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别怪玄意“朋友之间,理当要包容…………
在地下阁里的无数个日夜,玄意没有哪一刻不在怨恨自己,他忘记了她,她曾经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亮,一声声的唤他“师兄”“哥哥”她曾那般信任他,可他却忘记了她,视她如同陌生人,百般冷待。
他为了保护她而接受禁令,本以为能换来她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可他的保护最终化为了刺向她的尖刃,将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伤得体无完肤。
若是他不曾动情,他会陪在她身边很久很久,始终作为“大哥哥”保护她,不会让她受伤,他与她更不会是如今的咫尺之间却相隔千里。
那些人说的对,情之一字是世间最难控制的东西,他动了情,那个喜欢她的自己,连同那些温暖了他躯壳的记忆,被封存在身体中,陷入沉睡。
睡醒了,他的阿九却不见了。
可明明,他刚把那祭了心头血的桃木剑送给她,她很喜欢。
他不过去闭了个关而已,她却没有向往常一般笑意盈盈的等在山下迎他。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令他更绝望的是,他脑子里多出许多记忆,陌生又熟悉,那副躯壳是他,却又不像他。
他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阿九日复一日跟在他身后,而百般忽视?
怎么会用那般冷漠的态度对她?又怎么会嫌弃她厌恶她,将她逼至入魔的困境…
这十二年里,他翻阅所有仙门的禁书,想寻回他的阿九。
他想告诉她,那不是他。一次一次修习禁术又失败,等的越久,心中的执念就越深,他始终无法找到聚魂的方法,反倒是自己,成了这副半人半邪的模样。
现在,他找到她了,内心翻涌的无数情绪在此刻变成空白,他想说的委屈,在看到她看向蒋芙蓉泛着光亮的目光时,无从言说。
因为他,她受尽苦楚。
如今,她看起来那么美好,他如何能忍心搅乱她的生活。
他是她的师兄啊。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已经食言一次,他不想她因为自己陷入两难。
“喜欢蒋芙蓉?”玄意握着少女的手腕,没有血色的唇勾出一抹笑意来,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九雾怔怔地看着他,心乱如麻,这眼眸中含笑又格外宠溺的目光,她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久到……就连梦里,也有些陌生。
“许久不见,阿九不认我这个师兄了吗?”玄意说着,揉了揉九雾的发丝,轻声笑道:“真没良心。”
九雾眼角一抹晶莹闪烁,这般的语气,这样的眼神,是他。
老天还真是会开玩笑,她曾经日日祈祷,满腔情谊想要她的大哥哥回来,不得所愿。
如今她累了,提不起来半分心中的悸动,他却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
“我喜欢蒋芙蓉又如何。”九雾眼角的湿意落下,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了,哪怕他变回她记忆中久违的模样。
她现在很清醒,他是男主,不是她这个反派女配能够沾染的。
她不想再一次变得不幸。
眼角的泪被面前冰凉的指尖拭去,玄意忽略心中的痛意,轻叹道:“哭什么,喜欢就喜欢,师兄又没拦着你。”
九雾看向他,他笑了起来:“如今你师兄我可厉害了,别说宗门里那些长老,就连整个仙门,都得听我的呢。”
“我是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九雾眼睫一颤,面前之人彻底与记忆中重叠。
“小家伙,你师兄我可厉害了,我是万树宗的少主,跟着师兄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眉目疏朗的少年蹲下身,藏在身后的手变出两块甜糕:“我是说,你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九雾突然笑了起来,眼里的泪水不断落下,这一刻,心里的千般委屈好似都消散无踪,她不再去纠结为何那日崖边他没有救她,亦没有去回忆二人之间种种复杂的过往与情念。
好似阳光驱散了覆在天际的最后一丝阴霾,无论爱与不爱,那个在她无助快要死去时对她伸出手,陪她度过自卑不安又孤独难熬那段日子的大哥哥,她又一次见到他了,以亲人,以爱人,以朋友,就算此时二人变成了陌生人擦肩而过,她依旧会感到开心。
其实她所有的怨念与执着,无非是不甘心她的大哥哥就那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于她生命中。
“宿主,其实你只是痛恨一切没有告别的离开,并非真的如剧情般爱到疯魔。”
系统察觉到九雾的情绪,它想,若是剧情中,男主一直是宿主记忆中的大哥哥,哪怕他不爱宿主,宿主也不会由执入魔,落得惨淡下场。
宿主自始至终接受不了的,是所爱的人,没有预料,没有理由的离开。
她太想得到答案,太想抓住那微不可及的光,以至于被灼伤了眼,走错了路,到最后,都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抛弃。
但这一次不同,宿主知道了男主性格转变的真相,又遇见了真心待她的徐嬢嬢,在十二年前第一次使出水龙决时,她便放下了执念。
而此刻,她心中残存的遗憾与不甘,在她亲眼看到她的大哥哥回来,变成了释然。
无从怨怼,彻底放下。
“叮,女配逆袭任务完成度50%。”
光脑的提示音令系统眼前一亮,它从未想过做任务,竟误打误撞完成了一半的进度!
“现在你这般厉害,以后若再想吃柿子,是不是就不用被追着到处跑了?”
从前,玄意总是带她去后山山脚下偷守林人老爷爷的柿子,每次去都被发现,偏生那老爷爷可不认什么少主,偷了他的柿子就要挨上几扫帚,二人每次都被追的到处躲藏,狼狈极了。
玄意勾起唇角,扬了扬眉:“下次去,试一试。”
他说完,看向少女弯如月牙的杏眸:“蒋芙蓉待你可好?”
九雾下意识点头:“他很好。”
见她如此这般毫不犹豫,玄意心脏被揪起一般难受,偏偏还要继续装作一副心胸开阔的模样:“那便好,往后
若他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师兄。”
九雾侧身看向蹲在门口不掩落寞的背影:“不会的。”
她欺负他还差不多。
玄意衣袖下的指尖陷入肉里,掩住长睫下的黯淡。
“他脾气不好。”他幽幽说道。
九雾摇头:“他脾气很好,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不会凶我。”
“他臭毛病多,爱挑剔,喜新厌旧。”玄意继续道。
他丝毫未觉自己正在无比自然揭蒋芙蓉的短,他与蒋芙蓉是知心好友,二人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为人,蒋芙蓉缺点很多,但优点更多。
此刻,他不想说这姓蒋的半分优点。
心里一方面隐忍着不想破坏九雾的感情,另一方面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他也知道这样卑劣又不义,但控制不住。
他的兄弟,趁他不备,勾引他喜欢的师妹,简直是……
玄意知晓二人如何认识的,蒋芙蓉来时已经跟他说过了,除了她的名字,那时,他还为蒋芙蓉终于遇见了心爱的女子而开口祝福。
可此时在玄意看来,九雾救了蒋芙蓉是她心善,定是蒋芙蓉借着她是他救命恩人的名头缠上了她,蓄意勾引!
若非如此,她才不会喜欢蒋芙蓉这种类型的呢。
“师兄,蒋芙蓉是有些小毛病,但他对我真的挺好的。”九雾笃定的开口。
玄意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你开心就好。”
看来他猜的没错,蒋芙蓉这厮定是用伪装出来的模样迷惑她。
蒋芙蓉坐在殿外的玉阶上,也顾不得干净或埋汰,身子顺势一趟。
“唉…”
“唉!”
他瞪了长川一眼:“你叹什么气!”
长川蹲下身小声道:“若君上您没猜错,那我揽月的帝后岂不是要飞了?”
“又不是鸭子,飞什么飞!”
“还有,你又不是她,凭什么这么说?”蒋芙蓉越想越气,想起身踹长川一脚,心中忧虑,又提不起力气。
长川又叹息一声:“那可是玄意少主啊…”他说完,看着蒋芙蓉黑沉如水的脸庞,默默的挪远了些。
蒋芙蓉梗着脖子:“玄意怎么了?孤还是揽月的帝主呢!”
他底气有些不足,从前二人一起在帝宫之时,喜欢玄意的女子就比喜欢他的多……
长川看着二人长大,自是知晓,其实二人外在的条件倒是差不多,都生的俊美,身份又尊贵,那时两个少年意气风发,君上之所以不如玄意少主受欢迎,便是因为那张淬了毒一般的嘴,玄意少主也不容靠近,但人家有礼貌啊,不像自家君上,一开口恨不得气死一堆人。
蒋芙蓉:“孤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再开口,信不信孤把你的解药喂猪。”
长川:“……”
猪惹你了?
蒋芙蓉闭上眼:“你说孤能不能今日就把玄意给送走?”
长川:“……”
“但他是孤的朋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可他在这,若他勾引她怎么办?”
“太憋屈了……”
蒋芙蓉睁开眼,烦躁的小声呵斥:“你说话啊!”
长川哭丧着脸:“君上不是不让奴开口嘛……”
蒋芙蓉:“……你今日去扫猪圈。”
“咱这帝宫里没有猪,君上。”长川提醒道。
蒋芙蓉:“把玄意关到猪圈里。”
长川深吸一口气,看着靠在玉阶上的青年,大抵是头昏脑胀神智不清了……
“君上,您先别自乱阵脚,玄意少主到底是您的朋友,奴见着他与姑娘方才并不似有情人见面,看起来反倒别扭又陌生,这一切是一场误会也说不定呢?更何况,就算两个人从前有什么,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定是不如以往。”
蒋芙蓉喃喃道:“这么多年,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
可他与她才相识不过一月。
这么想想,更担忧了。
“感情的事嘛,说到底,与认识长短有什么关系,不被爱的才是输家。”
蒋芙蓉“腾”地一下坐直,来了点精神:“你说的有道理。”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摆,刚转身想进入祠堂,便见九雾迎面走出。
玄意自九雾身后走来,看向蒋芙蓉:“谈谈?”
两人视线交汇,丝毫不见来时的愉悦,反倒隐隐泛着紧绷的敌意。
蒋芙蓉对长川摆了摆手:“先送姑娘回凤梧宫。”
九雾奇怪的看着二人,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转念一想,他们不是好友吗,他们二人之间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对长川颌首,跟着他离开了。
九雾走后,二人进到殿内,玄意斜睨着他:“从前你不知我不怨,如今你已知晓她于我的重要,可有话说?”
蒋芙蓉站在窗前,扬起下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被爱的才是输家。”
玄意轻嗤一声:“蒋芙蓉,你好的很啊,如此不要颜面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知道他是揽月帝主,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不知羞耻的男狐狸精!
蒋芙蓉看向玄意,眉眼之中皆是挑衅。
傍晚——
蒋芙蓉蹲在凤梧宫殿门前,久久未曾进去。
今日她与玄意在战天女祠聊了什么他不知晓,若她告诉他她要与玄意离开,他该怎么办?
蒋芙蓉低垂着头,其实她也不一定想离开的……
他站起身,又蹲下。
还是不敢进去,万一呢?
万一她告诉他,她爱的人是玄意,他该如何自处。
九雾看着殿门外那道修长的身影,站起又蹲下,不知究竟在干嘛。
她打开门:“蒋芙蓉,做什么呢?”
蒋芙蓉一慌,刚站起身又蹲下,躲闪着九雾的目光,胡言乱语:“我,我锻炼呢。”
他连着做了好几个蹲起。
九雾怀疑的走到他面前,视线触及到他嘴角处的青紫之时,皱起眉,将他拉进房间中。
她指尖碰了碰,蒋芙蓉痛的“嘶”了一声。
他垂着眸子,低声问道:“你会离开吗?”
怕九雾听不懂,又问了一遍:“你会跟他走吗?”
他说完,九雾便已经知晓蒋芙蓉猜出了她的身份,可没想到,他关注的点不是她隐瞒与玄意的事,而是她会不会离开。
九雾抬眸看向蒋芙蓉,青年浓艳的脸血色尽失,嘴角,眼尾,皆带着淤青,垂下眼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想我离开?”
蒋芙蓉摇头,一把抱住她:“你别走。”
九雾推开蒋芙蓉,蒋芙蓉眼里的光更加黯淡了,眼角甚至微微泛起了红。
没一会,清凉的药膏涂在他脸上的伤口处,蒋芙蓉眼睫一颤。
“我不跟他走。”
蒋芙蓉猛地看向九雾,唇角抑制不住翘起:“真的?”
他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痛得到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想摸,被九雾拍了下手背,他揉着手背,唇角的笑意难抑。
“你这伤……”九雾犹疑地问道。
蒋芙蓉眸光一闪,虚弱的笑了下,泛红的眼角更显得无辜又可怜:“我没事的,玄意不是故意的,你别怪他。”
九雾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又听他故作轻松地道:
“别担心,我都习惯了,他是我的朋友,就算他做错了,我也会包容的。”
……
“玄意少主,奴给您送药来了”
长川躬身走进临月宫,站在窗前的青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尾处的青紫与蒋芙蓉的不相上下。
第52章 “你都不拒绝他们。”生什么气,什么……
议事殿——
彴凛神色迷惑地望着相对而坐的两个青年,二人脸上
的淤青触目心惊,一个仙门少主,一个揽月帝主,这世上还能又谁敢如此大胆冲撞这两位?
难不成是先帝主复活了不成?
“兄长脸上的伤口实在有碍观瞻,怎么也不用灵力遮挡一下?”蒋芙蓉抿了一口沾中清茶,嘴角火辣辣的痛感令他微微怵眉。
玄意掀起眸子:“君上位高权重,顶着一脸青紫上朝也不怕被人笑话。”
蒋芙蓉勾起唇角,慵懒地向后靠了下:“别提了,只是这一点小伤,家妻就心疼的不行,亲自给孤上了药,孤也是不想浪费她一番好意。”
玄意哼笑一声:“家妻?”他意味不明地道:“某些没名没份的后来者,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蒋芙蓉抱着手臂,将肩头上的垂发拨到身后:“若非没有那前者不知珍惜,自是也没有后来者出场的机会,唯愿那前者知些体面,莫要如一个怨夫般纠缠,太难看了。”
玄意指尖磨砺着茶杯:“是啊,做人还是要知些体面,总不能夺人所爱以后,还一副小人得志般舞到正主面前洋洋得意,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如此这般,不会是害怕留不住心上人,虚张声势吧?”
蒋芙蓉竖起眉:“玄意,你别太过分。”
玄意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怎么,还想动手?”
蒋芙蓉挽起袖子,玄意冷笑一声,一副看破蒋芙蓉心思的神色:“又想告状?”
“她心疼我。”
玄意脸色沉了下来。
“二位?”彴凛小心翼翼的开口。
“末将来此有要事,可否先听末将禀报?”
彴凛倒是也乐得看戏,兄弟阋墙,争风吃醋,这可比戏台上好看多了。
但他怕自己有命看,没命走啊。
天家秘辛,他不配知道,还是聊聊正事吧……
蒋芙蓉坐回椅塌上,玄意轻咳一声:“彴将军见笑,你说。”
“末将的手下这段日子一直在查南昌候府,南昌候为人谨慎,我等未曾查到他与血杀门之间的联系,却查到了另一件事。”他看向玄意,欲言又止。
玄意:“彴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南昌候府与青云宗青弘前掌门似乎关系匪浅,末将的人曾几次见到青弘出现在南昌候府。”
蒋芙蓉与玄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眸底的凝重之色。
“从西南郡守牵扯出了南昌候府,再到血杀门,如今又有仙门之人参与其中,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蒋芙蓉沉声道。
玄意怵起眉:“南昌候虽是两朝重臣,手中却无军中实权,你可觉得,他真有胆子谋逆?”
蒋芙蓉面色严肃起来,轻轻眯了眯眼:“你是说,这些人包括南昌候在内,背后另有主使?”
