……”
外面的丁墨一听见哭声,立刻跑了进来,看见的就是面若死灰的释念,哇哇大哭的赵烨,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沐阳。
日上三竿,大雾还没散开。
皇宫内的一间冷宫里,密室门被打开,沈云竹挖了十年的密道,在今日派上了最大的用场。
上百名江湖高手,在慕澄的带领下,无声无息的潜入了皇宫。
计划已经全都部署好了,慕澄带人从里面直接去找赵钦,外面的大部队由季行之指挥,等城中发响箭为信号,再带人冲进来。
慕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趁雾没散,我们先解决宫中的暗龙卫。”
一声令下,这些江湖高手,全都身法奇快的消失在了大雾里。
城墙上,赵钦瞅着天空中已经若隐若现的太阳问,“他们到哪了?”
“已经到了,就在城外。”阿影回道。
“他们在等什么?等午时问斩吗?还是等朕的登基大典?”赵钦有些疑惑。
如今双方实力已然明牌,现在留给那些人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杀进来,跟他的暗龙卫拼个你死我活,第二条路就是不进来,等着他把这些反抗他的人全杀了。
所以,现在进攻和午时进攻,没区别。
“陛下,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阿影觉得现在京城的实力,把外面那几万号人全都弄死,易如反掌。
“不,不着急,我们等一等。”
就在此时,原本垂落的旌旗,忽然飘动,片刻的功夫,大风骤起,城墙上所有的旗子都被吹开,发出猎猎的响声。
弥漫在整个京城的大雾,被这大风吹的没多一会儿,就全散干净了。
站在城墙上,整个京城的样子,尽收眼底。
原本富庶繁荣的街道,原本华美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黑灰色。
那把火放的,除了皇宫,整个京城都烧毁了。
但赵钦不在意,他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他喜欢破败,喜欢毁灭,喜欢一切腐朽阴暗的东西。
随着大雾散尽,皇宫中各处都出现了暗龙卫的尸体。
把最后一个要通风报信的暗龙卫杀了,慕澄人已经站在了赵钦所在城墙的里面。
“是时候了,我们杀上去,目标就是赵钦,若是看见跟沈云竹长的一样的男人,千万别留情,那是个假的,景桓,放响箭。”
话落,所有人施展轻功飞上了城墙,响箭同时升空,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响,在天空中炸成了一朵金色的花朵。
城外,待命多时的季行之翻身上马,对着后面招手。
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并不是人,而是千机阁的镇阁之宝,金木战熊。
金木战熊一个带来了五个,这些战熊脚下有轮子,内部有发条,外面铜皮铁骨,里面能坐三个人。
五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熊朝着敞开的城门冲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是所有还没屈服于赵钦的江湖门派弟子。
看着已经杀上城墙的刺客,赵钦罕见的有些慌,他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从皇宫里面杀出来的。
不过赵钦慌也只是一时的,他可是有自己的底牌。
赵钦把手伸了出来,拿出了一串复制的阴阳铃,他手腕一晃,护在他身边几十个露着脸的暗龙卫,朝着那些杀上来的刺客飞了过去。
最先看见熟人的是尹星空,他瞅着自己家宗主白清欢在旁边去攻击一个刺客,他的软剑立刻缠绕在了白清欢的胳膊上。
“宗主?”
