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失眠 晕过去就听不见了。
“妈妈……我好冷……”
“什么?”蒋昭南栖在祁砚知耳边认真地倾听。
“冷……真的好冷。”祁砚知双眼紧闭, 眼泪不受控地急促涌出,蒋昭南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轻声哄道,“砚知不哭, 咱们吃完药就不冷了。”
说罢蒋昭南转身从桌上拿起了之前在药箱里发现的几板胶囊,按照段远说的药量, 将它们一一拆开倒在了手心。
“砚知,起来吃药好吗?”蒋昭南垂下眼睫, 凝了凝床上抿着唇流泪的祁砚知。
怎么会痛苦成这样?
蒋昭南叹了口气,伸手握住祁砚知的肩膀将他轻轻托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祁砚知仍在喊冷, 但慢慢靠在蒋昭南怀里后,哭声轻了不少,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蒋昭南忍不住用眼睛深深地描摹祁砚知五官的形状,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它们现在显得很不安、很难过,甚至于……很脆弱。
嘴上不停喊着冷, 额头却热得满头大汗,蒋昭南抬起指尖仔细拭去挂在祁砚知眉骨上的汗珠,再低头在他的眼睛上重重吻了一下, 恳切道,
“好起来,祁砚知。”
可能觉得还不够, 蒋昭南紧紧地抱住祁砚知, 嘴唇抵在他的耳边似呼唤又像哀求地说, “拜托,宝贝儿,快好起来。”
很遗憾, 祁砚知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蒋昭南显然也知道这点,一只手臂扶住祁砚知的后背,另一只手将拆开的药倒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紧接着下一秒,蒋昭南低头吻住了祁砚知紧抿的唇瓣,齿尖咬住唇肉叩开他的口腔,俯身将舌尖上的药缓缓推入祁砚知的喉咙。
“咳咳!”
“咳咳咳咳!”
喉咙忽然被“异物”入侵,本就难受到极点的祁砚知下意识剧烈挣扎了起来,蒋昭南见状先紧紧圈住他的腿,再拿起桌上放好的温水喝进口腔,等祁砚知重新抿唇之前重重吻上去,将嘴里的温水一点点渡进祁砚知的喉咙里。
果不其然,祁砚知渐渐安静了下来。
直到眼泪止住,呼吸也彻底平稳后,蒋昭南才缓缓俯身将他轻轻地放回床上,接着调整了下枕头再给他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蒋昭南闭上眼睛静静地在祁砚知额头上吻了一下,低声说,
“睡一觉吧,砚知。”
“等醒来,病就会好的。”
说完蒋昭南起身在祁砚知床头默默站了一会儿,确定他的状态已经趋于稳定才转身出去,随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喂?”蒋昭南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秒接通响个不停的电话。
“蒋总,祁哥他吃药了吗?!”对方显然很着急。
蒋昭南闻言忍不住倚着身后那道紧闭的门,指尖支着额头,叹了口气说,“吃了,现在刚睡着。”
“太好了!我就愁他如果不吃药怎么办。”
“要是还像上次那样生熬过去的话,就算人好了,身体都得垮了。”
“上次?”蒋昭南似乎抓住了关键,急忙问,“上次他发病是什么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经常性地陷入梦魇吗?”
“嘶—”段远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貌似是好几年前了,那个时候祁哥得了很多奖,但却总是不开心,经常一个人在录音室待很久。”
“我是有一次半夜的时候接到了他给我打的电话,在电话那头他一直喊“救救我”、“救救我”,把我都快吓死了。”
“为了怕出事,我立刻就报了警,等警察帮忙把门撬开的时候,我才发现祁哥已经倒在了地上,周围全是喝空的酒瓶。”
“酒瓶?”蒋昭南紧张地攥起了拳头,他问,“然后呢?”
“然后送医院了啊。”段远回忆道,“他那段时间喝了太多酒,尤其晕倒那天晚上,直接急性酒精中毒了。”
“医院给他洗了胃,人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每天都梦魇,医生开了药怎么都喂不进去。”
“最后还是好几个护士把他按住强行灌了进去。”
蒋昭南越听越心疼,心里只恨怎么没早点认识祁砚知,这样说不定他遭的罪也不会这么多。
一时间,脑子里那股烦躁的劲儿上来,蒋昭南突然就很想抽烟。
但他也知道,祁砚知不喜欢他抽烟,于是蒋昭南只得从口袋里掏出祁砚知前几天送的棒棒糖,“嘎嘣”几下嚼了起来。
“之后呢?”蒋昭南问。
“之后……”段远挠了挠后脑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之后祁哥就出院了。”
“出院?!”蒋昭南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好了吗他就出院?出的哪门子院啊?!”
“病人都这样了,医院不管吗?!”
“医生呢,医生也不管吗?!”
段远知道蒋昭南很生气,但就算再气也改变不了当年的事情,于是段远尽量显得平静地说,
“那个时候祁哥稍微清醒一点就要求离开医院,我们当时所有人都在劝他。”
“但没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祁哥会对医院有那么大的敌意。”
“所以你们就让他回去了?”
“一个人?”
事情已经离谱到蒋昭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段远知道蒋昭南肯定误会了,不禁赶紧解释道,
“不是一个人,那会儿是我陪祁哥回的家。”
“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是胃溃疡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所幸不急着做手术,医院同意先保守治疗,可以开完药回家观察情况。”
“然而事实上,比起身体上的疾病,祁哥精神上的问题显然要严重很多。”
段远垂下了目光,语气沉沉地说,“祁哥拒绝服用那些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
“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又大吵大闹,但更多时候……”
“他会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疑惑地、呆滞地,在窗户前静坐一整天。”
静坐一整天。
会在想什么呢?
蒋昭南不知道,因为此时此刻他只能不忍地问,
“医生怎么说?”
听到这个问题,段远更是不禁苦笑道,“医生说,不排除祁哥有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但他不去医院,也不让医生来家里。”
“没有经过专业的检查,医生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过好在,祁哥虽然不吃抗抑郁的药物,但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创作。”
“于是他开始强行调整作息,学着做饭转移注意力,同时也通过锻炼慢慢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除了……”段远有些欲言又止。
“除了什么?”蒋昭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除了失眠,非常严重的失眠。”段远认真道。
“几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旦做梦又会醒不来。”
“这个时候祁哥会选择疯狂地创作,可头脑不清醒,意识不稳定,写出来的歌词或者曲子几乎统统都变成了废稿。”
“有段时间,他录音室的地上快铺满了全是褶皱的废纸,一连换了五六个垃圾桶才勉强够用。”
垃圾桶?
蒋昭南立刻想起了他当时在录音室里看到的东西。
所以,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蒋昭南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很久,段远明白他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于是等了一会儿后,又沉重地开口道,
“蒋总,你仔细看过祁哥的药箱吗?”