彴凛:“末将也觉得南昌候只是身在其中,却并非幕后主使,当初那些人想将君上的命留在幽冥,仅凭南昌候和西南郡守这些文官,还有血杀门这种为世人所不容的存在,纵使君上遇难,他们也没有能力改朝换代,除非……”
蒋芙蓉眸光渐冷:“除非朝中手握军权之人也参与其中,亦或是……”
玄意看向蒋芙蓉:“有人私下屯粮练兵。”
彴凛面色凝重:“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甚至不知对方手中有何筹码。”
蒋芙蓉站起身来,磨砺了下手中的玉珠:“那就让暗中那人现出形来,寻个由头,控制住南昌候。”
彴凛有些意外,犹豫道:“南昌候是我们唯一一条线索,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玄意看向彴凛:“君上的意思,是要让背后之人知晓,南昌候已经暴露,如此一来,他想废了南昌候这步棋,亦或保住他,势必都要有所动作。”
彴凛问道:“若那背后之人真沉得住气……”
蒋芙蓉弯起唇:“那便要看南昌候是否也沉得住气了。”
彴凛眼睛一亮:“属下懂了,此番不仅是要逼幕后之人现身,还要给南昌候施压,两方之中有一方败露,我们的目的便达成了。”
蒋芙蓉叹了一声:“动作要快啊,接下来一段日子,朝中那帮老家伙又要吵得孤不得安生了。”
彴凛憋笑:“君上受累。”
此番查抄南昌候府,真实原因无法公之于众,势必引起朝中波动,想到那铺天盖地的奏折彴凛就头皮发麻,接下来的压力给到君上,但愿君上能受得住那些一哭二闹时不时便要撞柱子的朝臣……
彴凛走后,蒋芙蓉看向玉岸旁的棋盘,对玄意挑了挑眉:“来一局?”
玄意坐到棋盘旁:“让你一子。”
天际艳阳当空,风梧宫院内在今晨时便多出了个秋千,凤凰花树的秋千上,九雾将所有人都收尽眼里。
凤梧宫十名宫娥,二十二名内侍,能够进入殿中而不被怀疑的只有六人,四名内侍两名宫娥,皆是负责殿中洒扫之人。
常理来说,放凝血珠之人,大抵便是六人之中的一个。
九雾询问过长川,长川虽疑惑她会如此发问,但还是将实情告知了她。
能在凤梧宫服侍的,无不是身家清白之人,宫中内调便是连旁支远戚都会调查到三代以上,这些人的亲人家眷都在神庭的监察中,绝不会出现遗漏。
那六人皆是帝京之人,自小便被送进了宫中,每月一次的探亲,也都有人在暗中监视。
不仅仅是他们六人,所有能够服侍在蒋芙蓉左右之人,皆是如此。
“宿主,我怎么觉得后背发凉,缠荆不会是派个鬼来给你送血吧?”系统打了个寒颤。
“你看这凤梧宫,可有感觉出什么?”
系统:“感觉不出。”
九雾抬眸,望着诺大的宫殿:“虽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那强大的灵力波动无处不在,在四周坐镇的天阶修士,绝不是一个人,有他们在,连鬼都难以靠近。”
“那更可怕了……”系统捂住光脑,到底是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的…
九雾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消失的太快,还未等细想,身下的秋千被荡起。
九雾回头,蒋芙蓉顶着一脸滑稽的淤青笑的明媚:“想什么呢?”
九雾随口说道:“想你。”
“骗人。”连他出现在她身后都不曾注意到,还说想他。
蒋芙蓉唇角的笑意更甚。
过了一会儿,蒋芙蓉握住秋千绳,拉起九雾。
“怎么了?”九雾看他一脸神秘兮兮的,忍不住问道。
蒋芙蓉环顾四周,小声道:“走,带你出去玩儿。”
他说完,带着九雾向凤梧宫外走,有宫人跟在身后,蒋芙蓉摆了摆手:“不许跟着孤。”
他说完,牵着九雾快步走出凤梧宫,九雾跟在他身后,直到看先凤梧宫拐角处停了一架马车,她意外的扬了扬眉。
那马车比起之前蒋芙蓉出行所乘坐的马车简陋了不少,驾车的长川脱去了宫服,一副书童打扮,见到二人连忙招手。
二人上了马车后,蒋芙蓉将身上繁复夸张的挂饰全都摘下,换了身朴素的外袍,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墨折扇摇了摇,如此打扮,倒是挺像个清风朗月的书生。
嗯……除了那张淤青也遮掩不住的招摇的脸。
“你到此处多日,还不曾出过帝宫呢,帝京中美景美食数不胜数,今日便去看看。”
马车驶出宫门,九雾掀起车帘,繁华宽阔的街道,奢华的马车与熙熙攘攘的人**错,有精致文雅的雕楼小筑,也有看起来便奢华无比的恢宏建筑。
而这,只是这座世间最为繁盛的都城冰山一角。
马车驶行一刻钟,停在了闹市,蒋芙蓉牵着九雾走下马车,街道两侧皆是繁盛又热闹的店铺。
“这些酒楼皆是帝京中的老酒家,不算最高档的,但都是本地特色,你挑一家。”
九雾顺着蒋芙蓉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名为“香江酒家”牌匾上。
她抬起与蒋芙蓉交握的手,弯起唇角:“就去那。”
蒋芙蓉神色变得怪异,欲言又止,但触及到九雾亮晶晶的眼眸时,笑着点头:“走!”
二人一进门,九雾看着熟悉的装潢与布置,有些恍神。
还以为
名字像只是凑巧,没想到连酒楼中也装饰的一模一样。
她想,柳姨从前一定来过此处。
小厮迎了上来:“贵客里面请。”
柜台后的老板娘手拿团扇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她打量着二人的装束,公子的衣袍看着平平无奇,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一张脸生得倒是十分出众,但在帝京,只有脸可不行。
姑娘嘛……她视线落在九雾头顶的珍珠簪,珍珠圆润透着血色,极品的南海宝珠,有价无市。
老板娘眸光一闪,脸上堆满笑意迎上前来,她看都没有看蒋芙蓉一眼,径直走到九雾身边:“贵女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九雾颌首:“可有包厢吗?”
老板娘笑的更热情了:“有,贵女跟我来。”
九雾环顾四周,此处的大厅与柳姨的香江楼很像,高台舞乐粉黛飘香。
二楼却比香江楼更豪华,长廊蜿蜒金阶玉壁,每走一步便有一扇琉璃打造的窗子,抬目便是繁华的街景。
包厢里层叠的纱幔被微风吹拂摇曳,摆放着两个矮脚玉案,屏风拉开,身姿曼妙的两个女子一舞一乐,琵琶悠扬,舞姿优美。
蒋芙蓉坐在九雾旁边观察着她的神态,对于此处不同于寻常酒楼,她好似并不意外。
九雾的确不意外,再看到这酒楼的名字时,还以为是巧合,进来后,便知晓了,此处大抵与柳姨的香江楼并无二致。
老板娘对着那两个女子摆了摆手,两个躬身离开。
“贵女可有什么吩咐?”她期待的看着九雾。
九雾不知她为何对她如此热情,好似看不到蒋芙蓉一般。
她侧目看向蒋芙蓉:“你觉得呢?”
蒋芙蓉道:“一壶花露浓,再上些特色的菜品。”
老板娘一惊,要知道,他们这的特色的酒酿“花露浓”可是价值千金一盏,一壶的话……她看向九雾,发觉九雾并未反对,心中更笃定此女定非常人。
老板娘:“好,贵客稍等,马上就来。”
她说完,退了出去。
小厮候在外面,老板娘轻声对他道:“一壶花露浓。”
小厮瞪大了眼:“一壶?”
老板娘点头,继续道:“让子舒,子越二人过来服侍。”
小厮犹疑:“这不妥吧?那二人一看就是一对……”
老板娘拧了下小厮的耳朵:“你这榆木脑袋,那姑娘一看就是富家贵女,那公子一穷二白的,说不准是个傍大款的,若是子舒子越能把贵客留住,以后我这酒楼又添一笔巨财,肥水不留外人田,你懂不懂啊你!”
小厮跟在老板娘身后:“说不准那公子只是低调呢?”
“你看看他脸上那伤,京城中哪个贵人不好面子,就算自己灵力低微不能治愈,身边总有医官能遮住伤口,再说了,哪有正经贵人会带自己的相好来咱们这?我看他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凡人,靠着那姑娘养活呢。”
小厮抬起大拇指:“要不说您是掌柜的呢,小的学到了,您放心,我这就告知子舒子越,一定把那姑娘伺候好了。”
九雾撑着下巴看向蒋芙蓉:“花露浓?你来过?”
蒋芙蓉直起身子:“没来过,听彴凛说起过。”
他说完,向九雾身边挪了挪:“你初到此处,怎么一点也不意外这里与寻常酒楼不同?”
“哦,我去过。”
蒋芙蓉直直的看着九雾,有些发愣:“去……过?”
蒋芙蓉意味深长地看着九雾,心中有些憋闷。
去干嘛?找男倌?
“我有一个朋友,以前开过这样一家酒楼,与此处名字相像,经营模式也很像。”
蒋芙蓉心下一松,原来是朋友开的,那她去看看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这般想着,门被推开,精致的白玉壶放到二人面前的玉岸上,还没等蒋芙蓉伸手拿过酒盏,突然被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挤开。
蒋芙蓉:“?”
年轻男子半跪在蒋芙蓉与九雾中间,满身书卷气,不紧不慢的为九雾倒上酒水。
“姑娘尝尝,这是我们这里最有特色的花露浓。”九雾怔愣的看着男子,又看向孤零零坐在一旁的蒋芙蓉,他一副想发作又隐忍的神色。
子舒将酒盏递到九雾唇边:“姑娘?”
九雾感觉蒋芙蓉要把这酒盏盯出个窟窿来,她唇角一勾,没有拒绝,将酒水含进唇中。
子舒看着少女水润的唇,脸颊有些发烫,先前掌柜的让他来伺候,他还有些不情愿,如今看到了人,又觉得幸好来了。
他完全没在意身后的青年,掌柜的说了,那是个一穷二白的凡人,无需顾及,说不准也是做他们这一行的,为了些钱财接近这般温柔又漂亮的姑娘,实在是可恶。
“姑娘心善,莫要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给骗了……”
蒋芙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倌???
说谁不三不四?
九雾忍着笑,只觉蒋芙蓉脸上精彩极了。
“现在做你们这行,都得会算命吗?”九雾看向子舒。
子舒被那双潋滟的杏眸注视着,连带着耳根都泛起了红:“姑娘莫要取笑奴,奴不过是见得人多了,什么人,看一眼就清楚。”
九雾低笑,那他大抵是不曾见过揽月帝主?
这时,另一人也随之而来,将菜布好以后,跪坐在九雾另一侧:“姐姐生得真好看,子越在京都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姐姐一般仙子一样的人呢。”
身着艳衣的少年为九雾夹菜,凑到九雾唇边。
九雾还未开口,几人便听到子舒身后的抽泣声。
面色绝艳的青年双目赤红,泪水划过眼尾处的淤青,可怜极了。
九雾震惊的望着蒋芙蓉,这是演的哪一出?
子舒回过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哥们,戏有点过了吧?”
青年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噼里啪啦的落下,他哽咽道:“我家中父母双亡,一介白衣,本想着此生无望,倒不如和他们一同去了,谁知寻死之际家妻救了我,家妻脾气不好,虽虐待我,但也算是一心一意,如今连家妻也要被你们抢走了,我这糟糠之夫不如一死了之。”
他说着,望向房间的柱子,嘴里喃喃道:“在哪死呢?不如就死在这吧……”
他说着,站起身。
子舒大惊失色,要是闹出了人命,他们可担待不起!
他面色复杂的看向九雾,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生是个虐待夫君的?
青年的脸色苍白,双目血丝遍布,加上那眼尾唇角的淤青,当真是一个“惨”字。
子舒连忙站起身,拽着九雾另一侧的子越赶忙溜出了房间。
蒋芙蓉摇摇晃晃坐到九雾身侧:“快给我吹吹,好疼。”
九雾垂眸,她倾身闻了闻对方泛着红的桃花眼,一股酒味儿。
九雾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拭他眼角:“你戏怎么这么多?”
蒋芙蓉梗着脖子,不满中带着一丝委屈:“你都不拒绝他们。”
九雾轻轻吹了吹他眼睛:“我逗你玩儿的。”
蒋芙蓉哼了一声,还没等再次开口,一抹含着酒气的柔软落在他唇角。
他怔愣住,模糊着视线看向九雾,九雾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别生气了,嗯?”
生什么气,什么生气?
蒋芙蓉忍不住翘起唇角,眼睛都不疼了。
“这花露浓,挺香的哈?”
第53章 酸涩卑劣也好,自私也罢,他认了……
蒋芙蓉话音刚落,唇齿又被堵住,花香烈酒顺着唇齿蔓延至喉咙,唇舌交缠酒香烈浓,连带着呼吸都灼烫。
九雾知道他没生气,他贵为帝主,又何尝对那二人演这一出戏,真的发作起来,便是连同这家酒楼都岌岌可危不复存在。
他不过是知晓她的心思,逗她开心罢了。
蒋芙蓉身上的花香味更浓郁了些,九雾被他揽进怀中,好似置身一片火红的凤凰花海,连带着舌尖的酒香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摇曳的纱幔伴随着楼下缱绻悠扬的曲乐声,少女扣住青年的后颈,酒水顺着壶口倒进他唇中,青年的眼尾处蔓延起一抹红霞,忍不住的咳了一声,少女的手颤了下,透明的酒液顺着唇角滴落到下颌,再到凸起的喉咙上,如岩浆落在白玉上,脖颈连接至锁骨处透出由内而外透出粉意。
喷薄的呼吸洒在他喉结上,舌尖将酒珠卷走,滚烫而柔软的吻激起一层颤栗之感,蒋芙蓉呼吸微乱,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撑起身。
谁知他刚坐起,被九雾推倒,按住。
她精致眉眼如夺人心魄的妖精般,又软又媚的声音带着蛊惑:“君上喝够了酒,可我还没喝呢。”
蒋芙蓉喉咙一滚,声音沙哑:“我喂你。”他说着,想要接过九雾手中的酒壶,谁知她手臂抬高,另一只手猝不及防的勾开他的腰带,衣衫被拨弄的凌乱。
“你醉了……”蒋芙蓉的话语湮没在喉间,呼吸凝滞住。
酒液自壶口涌出,倒在他半敞着的白皙肌肉上,肌肉间的沟壑处,被透明的酒水填满,酒壶被随意的扔在一旁,他的手腕被少女按住,而后,如食物般,连同着仅存的理智,被少女一点点吞噬殆尽。
而当他理智崩塌的那一瞬,身体上的酥麻之感消失,作乱之人紧闭着眉眼,呼吸扫过他胸膛,轻浅而均匀。
蒋芙蓉叹息一声,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
他伸手重重捏了下少女酣睡中的粉颊,轻声嘀咕:“你也太会欺负人了。”
他说完,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不知为何,此刻竟不觉染上的烈酒的肌肤难以承受,出奇的没有想沐浴的念头。
他看着九雾脸颊之上被他掐出的粉色印子,俯身吻了下。
只是轻啄了一口,便令蒋芙蓉脸色涨红,他站起身,拿起折扇扇了扇,凉风拂动发丝,身体上的灼热之意丝毫不曾减少,反而更甚。
九雾昏睡中,便觉床榻有些晃动,伴随着令人脸红的轻喘声。
意识朦胧,她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只觉睡不安生,她翻了个身,抬起脚“砰!”