白清欢似乎听见了,他动了动眼珠,可表情没变,在铃声的催动下,他手臂一转,脱离软剑的控制,想要再去杀眼前的人,尹星空立刻飞身过去,推开那人,让自己面对白清欢。
“宗主,是我!”尹星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宗主是怎么也被赵钦变成暗龙卫的,他上次发脾气离开合欢宗后,就一直没回去,万万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两个人抗衡在了一起,白清欢的双眼越来越红,但是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反抗体内的痋虫。
越来越多的刺客发现,过来跟自己对打的都是恩师或者同门。
有的人下不去手,就被这些暗龙卫杀了,有的人被逼到不得不还手自保,可杀了对方之后,又痛苦不已。
这场面惨烈至极。
慕澄没被影响,他知道只有杀了赵钦才能结束这一切。
躲过周围所有的攻击,慕澄心无旁骛,长剑直指赵钦而去。
若问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四十六路碧水剑的人,除了慕澄,那就只有赵钦。
当带着低沉龙吟的剑气朝赵钦袭来时,赵钦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不过他没有动手,他只是轻晃了下铃铛。
刹那间,五六个暗龙卫忽然从后面现身,挡在赵钦面前,把赵钦围的密不透风。
而慕澄看见挡在赵钦面前的这些人时,神色也是一凛。
眼前全是无峰宗的人,宗主扶鸿雪,还有当时一同被带走的各位师叔师伯。
他们所有人眼眶都是猩红的,所有看向慕澄的眼神,都好像在告诉慕澄,不要手下留情。
可慕澄还是做不到,他知道今日就是最后的决战,可让他亲手杀这些人,他下不去手。
“赵钦,你敢不敢面对面的看看我。”
“哈哈哈哈,慕澄,你要拖延时间吗?可拖延时间现在对你来说没用。”
赵钦站起来,走到两个暗龙卫中间,把头露了出来跟慕澄对视。
“上次我在你面前假死,你哭的好伤心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师兄很是感动呢。”
“赵钦,你在无峰宗十几年,你今天做出这样的事,你难道就没有半分的羞耻之心吗?”
“羞耻心?”赵钦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天之骄子,世家少爷,你懂什么是绝望吗?你明白一个人睁开眼睛就想死是什么感觉么?你没经历过我的苦,你就不能拿你的道德来要求我。”
慕澄其实没心思听赵钦在这里说他的大道理,他皱着眉,余光瞟向城下,他在等,等季行之过来把下面那些要问斩的人先救出来。
“我没有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师兄,我们之间难道就一点情义都没有?”
“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是我亲手教大的师弟,只是我对你的恨更深一些,你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化春风没人能练,只有你行,你年纪轻轻,实力就已经比肩那些大宗师,你说,这样的你,怎能不让人嫉妒?”
城中,喊杀声震天,藏起来的人浮屠全都被放了出来。
五只金木熊被人浮屠围攻,大量暗龙卫和那些江湖人厮杀在一起。
终于,从杀阵中冲过来了几个人,他们轻功飞到法场上空,凌厉的剑气朝着那些刽子手袭了过去。
慕澄等的时机到了,他收剑提气出掌将挡在面前的扶鸿雪和另外两个宗师推到一边。
那些人虽然被控制着,可也非常的灵敏,似乎觉察到慕澄的意图,竟然对慕澄做出了自杀式的攻击。
慕澄现在只想把赵钦从城门上扯下去,远离这些暗龙卫,找个空旷的地方直接杀了他。
眼看慕澄就要得手,可城墙下竟然生出了变故。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原来行刑台下面,埋着许多火药。
慕澄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就只看见漆黑的硝烟中,全是穿着囚服的尸体。
“爹!”
慕澄瞪大双眼,心中沉寂了许久的猛兽忽然苏醒。
“赵钦,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慕澄可没有再手下留情,他的剑招狠辣决绝,对那些曾经同门长辈也没再手软。
但就在慕澄要大开杀戒时,他的肩膀被人握住。
“下面那些犯人都是假的,慕庄主根本不在。”飞上城墙的人是季行之。
一瞬间,慕澄身体里的戾气被压住,可也就趁着这个空档,赵钦竟然不见了。
连带一起不见的,还有始终护着他的那几个暗龙卫。
所有人都知道,赵钦不好杀,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先去帮忙控制住那些被寄生的暗龙卫。”慕澄紧了紧手里的剑,回过身跟季行之一起加入了城墙上面的战斗。
大风呼号,午时将近。
城中两方人马陷入苦战,虽伤亡惨烈,但依然无法分出来胜负。