蒋昭南愣了一下,认真道,“前天拿药的时候大概翻过一下,基本都是治疗精神疾病一类的药物。”
“怎么了吗?”蒋昭南不解。
段远闻言则是苦涩地笑了一下,叹着气问,“里面是不是有好几盒布洛芬?”
蒋昭南思索了一下,肯定地说,“有。”
“那就对了。”段远笑得更苦涩了,低声说,“不用怀疑,里面装的全是安眠药。”
“安眠药?!”蒋昭南完全不敢置信,疑惑道,“他到现在还失眠吗?”
“是的。”段远把手机拿近了些,轻声地说,“可能会比以前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蒋昭南的眸子颤了颤,似乎有些无法接受,“砚知他明明……明明总是催我睡觉,”
“而且他平时的作息很规律,经常一到凌晨就犯困。”
段远听罢深深吸了口气,虽然无情,但还是不得不真诚地拆穿道,
“对不起蒋总,祁哥犯困几乎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吃了药。”
“要么就是装的。”
“如果他经常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会更倾向于是后者。”
“为什么那么肯定?”浅褐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心痛和担忧。
“因为……”段远犹豫了一下,慢慢解释道,“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祁哥真的很会演戏,要不是他不喜欢露脸,不然当演员的话说不定也能大火。”
“比如,我见过他发病,也见过他假装‘正常’的样子。”
说到这儿,段远缓缓闭上了眼睛,“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他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疼’,哭过之后开始笑,笑完了又继续哭,反反复复被情绪、被幻觉、被回忆,不断折磨。”
“有天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在拿头撞墙,他说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很吵,吵得受不了。”
“所以他想把自己撞晕,晕过去就听不见了。”
“我当时吓坏了,拉着他不准撞,祁哥听不进去,求我给他酒,让他把自己喝晕。”
“但他当时胃都成那样了,我怎么可能会给他。”
“可是……他说他脑袋快炸开了,眼前都是重影,耳边又全是噪音。”
“如果不晕过去的话,他宁愿去死。”
“……死?”
蒋昭南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指尖不受控地颤了颤,他问,“后来呢?”
段远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笑,平静道,“我给了他药。”
“安眠药,保证他不会做梦,但也不会醒来。”
“一直到现在?”蒋昭南的心脏开始渐渐刺痛起来,嘴里不停呢喃,“难道,他一直没断过?”
“这我不知道。”段远认真道,“祁哥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得靠药物才能入眠,但也并不绝对。”
“这几年他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说不定没有以前那么依赖安眠药了。”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蒋昭南眼里蓄满了哀伤与不解,他说,“长期这么没节制地服用安眠药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没想过……”
蒋昭南突然就不敢猜下去了。
因为到现在他都不敢回想到家那天,祁砚知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副安静而又惨白的模样。
没开玩笑,那一刻,蒋昭南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就好像全身的鲜血被彻底地凝固了。
同时也是在那一个瞬间,蒋昭南这才发现,
他是有多么害怕祁砚知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
不敢想,一想就心绞痛。
段远大概也猜得到此刻蒋昭南的心情到底有多糟,但他没有办法,只能试着轻声安慰道,
“或许祁哥不说也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毕竟他那么爱你,肯定也不想你为他操心。”
段远的安慰效果只能说是微乎其微,可蒋昭南也明白,现在他必须打起精神,不能在祁砚知好起来前,他先倒下去了。
于是蒋昭南深吸了口气,慢慢握紧手机,认真问道,“段远,砚知当时是怎么好起来的?”
段远闻言不禁怔了一下,脑子思索了好一会儿说,“祁哥那次病了大概三个多月,真正完全好起来差不多花了半年时间。”
“如果要说怎么好起来的,我感觉是后期祁哥愿意吃药了,虽然还是不去医院,但至少也开始听医生的话,慢慢试着接受治疗了。”
“不过—”段远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我怀疑当年出现转机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蒋昭南很好奇。
“我记得有一天祁哥坐在窗边晒太阳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问了我一句话。”
“他问我—”
“如果哪天……他死了的话,会有人难过吗?”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蒋昭南深深闭上了眼睛,难过地问,“你怎么回答?”
“我列了很多人。”段远现在想起都还有些后怕,“我说我会难过,祁哥的另一个朋友也会难过,不止我们两个,那么多喜欢祁哥音乐的粉丝都会难过。”
“祁哥当时听完以后愣了很久,因为他那会儿安眠药吃了太多,清醒的时间很短。”
“脑子被药物影响得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但那天,他好像听了进去。”
段远仔细回忆道,“他后来每天都过得很平静,平静吃饭,平静睡觉,平静吃药,平静写歌。”
“然而日子也就是这么一天天‘平静地’好了起来,祁哥慢慢变成了现在的Q。”
蒋昭南紧咬着嘴唇悲伤而沉默地听完了段远“平静的”叙述,话到要开口时,一阵酸涩涌上了嗓子眼,上下平复良久也只能说出一句,“谢谢你,段远。”
谢谢你在那个时候陪着他,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仍然有人爱他。
“不用谢我。”段远讲完了故事颇有种心中大石头落地的感觉,他起身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祁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他就没有我的现在。”
“他要是没了,我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这段阴影。”
说罢段远又真心地笑了笑,轻声安慰道,“蒋总你也别担心,上次祁哥那么久才好是因为不吃药,这次他吃了药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蒋昭南的声音很低。
“对了蒋总。”段远忽地开口说,“你信不信缘分?”
“缘分?”蒋昭南拧了拧眉,显然对这个词不算陌生。
“对,缘分。”
“我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祁哥的病是这样。”
“你们的相爱也是这样。”
冥冥中注定?
蒋昭南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因为他突然很想知道,
如果那天没去酒吧,没有在楼梯口正巧碰上,
那他还会遇见祁砚知,然后爱上他吗?
好复杂的问题。
但蒋昭南知道,祁砚知一定能给他答案。
只是现在,他得等。
“砚知。”
蒋昭南头靠在墙边,胸腔痛得发麻发酸,干哑的喉咙沉沉地吐出一句,
“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第112章 人渣 “给你一分钟,立马滚出去!”……
“回来了?”
钥匙对准锁孔“咔哒”一声响, 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慢慢推开。
“嗯。”背着一只单肩包的祁砚知默默关上门,一边换鞋一边冷漠地朝沙发上望了一眼。
“你他妈看什么?!”
一个压瘪的易拉罐“咻”地从祁砚知的眼角疾驰而过,祁砚知歪头撇了一下, 神色如常地继续朝里走。
直到脚边滚来一个接一个的劣质酒瓶,他的眉头才轻轻皱了一下说, “你又喝酒?”
“关你屁事!”沙发上的男人喝得满脸通红,扯着喉咙“嗤”了一声眼神愤恨又不屑地说, “翅膀都还没长利索就他妈管到老子头上了?”