扰人的晃动停止了。
蒋芙蓉躺在地面上,眼底愠色未褪,脑袋被磕的发晕,那点旖旎的心思无处发泄,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又难为情又憋闷。
日光染上橙耀,夕阳西下,九雾睁开眼,浴桶之中的冰块还未消融,青年换上了一身新衣,慵懒的靠在窗边。
余晖落在他发丝上,将青年浓艳的面容染上柔和,窗外是袅袅云波,人景合一,美好的像是一幅风景美人图。
九雾坐起身,画中的美人长睫一颤,抬步走了过来。
他握住九雾的脚腕,无比自然的将摆放在一旁的云锦鞋给她穿上。
“本想着带你好好在帝京游玩一番,看来今日是不成了。”蒋芙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再晚些,宫门便要关了。
九雾勾起他的下颌,意味不明的道:“今日……挺好玩的。”
蒋芙蓉轻咳一声,显然想到了她先前对他做的事,眸底难耐的情绪一闪而过。
“走了。”
他说完,握着九雾的手将她拉起来。
二人刚打开房门,便见老板娘和小厮谄媚的笑着,将手中的账单递给蒋芙蓉。
“二位贵客初来我这里,就当拉个回头客,交个朋友,一壶花露浓五千金,公子的衣衫二百金,其余的菜品全当本点赠送的了。”
蒋芙蓉扫了一眼:“不必,该多少就多少。”
老板娘见他那么大方,她又打量蒋芙蓉一眼,微微讶异,难不成真是自己眼拙了,错把珍珠当鱼目?
老板娘陪着笑:“全听贵人的。”
她说完,等着蒋芙蓉结账。
下一瞬,老板娘脸上的笑意僵住,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蒋芙蓉摸了摸腰间,面色一怔,九雾看向他,他小声道:“钱在长川那。”
关键是,他们来此处,好像没等长川?
另一边,长川站在风中凌乱。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不过去停了个马车,再回到君上与姑娘下车的地方时,已经找不到人了……
那一条街的酒楼饭馆都找遍了,根本不见人影。
长川驾着马车,淡淡扫了门庭若市的香江酒家一眼,隔着门都能闻道刺鼻的脂粉香,他毫不停留的缓缓驶过。
此处烟花之地,除非君上吃错药了,否则绝无可能带着心上人到那里边去,还是去其他街道找一找吧。
长川心中暗暗猜测,说不准君上是故意甩开他,想与姑娘单独行动?
九雾弯起唇角:“没关系,我……”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储物袋,突然想到,储物袋早在她在无尽深渊时就不见了。
九雾尴尬的眨了眨眼。
老板娘抱起手臂,对小厮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包厢外围满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看着二人。
“见你二人长得人模人样,原来是个充大款想吃霸王餐的!两个穷光蛋竟敢点整整一壶花露浓,真当老娘是做慈善的!”老板娘对着二人吼道。
这次算她眼拙,什么珍珠鱼目,分明是两个泥蛋子!
半个时辰后——
霜发雪白,芝兰玉树的青年在老板娘谄媚热情的笑意中,幽幽地看向蒋芙蓉和九雾二人。
“你们两个,出来。”
玄意收到蒋芙蓉的紧急传讯符才得知他与九雾竟出了宫,还以为二人遇到什么危险,马不停蹄的赶来,没想到……荒谬。
他扫了一眼蒋芙蓉握着九雾的手,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君上若是太闲,不如留在宫里多批些奏折,免得给无辜之人添麻烦。”
蒋芙蓉委屈地看向九雾:“他瞪我。”
九雾看向玄意脸上的淤青:“你的伤……”
玄意淡淡地瞥了一眼蒋芙蓉,意味明显。
九雾不解的望向蒋芙蓉,蒋芙蓉心虚地垂下头。
玄意步伐渐缓,走到九雾身边将二人隔开,眉间微蹙,细细打量着九雾:“可有受伤?”
九雾还没说话,蒋芙蓉在一旁冷哼道:“有我在,自是不会让她伤到半分汗毛。”
玄意:“便是有你在,才危险。”
蒋芙蓉磨了磨牙,他绕到九雾另一侧:“玄意兄长说的是,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连累你了。”
九雾踮脚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你也不想的。”
玄意眼眸黑沉,隐忍住眼底的情绪,默默地挪开目光,不去看二人之间的互动。
蒋芙蓉得意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玄意,下一瞬,脚下突然出现一块石头,蒋芙蓉身子一歪,九雾下意识想扶住他,谁知被玄意拽进怀中:“阿九小心。”
蒋芙蓉踉跄一下,瞪向玄意,玄意皮笑肉不笑,清淡的眸睨过去:“君上小心些,自己摔坏了不要紧,莫要砸到阿九。”
他说完,“嘶”了一声,指尖摸向脸颊处的伤口。
九雾离得近了,哪怕夜色昏暗,仍旧能看出他脸上的伤口比蒋芙蓉还重:“你,可有涂药?”
玄意摇头,眼睫垂下,几许落寞:“我没事的,不涂药也会好的。”
九雾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玄意余光看着她,心如刀绞一般,他与蒋芙蓉都受了伤,可她却只在意蒋芙蓉……
这般想着,玄意几乎喘不上气来一般难受。
明明都下定决心,不打搅她的生活,可看着她对他的好友笑意盈盈时,理智又一次崩溃,他指尖动了动,想勾住九雾的手,终是不敢踏出那一步,隐忍着攥紧手心。
蒋芙蓉将这一切收尽眼中,心中并不如表面般得意。
玄意是他的好友,在多年前,他便知晓他心悦于自己的师妹,那时,玄意与他提起这个师妹时,眼里都带着光亮。
他曾好奇过,到底是多不一样的女子,能被玄意喜欢上。
也曾在心底为玄意感到开心,在这世上终于有了羁绊。
可如今,他遇见了她,却不想祝福玄意了,他要夺走她,哪怕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的女子。
卑劣也好,自私也罢,他认了。蒋芙蓉黝黑的眼眸划过一瞬的阴鸷,而后勾起唇角。
他走到九雾身侧,牵住了玄意想牵而不敢牵的手,指尖在九雾掌心勾了勾。
玄意抿住唇,内心的酸涩逐渐膨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人来人往的街头,一架马车缓缓驶到三人身边停下。
不是长川。
马车之上走下一个身着白色卦袍的道徒,见到蒋芙蓉,本想行跪礼,又意识到此处不比宫中,
微微躬身:“君上,帝师大人说此处人多眼杂,若您与两位贵人不嫌弃,不如一同乘车回宫?”
第54章 喜欢“阿九,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拜见君上,方才街上人多眼杂,臣不便相迎,君上恕罪。”
宽敞的马车内,四人相对而坐。
蒋芙蓉随意的摆了摆手:“帝师不必多礼。”
温润如玉的青年对玄意微微颌了下首:“许久不见,玄意少主。”
玄意看向他,微微完了下唇角,比起蒋芙蓉,这个比十二年前要成熟许多的青年,似乎更令他介怀。
他很难忘记,当日在那狭小又破败的院落,少女看向这个人时眼里的光,哪怕当时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一个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弱小凡人。
想到这,玄意侧目隐昧地看向蒋芙蓉身边的九雾。
她靠在蒋芙蓉肩头,面色正常,视线扫过许墨白,好似不曾见过一般。
许墨白垂下眸子,几不可见的弯了下唇角。
九雾垂下眼眸,她本以为十二年过去了,许墨白这个人也该随着记忆淡化,谁知故人再见,那段开始美好,结局仓促的短暂记忆,恍如昨日般浮现在眼前。
刺骨寒风中,湖中央满手冻疮,面如姣玉的温润少年,简陋朴素的城外小院,活泼又纯粹的小童们,眼睛大大,单纯的想要她做女儿的岁岁……
他们都带给了她温暖。
如水一般温柔的少年按照他的命运轨迹,成为了揽月王朝的帝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没有玄意那般不得不让人仰望的强大压迫感,亦没有蒋芙蓉热烈赤诚,眉宇间遮掩不住的锋芒,可他坐在那,像暖风,像云朵,温和,柔软,却不容忽视。
九雾失神间,油纸包裹的糖糕被塞进她手中,抬眸,便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深瞳。
“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马车里寂静一瞬。
好似连空气都被冻住。
蒋芙蓉那双懒倦的桃花眸轻轻眯起,意味不明地看向九雾手中的甜糕。
他早已猜到二人是旧识,打个招呼而已,并没有什么的。
虽如此,他却觉得那甜糕碍眼的紧,恨不得将其盯出个窟窿来。
这般想着,沾满糖霜的糯米糕被指尖捻了一点塞进他唇中,嘴里甜腻的香气冲散了他心中的不悦。
九雾晃了晃手里的甜糕,面色如常对许墨白弯了弯唇:“好久不见了,多谢。”
许墨白收回视线,长睫掩住眸中的酸涩。
不仅许墨白,玄意在看到九雾亲昵的将甜糕塞进蒋芙蓉口中时,眸光一暗,唇角轻抿。
“孤若早知帝师与阿九是旧识,先前便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蒋芙蓉拿着手帕,细细的擦拭着九雾沾了糖霜的指尖。
他勾起唇,上挑的眼尾扬了下:“不知帝师与阿九如何认识的,怎么孤从未听她提起过?”
许墨白的视线从九雾的指尖上挪开,唇边弯起的弧度适宜,声音平缓:“少年微时,不足挂齿。”
蒋芙蓉盯着他,良久后低笑了一声。
“好一个少年微时,孤倒有些羡慕帝师了,若孤能早遇见阿九些就好了。”
许墨白清俊的眉眼含笑:“臣正相反,若臣能晚些遇见她,就好了。”
正如此时,有能力保护她,心中坚定,与她在一起。
九雾茫然且意外地看向许墨白。
玄意讥诮的勾了下唇角,许墨白此言,几乎算得上是与蒋芙蓉托出他对九雾的感情不仅仅是朋友那般简单。
如今他是揽月帝师,朝中百官争相奉承,声名远扬至整个揽月,被观星台那帮老道士奉为道君下凡,蒋芙蓉又是个善用贤才的明君,亦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影响朝局,他敢如此说,便是知晓就连蒋芙蓉不会动他,也无法轻易动他。
一时间,蒋芙蓉嘴角的笑意凝滞住,眼神蔓延起危险的神色。
“不如你说说,晚些遇见,又如何?”他声音泛着冷意。
许墨白看向蒋芙蓉,目光坦然,他刚要开口,被少女温软的声音打断。
“蒋芙蓉。”
蒋芙蓉收回视线,九雾捏着他下颌,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而后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的话好多。”
蒋芙蓉眼底的阴鸷消散许多,他喉间滚了滚,对上少女带着困倦的双目,轻声哄道:“嗯,我不说了,你睡吧。”
九雾靠在他肩头重新闭上了眼,睫毛微颤。
“好赤鸡!”系统兴奋地说道。
“闭嘴。”九雾冷漠。
“宿主,你现在如何感想?现男友和前男友还有前前男友凑齐了。”
“男友?”
“额…就是道侣。”系统解释道。
九雾淡淡说道:“想睡觉。”
“宿主内心就没有一点波动吗?”它都要紧张死了,万一打起来,这马车可施展不开呀!
“别影响我拿护心磷就好,其他的,与我无关。”
系统:“我还以为这么多天相处,宿主对蒋芙蓉有那么一丝丝动心呢…”
“有啊,但我更爱自己,我得活着呀。”
蒋芙蓉揽着九雾,微微侧了下身,方便她靠得更舒服。
许墨白看着姿态亲密的二人,眼底依旧平和,他知晓,无能狂怒并不能将她从蒋芙蓉身边夺走,他有耐心,也有时间徐徐图之。
玄意衣袖下的指尖攥紧,尽管不去看,心中依旧如万千蚁虫啃咬一般,宽敞的车厢因四人之间的氛围而显得狭窄,他掀起车帘,冷风刮过眉眼,心中仿佛要割裂成了两个人。
从前他不屑于许墨白自诩对她好而放手,如今他似乎也跌入了此般境地,得到她或是成全她。
前者,是他此时快要压制不住的疯狂念想,但她,很可能会不开心,会怨他,恨他。
后者,他可以长长久久的,做她的可以依靠的……亲人,像她刚到万树宗那样。
亲人?
光是想想,玄意便几近窒息了一般难受。
蒋芙蓉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女,玄意,许墨白,一想到他带回来的宝物,被他人觊觎,便难以压制心中愠怒,玄意与她同在万树宗多年,先他一步动了情念,这已然令他如喉中哽刺。
此时又突然冒出个许墨白……蒋芙蓉眉宇之间难掩烦躁。
蒋芙蓉自小便是这全天下最尊贵之人,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他的东西,无人敢多看一眼,可偏偏人不是物件,她合该被喜欢,她这般好,被别人喜欢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他心中依旧不可避免滋生出的阴暗想法,想把她藏起来,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不该,蒋芙蓉竭力压抑着内心的阴暗。
爱是尊重,不是占有。
这是他自小便知道的事。
四个人,每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车厢静谧,直到进入帝宫也不曾有人言语。
蒋芙蓉抱着睡着的九雾回了凤梧宫,车厢内的二人相对而坐,许墨白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玄意。
玄意掀起眸子:“帝师观星海,算山河,可有算到下一次的劫难是何时?”
“许某不才。”
玄意起身:“帝师过于自谦了,你该明白,真正在揽月至高处的,只有帝主一人,天子之怒,浮尸百万,万事思而后行。”
许墨白眼睫一颤,掀起车帘对青年的背影缓缓道:“那玄意少主你呢?可懂得这个道理?”
玄意身形一僵,没有回答,径直离去。
许墨白收回视线:“去观星台。”
月明当空,树影摇晃,影影绰绰的光影映在凤梧宫的窗上。
九雾靠在蒋芙蓉怀中,手臂环着他的腰。
“你生气了?”
蒋芙蓉没有意外九雾突然清醒,凭借着他对她的了解,真睡还是装睡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蒋芙蓉“昂”了声。
九雾蹭了蹭他胸膛,柔软的发丝拂过他脖颈,微微发痒。
“你说,你是不是最喜欢我?”蒋芙蓉凑近她问道。
九雾:“啊。”
蒋芙蓉扬了扬下颌,神色骄傲:“我就知道。”
“因为我最喜欢你。”
九雾看着那双潋滟又认真的眸子,微微怔愣。
蒋芙蓉一眨不眨的看着九雾,她或许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比玄意,比许墨白,比所有人都要更喜欢。
他生命中最绚烂的一瞬,便是在全身力竭与万念俱灰之际,看到了那一场剑意化作的无比耀眼而璀璨的烟花。
那一整夜的蓝色焰火,比他收藏在藏宝阁里所有稀世珍宝,还要夺目。
“有多喜欢?”九雾轻声问道。
蒋芙蓉勾起一丝笑意,玩笑中带着轻佻地道:“我喜欢路边娇艳的花,喜欢没有阴霾的湛蓝天空,喜欢充斥在口鼻无处不在的空气,就像这样般喜欢你。”
九雾支起身子,指尖撑着额侧:“听起来,也就一般般呀。”
蒋芙蓉直直地看着她,没有反驳,似是默认她的话,可垂落的眼睫却遮住了他眸底的炙热,眼下泛起一丝红晕。
花是他目之所及,天空是心之向往,空气…是他的生命。
与蒋芙蓉热烈的性子不同,他的爱意隐昧,是只有自己知晓的雀跃与浪漫,更是他留给她的空白。
能够退后一步的,不受他爱意裹挟的,空白。
他不会因玄意和许墨白的喜欢让步,可他在意的,是她所想。
蒋芙蓉在爱里长大,自是知晓,爱一个人是何种的目光。
她或许喜欢他,但远不及爱,如此,若有一日她想后退一步,他未严明的爱意,便是他最后的体面,更是他唯一能说服自己放她离开的东西。
那时,他便可以告诉自己,是他一直未曾说出他有多爱她。
而不是,她抛下了满怀爱意的自己,她没错。
蒋芙蓉将九雾揽进怀中,鼻间充斥着她发丝的馨香,缓缓闭上眼睛。
“宿主,看来他还是不够爱你,想得到护心磷,还要再等一等了。”
九雾感受着蒋芙蓉胸膛的跳动,不够爱吗?可她觉得,正相反。
九雾这般想着,睡梦中的青年将抱的更紧了些,迷糊间在她眼角处落下一吻……
接下来几日,蒋芙蓉白日里去处理政事,有时日落而归,有时会忙到深夜才回,九雾偶尔会去战天女祠,多数时间在香气袭人的凤凰林里假寐,临到送血之日,九雾便不离开凤梧宫了。
她倒是想知晓,这一次,缠荆的人会如何给她送药。
一连等了两日,送药之人皆未曾出现,到了该服用纯魔之血这日,九雾挥退了服侍的宫人,她靠座在床榻下,额间冷汗直冒,身体不断在发抖。
体内久违的难受之意袭遍全身,她死死咬着唇,脸色惨白。
从午时开始,等了三个时辰,送药之人还未出现。
九雾颤抖的蜷缩在角落,对血液的渴求已经达到顶点。
就在这时,一枚凝血珠出现在她面前,她意识已然有些模糊,轻轻嗅了嗅,甚至都不曾抬眸去看对方是谁,便一口吃下凝血珠。
体内的难受之意逐渐平息,她抬起眸,瞳孔一缩。
雌雄莫辨如鬼魅一般的青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九雾衣袖下的手攥紧,很快便扯出一抹不谙世事的笑容来,站起身一把环住青年的腰身:“你终于来看我了。”
她说完,慌乱无措的抬头看向缠荆:“外面有很多厉害的人,你会不会有危险?”