那些被寄生的暗龙卫,此时也全都被制服,每个人的双手都从后面用千机阁的关节锁具锁死。
铃铛声从四面八法传来,根本不知道那些魂师都藏在那里,现在的状况也没时间去找。
为了防止这些被寄生的暗龙卫不会暴躁的伤害自己,众人又开始给他们的耳朵里面塞上耳塞。
当听不见那些铃声后,这些人逐渐平静最后不在动了。
尹星空浑身是血,搂着自家宗主,哭的泣不成声。
“星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景桓伸手拉了一下尹星空。
城墙下面都打成什么样了,尹星空自然是知道应该干什么的,他把白清欢脸上的脏污擦干净,随后把他放在了一个宽敞一些的地方。
“宗主,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等着我啊。”
抹了一把眼泪,尹星空捡起自己的软剑和景桓一起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可就在他们刚落到地面上时,皇宫大门外面的地面竟然开始震动了起来,紧接着,一道裂缝从中间打开。
尹星空和景桓只觉得脚下一空,就要往下掉,千钧一发之际,慕澄借力飞来,拉着两人的胳膊又给拽了上去。
再去看裂开的地面,只见一个盛满了火油的大鼎,从地底升了上来。
而那大鼎的上面,竟然还吊着一排活人。
慕澄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慕落潮。
“子清,不要管我们,杀了赵钦。”慕落潮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但声音依然如洪钟般响亮。
也就在这时,赵钦竟然再次出现,他站的高高的,笑着看着脚下的一切。
“慕澄,过来,过来杀了我,你若不来,我可就要点火了。”
慕澄的确是要过去杀了赵钦,但赵钦手上的铃铛声不断,城中的勾魂全都被引到了慕澄的面前,其中还有十几个人浮屠。
其余几人见此情形,立刻冲过去帮忙。
眨眼的功夫,城墙下成了这场战斗的核心。
慕澄不跟这些怪物恋战,他还是要第一时间去解决赵钦。
可等他冲过去时,他再次被无峰宗的宗主和几位宗师缠上了。
五对一,慕澄还不能下死手,招架,逃跑,都不行。
“慕澄,你倒是杀人啊,你把他们杀了,不就过来了?而且他们肯定也是愿意被你杀的,你杀了他们,也就是成全了他们。”
赵钦说话的时候,始终是笑着的,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快点做决定啊,你不杀他们,你就过不来杀我,你过不来杀我,午时一到我就会点火。到时候,你就会看见你爹,和你爹的那些可笑的同伴,被烈火焚烧,化为灰烬。”
慕澄眼中全是愤怒,他现在恨不得把赵钦千刀万剐,可他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帮慕澄分担这些人的攻击,纵然他武功卓绝,也是无能为力。
就在慕澄几乎要被这死局逼疯了时,一根金针从远处射来,正中扶鸿雪胸口。
上一刻,扶鸿雪还在攻击慕澄,可金针入体之后,扶鸿雪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很多。
慕澄回头去看,只见穿着一身浅灰色袈裟的释念,从远处飞来。
两个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又一根金针被释念射进了另外一个宗师的胸口。
“去找赵钦,这些人交给我。”
时间往回倒退一个时辰,荒山破庙之中。
就在释念,赵烨,丁墨都以为萧沐阳已经死了的时候,萧沐阳忽然睁开眼睛,伏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浓黑的血。
在那口黑血中,一条纤细的红色虫子,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这一幕把旁边三个人都看的呆住了。
赵烨赶紧抓来一把盐,洒在了那只红色虫子的身上。
释念则一把捞起萧沐阳,给他身体里注入内力。
好一会儿之后,萧沐阳才能开口说话。
“虫子,虫子就在这里。”萧沐阳指着自己的胸口,“用金针蘸了药液,扎进去,虫子就会受不了这药液的味道,拼命的爬出体外。”
萧沐阳刚才经历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他刚才差点没了气息,他意识也是在的,他能感受到那只痋虫的位置,也能感受到痋虫的想法。
“太好了,太好了,师父,我们成功了,啊啊啊~~~~”
赵烨又开始大哭了起来,小小年纪就让他承受这大起大落,确实也不容易。
萧沐阳身子还太虚,没办法赶往京城,释念则用自己随身带的金针,浸泡在了赵烨调配的药液里,释念再用内功将这些药液冷冻在针尖上。
做好了这一切,释念才和丁墨一起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但还是来的晚了一些,不过刚好赶上慕澄陷入的这场死局。
慕澄感激的看了一眼释念,而后提气起身,往赵钦的身边飞,谁知他刚一上去,顶着沈云竹那张脸的阿影,竟然用剑抵着一个人的脖子走了出来。