“我呸!”男人狠狠啐了一口说,“小兔崽子, 你给老子记住, 只要老子还在这家一天,”
“你就休想冲老子指手画脚!”
祁砚知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淡漠地垂下眼睫,静静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等等!”男人突然大吼。
祁砚知没理, 攥紧书包加快脚步。
“操你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男人气得青筋暴起,随手从桌上操起一个半只手掌大的开瓶器朝祁砚知头上扔。
所幸瞄得不准, 开瓶器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弧线,却偏偏与祁砚知的后脑勺堪堪擦过。
可就算是这样,它还是重重地砸到了祁砚知的背上, 祁砚知后背一疼,咬着牙跌了下去。
“嘶—”祁砚知皱着眉低头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开瓶器,心中火气几乎烧到了顶点, 但他还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松开拳头冷冷地回头觑了男人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是不是还想挨打啊?!”
男人“噌”地起身指着祁砚知的眼睛怒骂道, “别给老子当哑巴,说话!”
“你他妈又去哪儿鬼混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祁砚知的后背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眼前男人的骂声还在继续,祁砚知只当是狗叫地冷声回了两个字,
“写歌。”
“写—歌?”男人恶意地拖长了这两个字,勾起嘴角嗤笑着说,“就你这种货色能写出个什么东西?”
“整天不想着赚钱,就爱跑出去瞎玩儿。”
“浪费时间,不思进取!”
“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种废物!”
“是!”祁砚知攥紧拳头缓缓起身,仰头盯着面前满脸戾气的男人,掀了掀眼皮嘲讽道,“是,你说得对。”
“我是废物,那你是什么呢?”
“把废物生出来的—”
“人—渣?”
“嘭”的一下,空气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撞击声,祁砚知的下巴冷不丁挨了一拳。
“妈的,敢骂老子?!”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抓着祁砚知的衣领就是猛地一脚,一点儿不收力地横踹在少年腰上,愣是给祁砚知疼得倒在了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老子叫板?”
“你吃的穿的哪样花的不是老子的钱!”
祁砚知疼得起不了身,指尖紧紧扒着地板竭力地喘息着,但显然,男人不仅没有一点动容,甚至还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冷哼着一脚踩在了祁砚知的手背上。
“怎么?”
“不服气?”
男人慢慢蹲下来,脚下的动作越来越重,几乎完全是把少年的手当拖布,戏弄似的碾来碾去。
祁砚知开始有点受不了,额头疼得直冒汗,嘴里低声呜咽着,“疼。”
“疼?”男人闻言心情很好,随手捡起先前砸过去的易拉罐,轻蔑地在祁砚知脸上拍了几下。
祁砚知觉得耻辱,咬紧牙关把脸侧到一边,男人见状当然不满,一把攥住祁砚知的下巴按到地上,手里的易拉罐被悬空举在头顶。
紧接着下一秒,易拉罐被瞬间捏爆,里面残留的劣酒“哗哗”地散开,再“簌簌”地洒满祁砚知的整张脸。
“咳咳。”
“咳咳咳咳……”
难闻的酒气灌入鼻腔,从下颌到发丝,几乎每处角落都沾满了这种恶心的味道。
然而这都还没结束,男人“啪”地松开手里爆开的易拉罐,任这玩意儿重重地磕在祁砚知白皙的额头上。
“疼吗?”
男人眯起眼睛哈哈大笑,拽起祁砚知的头发狠戾地警告,“疼就对了。”
“只有疼才能长记性。”
“啧。”男人瞥了眼祁砚知的模样嫌弃地说,“真不知道你妈怎么会给你养成这样?”
“一头长发跟个娘们儿似的,看着就心烦。”
“五官也是,长得跟老子一点儿也不像。”
男人阴毒的目光沿着祁砚知干净的面孔一点点梭巡,嘴里还恨恨地咒骂道,“说不定那女人还真背着老子在外面偷男人,才生出了你这么个狗|杂|种。”
“不……不许……!”祁砚知艰难地开口。
“你说什么?”男人剜了祁砚知一眼,态度不耐烦地说。
“你……不准这么说我妈!”
“不准我说?”男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眼神轻蔑道,“不准我说,那我就偏要说。”
“你就跟你那早死的妈一样,都是倒霉的赔钱货!”
“一天天就知道花老子的钱,老子那些家当全他妈被霍霍干净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咚”的一声,男人的脑袋不受控地歪了一下。
拼尽全力揍出一拳的祁砚知喘着气,眼神凶狠地盯着男人怒吼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妈!”
“你这个人渣!人渣!人……”
脑中一片刺痛,祁砚知忽然倒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祁砚知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那一天”。
“太贵了,少点儿呗。”
木板的隔音效果很差,祁砚知静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门外的对话。
“开什么玩笑呢?”男人应该是又喝多了酒,哪怕没见到他人,单凭声音也能听出来醉得很厉害。
“你也不看看那孩子长什么样,才刚满十五,就已经比女人还漂亮了!”
“而且啊—”男人边说边“嘿嘿”地在对方的耳边小声淫|笑开来,“这孩子还是个雏儿,长这么大都没被人碰过呢。”
对面满脸肥肉的男人显然明白这意思,不禁也跟着小声嘿笑起来,但笑过了他还是觉得有点贵,忍不住皱了皱眉佯装为难地说,“哎呀,那孩子虽然漂亮,但怎么说也是个男孩儿。”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男孩儿就是……就是没那么得劲儿。”
醉醺醺的男人闻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儿,心想这人没钱还来嫖,穿金戴银的充什么大款呢。
要不是这两天债主追得紧,自己急需用钱,不然也不会卖得这么便宜。
唯一就是有点可惜,那小孩儿长那么漂亮,第一次应该抬个高价才对。
不过也没关系,男人心想,
反正日子还长,
他会慢慢把花在那娘俩身上的钱,统统给拿回来。
于是冷笑一声后,男人又恢复了起初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摆摆手大笑道,
“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这样吧。”
“一口价,八百!”
“成交!”男人笑得肥肉横飞,说罢就从兜里掏出一只边角有点发黄的钱包,在里面左翻翻右数数,扯出几张皱巴巴的红钞票塞进对方手里。
“够了吧。”男人收回钱包挑着眉说。
“够了够了,嘿嘿。”尽管醉得已经有些厉害了,但只要看到红钞票就眼睛发直、发亮。
身形肥硕的男人见到这模样不禁嫌弃地撇了撇嘴,但他给了钱,还有要紧事儿没做,于是只得理了理衣袖,视线紧紧盯着面前那道紧闭的房门,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
拿到钱的男人美滋滋地把钞票折好放进自己贴身的衣服兜里,一边狗腿似的开门,一边又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你这给的只是这回的钱啊,看着点儿情况。”
“别给我玩儿坏了,我还得指着他赚钱呢。”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男人面上烦意更甚,双手插着兜大步进门。
随着木板做的房门“吱呀”几声重重关上,一身肥肉的男人装模作样地踱到祁砚知身前几米,邪笑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祁砚知听见动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俩人的对话既猥琐又下流,给祁砚知听得好一阵恶心。
眼见面前这人敢不怕死地过来,祁砚知不禁讽刺地笑了笑,接着敛起表情,眸子跟冰一样地看向男人,凛声道,
“给你一分钟,立马滚出去!”