缠荆抬起九雾的下颌:“不过几个天阶修士罢了,还察觉不出本尊。”
魅魔不是连同魂力都被封印了吗?怎么还能出来?九雾压制住内心的疑惑,开心的抱紧缠紧:“哥哥,我都想你了。”
缠荆意味不明地道:“当真想我?”
九雾点头,想他的血,也算想。
缠荆指尖抵在九雾肩膀上推开她,静静打量着九雾:“本尊怎么听说,那蒋芙蓉待你极好,夜夜与你同眠,那么……”
他深邃的狐狸眸中弥漫着血色,危险而又诡谲:“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青年的虎口桎梏住九雾的下颌,他凑近九雾,鼻尖相抵,血唇在说话间擦到九雾的唇肉:“你喜欢上他了?”
九雾退后一步,他便逼近一步,直到将九雾抵在窗口。
他握住九雾的脖颈,好似九雾的回答令他感到不满意,便要顷刻间折断这纤细的脖颈:“给我个解释。”
缠荆眼中嗜血,握着九雾的指尖却有些发颤。
九雾也感知到了这一点,她眉目一转:“是哥哥让我接近他的呀。”
“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因为……”少女的杏眸带着无辜:“他待我很好,我不忍心动手。”
缠荆眼睫颤了颤:“不忍心?”
“我想每天看到他。”
“闭嘴。”缠荆咬牙说道。
“我想牵他的手,被他抱着睡觉。”
“我让你闭嘴。”缠荆声音危险,指尖缓缓收拢。
九雾眼里蓄满泪水:“我喜欢他……唔。”
缠荆狠戾的堵住九雾的唇肉,如野兽般撕扯啃咬,血腥弥漫在二人口中。
“谁准你喜欢他?”
“是你让我接近他的……”话音又被堵住,缠荆桎梏着九雾腰肢,唇舌肆虐,将九雾的舌尖搅得发麻。
“我让你杀了他!”
九雾微微喘息着道:“你别生气。”
缠荆脸色难看:“你喜欢他人,管老子生不生气?”
“我都喜欢上他了,你怎么还不带我回家?”九雾眨眼问道。
缠荆一愣,家?
“你都喜欢他了,还想着跟我回无尽深渊?”
九雾心虚地躲闪着他的目光:“嗯,你要带我回去,我就不喜欢他了。”
缠荆盯了九雾良久,身上的戾气散去。
“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九雾表现的更心虚了,垂着头不敢看缠荆。
缠荆勾起唇:“看着我。”
九雾抬起眼眸,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我想跟你回去。”
少女哭红了眼尾,声音里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蒋芙蓉对我不好,我,他,稍有不慎便,骂我,他脾气不好,还防备我,我讨厌他!”
缠荆拧起眉,生硬的拍了拍九雾的后背。
“可我的人说……”
说蒋芙蓉对她喜欢极了。
他话还未说完,被九雾哭声打断:“他又不和我们两个一起睡,空口白牙说的倒是轻巧,你能不能让他去刺杀蒋芙蓉,把我接回去?”
缠荆不说话了。
“我喜欢蒋芙蓉。”
缠荆沉默。
“我不杀他,我喜欢他。”
缠荆还是沉默。
九雾摇晃着缠荆衣摆:“你把我带走,好不好?”
缠荆避开九雾视线:“你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自然将你接回去。”
九雾甩开他:“不带我走,你还过来凶我!”
缠荆面色不自然的小声道:“以后不会了。”
他说完,抬起九雾下颌,指尖碰了碰他唇角的带着血迹的齿痕:“疼不疼?”
九雾如实道:“疼。”
她说完,缠荆竟垂下头在她唇上吹了吹。
九雾挑了挑眉,伸手勾住缠荆的衣领:“哥哥,你就不想我吗?”
她环着缠荆的脖颈,缠荆面无表情:“松开。”
“你说你想我。”九雾整个人缠在缠荆身上。
缠荆喉咙动了动:“我……”
他还未说完,身形突然化作血雾消散在房间。
“宿主,他大抵是魂力不稳,只能出来短暂的一段时间。”系统道。
九雾神色淡了下来:“嗯。”
“宿主,你刚刚承认喜欢蒋芙蓉,可把我吓了一跳。”
九雾坐到桌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牵扯到唇角的伤口,面色不愉。
“缠荆此人心机又重又不好对付,他这种人,既不会相信我的话,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之言,他来找我,便是想印证那暗处之人所言真假,我若开口否认,他反倒不会相信,倒不如先承认,让他自己猜测我说喜欢蒋芙蓉,不过是想快些跟他回去,他信了我的说辞,下一次那暗中之人若再传些什么消息,他自是不会再如今日一般。”
还有,她刚刚在试探,缠荆在得知她喜欢蒋芙蓉时的反应。
他的反应,出乎她所料。
这样一来,就更有趣了,缠荆的仇,她可还记着呢。
这般想着,九雾扬起唇角,刚推开门,便顿住。
许墨白不知站在门外多久,又是否听到她与缠荆的交谈。
青年身着质地上好的白袍,眉目疏朗清风霁月,一双眼眸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阿九,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第55章 体面玄意能爱她,蒋芙蓉能爱她,凭什……
许墨白抬步走进殿内,似是不曾察觉到九雾眼底略带防备的目光。
九雾将茶盏放到他面前,花茶的清香随之而来。
九雾刚想收回手,被许墨白勾住指尖,他清凌凌的眼眸望向她:“今日之事,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九雾指尖按住他肩膀,弯腰凑到他耳边:“不知帝师大人所说的,是什么事?”
许墨白抬起头,突然伸出手,按住九雾后颈,吻了上去。
“啪!”
他白皙的侧颊被打的偏过头去,将舌尖上沾染了九雾唇肉上的血液吞咽下去,如玉般的面庞没有丝毫愠怒,端坐在桌前,执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平静的,就好似刚刚的一切,只是九雾的幻觉一般。
“听闻阿九曾跌入了无尽深渊,如今还活着,便是依靠魅魔的纯魔之血吧。”
他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目色平和地看向九雾。
九雾揉了揉手腕,走到他对面坐下,他果然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了。
“既听到了魅魔想让我刺杀蒋芙蓉,你不该来寻我,该去向蒋芙蓉通风报信才对。”九雾漫不经心地道。
许墨白直直地注视着九雾:“我说了,我会替你隐瞒此事。”
他不认为她会听从魅魔之言,刺杀蒋芙蓉。
九雾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帝师大人如此好心,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许墨白眼睫一颤,喉间干涩。
她这副极度清醒的模样,像是将他彻底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
明明他们二人曾共同度过一段难忘又美好的日子,便是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个遍,她怎能这般冷漠?
“一个吻?”
“一场情事?”
“还是……”
“够了。”许墨白打断九雾,她自轻又露骨的话语令许墨白几乎难以忍受般快要窒息。
九雾挑了下眉,哼笑一声,面露嘲讽:
“许墨白,你若真的什么都不要,大可以当做没看见一般直接离开,又何必进来假模假样的讨一杯茶。”
她靠在椅塌上,眉眼轻蔑,轻声叹道:“立什么牌坊啊…”
许墨白握着茶盏的手收紧,指节的青筋因用力而突起。
他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九雾,眉眼中的温和散去,与九雾所熟识的凡间少年有所割裂。
她在想,或许她那夜觉得他没变,不过是他的伪装。
而现在,这个仿佛能看透人心般,周身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感的人,才是十二年后执棋引众生的帝师许墨白。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好似将她穿透,剥开,将她心里所想一览无余。
“我想要的……”
九雾看向他。
许墨白缓缓开口:
“让我爱你。”
九雾站起身来,衣袖拂过面前的茶盏,茶盏应声而落四分五裂。
“帝师大人,你的爱,我受不起。”
她说完,走向殿门处,想要送客。
腰肢被许墨白从身后环住,他的动作很轻柔,似是将怀中之人当做一个易碎的物品,九雾挣了下,却没挣开。
“你接近君上,是想要他的护心磷。”
许墨白在看到缠荆带着纯魔之血出现时,便将一切疏理明白,她并非甘于受制于人的性子,这世间,唯有护心磷能帮她彻底摆脱缠荆的掌控。
她明面上是听从缠荆的话寻找机会刺杀蒋芙蓉,实际上,对缠荆不过是缓兵之计,她真正要的,是护心磷。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得到护心磷,以缠荆的本事,又怎会寻不到你。”
九雾垂下眼睫,一时间忘了挣扎。
“我可以帮你解决缠荆,令他假以时日就算冲破封印,也无法靠近你。”
九雾怔住,却是因为另一件事,以许墨白的性子,不会对没有发生的事妄加猜测。
他说,缠荆会冲破封印。
九雾知晓许墨白以护佑苍生为己任,他如此说,是不是意味着,他算出了天机,就连人力也无法更改的天机……
“系统,如今我已经将恶魔果实毁去,缠荆冲破封印为祸世间的结局还没有改变吗?”
“宿主改变的只是你的命数,如今世间的命数与发展已脱离了原书剧情,就连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九雾的指尖覆在许墨白的手上,温软的声音带着一丝媚惑:“可你,真的能爱我吗?”
许墨白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如一颗种子顺着他的脉络游遍四肢百骸,生根发芽,冲破血肉般的酥麻痛意。
他能,爱她吗?
他为世间而生,为逆转星河,为苍生不在荒芜,情念一起,便再难自控……
他想做执棋之人,便要将苍生万物包揽怀中,眉目清明,不可行差踏错。
可凭什么?
玄意能爱她,蒋芙蓉能爱她,凭什么偏生他爱不得?
他已经被困在棋局中了不是吗?若不然,他走了十二年,仍走不出梦魇中的相思。
沧海一粟,他亦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甘愿沦为棋子。
许墨白将九雾拉至怀中,第一次不顾她意愿,用力的抱紧她,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一般。
“只要你肯,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只要你给我个机会,别再用这冰冷的目光刺伤我。
九雾的腰肢被他桎梏的微微发痛,她靠在许墨白怀中:“哪怕我喜欢上了别人,你也爱我?”
许墨白没有说话,眼尾垂落的湿意落在她领口处。
“你曾经,也喜欢过我的。”
他很清醒,清醒的知道她的喜欢有多么的短暂,所以,不管她眼下喜欢上了谁,有多喜欢,都不足以证明,那人就是最后的赢家。
九雾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坏的,明明不想与他有所纠缠,却要利用他的喜欢,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好在,她本就是自私的人,倒也谈不上心虚。
她弯起唇角,伸手将许墨白眼尾的湿润拭去,说出口的话却字字诛心:“你该离开了,他回来看见你,会误会的。”
许墨白的唇落在她嘴角边定格许久,终是没有去触碰她,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
她默认他的喜欢,心中喜悦。
为了另一人赶他离开,喜悦被冲散,心如刀绞。
但他知道,他想再一次得到她,不能步步紧逼惹她厌烦,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
“改日带你去观星台,看星辰海。”
他说完,转身离开,垂落的袖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狼狈。
九雾整理了下衣衫上的褶皱,重新坐回椅塌上,视线扫到地面上的碎片,手指一拂,一切如常。
蒋芙蓉的銮驾行驶在凤梧宫的路上,微风拂过纱幔,余光瞥见一道月白色身影消失在长路尽头。
许墨白,他不待在观星台,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点疑惑,直到他踏进凤梧宫,都未曾消散。
蒋芙蓉看着九雾唇肉上的伤口,陷入沉思。
九雾只察觉到一阵风,随即便是殿门“砰!”的一声被关严,再抬眸时,蒋芙蓉人影
都不见了。
“君上,您这是做什么去?”长川小跑着跟在蒋芙蓉身后。
蒋芙蓉拿出偏殿中的玄陨剑,一遍一遍擦拭着锋利的剑刃。
理智几乎被怒意击溃所剩无几,抬步便要往殿外走,长川暗叫不好,一回头才发现凤梧宫里的宫侍都不知跑哪去了,一个都不在。
紧要关头,他只好跑回殿中告知九雾。
九雾见长川如此慌张,又听闻蒋芙蓉提剑出去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姑奶奶啊,您怎么还笑的出来啊,您是没看到,君上那副神色像是失了理智一般。”
她安抚长川:“你在此处侯着,我去将人带回来。”
长川还想跟着,被九雾一个眼神止住。
观星台外——
一道声音止住蒋芙蓉的步伐。
“你一个帝主,想杀谁下一道旨意就行了,何必亲自脏了手,败坏了名声。”
树上坐着的少女晃了晃腿,层叠的裙摆摇曳着。
蒋芙蓉紧抿着唇,将不高兴都写在脸上,闷不做声的背过身去。
良久后,他沉声道:“你不心疼?”
“心疼啊。”
蒋芙蓉眼眸漆黑,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
“心疼你因莫须有的事气坏了身子。”
唇上的伤口的确不是许墨白弄出来的,是缠荆,缠荆那狗东西根本就不是人,许墨白凭白背了锅,怎么不能算莫须有呢?
蒋芙蓉仍背对着她,手中价值连城的天界剑器此刻如一把挖土的铁锹般,将脚下的石阶挖出一道道沟壑来。
“你骗我,我都看见了,他来过。”他声音低沉,烦躁中带着委屈。
“他是来过啊,故人嘛,叙叙旧。”九雾声音坦然,听不出半分心虚:“叙叙旧,你便要提剑杀人,你的气性是不是有点大了?”
蒋芙蓉听到她还数落自己,更是不忿,反驳道:“你嘴上的伤口!”
“你过来,我告诉你。”
蒋芙蓉迟疑了半响,走到树下。
少女跳下来扑到他怀中,一口咬在他唇上磨碾着。
观星台下巡逻的护卫自觉的跑远,不敢看那身着但金色华服的青年与娇艳的少女。
九雾捏着他的下巴,蹭了蹭他鼻尖:“今晨在梦里,梦见你有些粗鲁,一醒来,便这样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指了指唇上的伤口。
蒋芙蓉耳根红到发紫,九雾咬着他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扫过他发烫的耳廓:“所以你今晚,要不要粗鲁一些?”