“别动,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让你师父尸首分离。”
满头白发的洛忘川,满眼抱歉的看着慕澄。
“子清,不要管我,我已经没用了。”
“师父!”慕澄喊了一声,又往后去看赵钦。
赵钦已经拿起了弓箭,箭的一端还燃着火。
“慕澄,再给你做次选择题,你可以选择阻止我放箭,你也可以阻止阿影杀了我们的师父,但你能选的只有一个。”
“不,我不选。”
慕澄催动内力,化春风产生了强大的气旋。
“三,二……”
赵钦嘴里最后一个数还没念出来,慕澄手中的气旋已经打了出去。
可再次让慕澄绝望的是,他的确把师父后面的阿影震出去很远,但赵钦没说最后一个数,手里的剑就已经射了出去。
“不要,不要……”
慕澄大吼,俯身就要飞过去,在半空中拦剑,可他刚要动,他的一条腿就被爬回来的阿影死死的抱住。
慕澄急于脱身,立刻单手出掌,直震阿影的后背,阿影吐出大口鲜血,可手还是没松开。
“没人能阻止,主人的大业。”
阿影说什么,慕澄已经听不见了,因为那只着着火的箭,即将要落进火油之中。
鼎里面火油太多了,一旦着起来,瞬间就会燃起熊熊烈火,大鼎上面吊着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澄,你输了哦。”
赵钦大笑着,但是忽然间他好像被什么光亮的东西晃了下眼睛,那光亮在白天并不明显,但慕澄看见了,那道光是圆环形状的。
原本就要被点燃的火油并没有着起来,着着火的箭也掉落在了一旁。
“为什么?为什么没点着?”赵钦大怒,“弓弩手放箭。”
赵钦还是留了后手,他准备的可不是一支火箭,他准备了上百支。
这些弓弩手全都隐藏在城墙上面,赵钦一声令下,着着火的箭矢,从四面八法射向盛满火油的大鼎。
慕澄踹开阿影,想要去阻止,但他武功再高,他也不可能保证这火箭雨,没有一滴落在油中。
而且他还发现,大鼎的周围堆放了许多火药。
一旦火着起来,皇宫外面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得死。
慕澄的心彻底沉了,他回不去见阿竹了,不过他的阿竹此时应该已经痊愈,变成了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还很健康的普通人。
万念俱灰的不仅仅是慕澄,广场上的所有人看见那火箭雨时,也都陷入绝望。
箭太多了,如果不能灭火,就算把剑扫落在旁边也没用,因为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爆火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仗,会结束在一片火海中时,一个明亮的似是月亮般的圆盘从天而降。
跟着那圆盘而来的,还有细碎的像是点点星河般的剑气。
圆盘降落在大鼎的上方停住,而后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一潭静水,一层层的亮白色涟漪从圆盘中心向外荡开。
不明白的会以为这是幻术,可懂的却知道,这是用内力和独特的剑法制造出来的一道可以扩散的剑气。
上百支的火箭,被这剑气一冲,那蘸着油的火苗竟然全灭了,不仅火灭了,就连箭本身都化成了齑粉。
再看皇宫的三面城墙,接连被震荡出去的圆形剑气切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似乎是被整齐的横着劈开。
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抬头看向那道剑气的来源,看见了站在一根旗子上面,手持黑色长剑,穿着一身白衣,墨黑的长发在身后飘飞,一脸淡然却又过分好看的男子。
“师兄?刚才那招是,是九天揽月?”见过银河踏月剑法的人太少了,见过这招九天揽月的人更少,冷杉看着站在旗杆上面的沈云竹,眼眶瞬间红热。
“这才是我师兄,天下第一的师兄。”
另一个眼眶发烫的人,就是慕澄了,慕澄站在地上,仰望着他的挚爱。
虽然人多,投过来的目光也多,但沈云竹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最珍视的那个人。
他们隔空对视着,虽然距离太远无法说话,可望向彼此的眼神,把一切都诉说了。
慕澄还发现,他的阿竹,眼睛里的那层雾气不见了。
他的阿竹不再惧怕强光,他的阿竹眼神清澈透亮,像是子夜里最明亮的星星。
第98章 希望 十天前,妙音谷。 ……
十天前, 妙音谷。
妙音带着沈云竹走进女神山山腹的一处洞穴之中。
“沈云竹,这里有口池子,你泡一泡, 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妙音这个人,从沈云竹认识她那天开始, 就过分的坦荡,从来不屑于说谎话,说言不由衷的话,但她就算是说了,表情上语气上也看不出来。
她指了指旁边水里冒着白气, 奶白色的池水继续说道:
“你进去吧,多泡一会儿, 我出去等你。”
表现的真自然啊,若不是那天沈云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大概今天就会被妙音骗了。
“妙音。”
“嗯?”正在往山洞外面走的妙音回过头。
“八苦池在哪?”