“叫我滚?”衣服脱到一半的男人斜了斜眼睛盯着祁砚知,一脸不屑地说,“你会不会有点太天真了?”
“我可跟你爸说好了的,一次八百,刚刚才交的钱。”
祁砚知闻言冷漠地觑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然后呢?”
“我答应了吗?”
男人听罢却是“嘿嘿”一笑,猥琐地慢慢靠近道,“这事儿可不需要你答应……”
“好啊—”
祁砚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眼神一凌,顺手操起地上的酒瓶“啪”的一声砸在床头柜上,四分五裂的碎片迸溅开来,祁砚知没躲,任由锋利的瓶渣刺穿自己的手腕,让那滚烫的鲜血淋漓地落满整个手臂。
“你有本事就过来试试!”
祁砚知的眸子像蓄满了滔天的海浪,蓝得彻底,也黑得彻底,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天空总是乌云密布。
而大海,总是深不见底。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男人显然有点被这场面吓到了,声音都不禁开始哆嗦起来。
“我干什么?”祁砚知握着还剩半截的瓶身泠然笑道,他说,
“如你所见,我没成年,也不怕死。”
“不过你怕不怕死,我就不知道了。”
说罢祁砚知跟一点儿也不疼似的转了转酒瓶,没什么表情地走近男人,沾满血的瓶口指着他,平静地说,
“如果把瓶尖捅进去,我不一定坐牢,但你一定死。”
“这买卖,我不亏。”
“你觉得呢?”
第113章 放过 多行不义必自毙。
男人后背开始止不住地冒冷汗, 脊柱也开始因为恐惧而发颤,他看得出来,面前这人没跟他开玩笑。
要是一个弄不好, 是真有可能把他捅死!
“妈的,遇上疯子了!”男人狠狠瞪了祁砚知一眼, 弯腰从床上捞起衣服塞进怀里,“哐当”一下摔门而出。
“骗子, 给老子还钱!”对方暴怒的吼声几乎要穿破门板,将爬满脏灰的破窗摇得噼啪响。
“诶诶诶, 我骗你什么了?”喝醉的男人被一把攥起按在墙上惊慌地说, “你给钱,我办事,这不是说好的吗?!”
“说好个屁啊!”男人气得肥肉乱飞,拎着对方的衣领就是“嘭嘭”几拳。
“你说他会乖乖听话, 随便老子怎么玩儿都行。”
“结果呢?他妈的要跟老子拼命!”
“什……什么?”醉鬼挨了几拳意识也算清醒起来了,身子哆哆嗦嗦地说, “他不是喝了药吗?”
“怎么……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呢?”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肥硕的男人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嘴上一边喊着“还钱”, 一边动手往对方的衣服跟裤子兜里翻来翻去。
“喂不行,我的钱,我的钱!”醉鬼看着对方从自己兜里翻出了十几张红红绿绿的钞票, 不禁顿时剧烈挣扎起来。
下一秒, “啪”的一下, 醉鬼的脸上多出了一只清晰的手掌印。
“老实点儿!”男人皱起凶戾的肉脸,飞速数完钱,指着醉鬼的鼻子恶狠狠地说,
“那八百我拿了。”
“剩下的,赔我的精神损失!”
说罢男人就跟扔脏东西似的随手把醉鬼甩到地上,醉鬼吃痛朝墙边爬,男人拿了钱塞进兜里还回头朝醉鬼啐了两口,“呸!”
“坏老子兴致,晦气!”
随后拿上衣服大步开门再重重关上。
前门一声重响后,身旁紧闭的房门缓缓走出一个面容冷漠又清俊的少年,少年的整条右臂被数根绷带紧紧缠绕,伤得最重的手腕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你……你……?!”醉鬼几乎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怒视着少年的眼睛。
“怎么?”祁砚知一步一步地走近,垂眼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很意外?”
“你没喝药。”醉鬼笑了笑,笃定地说。
“当然没喝。”祁砚知蹲下来,神色嘲讽又轻蔑地说,“就你那破演技,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醉鬼气得瞳孔乱颤,身子却止不住地发抖,掩不住恐惧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杀……杀了我吗?!”
“杀了你?”祁砚知盯着醉鬼的面庞极其戏谑地说,“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刹那后,一个紧攥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醉鬼的下巴上。
“咚”的一下,醉鬼没有一点防备,瞬间被打趴在了墙边。
“这一拳是我替我妈打的。”
祁砚知慢慢起身,一点点走到醉鬼身前,眉眼似结了一层终年不化的坚冰,冷到极点地说,
“因为你,她下巴缝了七针。”
紧接着下一瞬,祁砚知一脚踹在醉鬼的肚子上,给他疼得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这一脚,也是我替我妈踹的。”
祁砚知重新蹲下来,抓着醉鬼的头发说,
“因为你,我妈脾脏破裂,差一点儿就死了。”
醉鬼听到“死”这个字害怕得要命,忍着疼爬起来跪在地上哭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你!”“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祁砚知好笑地望了醉鬼一眼,目光一凌,拽着醉鬼的头发就是“哐哐”往地上撞,瞬间把脆弱的木地板砸得“啪啪”响。
“放过你,谁来放过我跟我妈呢?!”
祁砚知疯了一般掐进醉鬼的头皮按着他狠狠往下撞,醉鬼受不了,哭嚎着直喊“疼”。
“对啊。”祁砚知扯了扯嘴角,苦涩地笑道,“原来你知道什么是疼。”
“这样的话—”
祁砚知冷笑了一下,拎起醉鬼的脖子压着他径直往墙上砸,“你既然知道疼起来不好受,为什么还要那么对我妈?!”
说罢祁砚知拽起他的头发压到自己面前,对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怒吼道,
“你出轨那天,她被你打破了额头,昏迷的时候一直在流血。”
“要不是我回家早,不然看到的就会是一具尸体!”
“砚……砚知,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醉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哭的时候鼻涕眼泪都糊到了一起,语气痛苦地哀求道,“我……我是你爸啊。”
“再怎么说也是……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
“爸?”祁砚知轻声“嗤”了一下这个字,紧攥着醉鬼的脖子说,“你配吗?”
“我交学费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妈做手术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跟我妈挤在出租屋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祁砚知箍着他下巴怒吼道,“说啊!”
“你在哪里?!”
“生了不养不教,死到临头知道是我爸了?”