“吻我。”蒋芙蓉哑声道。
柔软的唇落在他眉眼,鼻梁,唇角,蒋芙蓉俯身堵住九雾的唇舌。
一吻结束,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揽过九雾的腰,毫不费力的将其抱起。
离去时,他转头看向空荡荡的高台。
站在观星台阴影处的青年看着二人亲密的姿态,面色苍白,长袖下的指尖陷入肉里,险些维持不住体面。
蒋芙蓉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第56章 水性杨花“你别告诉我,你也喜欢她。……
帝京初雪这日,蒋芙蓉将熟睡的九雾从床榻上捞起。
九雾睁开因困顿而泛起水雾的眼,迷迷糊糊地道:“你怎么不上朝。”
蒋芙蓉:“我都已经回来了。”
九雾懵然地点了点头,又靠在蒋芙蓉肩上阖起眼。
蒋芙蓉晃了晃她的肩,九雾不耐的拍掉他的手,嘟囔着:“我好困。”
“每年的今日,宫中都会举办初雪宴,百官朝臣皆会携带家眷一同入宫,反正你待着也无聊,一同去凑个热闹。”
他说完,轻轻吻了下少女的侧颊,对着殿外招了招手。
宫娥鱼贯而入,动作轻柔的扶着九雾坐到梳妆台……
待一切打理好以后,九雾被蒋芙蓉牵着坐上銮驾,向着揽月帝宫最巍峨庄严的主座宫殿而去。
揽月殿——
肃穆辉煌的大殿内,随着大监一声“帝主到”,两侧的文武百官携家眷跪伏于地面:“拜见君上。”
“各位爱卿不必多礼,权当做家宴便好。”蒋芙蓉摆了摆手,拉着九雾坐到高台主位上。
帝主身侧之位的意义,没有人不懂,在蒋芙蓉牵着那陌生又貌美的姑娘出现时,众人便已经在暗自打量九雾,如今她坐到了帝后凤位上,在场之人皆是人精,顷刻便懂得了蒋芙蓉的用意。
为首的许墨白将视线收回,默不作声的饮下手中酒水。
“帝师大人今日看起来颇有雅兴?”许墨白身侧的史官笑着问道。
这位帝师大人可是鲜少出席宫内宫外各种宴会,今日不仅来了,甚至碰了他从不曾碰过的酒水,想来是雅兴颇丰的。
许墨白牵起唇角:“初雪很美,又有美酒佳肴和诸位相伴,自是快哉。”
他说完,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的二人,男俊女美,好不登对。
史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感叹道:“先前君上最是不喜我等催促他的姻缘之事,我等差点以为君上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对女子不感兴趣,如今看来,倒是我等过于忧慎了,想来这姑娘便是我揽月未来的帝后了,妙哉妙哉,下官看起来此女与君上相配极了。”
他说完,看向许墨白:“帝师大人慧眼足智,您在观星台可有测算出这姑娘可是揽月的凤星?”
许墨白将时官面前的酒盏倒满:“许某敬王大人一杯。”
史官连忙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他还想说什么,杯中酒水又被倒满,许墨白弯着唇角看向他。
不知为何,史官总觉得有些脊背发寒,陪着笑将酒水饮尽,一时也忘记了要说的话。
许墨白垂下眼眸,抿了口盏中酒水,笑意不达眼底。
九雾面前的瓷碟中摆满了蒋芙蓉的投喂,她察觉到许多官臣和女眷震惊地望向她面前小山一样的碟子,隐昧地拧了下蒋芙蓉的手臂:“别夹了。”
蒋芙蓉吃痛的“嘶”了一声,不再折腾。
“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伸手,饿着自己吗…”
九雾将面前的碟子端到他面前:“你夹的,你都吃掉!”
蒋芙蓉:“太多了,我又不是猪精转世。”
他话音刚落,腰间被重重拧了一下,疼得他险些坐不稳。
九雾愤愤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我是猪精?”
他低笑出声,默默给九雾剥着虾:“逗你的,就算你是猪精,也是最好看的那只猪。”
蒋芙蓉说完,猛地站起身来,殿中众人茫然的望向满脸涨红的帝主,蒋芙蓉重重咳了一声,活动了下身体:“你们继续,孤累了,起来活动活动。”
九雾憋着笑,蒋芙蓉缓缓坐下,揉了揉腰,大抵是被掐紫了。
他幽幽的道:“你真狠心。”
边说着,边将手中的剥好的虾仁放到九雾面前崭新的瓷碟上。
九雾夹起虾仁塞进嘴中:“谁让你骂我。”
蒋芙蓉抬手摸了摸她发丝:“乖,我错了。”
九雾愣住,而后咬牙切齿地道:“蒋,芙,蓉。”
“砰!”
蒋芙蓉从帝位下起身,毫不意外,满殿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君上,您这是?”其中有人问道。
“没坐稳不行,吃你们的!”
蒋芙蓉扬着下颌,斜了一眼多嘴之人。
他重新坐下,扯了扯九雾袖角:“你干嘛?”
九雾握起他的手腕,将整洁的帕子塞进他手心:“都说你爱干净,我看你是干净自己埋汰别人。”
蒋芙蓉恍然大悟,他刚刚摸她头,好似没净手……
他心虚的凑近九雾闻了闻她发丝,还好,没有虾味。
九雾没有理他,环视一周,问道:“玄意去哪了?”
蒋芙蓉:“玄意兄长以往在帝宫时就不喜参加此等场合。”
九雾点头,察觉蒋芙蓉仍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你又怎么了?”
蒋芙蓉勾起唇角:“渴了。”
其实,他心中有那么一丝介意九雾对玄意的称谓。
不是师兄,是玄意,如此自然。
九雾将手中的葡萄塞进他口中。
许
墨白收回视线,二人刚刚的互动都被他收尽眼底,面前的酒壶已经见底,浓香烈酒,却好似无法麻痹他心口的酸涩之意,许墨白指尖蜷缩了下,黯淡的垂下眸光。
就在这时,殿外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被人推着缓缓而来。
殿中一静,就连蒋芙蓉也望向来人,九雾感觉到蒋芙蓉眸中的讶异,也随之看去。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向蒋芙蓉作揖:“拜见君上,臣来晚了。”
青年脸上带着一丝病弱的苍白,好似常年不见天日一般,便是连放在轮椅的手背骨骼脉络都十分明显。
九雾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病弱与阴郁交织的青年,有一双满是侵略性的眸子,与他周身气息形成鲜明的反差之感,令人感到危险。
从他出现,九雾敏锐的察觉到有不少官员气息收敛,连神色都变得紧绷起来,像是忌惮。
蒋芙蓉身子前倾,唇角的弧度扩大,语气熟念:“许砚啊许砚,你这左相连宫宴都迟到,你说孤该怎么罚你?”
轮椅上的青年勾起唇角,向身旁伸出手,身侧服侍之人将酒壶与杯盏递给他,谁知他将杯盏随意的丢在一旁,扬起头将酒壶里的酒水倒入口中。
众人噤声看着这一幕,有许多跟随官臣前来赴宴的管家贵女,想看又不敢看殿中央的面容姣好的青年,悄悄红了脸。
直到壶中再倒不出一滴酒液,许砚对高台之上的蒋芙蓉挑了挑眉:“君上,如何?”
蒋芙蓉哼笑一声:“行了,入座吧。”
九雾这才看到,许墨白的位置旁,还有一个空位始终没人座,想来便是为青年准备的。
许砚被推到许墨白身侧,许墨白微微颌首,许砚的视线从他身上轻飘飘转过,像是不曾看见一般。
“帝师大人莫要介意,左相大人向来如此。”许墨白另一侧的史官轻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酒盏向他砸了过来。
“王大人,胡乱嚼耳根是要被拔了舌头的。”青年的话没有收敛,后方诸多官员都听得见,连谈话声都小了许多。
史官一吹胡子,虽看不惯他行事这般忌惮,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这左相许砚就是个病弱的疯狗,行事肆无忌惮,逮到由头乱咬人之辈,惹不起只能躲。
“许砚,今日是家宴。”
蒋芙蓉的话从高台传来,许砚坐得直了些,不再言语。
“他是何人?”九雾看向蒋芙蓉。
蒋芙蓉为九雾杯盏中添置酒水:“揽月左相,性子恶劣了些,人不坏。”
九雾又道:“你与他关系很好。”
方才那左相进入殿中之时,蒋芙蓉眼里的笑意不似作假,那人对蒋芙蓉也并不似一般朝臣那般,只有惧怕和尊敬,反倒像是多年的好友,语气肆然。
“我十四岁继位,那时朝中之人虽无异心,却并不服我,是许砚将家族的军权全部归拢,双手奉上,他是第一个相信我这个帝主之人。”
“他的腿?”
蒋芙蓉将酒盏中的酒水一口饮尽,轻叹一声:“当年许砚并不屑于安于朝中,曾是我揽月最年轻的将帅,常年在外带领军队对抗南蛮匪军,战事大捷返程的路上遭遇魔族余孽袭击,双腿筋脉俱备斩断。”
“那次他本可以保住腿的,谁知他不顾重伤,仍拖着身体将魔族余孽一网打尽,回来后昏迷了半年,命保住了,却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性子也变得偏激了许多……是揽月欠了他的。”蒋芙蓉说着,眸中带着惆怅与惋惜。
九雾将手中酒盏与他碰了碰:“过去的无法改变,别想了。”
“帝师喜欢那女子?”许砚猝不及防地看向许墨白。
许墨白没有看他,淡声道:“左相说笑了。”
许砚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面前的玉桌,不缓不慢:“是不是说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讥诮的勾了下唇:“帝师大人若没那心思,就把你那快要黏人身上的恶心视线收好。”
许墨白看向他:“这帝京都说左相性子难评,如今一看,许某倒觉得,左相的性子出乎意料的惹人嫌。”
许砚笑了起来,没有指名道姓:“真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
他说完,视线扫到高台之上的二人。
“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倒是有些本事,竟能令我们眼高于顶的君上起了封后的心思。”
“许相,慎言。”许墨白眸光微冷。
许砚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轻啧一声继续道:“就连一向性情寡淡的帝师,都被迷的团团转。”
九雾感觉一道明晃晃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掀起眸子望去,与轮椅上的许砚短暂的对视一眼,对方的目光如锋刃般犀利,还夹杂着一丝……厌恶?
九雾面色如常的抿了一口杯中酒水,毫不在意。
看那些朝臣忌惮的目光就知晓,这人铁定是不大正常,蒋芙蓉也说了,他性子越发偏激,如今她虽不知是如何碍了他的眼,但何必跟一个人人避讳之人计较呢。
宴席过半,桌面上的菜肴被撤下,换成了精美的点心,殿中曲乐渐起,舞者翩翩身子曼妙,乐舞相得益彰。
蒋芙蓉察觉到九雾眼中的疲惫与困顿,对长川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九雾离席。
帝主离开后,宴席上的众人显然变得更加放松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似真似假的笑意,推杯换盏,阿谀奉承。
九雾和蒋芙蓉离开后,许墨白也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去,许砚百无聊赖的坐在原处,他今日来,不过是想看一看传闻中令蒋芙蓉另眼相待的女子,今日一见,倒是发现了有意思的。
那个鲜少露面的帝师,对此女的目光实在算不上清白。
就在这时,身后侍者对许砚耳语一番,许砚意外的挑了挑眉:“玄意竟也来了帝宫,当真?”
侍者颌首,许砚道:“去见见。”
雪花自天际飘落,落在琉璃瓦上,将这威严又奢华的宫城妆点的更加如梦似幻,九雾抬眸望去,宫城中随处可见的凤凰树被雪花覆上枝头,火红与纯白相交映,好看极了。
“若要看美景,还是观星台最适合,但我心胸狭窄,不愿让你靠近许卿,只能委屈你在这里欣赏初雪了。”蒋芙蓉含着笑说道。
“这里也很特别。”九雾垂眸看向脚下的金瓦。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坐在这揽月主殿的屋顶看一场雪景的。
这事,也只有蒋芙蓉能干的出来。
“若让殿中那些百官瞧见了……”
蒋芙蓉轻笑出声:“若要让那些人瞧见,定又要絮叨,说我这个帝主行事不端,不敬先祖。”
九雾也笑了起来。
“我蒋氏先祖才不会计较这些虚的,说不定看到我如此,还得夸我机智,懂得利用这风水宝地逗喜欢的女子开心呢……”
他说着,看向九雾,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之上,将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眸也沾染上清透的潋滟。
夜幕降临,璀璨耀目的烟花在天际绽开,将雪花染上绚烂的色彩。
“真好看啊。”九雾抱着膝,抬眸望着天际。
蒋芙蓉慵懒的靠在屋顶,一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少女被映的明亮的眼眸上:“是啊,真好看。”
霜发雪白的青年站在树下,看着漫天飘舞的雪花,他伸出指尖,雪花落在指尖融成水珠滑落。
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扫了眼无趣的雪景,恹恹地继续说着:
“那来历不明的女子与君上和那许墨白都关系匪浅,如今竟要坐上揽月的帝后之位,她配吗。”
“配。”
许砚目光凝滞,看向站在身前的青年,缓缓皱起眉。
“你别告诉我,你也喜欢她。”
冷风吹拂起玄意霜白的发丝,他拢了拢身上的裘衣,抬眸看着天际的焰火。
“喜欢。”
许砚脸色僵住,逐渐变得复杂,控制不住的扭曲了神色。
许久后,他像吃了苍蝇一般,低声呵斥道:“一个两个,都疯了吗!”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侍者上前。
许砚:“回府。”
行至揽月殿外,殿中摇摇晃晃走出几个朝臣,迎面撞上眉眼阴沉的青年,酒醒了一大半。
“许相还没回呢…”一官员干巴巴的笑着。
许砚那双与周身气息相悖斥,侵略感十足的眸子,足以让人忽略他双腿的不便,那几个官员面色一紧,向后退了一步,好似许砚是什么噙肉嗜血的洪水猛兽。
许砚淡淡瞟了几人一眼,与几人擦肩而过。
那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故意慢下步子,与前方的青年错开。
“你们看到他刚刚的眼神没?都是同僚,他未免太过狂妄了!”一官员压低嗓音说道。
“忍着点吧,帝主看重他,你
能有什么办法?今日就连王史官都在他那碰了一鼻子灰,我等小官还是能避则避。”
……
被侍者推着路过揽月殿时,许砚远远便瞥到屋顶赏雪的二人。
雪花遮挡了视线,看不清那女子的神色,他嫌恶的移开目光,语气轻蔑:“水性杨花。”
第57章 “私会”要脸不要?
转眼,九雾自初来帝宫,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她垂眸看着枕旁的凝血珠,陷入沉思。
那日缠荆突然出现又离开后,每到需用血之日前后,她都会多加注意有无可疑之人,尽管如此,接下来的几次,凝血珠都会在第七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目之所及之处。
她将凝血珠放入唇中,缓缓坐到窗前,看着院中有条不紊的宫侍们。
这些日子,以丢失东西为由,她与凤梧宫的每一个宫侍都接触过,每个人都害怕担上个偷窃的名头,对于有无宫人行踪鬼祟,自是知无不言。
令她失望的是,里里外外诸多宫人守在此处,众多眼睛瞧着,能进入内殿之人皆是三两一起,并无任何人出现过异常蹊跷的举动。
系统见九雾神色不明,开口问道:“宿主,你可有猜到缠荆埋在宫中的暗线是何人?”
“所有被我怀疑之人都洗脱了嫌疑,那我是不是该想一想,一直不曾怀疑过的人?”
凤梧宫外,蒋芙蓉身着一身华丽的玄衣长袍踏进院中。
九雾的视线落在跟在他身后的长川身上。
能随意进出凤梧宫,而不被怀疑的……
长川接过蒋芙蓉的外袍,躬身替他打开殿门,而后谄媚地对九雾笑了下,轻车熟路的将外袍挂在内殿的衣阁中。
离开时,将殿门合上。
这过程中,他躬身踮脚而行,脚步声,微乎其微。
蒋芙蓉伸出身在九雾面前晃了晃,九雾转眸看向他:“我想喝花露浓了。”
蒋芙蓉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打开窗子:“长川。”
刚走到院门前的长川赶忙折返回来:“君上有何吩咐?”