“……”妙音眼神一滞, “什么八苦池?”
“妙音,我与你相识那年,你还只是一个小道姑, 十四岁?我那年也不过十五, 这么多年的挚友之情,你真的愿意让我变成一个武功全无,并且什么都不记得的普通人吗?”
妙音没说话, 只是看着沈云竹的脸。
“我不怕死,以前不怕, 现在更不怕了,我知道了自己的爹娘是谁,我那顽劣不堪的师弟也有人管了, 我很在意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有了一个厉害的师父教导他,我还和我最喜欢的人,共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让我现在去死,我死而无憾,可若让我变成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人,空空白白的活着,我不愿意。”
沈云竹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淡,就像是一抹轻烟,一碰,一吹就会散,但那双含着雾气的双眼里,装着的却全都是坚定。
“那天我们的对话,你听见了?”沈云竹是什么人,妙音非常清楚。
“听见了,我知道让我活着是慕澄的愿望,可他这次去京城,凶多吉少,若是他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但是慕澄也可能不死的,如果他能活下来,你却死了,你让他怎么办?”妙音还想再劝劝沈云竹。
沈云竹轻笑一声,“你也说可能不死,可能这两个字本身就存在着风险,我不能接受慕澄的生死里存在着风险。”
妙音不说话了,她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还是有些犹豫。
“妙音,你知道的,我很少求人。”沈云竹停顿了一下,朝着妙音走了一步,“求你了。”
“哎~”妙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的妥协了。
“八苦池确实可以让你恢复巅峰期的状态,但进入八苦池也会让你重新体会一遍,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你如果心智不坚定,你会疯掉的。”
“我明白,八苦嘛!生﹑老﹑病﹑死﹑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忧悲。我这一生应该也经历全了,你放心,我一定能从里面走出来的。”
若是沈云竹坚持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妙音忽然又释怀了。
“算了,这才是你,跟我来吧。”
妙音带着沈云竹又走进了一个山洞之中,这洞中的池水跟往生池有很大的不同,这池水太清澈了,一眼能看见池底,池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池纯水,会让人重新体会人生中所有的苦。
“我在外面等你。”妙音最后看了一眼沈云竹,转身离开。
沈云竹走到池边,看着延伸进池水中的台阶。
他脱下鞋子,赤着脚,没有任何犹豫的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凉的池水之中。
只一瞬间,沈云竹的脑子里面开始不断地出现,这一生从年幼时起,经历的所有痛苦。
四岁时,父亲离家,等了一年还是没有归来。
五岁时,被母亲藏进地窖中,几日几夜陷入在黑暗里。
被拐卖,被欺负,被带入暗潮阁。
被打,被罚,被孤立,被好朋友背叛,被逼杀人。
喜欢慕澄,不敢表白,爱而不得。
身重剧毒,命悬一线。
日夜被旧伤折磨,痛苦的想死……
生苦,死也苦,求而不得苦,与爱人别离更苦。
无数的苦意蔓延进了沈云竹全身,他含着眼泪,迈出了最后一步。
池水漫过头顶,沈云竹终于全身心的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而那无尽的痛苦,就如同漆黑的海底,寒冷,没有一丝光亮,令人窒息。
只是沈云竹并没有就此下沉,他望着遥远的海面,拼了命的往上游,虽然眼前是黑的,但他知道,漆黑的彼岸是光亮,是救赎,是爱人的面庞。
随着沈云竹从八苦池里浮出水面,一口深深的呼吸在洞中响起。
沈云竹什么都不用做,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海充盈,浑身都有力量。
那力量源源不断,凶悍且强大。
这感觉太久违了,八苦池真的很神奇,竟然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他回到自己最巅峰的时期。
但沈云竹也能感觉到,自己气海的脆弱程度,不过十天的时间,也够用了。