祁砚知眯了眯眼睛,迎着对方求饶的目光嘲弄地说,“祁志杰,你还真是个人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叫作“祁志杰”的男人不禁失声痛哭,跪在地上一遍遍磕着头喊道,“我是人渣,我是人渣,我是人渣……”
“没错!”祁砚知泄恨似的笑道,“你是人渣。”
“把我母亲害死的,是你!”
“真正该死的,是你!”
祁砚知喊完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胸腔苦痛地笑起来,直到终于笑够了才冷冷掀起眼皮,平静道,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醉鬼忽然怔住了。
“因为—”祁砚知缓慢地、残忍地解释道,“我知道你杀过人,等我把你折磨够了。”
“再慢慢……把你送进监狱里养老。”
“怎么样?”
“我对你好吧。”
醉鬼的神经显然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打击,尖叫了一声后,径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醉鬼的身体也在慢慢消失。
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是回忆。
祁砚知霎时同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手臂遮住眼睛,无力地叹了口气说,
“这些杀千刀的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蒋总,现在的舆论已经控制下来了。”
“目前大众已经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Q的新专辑上。”
蒋昭南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开语音会议,一边专注地扫视着电脑上的数据,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说,
“这段时间辛苦了,饶朔。”
饶朔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着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多亏了上次星和给咱们挖了那么多坑。”
“这回公司处理起这些谣言简直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再加上Q那么多真爱粉都始终站在他那边,反黑效率大大提高。”
“嗯。”蒋昭南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轻笑着说,“昌耀这次的算盘基本是落空了,他们本想着借这次机会把我们跟Q一起拉下马,结果没想到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
饶朔喝了口水挑着眉说,“哎呀,这能怎么办呢?”
“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Q这七年明明为他们带来了那么多收益,却偏偏不仅不满足,还倒打一耙忘恩负义。”
“发展到现在连良心都不讲了,曝人隐私戳人伤疤,还到处买水军恶意抹黑。”
“忒不要脸了,简直就是行业耻辱!”
“行了行了。”蒋昭南支着额头无奈地说,“现在网络舆论是控制下来了,Q的精神状况却依然不容乐观。”
“我们并没有完全胜利,所以要时刻提防昌耀再拿出别的‘东西’。”
“明白。”饶朔说。
“对了。”蒋昭南从桌上拿起手机翻了翻说,“上次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饶朔补充道,“他两个月前才刚从监狱里出来,现在正在一家保洁公司上班。”
“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住所,就等蒋总你下一步指示了。”
蒋昭南闻言深感头疼,深吸了口气缓解了下疲惫才说,“现在砚知……”
“啧。”
“现在Q的身边离不开人,我不能走。”
“你就按之前我发给你的东西问他问题,回头再把录音发我。”
“好。”饶朔答应得很快。
“那么蒋总……”饶朔忽然有点支支吾吾地说,“我想知道……Q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蒋昭南顿时怔了一下,忍不住皱了皱眉说,“说实话,不太好。”
“经常性地流泪、喊叫,但又冷热感知失调,对外界没反应。”
“吃完药会好一些,可却撑不了太久。”
饶朔听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蒋总你总说我们辛苦,结果到头来最辛苦的还是你。”
“我倒不觉得辛苦。”蒋昭南重重地呼了口气,再沉沉地仰倒在身后的椅子上,真诚地说,
“如果能让他醒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半开的窗户透过树林的阴翳,送来了冬日难得的一片阳光。
静谧的风轻轻绕过男人高挺的鼻尖,像是蝴蝶振动着翅膀,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大概一分钟后,蒋昭南缓缓闭上了眼睛:
“砚知,就要过年了。”
“你得快点好起来。”
第114章 KTM 790 Duke 因为,那里……
“砚知, 戴上这个。”女人弯下腰摸了摸祁砚知的脑袋温柔地说。
“耳机?”祁砚知放下书包惊喜又好奇地看来看去。
“嗯,耳机。”女人笑着问,“你喜欢吗?”
“喜欢!”祁砚知接过耳机飞快戴上然后跟小鸡仔似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女人歪了歪脑袋捏着祁砚知的脸颊笑道, “我问过店员,他们都说这款耳机的音质很好, 降噪功能也不错,很适合你仔细感受音乐的美妙。”
“不过—”
女人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决定取下祁砚知一边的耳机,轻声问道,
“砚知, 你知道爸爸今天会回来对吧?”
祁砚知愣了一下,疑惑地望着女人眼睛说,“知道。”
“怎么了,妈妈?”
女人皱了皱眉, 显得有些为难,但孩子还小, 她不能表现出太过负面的情绪。
于是女人慢慢蹲下来,捻了捻祁砚知的下巴说,“爸爸很久没回来了, 今天回来肯定有一堆话想跟妈妈说。”
“但这是大人之间的秘密,小孩子不能听。”
“所以砚知,你到时候就待在房间里听歌好吗?”
“听歌?”祁砚知怔了怔, 不解地问, “我不能见爸爸吗?”
“不是不能, 只是现在……”女人垂了下眼睫,神色凝重地说,“现在不是时候, 爸爸工作忙,等他彻底不忙了你再见他好不好?”
又是工作忙?
祁砚知心想,为什么爸爸总是工作忙?
什么样的工作能忙到半年不回家,而且每次打视频见个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祁砚知虽然心里有气,但看着妈妈如此恳切的眼神,他还是说不出一声拒绝。
“好的妈妈。”祁砚知抿了抿唇,低着头认真地说,“我就待在房间里,等你们说完话了再出来。”
“嗯。”女人伸手揽过祁砚知的后背,将他整个人紧紧圈在怀里,微笑着说,
“砚知,你是乖孩子。”
“所以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贱人!”“老子的钱呢?”
“都被你们娘俩霍霍到哪儿去了?!”
暴力的拖拽声渐渐压过了耳机里强劲的鼓点,祁砚知呆呆地倚着门,眉眼好似悲伤到了极点。
“……疼,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女人痛苦的呼嚎透过门板的细缝一点点溢进了祁砚知的耳朵里。
“疼?”男人狠戾地扬手“啪”地扇了女人一巴掌,随后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一步步拖到紧闭的门前。
“疼就开门!”
“让那狗东西出来给老子跪下认错!”
“花老子的钱去学什么摇滚,可真他妈有能耐啊!”
女人疼得趴在地上苍白地喘气说,“开不了门。”
“我没有钥匙……真的没有……”
说罢女人咬着牙竭力抱住男人的小腿哀求道,“砚知他还小……求你放过……”
“放过他吧……”
“啊!”女人被一脚踹到了门边,脆弱的木板可怜地颤了好几下,而门背后的祁砚知早已泪流满面。
“没有钥匙?”男人凶狠地逼近,走到门边攥着女人的下巴威胁道,“是不是只有挨打才能老实啊?!”