“去城中那家……”他说着,有些想不起店名。
“香江酒家。”
蒋芙蓉颌首:“去那买些花露浓回来。”
长川抬眸看向二人,笑的暧昧:“君上放心,奴这就去。”
他说完,颠儿颠儿地跑走了。
九雾状似是不经意地道:“听说这宫中的内侍宫娥每月只能有一次出宫探亲的机会,长川就这么走了,守宫门的护卫能让他出去吗?”
蒋芙蓉敲了下九雾的额头:“你操心的还不少,放心,长川伴我左右这么多年,与寻常侍者不同,护卫见了他不会阻拦的。”
九雾揉了揉额角,眸光一闪。
先前长川告知他宫侍一月一次探亲,刻意强调宫中之人皆是如此,唯独遗漏了他自己,到底是有意,还是她想多了。
长川自幼时便陪在蒋芙蓉身边,没有理由背叛他。
“长川陪你这么久,他的亲人可也在京都?”
蒋芙蓉凑近九雾打量着,就在九雾以为他察觉出什么时,蒋芙蓉伸手捏住她脸颊:“我好酸,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九雾拍掉他的手,面不改色:“他是你身边之人,我了解了解不行吗?”
蒋芙蓉坐到椅塌上:“长川少时入宫,那时他家中还有一位病重的阿嬷,两人日子过的清贫,他入宫便是想给他阿嬷挣些救命钱,只可惜,老人还是没有挨过那个冬日,长川入宫不过几日,便仙去了。”
没有家人,便不是被抓住了弱处胁迫。
九雾微微怵起眉,若缠荆的暗线真是长川,那么长川的入宫,很可能是带着目的而来。
蒋芙蓉慵懒地靠在椅塌上,目光落在九雾眉间的褶皱,若有所思。
过了半个时辰——
花露浓被送到殿内,九雾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蒋芙蓉突然笑了一声:“这是烈酒,哪有你这么喝的。”
九雾:“我酒量好。”
蒋芙蓉的神情变得一言难尽。
“也不知是谁喝醉了一睡睡三个时辰。”
昏迷中还像个醉鬼一般,不知哪来的牛劲儿,在他做那事时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现在想想,他都尴尬。
九雾重重地咳了起来:“那次不算,我酒量可比你好多了,那日你也就是喝的少,不然你比我倒得还快。”
蒋芙蓉“呵”了一声,眯起眼眸:“怎么,还不服?”
九雾将两坛花露浓放到二人面前:“比一比?”
蒋芙蓉撸起袖子,将二人面前的酒盏斟满:“来。”
……
“砰!”
两坛花露浓下了大半,蒋芙蓉趴在桌面上,额头被磕出一道红色印子来,眼尾处的红晕浓艳灼人。
九雾摇摇晃晃地拨了拨他:“就说你不行。”
蒋芙蓉撑起身子:“你赢了,不愧是阿九,真厉害!”
九雾被他吓了一跳,迷离的双眸看向蒋芙蓉,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鼓起腮,悄声说道:“你熟啦!”
蒋芙蓉握住她手腕,掌心灼烫,九雾突然用脸颊贴了贴他的手,意识显然已经不太清醒:“好暖和,火炉。”
九雾趴在他胸膛,眉眼亮晶晶的,她弯着眉眼,直勾勾地盯着蒋芙蓉,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系统给她看的《谁听谁高兴,夸奖大全》。
她蹭了蹭蒋芙蓉的鼻尖,撑着眼皮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你知道我想喝什么吗?”
蒋芙蓉额筋一跳,默默将面前的酒盏藏在身后,略带警惕的哑声问道:“想喝什么?”
“呵护你。”九雾倒在蒋芙蓉怀中,彻底不省人事……
蒋芙蓉眉眼间的醉意散去,突然拿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
明明是假装逗她开心的,此时却好似真的醉了一般,心脏处的跳动好似快要冲破胸口。
他站起身将九雾放到床榻上,蹲下身趴在床头盯着她看了好半响,忽而笑了起来,眼尾处的灼艳更甚。
“好土的情话。”他伸手点了点九雾泛着粉晕的脸颊。
蒋芙蓉吻了吻九雾的唇:“但我爱听,以后多说。”
他将九雾的安置好,起身走了出去,夜半的冷风将他眉眼间的潋滟吹散,隐在夜色下的暗卫走出,蒋芙蓉的眸中泛起清意冷透:“去查一查长川近年来出入宫门的记载。”
次日,九雾醒来,揉了揉顿痛的额侧。
“宿主,你还好吧?”
九雾点了点头:“那花露浓不愧是声名远扬的极品烈酒,我昨夜醉了以后没做什么吧?”
系统憋笑:“没有,就是对蒋芙蓉说了句土味情话。”
“土味情话?”
“谁听谁高兴,夸奖大全,宿主忘了?”
九雾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事,反正他也醉了。”
“他可没醉,他是装的,他还趁你睡着偷亲你。”
九雾意外的眨了眨眼,好吧……蒋
芙蓉是比她酒量好。
“宿主怀疑长川,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系统问道。
九雾摇头:“我们什么也不做。”
系统不解。
“蒋芙蓉会查的。”
“宿主昨日不是搪塞过去了吗?”
看起来蒋芙蓉也相信了,怎么还会查?
“长川毕竟是蒋芙蓉的人,我搪塞他,是因为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反倒越俎代庖。蒋芙蓉能掌控这座王朝,自是不傻,他不会真的相信我提起长川的出宫以及家事,只是想要了解了解的。”
系统恍然,短暂沉默后犹豫道:“若长川暴露,宿主的凝血珠岂不是没有了?”
“那要看长川是不是真的暗线,这条线,又值不值得与护心磷交换。”
她于他有恩,再加上长川这条线,该是值得了。
若蒋芙蓉还不愿,那她可真没有多少时间了。
“叩叩…”
九雾打开门,一个内侍环顾四周,小声道:“姑娘,帝师大人邀您凤凰林一见。”
九雾看向那内侍,内侍垂下头,恭敬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凤凰林中,一抹月白色极为惹眼。
许墨白听到脚步声,弯起唇角转过身,唇角微僵,脸色冷了下来。
“怎么,帝师大人看到本相,好似很意外?”
身着官服的许砚被身后侍者推着,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许墨白。
青年一席仙气缥缈的白衣,发丝被银月带半拢着,这一身看似随意的打扮,实则连发丝都归拢的每一丝都恰到好处,比之那日宫宴还要仔细隆重些,许砚像是抓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不住地笑着。
笑到眼眶都带些水润:“你一个孤寡的道士,做何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来?”
他环顾四周,啧啧称奇:“花林,飘雪,怕不是就差个美人了。”
许墨白看向他,不冷不热地说道:“许相近日来入宫频繁,可据许某所知,帝主好似不曾召见过许相你。”
许砚叹息一声:“没办法,丞相府太清净了,不如宫里热闹,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帝师你,当真是有缘分。”
许墨白弯起唇角:“想来是许相的公事不够繁忙。”
言外之意,闲的。
此处林深隐蔽,许砚如此准确的找到他,可不像是随便走走。
许砚打了个哈切,静静坐在轮椅上,他倒要看看,这许墨白不再观星台观天象,到这凤凰林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许砚脑海中划过那日坐在高台之上的女子,唇角掀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若那女子真来了,他定要告到蒋芙蓉那去,揭开两人的真面目。
蒋芙蓉好不容易动次真心,若真糊里糊涂的被戴了绿帽子可真是太好笑了。
“许墨白?”
九雾走到二人面前,许砚轻嗤一声,目光在二人身上梭巡。
许墨白看到九雾,眉眼一亮,而后含蓄的弯起唇角。
九雾扫了一眼轮椅上满脸阴阳怪气的青年,而后当做他不存在一般,带着许墨白走到一旁。
“你找我?”
许墨白颌首,他示意九雾伸出手,而后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
九雾勾起唇,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谢谢你。”
许墨白将手中锦囊递给九雾:“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远处的许砚恶狠狠的盯着二人,光天化日私自相会,不知羞耻!
他这个外人还在此处,那二人便如此,若他不来,两人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蒋芙蓉怕不是个傻的,红杏出墙了都不知道。
许砚瞪二人瞪的眼睛都泛起了酸,偏生那二人当他是空气般,毫不避讳的互相耳语,姿容亲密。
“喂,你不是蒋芙蓉的女人吗?离其他男子这般近,要脸不要?”
许墨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冷冷地看向他。
九雾像是没听到一般,全当身后疯狗乱吠,对许墨白晃了晃手中锦囊:“我先回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许墨白收回视线,静静点头。
许砚见那女子真当自己是空气,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你放心,我定要将现在看到的都告诉君上。”
下一瞬,只见那女子脚下一歪,还未来的及得意,身下的轮椅被那纤薄的身子撞了下,“砰!”地一声,这位令无数朝臣忌惮的左相连人带轮椅一同侧翻在地面上,轮椅甚至压在他身上。
青年白皙猝不及防吃了一口雪,脸色难看的可怕。
还未等他开口发难,九雾拍了拍衣摆,脚步未停,自顾自地说道:“什么东西,大白天见鬼了吗?”
少女身影渐行渐远,许砚被身后侍者扶起重新坐到轮椅上,目眦欲裂。
装看不见他?
说他是鬼!
他捶了一下轮椅的扶手,气得脑子嗡嗡的:“去议事殿!”
议事殿——
许砚重重将茶盏放到桌面上,脑海中思索着如何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的告诉蒋芙蓉。
两个朝臣走出内阁,看到等在殿中的许砚,礼貌又僵硬的打了个招呼,而后躲瘟神一般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蒋芙蓉从内阁中走出,坐到主位上,翻看起奏折:“这几日你是不是有些过于清闲了?”
许砚:“我处理公事效率高。”
蒋芙蓉将手中奏折合上,拿起另一道奏折,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孤这些折子里,有大半都是弹劾你的,你做事效率高,给孤添的麻烦却不少。”
许砚磨了磨牙:“那帮庸臣!”
他说完,想起来此的目的,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方才看见了什么?”
蒋芙蓉:“有屁快放。”
许砚来了精神:“就你留在凤梧宫那女子,她和许墨白,刚刚我亲眼看见他们二人在私会!”
蒋芙蓉垂眸认真地看着奏折,许砚急了:“我说,她和许墨白在……”
“行了,孤知道此事。”
许砚皱起眉,难以置信:“你知道你还坐得住?”
蒋芙蓉没有抬头:“我知道我当然坐得住,她去见许墨白前已经告知孤了,孤同意的。”
他抬起头莫名看向许砚:“你还有没有正事?没事别在这烦孤。”
许砚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蒋芙蓉,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我走。”许砚满脸躁郁,合着就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呗!
侍者推着许砚走出议事殿,刚好与站在殿门外的九雾对视上,他听到少女温软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我~亲~眼~看~见~他~们~二~人~私~会~”
九雾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去寻许墨白前察觉到这人也在,提前让人与蒋芙蓉知会了一声,还真让他得逞了呢。
许砚舌尖抵了抵上颚,脸色发青,那双危险满是攻击性的眸子斜睨着九雾。
谁知那少女勾唇笑了起来,擦身而过时,边走边嘟囔,嘲讽的声音不大,刚好能令他听个真切:
“多大个人了还告状,要脸不要。”
第58章 帝宫生变幕后之人
九雾推开殿门,蒋芙蓉头也微抬地道:“又怎么了。”
他语气不耐,似是压制着怒意。
许久不曾听到许砚开口,蒋芙蓉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抬起头来,视线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眸,水波粼粼。
“你怎么来了?”蒋芙蓉的语气柔和下来,伸手将九雾拉到身侧坐下。
“有人要告我的状,我自是要来听一听墙角。”
蒋芙蓉勾起唇角:“许砚这人性子刁钻,刚才你们碰了面,他可有为难你?”
九雾摇头:“谈不上为难。”
她说完,看向蒋芙蓉:“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是因为我?”
蒋芙蓉微微怔愣,而后隐昧地勾了下唇角,眸底泛起一丝委屈:“是啊,你去见旁的男子,我不高兴。”
九雾双手捧起蒋芙蓉的脸颊,细细打量着:“我怎么觉得你更消瘦了些?”
蒋芙蓉顺势咳了咳,一本正经地胡诌:“醋喝多了。”
九雾挑了挑眉:“不想我去见别人?”
蒋芙蓉抬了抬下巴。
九雾吻了吻他下颌:“真生气了啊?”
蒋芙蓉靠在她肩头,幽幽叹息一声:“我不生气,我怎么会对你生气。”
九雾松了一口气,她虽让人知会了蒋芙蓉,但他定是知晓许墨白与她并非只是旧识那般简单。
蒋芙蓉对她百般呵护,可他到底是一朝帝主,今日被许砚贴着脸说她与许墨白私会,就算生气也可以理解。
她现在来便是想哄哄他,没想到他脾气竟这般好。
“别说你与他没什么,便是你真的喜欢,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九雾神色一凝,轻声问道:“考虑什么?”
蒋芙蓉头靠在她颈间,声音有些沙哑:“你若喜欢他,我可以容忍……”
九雾面色冷了下来,站起身,垂眸看着蒋芙蓉:“蒋芙蓉,你真大度。”
她说完,步履生风向着殿外走去。
蒋芙蓉坐在原地,视线落在奏折中彴凛传来的密信,挣扎许久,站起身来追着九雾而去。
刚走出议事殿,两名名色凝重的暗卫匆匆而来,蒋芙蓉望向九雾的背影,又重新回到议事殿内。
“宿主,你怎么生气了?”系统不明白,蒋芙蓉只是说了一句容忍许墨白,宿主为什么突然就动了气。
九雾面色凛然的向凤梧宫走去,她也曾爱过一个人,知晓心生情爱,难免会生出偏执与占有,爱一个人,便是连他与另一人站在一起都难受的无法呼吸,怎么能够容忍与他人分享那爱意?
“宿主,你是不是……喜欢上蒋芙蓉了?”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
九雾步伐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而后又恢复如常:“我才不喜欢他。”
“那你为何在意蒋芙蓉是不是真的爱你?”
九雾面色空白一瞬,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不过,不过是害怕他不给我护心磷!”
他不爱她,她怎么平安无事的拿走护心磷?
对,就是这样。
这般想着,九雾脸色依旧不好看,她回到凤梧宫,将被褥搬到偏殿,又让宫侍将她的衣物都搬到偏殿去,拿起放在一旁的折扇扇了扇。
“宿主,你这是何必呢。”
既然是想要护心磷,又何必弄这么一出。
九雾靠在椅塌上,她自己也不知这样做的目的,她不愿承认喜欢蒋芙蓉,可一想到,蒋芙蓉竟如此不介意许墨白的存在,她便压制不住心中郁火。
若她真喜欢,他可以容忍?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说的话!
她甚至觉得,这些日子是不是她过于高估了自己在蒋芙蓉心里的位置。
其实他只是因为她救了他,她又恰好不令他讨厌,才对她诸多善待?
“太过分了!”九雾小声愤愤道。
“宿主,若他来哄你,你还原谅他吗?”系统心中隐隐感觉,或许宿主真的对蒋芙蓉动了些真感情。
“我……”
她若不原谅他,好像又很难开口护心磷的事?