告别妙音,沈云竹离开妙音谷,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不过中途他还是去了一趟千年寺。
千年寺里的和尚全都被遣散了,空荡荡的寺庙里,草木繁盛,生机盎然。
沈云竹站在大雄宝殿外面,对着佛祖跪了下去。
“三年了,沈云竹来取剑了,这三年,多谢佛祖照看破军。”
连着磕了三个头之后,沈云竹起身飞了上去,在大雄宝殿的牌匾后面,取下包着红布的破军剑。
拆开红布,通体漆黑的妖剑重见天日。
只是跟三年前比,妖剑似乎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古朴厚重的气息。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四月初一,午时。
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的沈云竹还是来晚了一些,不过也不算太晚,正好赶上赵钦朝着大鼎之中射箭。
沈云竹还看见,慕澄被阿影缠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沈云竹挥出一道剑气,击飞了赵钦射出的那支剑。
赵钦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云竹很清楚,赵钦绝对会留后手,所以在第一道剑气挥出去之后,沈云竹就提前准备了那招九天揽月。
其实这一切就发生在转瞬间,可沈云竹还是精准的把控好了时机,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前,用剑气将所有的箭在空中击碎。
收了剑招,沈云竹站在一根旗杆上面,迎着无数人的目光,他看见了慕澄。
对着慕澄笑了笑,沈云竹便再次飞身,只一个人,只寥寥几剑,就将城墙上所有弓弩手全部击飞。
不过这还没完,沈云竹没有去找赵钦,而是纵身俯冲下来,用一道圆弧形的剑光,砍断了大鼎上方的支架,又凌空踢了一脚,那支架立刻旋转,等上面吊着的十几个人的身下不再是火油时,沈云竹再次出剑,斩断了捆着那些人的绳索。
十几个江湖前辈,落下地面,下面的人纷纷去接。
而沈云竹直接落在了慕澄的面前。
周遭的战斗并没有结束,但这一刻,慕澄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红着眼眶看着沈云竹。
慕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只有止不住的眼泪,漫过他染着血污的脸颊。
见慕澄哭,沈云竹的眼眶也红了,可现在并不是最后告别的时间。
沈云竹走上前,用温热的指尖,抹去慕澄脸上的血和泪。
“子清,我们把这场仗,打完。”
“嗯。”
慕澄用鼻音嗯了一声,随即投入到了杀敌之中。
半个时辰没用上,京城的街上便已经看不见人浮屠还有勾魂了。
释念跟慕澄一起,把赵烨新做出来的盐粉,用内力打散在了京城的上空。
四月的京城,像是飘了一场大雪。
剩下的那些暗龙卫,看着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
那些被痋虫寄生的各门各派江湖人,也在大雪降临之前,解了身上的蛊虫。
这一战,胜负已分。
沈云竹站在赵钦面前,看着赵钦紧紧的抱着阿影的尸体。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变成我的样子?”
“呵呵。”赵钦笑了起来,抬头去看沈云竹,“你还记不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你分给过一个小乞丐半张饼,那小乞丐不但没谢谢你,还抢了你另外半张饼。那个小乞丐,就是阿影。
“你这个人,应该就是个扫把星,不过就抢你半张饼,结果阿影被铁水烫伤了脸,毁了容。
“后来阿影又去了暗潮阁做杂役,而你竟然成了霍四海最喜欢的弟子,你沈云竹,就是阿影这一生最痛恨的人,可他又想成为你,他偷学你的剑法,他模仿你的神态。
“一年前,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时,我便给阿影换上了你的脸,我让他直面自己的心魔,也让他变成自己的心魔,最重要的是,还能败坏你的名声,一举多得。”
赵钦把阿影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因为赵钦觉得阿影和沈云竹之间的恩怨,不能就这样泯灭消失,他得让沈云竹知道,他把一个好好的人害的有多惨。
沈云竹听完了这些,只是嗤笑了一声。
“那他可真是,活该。”
沈云竹说完,又看向城楼下面正在看着他的慕澄。
“你自尽吧,我不想让慕澄脏了手。”
一听这话,赵钦竟然大笑了起来,“沈云竹,这全天下,慕澄最想杀我,你就不让他完成这个心愿吗?”