紧接着下一秒,女人痛苦的哀嚎声再次响起。
祁砚知靠在门后,慢慢摘下了耳机。
蓝黑色的眸子已经悲伤到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似乎浪花消失,大海永远陷入了孤寂。
可不该这样的啊。
音乐里的世界到处都是幸福,
可为什么到了人世间,就只剩下了痛苦?
祁砚知不明白,也很难明白,他只呆呆地望着对面敞开的窗户。
因为,那里好像出现了一只蝴蝶。
“蝴蝶?”
在这个冰凉刺骨的冬日,祁砚知的泪水慢慢模糊了瞳孔。
他望着窗户,颤动着眼睫问,“蝴蝶,你是来救我的吗?”
“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
“救救我的妈妈。”
很遗憾,蝴蝶给不了他答案。
而祁砚知的眼皮却随之越来越沉,直到彻底昏过去之前—
他还流着泪,不停呓语:
“我愿意……”
“愿意用生命做代价。”
这两天蒋昭南听完了录音,知道了发生在祁砚知身上的,
令人心疼的遭遇。
因此每个难熬的夜晚,蒋昭南都会把又一次陷入梦魇的祁砚知揽进怀里。
一遍遍地轻拍,一遍遍地安抚,
一遍遍地唱着,他最爱的摇篮曲。
“如果生日愿望可以重许一次的话。”
蒋昭南紧紧抱着祁砚知的身体,栖在他的耳边,诚恳而又真心地说,
“我只要你健康。”
或许是太过强烈的呼唤打动了上苍,在跨年的这天清晨,祁砚知忽然发起了高烧。
“水……我想喝水……”祁砚知紧闭着双眼,难受地说。
“水在这里,砚知,喝水。”蒋昭南紧张地扶起祁砚知,并迅速把桌上的温水递到祁砚知唇边。
这一回,算是祁砚知自主地喝了下去。
“热……我好热……”祁砚知喝完水,依然很难受地说。
“砚知,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医院?”祁砚知终于对外界有了一丝回应,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无比揪心。
“我不去医院……不去!”
“医院救不了我……救不了我!”
接着祁砚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蒋昭南见状只好先抱着祁砚知,尽量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好,我们不去医院。”蒋昭南说。
“但宝贝儿你总得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
祁砚知闻言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睁开,于是他缓了口气,难受地呼喊道,
“粥……我想喝粥。”
“粥?”蒋昭南意外地问道,“什么粥?”
“就是……就是上次我们喝过的那碗……那碗南瓜粥。”
“你是说,开在‘乡间小味’旁边的那家店?”蒋昭南惊讶地问。
“嗯。”祁砚知勉强应道,接着开始不受控地咳了起来。
蒋昭南见状赶紧再喂祁砚知喝了点水,然后慢慢把他扶着躺回了床上。
“砚知,我马上去买粥,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
祁砚知听见了,但他说不了话,只能稍稍挑了挑眉头以示回应。
蒋昭南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低头在祁砚知面上轻轻吻了一下,握着他的指尖说,
“宝贝儿,别担心。”
“我很快就会回来。”
“乡间小味”旁边的那家早餐店已经开了很久了,搬家之前蒋昭南带祁砚知吃过一次,祁砚知觉得味道不错,但却再也没有去过了。
蒋昭南记得那家店的老板是一对夫妻,看起来在退休左右的年纪,店面很小,却很干净,做的粥也很香甜可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家店没有外卖,想喝粥的话只能开车去买。
但问题是,蒋昭南的车前天才借给了梁柏实出门旅游,祁砚知的车他又找不到钥匙,而且跨年这天打不打得到车都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KTM 790 Duke”,当年陪蒋昭南挑战数个弯道的“橙色手术刀”。
随着“咔哒”一声响,蒋昭南系紧卡扣,顷刻间,外界的喧嚣被全然地阻绝,碳纤维的头盔之下,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尤其当他双腿一跨,稳稳上车握住车把时,掌心立刻传来一阵微微的震颤。
蒋昭南能感觉得到,这位老朋友已经蓄势待发。
那就试试吧,
看看几年后的你是否还与从前一样。
蒋昭南深吸一口气,右手轻轻拧动油门,下一秒,发动机立刻爆发出了熟悉的轰鸣巨响。
神经在兴奋,灵魂在发烫!
KTM 790 Duke带领着他像箭一般,笔直地冲向远方,只留不断卷起的气流在男人的身后啸叫、怒吼。
跨年清晨的车辆几乎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不过这也正方便蒋昭南驾驶机车在跨江大桥上肆意疾驰。
建筑与树木飞速倒退,狂风呼啸着拍击头盔,蒋昭南眯起眼睛,握紧车把紧紧注视着前方。
此时此刻,世界就在他的眼前飞速掠过。
大概过了半小时,蒋昭南开到了“乡间小味”旁边的早餐店,并在一堆七嘴八舌唠家常的大爷大妈面前接过了打包好的南瓜粥。
“喂,老头子,你看那小伙子开的什么?”坐在最里边的大妈小声地问道。
“好像……是摩托车。”坐她旁边的大爷伸着个脑袋仔细望了望。
“哎呀,这种摩托车我都还没见过,看起来真拉风啊。”大妈望着蒋昭南身后的机车“啧啧”称赞道。
大爷瞥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说,“这算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他帅多了……”
大妈一听就知道大爷又要吹牛了,忍不住喝了两口粥哈哈大笑说,“去你的吧。”
“你年轻那点儿糗事我可都知道,别说帅了,简直叫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大爷大妈交谈的声音不小,蒋昭南放好热粥戴上头盔都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当然,既温馨又好笑,蒋昭南不禁在想,
如果他跟祁砚知老了,是不是也能像他们这样快乐又鲜活。
会的吧,蒋昭南觉得,
到时候他跟祁砚知一定是小区里最帅的两个老头。
回去的路不像来时那么风驰电掣,因为开太快的话粥会冷会洒,所以蒋昭南只能尽量压速,但速度如果太慢,轮胎的抓地力就会不稳定,过弯的时候容易打滑。
因此蒋昭南只能勉强保持一个还算正常的速度,专注地行驶在跨江大桥上。
然而就在行驶到一半的过程中,太阳出来了,正好从武津江的东面缓缓升起直至高悬。
不知道为什么,蒋昭南忽然就想停下,稍微欣赏一会儿这边的江景。
毕竟从小到大他大半夜跑桥上飙车都只是为了刺激,谁也没想到如今二十七岁的年纪,重新骑上机车是为了给人买粥。
说出去大概也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不过那又怎样呢?
以前无依无靠,现在有了爱人。
并且蒋昭南有预感,
这个让他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爱人,应该……
就要醒了。
第115章 新年快乐 几乎已经思念成疾。……
十分钟后, 蒋昭南摘下头盔倚在机车旁边轻轻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紧闭着双眼再次陷入了梦魇的祁砚知开始在床上不停挣扎。
“……那里危险……快过来……快过来!”