九雾抱着膝,脑海纷乱,烦扰更多的是她现在不正常的情绪……
事实证明,系统想多了。
不止当晚,接下来的近十日,蒋芙蓉都未曾回过凤梧宫。
宫人们待九雾比以往更加仔细,像是得了吩咐一般。
却没有再劝九雾搬回凤梧宫主殿。
这些日子,九雾心中的郁气并未因为见不到他人而得到纾解,反而随着时间消逝,如一面波动的湖水渐渐凝结成冰。
蒋芙蓉没有回来过,她也不去寻蒋芙蓉。
就连系统都在猜测,这场突如其来的冷战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九雾看着隔几日便送来的衣袍首饰,说冷战也不确切,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的别扭,这些东西没有蒋芙蓉的吩咐,大抵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为了护心磷,她该去找蒋芙蓉服个软,可她就是不想,至少在她没有想通自己的异常之前,她不想见他。
比起是否对蒋芙蓉动心,她更接受不了的,显然是她受尽了情爱的苦,却仍旧免不得再一次想要沉溺其中。
她气蒋芙蓉那诡异的大度。
更气对自己怒其不争,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他对自己的爱意。
不该这样。
九雾没能等来理清自己的思绪,在她开启这场冷战的半个月后,帝京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是两件。
前日晚,她听到向来严谨的宫侍们顾不得宫规在讨论,左相许砚谋逆之嫌,被收押刑狱司。
第二日,帝主身边大监长川失踪,而本该给九雾送来的凝血珠,迟迟未到。
九雾蜷缩在床榻旁,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体内好似冰火交加,额头上冷汗遍布。
“宿主,没有时间了,若长川真是送药之人,他已失踪,没有凝血珠,过了今夜子时,你恐怕……”
九雾喃喃道:“会死。”
她哆嗦的站起身来,五脏六腑随着动作而泛着剧烈的痛意,仿佛被不断拉扯挤压一般,她刚站起身,足下如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疼痛难忍。
膝盖处不断打着颤,她缓慢的向殿门处走去,等不了了,她现在就去找蒋芙蓉。
打开门,守在殿外的宫侍上前:“姑娘,你怎么了?”
九雾拽着她衣袖:“找,找蒋芙蓉。”
她痛的头脑发昏,不曾看到宫侍为难的神情,被扶到殿外上了一架马车,九雾呼吸急促的靠在马车的角落,突然,在冰凉的风意中,她闻到一股火焰燃烧的气味。
掀起车帘,静谧而冗长的甬道四下无人,此处并非议事殿的路……
九雾抬起手,乌紫的藤剑祭出,向着驾马的宫人袭去!
那宫人微微侧身,避开藤剑,依旧稳固地坐在车前。
天阶修士?九雾面色一凛,再一次控制着藤剑袭向那人。
一来一回,眼看马车离着宫门越来越近,夜幕降临,马车离开宫门那一霎那,九雾终于知晓了她闻到的火焰气息到底是什么……
帝宫深处,冲天的火光在夜幕中映红了一片天际。
九雾还想动手,唇角溢出一丝血液,随着用药期限将至,她身体虚弱的更加严重。
九雾垂下眸子,轻声问道:“你是来保护我的,对吗?”
一直不曾言语的宫人道:“帝主命令,不敢不从。”
他说完,只见那藤剑自前方折返,这一次,却并未向他袭来,而是被少女握在手中,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回去。”
那侍者脸上慌乱一瞬:“姑娘,帝宫中很危险…”
“回去。”九雾手中的藤剑刺入白皙的皮肤中,眸光凌厉。
侍者叹息一声,将马车调转方向,驶进宫门。
诺大的宫城门,此刻竟无人把守,九雾眼底越发凝重,碎烬自天际飘落飞舞,与纯白的雪花交织,雪色被染成了灰色。
九雾怔怔地看着天际,狂风,飞雪,烬灰,漫天的飞雪盘踞于空中,迟迟不曾落下,就好似,连老天也相助这一场吞噬神庭的大火。
“这是什么……”九雾看着天际映射的火光,火光中夜空,竟像是幻化出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荒芜漠海中,却又蕴满生机的水月洞天……
“是祭奠。”驾车的侍者沉声道。
“那是数万年前的西决。”侍者抬头看向天幕上的幻境。
天有层层云雾,覆霾日下,深渊海魔出没,掀海切流。传闻中西决大漠遗留在世间最后的剑骨染风霜,没黄土,化烬灰——
九雾想起史书上所描写的,历史中的西决,是独立于世间的存在,不被束缚,子民安乐淳朴,西决存在于荒漠沙海,地形复杂,本不适宜生命存活,却因在玄意前,世上唯一一根剑骨,荒漠生出了绿洲,子民长生不老,剑骨赋予了那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将其变成了世外桃源。
后来,时过境迁,剑骨的力量消逝,西决也随之覆灭,寸草不生。
祭奠?
西决的覆灭,有何理由来帝宫祭奠?
随着马车深入,九雾眼底倒映出火光,一座座巍峨奢华的宫殿,此刻如同废墟一般,瓦裂柱焦,被摧毁的几近崩塌。
慌措逃离的宫侍穿过马车四散而去,被人撞翻,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刀戈相接,兵戎交错,身着银
色盔甲的揽月军分为两派自相残杀,马车很难继续行驶,九雾压下喉间的腥甜,强撑着身体跑下马车。
有手腕处帮着黑色绸带的揽月军向九雾袭来,被她身后的侍者解决。
九雾目光四处梭巡,边跑边问道:“不是说这帝宫中有上百天阶修士,为何还会落入如此境地?”
侍者掩着口鼻:“半月前仙门出事,帝主命多数修者随玄意少主回到仙门,十日前幽冥又有异动,又被分去了人手,所有人都未曾料到,仙门与幽冥不过是调虎离山,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帝宫。”
九雾重重的咳起来,风烟中,她看到了那抹身着玄色盔甲的身影,他浓艳冷峻的侧颊被沾染了血迹,头顶的鎏金冠在火光中熠熠生辉,不知他在此处坚持多久了,发丝有些凌乱,手上的玄陨剑不断向下滴着血珠。
九雾跑到他身侧,一把拉住他手腕:“走。”
蒋芙蓉的脸颊被火烤的发红,他看向九雾,无奈地叹息一声:“怎么回来了。”
他被九雾拉着跑出去,侍者在前方为二人开路,三人很快便跑到了马车之上。
“驾!”
马车飞速驶离人群,一路向着城外而去。
九雾给蒋芙蓉擦拭着脸上的碳灰,被蒋芙蓉一把抱住,他的盔甲有些发烫,手,脸,都很烫。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看见我呢。”
九雾瞪向他:“所有人都在逃命,就你在原地不动,你是等着我回来接你吗!”
蒋芙蓉低笑起来,摸了摸九雾的头顶,眸底好似闪烁着星光:“对啊,我等着你来接我呢。”
九雾一把拍到他手背上:“你还有时间嘴贫!”
蒋芙蓉弯起唇角,看向九雾的眼眸中,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情绪,良久后,他道:“我知道你生气,但我先前说的话,你考虑考虑,我真不介意的。”
“我一个人的爱太少,多一个人来爱你多好。”这样,他也能放心许多。
九雾脸色冰冷,直直地盯着蒋芙蓉。
蒋芙蓉握住九雾的手,掌心灼热:“你看你,又生气了。”
“我的阿九,值得更多人的爱。”
他说完,笑了起来,笑的明媚又赤诚。
“我不该把你带出来的,对不对?”九雾霎那间红了眼眶。
蒋芙蓉伸手环住她:“哭什么?”
九雾靠在他肩头,刚刚情势太过慌乱,她什么都没想,只想带着蒋芙蓉逃离。
现在想想,待在帝宫反而要比出来安全许多,帝宫中有揽月军,有疏散人群的天阶修士,蒋芙蓉有护心磷,就算身死,也可以被及时护住。
可现在,只有他们三人,她的身体无力抵抗,若追兵或隐在暗处之人赶来,蒋芙蓉的情势要比在帝宫中危险许多。
“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
九雾的手抵在蒋芙蓉肩头,推了一把,没有推开。
蒋芙蓉紧紧的抱着她:“是死是活,宫里宫外是一样的,我想多看一看你。”
因为她对他伸出手了。
“我……”
舍不得。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城外郊野,一道箭矢逼停马车。
侍者沉声道:“君上,你们先走,我断后。”
他说完,飞身离开,与四周源源不断的刺客厮杀起来。
九雾带着蒋芙蓉从另一侧绕路,她神色紧张,向着山路两侧的树林中跑去。
蒋芙蓉视线一直追随着九雾,眼里含着笑意:“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你再大声些,就是殉情了。”九雾瞪了他一眼。
蒋芙蓉小声地笑了起来,任由九雾带着他在林中七拐八绕。
“像一只灵活的兔子。”
九雾揪住他耳朵:“你还点评上了,能不能认真些,我们在逃命。”
“错了,错了。”蒋芙蓉求饶道。
跑到林深,蒋芙蓉突然站住:“好了,你走吧。”
九雾沉默不语的看向他,蒋芙蓉松开她的手:“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与我在一起,你跑不掉的,我就送你到这了……”
九雾突然捂住他的嘴,蹲下身。
轮椅压过树枝咯吱咯吱地声音越来越近,面容孱弱的青年虚弱地咳了咳,而后停在二人不远处:“蒋芙蓉,畏首畏尾,不像你的作风。”
熟悉的声音响起,九雾怀疑地看向蒋芙蓉,蒋芙蓉无奈地点了点头。
许砚,便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幕后之人。
第59章 回西决“他必须要死,不仅要死,尸骨……
“我引开他,你快走。”九雾刚想起身,被蒋芙蓉拉住。
那双不论何时都对她笑着的桃花头如往常一样,哪怕是生死攸关之际,仍旧带着宠溺与笑意。
他静静看着她,未曾言语,温柔又沉默。
在他起身之际,九雾被推向一旁,还未等她站稳,被匆匆赶来的侍者一把拽住,转瞬间便返回到马车之处。
锋利的剑刃斩断缰绳,九雾被甩上马背,乌黑的战马如初见一般,似是通了人性,蹄疾而去……
子时愈近,九雾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不知是被颠簸的,还是气息将近,指尖颤抖的不像样子,她用力的合手勒住缰绳,奔驰的疾风战马却好似感觉不到脖颈间的拉扯之感,继续飞奔疾驰…
冷风拂过鼻间,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置,九雾不断干呕起来,拉着缰绳的手失了力的垂下。
她强撑着眼皮,用力的咬住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
她不能将蒋芙蓉留在那,他会死的……
“宿主,缠荆来了。”
缠荆?
九雾费力的抬起眼眸,前方山路站着一个玄色身影,青年形如鬼魅,微微抬了下手,战马被逼停。
九雾滚落在地面上,捂住胸口站了起来。
她唇边不断溢出血迹:“救救他。”
缠荆走到她面前:“可本尊是来看着他死的。”
斑驳的光影下,少女的眸子泛着莹润的水光,几近破碎。
“犹到此时,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担忧他人吗?”
“你现在,该求本尊救你才对。”
“救我?”九雾抬起眼眸。
“蒋芙蓉一死,我这个棋子于你来说又有什么用处?你为何要救我。”
缠荆面色一怔,刻意忽略了少女冷漠自嘲的态度,心中罕见升起一丝茫然,他……为何救她?
九雾转身,缠荆身形一闪挡在她面前:“等等……”
“啪!”缠荆难以置信地看向九雾。
九雾收回手,惨白着脸绕过缠荆:“滚开。”
缠荆眼眸里滋生出阴戾之气,伸手想要拽住九雾:“你当真的不想活了?”
谁知他指尖在碰触到九雾手腕之时,忽然感觉一股如岩浆般几乎将人烤化的灼热之意,他垂眸看向指尖,肌肤出现裂痕。
九雾握紧腰间的锦囊,这锦囊里是许墨白特意为她制成的符咒,不知许墨白用了什么方法绘制,缠荆看起来真的无法靠近她。
“你一直在防着我?”缠荆目光阴森,磨了磨尖锐的利齿。
“不然呢?”九雾体内的痛意更甚,脚步踉跄地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犹到此时,尽管缠荆不愿去想,仍旧无可避免的面对现实。
“你没有失忆,你在骗我。”
他用力的环住九雾腰身,手臂上的肌肤如同血纹一般裂开,痛意令他额间青筋突起,他极力压制着喉间的血腥气,死死的桎梏着九雾的腰身不放。
“啪!”
缠荆自出生起便被贯以魔神之名,世人惧他,怕他,唾骂他,却没有哪个人敢不怕死的如此对他。
她为了蒋芙蓉,今日第二次对他出手。
缠荆眼瞳中爬上血纹,深吸一口气:“你可想好了要与他同生共死?”
他虎口箍住九雾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天际:“子时将
近,你的命,当真如此轻贱?”
他拿出凝血珠:“跟我回去,我不与你计较。”
缠荆松开九雾,缓缓向后退着,对纯魔之血本能的渴望令九雾想要跟着他,靠近他,九雾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双腿,她知道,这是她此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远处的林间突然燃起雄雄火焰,九雾遥遥望去,火光映照在她眸中。
“系统,你可能检测出护心磷是否还完好?”
“还完好。”
九雾松了口气,护心磷还在,蒋芙蓉就还没到生死一线之际。
她可以赌一把,只要她得到护心磷,她用水龙决拖住这些人……最起码可以留给蒋芙蓉一丝逃离的生机。
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必须赶在许砚动手之前回到蒋芙蓉身边!
缠荆看着九雾止住向他走来的脚步,拖着虚弱的身体向远处跑去……
他面色僵住,恨恨地骂了一句:“疯子!”
他说完,化作一道血雾跟随九雾而去,想杀蒋芙蓉是真,但他与林中那些人并非一路之辈,今日过来,不过是察觉到宫中暗线失了联络,特意给她送血。
没想到……
一番好心被她踩在脚下。
她拿他当做狗一样耍着玩!
不听话的东西,到了将死之际,还是会求他救她。
这般想着,缠荆收起手中的凝血珠,他倒要看看,当子时来临,她是否还如现在一般将他视作空气。
知晓蒋芙蓉还活着,九雾提着的心缓缓落下,她脚步越来越快,无法运用灵力的她忍耐着体内痛意,每跑一步胸口处都如被利剑穿过一般,喉间干涩又刺痛。
不知跑了多久,林中燃烧的火焰呛鼻的气味越发浓重,眼睛被熏的发红。
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勾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被火焰包围其中的青年,犹到此时,那个高高在上的世间掌控者,依旧不见狼狈,他半跪在火色中,脊背却始终未曾弯下。
“不愧是蒋氏后辈,眼看活不成了,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当真是令人讨厌至极。”
他的视线落在蒋芙蓉拄着玄陨剑的手上,血液顺着他颤抖的手背缓缓滴落,目光上移,青年玄色的盔甲已经被震碎,露出里面火红色的常服,两支箭矢,贯穿了胸口要害之处。
蒋芙蓉抬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你与我一同长大,如今置我于死地,我不怨,只想要个答案。”
他说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强撑着拄剑的手,想要起身,却未如所愿。
“朋友?”许砚突然扬声笑了起来,阴哑的笑声令人感到不适又忌惮。
“我活了几千年,与你相交不过数十载,帝京里的一切,不过是我漫长生命中的短短一瞬,我不在意任何人,你,亦如是。”
他拍了拍毫无知觉的双腿:“我苟且于世上,便是为了亲手毁掉你蒋家的王朝,为我西决完成一场盛大的祭奠。”
蒋芙蓉想问,西决覆灭,与蒋家何干,话到嘴边,至于喉间漫涌喷洒的血液,他苦笑一声,安静的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
“蒋芙蓉,我知你蒋氏血脉皆有木灵之心的护佑,护心磷是吧?你以为,护心磷,会保住你的性命吗?我就在此处,倒是也想亲眼见识见识那所谓的护心磷,到底是如何救你的。”
“我有的是时间,足够等你复活,再杀你一次。”他说完,死死地盯着蒋芙蓉,想看到他的惊惧。
蒋芙蓉望着他,忽而勾了下唇:“那你大抵是,要失望了。”
许砚眼眸森冷,缓缓抬起手,伸手的黑衣刺客拉开长弓,燃着火的箭矢对准蒋芙蓉。
“系统,护心磷可还在?”
“宿主,护心磷安好。”
这一路上,九雾每跑几步,便要问上一句。
她无法亲眼看到蒋芙蓉是否还活着,只能依靠护心磷来判断,每一次系统回答她护心磷安好,她便短暂的松了口气。
她离开这么久,许砚却还未对蒋芙蓉下杀手,难道许砚的目的并非让蒋芙蓉死?