“太脏了,比那些恶心的人浮屠还要脏,我不想慕澄的剑上,沾染上你的血。”
“你什么意思?”赵钦站了起来,满脸的恐惧,像是怕戳穿身份,怕沈云竹知道自己幼年时是怎么度过的一样。
“欺师灭祖,杀人无数,坏事做绝,手段卑劣,玩弄人心,你这样的人,不脏吗?”沈云竹说着偏头看了赵钦一眼。
其实赵钦身上都经历了什么,沈云竹都知道的。
但是一个人要走的路,是自己选的,自己做下的孽,也得自己还。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就是个肮脏之人,可你让我自尽?我偏不,我就是要弄脏慕澄的剑,我就是要让他夜夜做梦,梦见我是怎么屠杀了整个神剑山庄,怎么毁的无峰宗。”
话落,赵钦抽出佩剑,翻出矮强,朝着站在广场的慕澄纵身飞去。
只是赵钦人还没到慕澄面前,漆黑的破军长剑就从后面捅穿了赵钦的心脏。
而赵钦手里的剑,离慕澄还有好远,远到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慕澄。
“呵呵,呵呵!”赵钦跪在地上对着慕澄揶揄的笑着,“子清,沈云竹还真是,不想让你,沾上一点,脏,东西啊,可惜,师兄我没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最后一个字说完,赵钦脖子一垂,咽了气。
沈云竹在后面抽出剑,甩干净血后,收剑入鞘。
至此,存在世间过百年的大虞朝,彻底消失,欢呼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不过城楼下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沈云竹的身上。
曾经的天下第一,名不虚传,那招九天揽月,将永远被江湖人传颂。
只是众人看的是以一己之力挽救危局的英雄,慕澄看的却是即将消逝的爱人。
“阿竹。”
慕澄根本没去看死在旁边的赵钦,他凝视着沈云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慕澄才忍着心中的悲痛开口。
“我只想你活着,我只想你,能活着,我不想你做英雄,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没有任何烦恼的,活着。”
“慕澄。”沈云竹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滚烫的泪水,从那双明亮的双眼里向下滚落,但他的嘴角还是向上扬着的。
“打一架吧,这一次,我们分出个胜负,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好,不遗余力,别让着我。”
“放心,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沈云竹说完,拉着慕澄的手,足尖点地借力,飞到了太子府原来的后花园之中。
那些担心沈云竹的人,也全都跟了过去。
没多时,后花园周围的屋顶上站满了人。
慕落潮,孟白药,扶鸿雪,洛忘川,释念,季行之,冷杉,丁墨,尹星空,景桓……
还有刚刚赶到的萧沐阳和赵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全都注视着站在桃花林里,手拉手着正对视在一起的两个人。
沈云竹环视了一周,破涕为笑。
“人真多,输了不许再发脾气啊。”
慕澄也笑,“阿竹,八年了,我不一定会输啊。”
“那就请,慕少庄主,多指教了。”
沈云竹向后退了一步,对着慕澄抱拳。
“请。”慕澄同样抱拳回礼。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废话,同时飞身拔剑出鞘。
只十几招,凛冽的剑气就将满园的桃花卷起,整个太子府上空,都像是笼罩在了一层粉色的大雾之中。
四十六路碧水剑,刚猛霸气。
银河踏月剑法,凶悍多变。
两个人在天上对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道道剑光冲天。
围观的人看的眼花缭乱,也对天下第一的实力有了实质的概念。
洛忘川一脸自豪:“慕澄的剑法又精进了啊。”
扶鸿雪一脸惋惜:“沈云竹怎么没拜师到无峰宗啊?”