“呃!不要!”
“不要……蒋昭南……不要!”祁砚知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布满了因惊惧出现的冷汗。
刚才的梦跟以往做过的全都不一样, 这次他看见蒋昭南站在一个很高的桥上,桥下面全是湍急的河流。
祁砚知想叫蒋昭南下来, 可蒋昭南却像听不见一样,愣愣地往桥边走。
祁砚知开始慌了, 咬着牙往桥边一路狂奔,一边奔跑还一边呼喊道, “蒋昭南, 不要再往前走了,那边很危险!”
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祁砚知怎么拼命呼喊都换不来蒋昭南的一丝反应,于是祁砚知只能加快速度竭力跑到蒋昭南身前, 准备将他一把拉过来。
“你是谁?”
蒋昭南站在桥边,语气冷漠, 身体看起来也格外警惕。
“我……”祁砚知一瞬间呆住了,却还是苦涩地笑着说,“我是你男朋友啊。”
这回蒋昭南的表情更冷漠了, 他说,“我没有男朋友。”
“你认错人了。”
紧接着下一秒,他回头转身攀上石栏一跃而下。
而祁砚知, 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不要!”祁砚知眼睁睁看着蒋昭南的身体被卷入河流淹没于浪潮, 高度紧绷的神经忽地受到剧烈冲击, 情绪因为太过崩溃而再次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祁砚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遭的布置跟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
“这里是现实, 还是……梦?”
如果说以前的回忆祁砚知能清楚地知道是梦,可经过刚刚那一遭,他开始有点分不清了。
许多问题太过复杂,但有件事是祁砚知必须要立刻弄明白的,那就是:
“蒋昭南在哪儿?”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祁砚知躺在枕头上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突然!
“粥?”祁砚知想起来了,他好像去叫蒋昭南买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买粥的地方就在“乡间小味”旁边,而如果要去“乡间小味”的话就会路过……
武津江?!
祁砚知顿时打了个寒颤。
没错,就是武津江!
刚刚梦里那条把蒋昭南卷走的河流就是武津江!
“操。”祁砚知根本顾不得这里是现实还是梦了,哪怕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此刻是梦,他也不会让蒋昭南一个人孤单地去到另一个世界。
大不了就殉情,祁砚知已经想好了。
不管怎样,他都得见到蒋昭南。
然而问题是,由于这段时间祁砚知在床上躺了太久,精神是稳定了,但身体还没办法适应过来。
于是祁砚知只能支着床头柜、衣柜、门把手这些东西,一路晃晃悠悠地朝楼下走去。
当然,楼梯的扶手给了祁砚知很多帮助,尽管仍有些吃力,但他也还算平稳地走了下去。
直到—
祁砚知的右脚即将离开最后一级台阶时,左腿忽地一软,手臂没把住扶手,整个人当即重重地摔了下去。
“嘶—”祁砚知趴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同一时刻,他发现地上多了些瓷白的碎片。
碎片?
祁砚知怔住了,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套在后颈的红绳子还在,而那挂在胸前辟邪保平安的观音吊坠,
碎了满地。
“碎……碎了?”
蓝黑色的瞳孔顿时颤了又颤,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尖缓慢地、沉重地伸向地面,深深地攥紧了那块刻着净莲的白玉。
“为什么偏偏就是现在?”
像不怕疼似的,锋利的碎玉已经扎破了祁砚知的指尖,一颗颗的血珠汩汩地往外冒出。
“玉碎了,那灾祸挡住了吗?”
没人能回答祁砚知的问题,而他自己此刻脑海里的思绪几乎是一团乱麻,各种可怕的猜想齐齐上涌,瞬间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不管怎么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如何他都得去找蒋昭南,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于是祁砚知深吸了口气,指尖仍然紧攥着玉块不放,身子则侧过来用手掌发力,带动着上半身不断向前。
尽管双腿酸疼得不像话,但他还是弯曲着膝盖蹭着地面往前挪,接着再换一条腿重复动作,直到指腹终于能触摸到门缝才堪堪停下。
然而就在祁砚知即将撑着鞋柜起身的前一刻,身前这扇安静的房门蓦地被人推开了。
下一秒,一双浅褐色的瞳孔惊愕地低头望向地上匍匐着的祁砚知。
“砚知,你怎么在这儿?”
“我……”祁砚知霎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在思考,眼前的蒋昭南是否只是他的幻觉。
蒋昭南见祁砚知没反应不禁有些疑惑,但转眼间又看到祁砚知趴在地上指尖还渗着血,他的担忧立刻蹿上了心头。
“不是,地上冷,砚知你快起来。”
说罢蒋昭南就蹲下揽着祁砚知的肩头将他慢慢扶了起来,被扶起来的一瞬间祁砚知还是没什么力气,于是蒋昭南就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稍微缓了一会儿。
“怎么了?为什么不在房间里等我?”蒋昭南轻轻拍着祁砚知的后背,在他的耳边温柔问道。
“蒋昭南……你……”祁砚知的下巴搁在蒋昭南的颈窝,说话的时候热气喷洒在颈边,泛起了一股熟悉的颤栗。
蒋昭南此时却十分疑惑,因为自从在一起后祁砚知一般都叫他“宝贝儿”或者“男朋友”,像现在直呼他的全名还是头一次。
难道他去买粥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蒋昭南不解,于是他稍稍侧了侧头,望着祁砚知不安的眉眼说,“砚知,发生什么事了吗?”
祁砚知叹了口气,深深地埋在蒋昭南肩上说,“蒋昭南,你……真的还活着吗?”
“哈?”蒋昭南嘴角震惊地抽了抽,他不过就是出去买了个粥的功夫,怎么一回来就问他“还活着吗?”。
不至于吧,蒋昭南心想,
自己也就去的时候开得稍微快了点儿,回来的时候慢得跟蜗牛一样,
怎么都不像能出车祸的样子啊!
可祁砚知这模样看起来又是真的很担心他,蒋昭南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只能打着哈哈安慰道,“我当然活着啊,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祁砚知闻言却没有放松下来,他转而嗅着蒋昭南身上的橘皮香说,“男朋友,你告诉我。”
“这里是现实,还是……我的梦。”
蒋昭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祁砚知应该还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于是立即揽过祁砚知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神色认真地说,“砚知,相信我,这里是现实。”
“你醒了,而我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唔!”