下一刻,她的想法彻底被否决。
九雾瞪大双眼,豆大的泪珠自眼尾滑落,带着火的箭矢如一道火色流星般刺进青年的胸口,一道,两道……
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九雾不曾感受过,如今亲眼看到,便是连自身的疼痛都忘记了,向着火海中的青年飞奔而去。
“宿主,来不及了,他的生息已经消散。”
“来的及,他有护心磷,只要将他救出来,便来的及!”九雾对着系统大声喊道。
“宿主,护心磷……”
“依旧完好。”
系统声音干涩。
九雾被脚下的树枝绊倒,她怔愣的坐在地上,哽咽地道:“什么意思…”
朦胧的视线中,火海中那双已经失了光彩的眼眸缓缓向九雾的方向看过来,他好像知道她会回来一般,那眸子失了焦距,却仍含着笑,坦然又赤诚,就像是,以往每次看向她时,一样。
雪花在风中吹落,被火焰灼烤成水滴,落在青年的眼睫之上,他缓缓闭眼,眼尾处的湿意在他倒下时,落在地面上。
他从未爱过人,不知他爱的对不对……
子时,缠荆手中的凝血珠还未送出,刺目的红色光晕,比之雄雄燃烧的火焰还要耀目,九雾垂下眼眸,脖颈上的红宝石玄戒化为金色的齑粉,升腾于空气中,没入九雾胸口。
体内的痛意消失,五脏六腑的挤压感也在顷刻间平息,九雾捂住胸口的指尖不断颤抖着,为什么,她还是好疼……
原来,她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护心磷,甚至无需她开口,便早已被他送到了她手中。
漫天的剑意如飞花,如倾泄的洪流,龙吟天际,一场山火逐渐消弭。
水龙开路,九雾手持长剑,踏入火海中。
不断射向她的箭矢,被剑意斩断,折箭而落。
“有点本事。”许砚意外的挑了挑眉。
身后的众人被剑意的横波击溃,唯有许砚,端坐在轮椅之上静默注视着走入火海中的女子。
“但,还不够。”许砚话音落,林中淡青色雾气升腾,缓缓向着九雾聚拢。
九雾的指尖刚触及到蒋芙蓉的衣角,耳边突然传来诡异又无法分辨的歌谣。
身后的雾气化作一只厉爪,竟无视九雾周身凌厉的剑芒,将她团团包裹起来。
九雾挣扎着想要伸手碰触地面上失了生息的青年,喉间溢出野兽才有的低吼,剑芒不断刺向青色的雾气,雾气无形无态,剑芒聚拢,穿透了雾气刺到九雾身上。
“既然这般深情,便陪着他一同下地狱吧。”
许砚话音落,九雾周身的青色雾气缓缓收拢,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浓重的血雾袭向许砚,许砚抬起另一只手,巨大的灵波与缠荆缠斗起来。
九雾的意识逐渐昏沉,周身的青色雾气进入她口鼻,如全身绑住被抛入洪流,几近窒息。
水龙,剑意,血雾和巨大的凌厉波动,以及还未扑灭的雄雄火焰,像是一道道烟花乍现,混乱粉彩。
窒息中,那诡异的歌谣的词调突然出现在九雾脑海中,就好似,曾经听过一般。
“决西有酒家,林深时见雾,哥儿在唱,妹儿起舞,烟波袅袅喜鹊东回,大漠底下鱼儿飞……”
少女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歌词的出现令诡异的曲调不再阴森,悠扬中带着烟火气。
许砚眸中划过一缕不可置信,手腕一转,奄奄一息的少女转瞬间出现在他怀中。
他阴寒的眼眸落在九雾身上,面容扭曲又带着一丝茫然。
被血雾扰的烦不盛烦,许砚掀起眸子:“魅魔大人,一个魂力化成的分身,并非我对手,若想带走她,不如先想想如何从无尽深渊中逃脱。”
“若她有何闪失,本尊定带着深渊中的魔兽将你西决的
祖坟全都挖出来曝尸荒野。“缠荆深深看了一眼许砚怀中昏迷的少女,转身离去。
十二年前,他就不该救她,凭白扰人心弦,徒增麻烦!
缠荆直到离开,都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巴巴的给她送血,又为何在她对他如此恶劣的态度之下,忍不住想要救她。
“蒋芙蓉,你别死…”昏迷中的少女声音中带着哭腔。
许砚看向未燃尽的火焰,被人推着离开。
“他必须要死,不仅要死,尸骨都留不下呢。”他勾着唇,恶劣地对怀中的少女说道。
“揽月无主,这世间也该乱了,回西决。”
第60章 胡编乱造“爽了吗?”
“啪!”瓷玉碎裂的声音响起,床榻上的少女眼睫一颤。
“蒋芙蓉已经身死,揽月帝京为何不曾动乱!”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面容扭曲,指尖死死的扣着把手。
“主上息怒,如今距蒋芙蓉被焚毁那日已经半月有余,听闻揽月帝京传来的消息,帝宫大火三日后,朝堂便已经乱了,谁知那观星台的许墨白和镇国将军彴凛带着帝印和帝诏突然返京,说,说那蒋芙蓉去了世外万古森林求取长生药,在蒋芙蓉回来之前,由许墨白与彴凛二人共同监国……主上,我们可是亲眼看着蒋芙蓉被射杀,难道他真的有分身之术,去了南海万古森林?”
许砚一手攥住禀报之人的脖颈:“蠢货!”
他恨恨地骂了一句,将人甩开。
“什么求取长生药!无非是那二人为了稳住朝堂的说辞罢了,他们想先将此事压下,慢慢清算异心之人…”
“可是主上,那帝印帝诏可是被朝中那些老狐狸验过,的确是真的……他蒋芙蓉在厉害,还能预知自己生死不成?”
许砚面色阴冷:“别忘了,那许墨白可是被奉为算无遗策的“小神仙。”本以为他每日神神叨叨观那破天象不过是个装神弄鬼之辈,本君倒是小瞧了他。”
他说完,勾起唇:“蒋芙蓉既已经提前预料自己劫难将至,为了不让揽月因他而动乱,连帝印和帝诏都准备好了赠与旁人,这般周全,可有什么用?他还是死了,到最后也救不了自己。”
背身躺在床榻上的九雾,眼尾留下一道泪痕。
他早已知道自己会有危险,他有很多时间……拿回他的护心磷的。
他想的这般周全,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有留下自己的那一丝生机。
是长川。
他定是从长川那里得知了护心磷对她的重要,所以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她。
“既然醒了,就别藏着噎着了。”
九雾水润的眼,看向许砚。
许砚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最烦你们这些女子,遇事就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
他话音刚落,九雾袖中藤剑如一道光影般祭出,通身紫黑色的剑刃直直插入他左肩,饶是如此,九雾眼角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许砚嘴唇紧抿,身后的守卫将剑架在九雾脖颈上,他慢悠悠地抬起手,止住守卫的动作。
九雾收回藤剑,血液自许砚左肩迸射而出,身后守卫还未等松口气,那藤剑被抽泣的少女又一次插入青年左肩,她哭得颤抖,手中之剑却出奇的又稳又狠。
要不是许砚及时的侧了下身,那剑正中的便是他心脏之处。
许砚突然笑了起来,低低地笑声令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爱哭的女子,果然恶毒。”
九雾嗓音嘶哑的不像话:“不及你万一。”
许砚两指夹住剑刃,藤剑微微弯曲,却没有断,他意外的挑了挑眉。
“你杀不了我。”
九雾死死地盯着他:“让你疼,我也开心。”
许砚握住藤剑,鲜血自掌心蔓延至剑刃,面不改色的从左肩拔出,血液晕染了一大片衣衫。
“我很喜欢疼痛。”他说完,宽大的掌心又将藤剑按回胸口:“就像这样,这剧烈的疼痛感,恰恰证明我还活着。”
他话音一转:“但,这世上多数人,好似都承受不了疼痛,不知,你怕不怕疼。”
他对身后挥了挥手,一个护卫走上前来,手中握着满是倒刺的长鞭,毫不迟疑地对九雾挥了下来。
九雾倒在床榻上,额间渗出冷汗,脸色痛到发白。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我西决的民谣。”
九雾眼神一转,突然想到什么,擦拭掉唇边血迹:“想知道啊,不如你跪下来求我。”
许砚撑着下巴:“装神弄鬼。”
长鞭又一次落下,九雾身体短暂的抽搐了下,倒刺划破肌肤将身上的衣裙染上点点斑驳的血迹。
“就算你与我西决有关又如何,一个与仇人为伍的族人,本就该死。”
许砚不以为然,九雾却注意到他身后的护卫拿着长鞭的手一颤,在听到许砚说她与西决有关之时,面上更是升出难以置信的恻隐。
九雾垂下眼睫,她也不知那夜自己为何会吟唱出他们西决的民谣,但显然,当时许砚对她出手是想要了她的命的,仅仅两句词,便救了她一命。
十二年前她已经见识到了缠荆魂力的力量,尽管她用尽全力使出最完美的水龙决,也只能与其打成平手同归于尽,那晚,便是连缠荆的魂力都不是许砚的对手……
看那些护卫的神情,或许她脑海中的两句歌谣,不仅能救她的命,还是她活着逃离此处的助力,九雾脑子飞速运转。
“系统,赶快识别许砚隐藏身份!”
“宿主,识别这个,得……”
“我知道,做任务,我同意,快!”
系统加速操作一番。
“叮,识别《仙道》隐藏剧情,有关于许砚的隐藏身份,正在传送宿主……”
九雾眼前白了一瞬,很快,脑海中出现许砚身份有关的剧情。
“与西决有关?本宫看你是在人族当你的丞相当傻了不成,青芜君。”
许砚面色僵住,怔愣地看着九雾:“你,你怎么会……”
九雾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许砚,西决人士,西决覆灭之初,年仅十二岁的他,作为西决最有灵剑天赋之人,被派往域外,参加以帝族蒋氏牵头举办的灵剑盛会,他离开西决半年,回去后,维持西决风水的剑骨没入沙海,再不能未西决提供养分与生机,长生不老的西决子民失去了剑骨的力量,命数多尽,他凭一己之力救下了一部分新生儿,在西决彻底崩塌之前,将那些孩子带出了西决之地。
剑骨的消亡却像一个诅咒,凡是西决的血脉,哪怕他与那些孩子离开了西决,仍没有逃脱死亡的诅咒,许砚临死前散尽全身灵力,将自己与剩下的西决血脉的魂识尽数转移至漠海中没有灵识的植物上,直到数万年后,存活下来的灵植重塑血肉,西决剩下的极少数血脉成为了不人不妖的漠怪。
他重新复活,将西决剑骨的覆灭怪罪到了帝族蒋氏的头上,若非当年蒋氏先祖颁布诏令严令遏止人族猎杀妖族,导致无数外来深渊巨妖与植妖流入西决沙海,剑骨不会提前耗失神息,而在此之前,帝族蒋氏就多次派人前往西决,想要那些违反人类生态命数的永生子民自我了结。
所有残存的西决血脉都认定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蒋氏的阴谋,为了铲除长生不死的西决子民,以防人口越来越多的西决会威胁到揽月,以绝后患。
青芜君复活后代替了病死的的揽月元帅幼子许砚,接替他的身份蛰伏于帝京,明里将军权双手奉上,私下里笼络元帅旧部为他所用。
而在许砚的身份剧情中,九雾得知,西决王与西决王后是所有西决子民最为崇敬之人,许砚在西决覆灭之时曾寻找过他们出生不满一年的子嗣,只可惜当时西决已经坍塌,满地废墟,他并未如愿将西决王室的子嗣带走。
而她现在所要扮演的,便是那个他寻找了,却没有找到的西决王室
子嗣。
她就赌那王室子嗣还是个幼婴,加上时间太久远,许砚并不记得那子嗣到底是男是女。
九雾叹息一声:“在我有意识起,身上便被塞了一道密令,母后在那密令中告诉我,若是我有幸活了下来,定要记得寻找青芜君,他是我西决最厉害的年轻人,当年西决覆灭青芜君在安全的地方,很可能是除我之外唯一的西决血脉了……”
许砚紧皱着眉:“密令在何处。”
九雾瞪向他:“你还有脸问?密令被我放在宝石玄戒里,昨夜随着护心磷一块消散了。”
九雾摊了摊手,面不改色的编着谎话:“你若不信我身份,尽管去查,母后在密令中提起过,父君赏识你,你去往域外前,从送你一块沙翡佩。”她垂眸看向许砚腰间:“就是这块吧。”
事实上,关于许砚身份的剧情不止一次提起过,他腰间的佩件是他最崇拜的西决王送与他的,真正的沙翡佩件早已在他化作漠怪时被黄沙吞噬,后来他又花重金刻了个一模一样的来。
许砚危险地眯起眼眸:“你既早已认出我,为何拖到现在才说。”
九雾冷冷地看着他,厉声道:“我本有我自己的打算,等那蒋芙蓉爱上我,我登了帝后之位再杀了他,岂不是名正言顺控制了揽月?却不曾想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如此折腾,除了取得蒋芙蓉一条命,还得到了什么!”
她说着,剧烈地咳起来,像是被许砚气到。
九雾指着许砚:“废物,蠢蛋!”
许砚端坐在轮椅上听她骂,他并不相信九雾会是西决子嗣,当年他寻了西决王子嗣整整两日,就算那时她侥幸活着,可又是如何逃脱死亡诅咒的。
但她说的太具体,沙翡佩是他临行前被西决王私下传令,当时相见只有他与王和王后三人。
“主上……是王上的血脉。”身后的护卫显然已经相信了九雾的说辞,红了眼眶。
许砚淡淡瞥了身后一眼,不仅说话之人,在场许多残存的恶西决后人脸上都生出恻隐与摇摆之意。
许砚幽幽地看着九雾:“当夜你想给蒋芙蓉收尸,甚至不顾自己安危。”
九雾翻了个白眼,不耐得说道:“你这么蠢,我怎么知道蒋芙蓉有没有后手,死没死透?我不将戏做足,若局势有变化,我还怎么做帝后。”
九雾凑近他:“数万年过去了,看来我父君的威名,你们已经不愿意承认了。”
许砚垂下眼眸:“在下不敢。”
他嘴里说着不敢,面上却无多少恭敬之色。
九雾知晓许砚不会轻易信任她,但没关系,她扫过许砚身后微微动容的众人,只要有人相信她,许砚就不能杀她,不仅不能杀她,还得恭恭敬敬的供着她,这些人都是西决旧部,若只想活着,根本无需做这亡命徒。
都是些对西决有感情的人,为了故去的家乡,为了复仇。
接下来,许砚势必会去寻找她并非真的王室子嗣的证据,过了数万年了,找起来,想必很麻烦。
就算残存着蛛丝马迹又如何,她又不是真的想留在这当什么复国公主,在他分神之际,找机会逃了便是。
在此之前……
九雾弯起唇角,一把夺过护卫手中满是倒刺的长鞭,没有犹豫的狠狠挥到许砚身上“啪。”
许砚偏过头,侧颌处迸射出几滴血珠。
他磨了磨牙,神色阴沉的可怕。
九雾勾着唇,又一道长鞭落下:“青芜君,今日本宫不将这鞭子还回去,实在是丢了我西决王储的颜面。”
许砚忍了又忍,面容扭曲一瞬,他弯起唇角,眼中划过一丝嗜血:“殿下请便。”
他声音阴冷嘶哑,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舌发出“嘶嘶”的声音,令人汗毛乍起。
九雾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她轻轻捂住唇:“本宫想起来了,你喜欢疼痛,这就成全你。”
手中的倒刺长鞭狠狠落下,这一次,将许砚的脖颈处刮起一连串的密密麻麻刺痕:“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