季行之一脸遗憾:“好想也跟沈云竹打一架。”
冷杉一脸骄傲:“我师兄最厉害了。”
孟白药抹着眼泪:“这俩都是我儿子。”
慕落潮满眼欣赏:“你儿子打不过你另一个儿子,八年前就打不过。”
释念沉默不语只是捻着佛珠。
……
周围所有人都在感叹,同时也庆幸,有生之年能看见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
只是夕阳将至,沈云竹的十天之限已经到了。
不过剩下的一口气也足够把慕澄打服。
最后出了一招水中捞月,沈云竹出其不意的再次使用夺刃,慕澄虽有防备,但沈云竹用了巧劲,他手里的云间剑还是脱了手。
紧接着被沈云竹用脚一蹬,云间剑深深的插在一棵桃树下,沈云竹又把自己手里的破军掷过去,插在了云间的旁边。
随后,沈云竹一手握着慕澄的肩膀,一手压着慕澄的腰,两个转身之后,慕澄再次被死死的按在了一地花瓣之中,一动不能动。
时光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沈云竹说:“我本可以在一百招之内赢你的。”
慕澄放弃了抵抗眼中含泪:“我知道。”
“别灰心,再给你五年,你一定能坚持到五百招。”沈云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橘色的天空。
“哥哥,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再陪你了,我,噗……”
沈云竹话都没说完,一口热血被他喷了出来。
慕澄赶紧起身把他抱住,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从嘴角里留下来的鲜血。
“不要,不要,阿竹,阿竹,我不要你死,求你了,求你了……”
“咳,咳咳。”沈云竹呕出的血越来越多,那洁白的衣襟,像是天上的残阳,鲜红,滚烫。
“哥哥,我此生,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你,我,我很幸福,如果,我们,我们还有来生,我一定,一定先去找,你……”
沈云竹的气海碎了,他觉得身子好沉,好冷,他靠在慕澄的怀里,汲取着慕澄身上的暖意。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沈云竹闭上了眼睛。
“阿竹,阿竹……”
慕澄不甘心啊,他把手掌按在沈云竹的胸前,给他身体里渡入内力。
可温暖的化春风似乎已经无法再在沈云竹的身体里运转了。
“回来好不好,沈云竹,你回来,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
慕澄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可他还是没办法放手,即使知道他即便耗尽内力,也救不回他的阿竹。
就在慕澄因为内力耗损巨大,吐出一口血时,沈云竹后面又坐下了一个人,是释念。
释念双手运功,按在了沈云竹的背上。
跟着过来的是季行之,季行之的手按上的是沈云竹的胳膊。
季行之后面是冷杉。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顶飞下来。
慕落潮在慕澄身后,扶鸿雪在释念的身后。
上百人,就在这桃花林里,织成了一张网,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一只只手臂,一双双手掌,传向网的中心。
赵烨则跪在一边,哭着向菩萨祈祷,不要带走他的小竹哥哥。
这场不计代价的拯救,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当天空中弯月升空,月光照在沈云竹身上时,沈云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那口将散未散的气,终于在他的胸腔中稳固住了。
“回来了!”释念是第一个感觉到的,“各位收功。”
大喊了一声后,所有人同时放手,自行运气。
释念则拿出金针,立刻封住沈云竹身上所有的经脉。
慕澄没有运气,而是抱着沈云竹,去探他的鼻息。
一探之后,慕澄终于如释重负的沉下肩膀,只是他的气息太弱了,比风中残烛都不如。
“慕澄,沈云竹现在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你振作起来,我们得找到一个能重塑他气海的办法。”释念拍了拍慕澄的肩膀。
慕澄点了点头,把沈云竹交给释念后,起身对着周围所有的人,抱拳致谢。
虽然慕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可那些人都明白他要说什么,也全都回以抱拳之礼。
京城内太乱了,天下也还没有稳定,太子府成了朝露临时办公的地方。
几天的时间过去,慕澄等人一直都在寻找为沈云竹重塑气海的办法,药师谷谷主也在,她也尝试了许多种办法,但都不行。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强行留在沈云竹身体里的那口气,也愈发的微弱了。
就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之际,太子府外面来了一个牵着一匹马的年轻人。
坐在外面台阶上正闹心的丁墨一看见那个人,顿时愣住了。
“伍小六?”
“丁头?”
“你怎么回来了?”伍小六在一年前沈云竹越狱之后,就辞了狱卒的活,全家好像都离开京城了。
“我出海了啊,我跑船去了,没想到这一回来,咱大虞都变天了。”
伍小六已经不是当初在诏狱里唯唯诺诺小狱卒的样子,他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对了丁头,你可知道住四十九监的李四现在在哪?我找他有事。”
“他……”丁墨叹气,不过并没有告诉伍小六沈云竹现在的状况。
“你找他干什么?”
“当年我只是给他送过两年的饭,可他赠我千金,他对我们全家都有恩,我知道他身体不好,天天吐血,所以,我出海这一年,每路过一个海岛,我就搜集当地的药方。这些药方我是不懂的,可万一有能治他这吐血之症的呢?我就把这些药方全都带了回来。”
伍小六说着从马匹身上取下了一个巨大的背囊。
丁墨往那背囊里一看,里面竟然放着上百个卷轴。
忽然间,一个希望在丁墨的心中燃起。
“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