蒋昭南话刚说完就被祁砚知迎面吻了上来,时隔数日,这是祁砚知第一次清醒而又主动地吻他。
唇齿相触的一瞬间,蒋昭南先是怔了怔,而后那股熟悉的、蔓延全身的欢欣抚慰了长久以来得不到发泄的神经。
“嘭”的一下,蒋昭南任由祁砚知将他压在门后肆意含吻,分别太久,爱人的吻总是缱绻得令人不舍。
幸好,老天对他不薄。
最后还是把珍爱的宝贝送回了他身边。
蒋昭南笑着闭上眼睛,专注地用舌尖回应祁砚知的躁动与兴奋。
“蒋昭南。”祁砚知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每一次下咽他的睫毛都会颤一下,眸子也会跟着犹疑地转来转去。
蒋昭南看得出来,祁砚知在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又或者说,是在用感觉确认他真的还活着。
明白这一点的刹那,蒋昭南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原来,在这段不能正常相见的时间里,
他跟祁砚知都深深挂念着彼此,并且随着日子的推移—
几乎已经思念成疾。
“别怀疑了,砚知。”蒋昭南抚了抚祁砚知的面颊,温柔地笑道,“我就在你面前,没有死,也不会离开。”
“嗯。”祁砚知勾起唇角,望着蒋昭南的眼睛释然地笑了笑,他说,“我……”
“我知道。”
“呃!”说完这三个字的祁砚知脑海刺痛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心中尘埃落定,神经跟随着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与困倦席卷全身,祁砚知不受控地向前倒了下去。
蒋昭南见状眉头一紧,当即搂住祁砚知的后背将他抱进了怀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祁砚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而蒋昭南正端着粥推门进来。
“醒了?”蒋昭南把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边望着祁砚知的眼睛笑问,“这一觉睡得好吗?”
祁砚知闻言坐起来立在床头,轻轻点了点头说,“挺好的,没再做梦了。”
“那就好。”蒋昭南转身从柜子上拿起热过一遍的粥递到祁砚知唇边,祁砚知疑惑地望了蒋昭南一眼。
蒋昭南见状则忍不住笑道,“喝一口呗,男朋友,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买回来的。”
生命危险?
祁砚知一听就知道蒋昭南是在调侃早上自己以为他死了的事。
说实在的,祁砚知现在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有些荒谬,但当时他的确怕得要命,甚至很快想好了如果蒋昭南真死了,自己到时候是跟着跳江,还是随便找个地儿把自己埋了。
不过万幸,那只是一个噩梦。
祁砚知一边想着一边低头喝下了蒋昭南喂给他的粥,味道和记忆里的差不多,甜而清爽,好喝又养胃。
“好喝吗?”蒋昭南喂了一口后好奇地问。
“好喝。”祁砚知微笑道。
“嗯,好喝就多喝一点,我原本还担心粥热了一遍就没那么甜了。”
说罢蒋昭南就继续一点一点给祁砚知喂粥,祁砚知本来想说可以自己动手,但蒋昭南此刻的表情太过专注,就好像给他喂粥是一件多么神圣而重要的事。
祁砚知觉得可爱,就随他去了。
“对了。”祁砚知咽下一口粥缓缓伸出右手在蒋昭南面前挥了挥。
蒋昭南有点不解,问他,“怎么了?”
“这是你给我包扎的吗?”祁砚知弯曲又伸展了一下指节,五根手指整整齐齐,全都被包成了“粽子”。
“嗯,是我包扎的。”蒋昭南一边喂粥一边说,“我技术不太行,包得有点儿丑。”
“但能保证每个上了药的地方都被包好了。”
“毕竟你以后还要弹钢琴,手坏了可不行。”
祁砚知闻言却微微垂了垂脑袋,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那……你应该也看到我的玉……它碎了。”
“看到了啊。”蒋昭南慢慢放下手里的粥,抬头望着祁砚知垂下的睫毛说,“玉碎了就碎了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送你一块儿更好的。”
“那……红绳子呢?”祁砚知有些犹豫,“这不是你去庙里求的吗?”
“为什么不在我的脖子上了?”
“因为玉都碎了,还要红绳子干嘛?”
蒋昭南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玉我清理了,红绳子我也连带着一起丢了。”
“原本就是送来保佑你平安的东西,现在它们碎了,也算光荣完成了使命。”
“当然—”
蒋昭南卖了个关子,颇有些打趣意味地说,“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喜欢的话,那红绳子我就再去求一条。”
“反正那庙离我们公司近,大不了我就天天过去求一次。”
“虽然很不道德,但我就不信那老法师不被我烦死,再怎么都会给我一条的。”
祁砚知听完笑得眉眼都亮了起来,原先大病初愈仍然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染上了些笑意,本就漂亮的美人骨更是多了些鲜活的精神气。
蒋昭南喜欢这样的祁砚知,时而狡猾,时而暴躁,时而悲伤起来恸哭不止。
因此蒋昭南不得不承认,祁砚知拥有他为之惊叹的许多面,但那其中的每一面都是生动的,而不像生病时那般的死气沉沉,充满绝望、哀伤的味道。
时逢跨年,蒋昭南忽然想问,“砚知,你喜欢看烟花吗?”
祁砚知愣了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问,“你想看吗?”
蒋昭南说,“想。”
于是祁砚知转身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窗户说,“要不,就在房间里看吧,我最近还不太想出门。”
“好。”蒋昭南其实就在等他这句话。
怀靖跨年这天基本晚上八九点就会有专门的烟花秀了,但祁砚知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蒋昭南需要稍微开一点窗户才能听见外面的声响。
不过也不能开太多,因为祁砚知还是怕冷,房间里的暖气得开到很足才能让他感到舒适。
简单吃过晚饭洗漱后,蒋昭南跟祁砚知窝在床上开始静静看烟花。
新年新气象,人们总是喜欢将跨年这一天过得喜庆些、热闹些,但蒋昭南跟祁砚知却都默契地选择安静地、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让绚丽绽放的烟花在某一刻落入眸子、刻入记忆。
“砚知,你喜欢这些烟花吗?”蒋昭南仰着头,目不转睛地问。
祁砚知闻言侧过头,盯着蒋昭南看烟花的瞳孔说,“其实……比起这些烟花,我更喜欢你的眼睛。”
“什么?”烟花炸开的声音太大,蒋昭南没听清。
祁砚知笑了笑,栖在蒋昭南的鼻尖几公分前说,“烟花绽放在天上不好看,绽放在你的眼睛里才好看。”
蒋昭南听见了,心脏似乎比烟花还炸得厉害。
下一轮烟花冲上天空的前一刻,蒋昭南跟祁砚知心照不宣地接了个吻。
密不可分的相触之后,蒋昭南注视着祁砚知的眼睛,热切而又期待地问,“我想做。”
“可以吗?”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第一次那回好像祁砚知说过同样的话。
“当然。”
“乐意之至。”
凌晨十二点,最为绚烂的烟花开始大片大片地冲撞天幕,而此时此刻,房间的窗户早已被紧紧关上。
而祁砚知,也埋在了蒋昭南的身体里。
“新年快乐,砚知。”
“新年快乐,男朋友。”
这是我们的第一年,但我们都无比确信,
未来还有很多个这样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