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什么破地方,又冷又危险,拉斯到底怎么想的在这里折磨我们。”
有人低声朝队友抱怨,不过还是顾忌着周身360度环绕着的直播镜头,只敢在镜头外吐吐苦水。
“而且不是都说主席厉害得很吗,怎么连个山头都走不出去,看来也不过如此”
邀请赛为期一个月,他们伊里昂几支队伍单是在这座山头已经徘徊一个星期了,等出去了怕不是会被同学嘲笑上几个月。
而且就这样熬了一个星期,观众们恐怕早就已经在各种队伍的厮杀智斗中选定了自己看好的队伍。而他们,被困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出彩的机会,更别说取得观众们的支持。
再加上没有食物供给,也没有通讯设备,陪伴他们的只有漫山的皑皑白雪和时不时冒出来的低等虫族,他们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弦。
星蚕荒原眦邻蒺藜海,地势险峻,与弥陆虫族的领土接壤。只是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天然屏障,虫族并不能大规模入侵荒原,仅会有一些土生土长的低等虫族出没。
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星蚕荒原同时也是拉斯研究所的常驻地。
“闭嘴。”
那人的队友恨铁不成钢地掐他的胳膊肉,隐晦地给他使了使眼色。
他茫然,循着队友的指示抬头,发现阮灼就站在前面不远处跟他们队长交涉。
他们离得很近,凭阮灼出了名的敏锐五感,不可能听不到他们刚刚的闲言。
伊里昂这次一共来了十支队伍,其中有六支都来自第一军校,而他们这六支队伍经过商量之后决定一起行动,并且都隐隐以阮灼为首。
不过集体行动的弊端就是,遇到危险容易被困在一起。
“主席,你看我们都被困在这座山头几天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一个长相憨厚的少年为难地看向眼前带着半扇面具的阮灼,斟酌着说出队友们让他来询问的问题。
说是商量,语气里却带着不容人忽略的责怪和施压。
“要不是因为来救你们,我们会被困在这里吗,怎么,现在遇到问题就知道着急了?”
阮灼旁边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抱着臂呛声道。
“明荃。”
阮灼止住女孩的话,音色沉冷:“我看洞口的积雪已经有融化的迹象,我们可以趁着午时升温的时候出去找找方向。”
“诶,主席,我们听你的。”
来人听完明荃的话脸涨得通红,连连应声之后就退回了自己的队伍,不敢再多说什么再败坏自己在直播镜头里的形象。
“阮哥,他们明摆着就是想来剽窃你的思考成果,我们别带着他们了好不好?”
明荃愤愤不平地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压低声音道。
却没想到这句话还是被直播设备忠实地收了进去。
【就是啊,带着这几个拖油瓶做什么,这又不是团队战。】
【伸手党是这样的,也就是阮灼脾气好。】
【真无语了,阮灼他们队就是为了救这几个怂包才会被困在这里的,他们倒好,遇到事只知道问问问,血压飙升。】
并不像伊里昂各位选手所想的那样。
伊里昂视角的直播镜头热度依旧很高。看热闹是人的本性,除了其他视角的一昧厮杀,观众们对于在特殊境况下人性的原形毕露也十分感兴趣。
特别是像阮灼他们现在处于极端条件下,人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几乎无处遁形。
“不能。”
阮灼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积雪,此刻已经有一部分融化成冰水。
明荃撇撇嘴。
她知道阮灼是什么意思,作为军事管理系的主席,他无论出自什么原因都不可能轻易甩掉同校的参赛选手。
虽然星网上一致觉得他应该丢下这几个遇到事就慌乱的草包,可如果阮灼真把他们丢下,那风评绝对会在短时间内逆转,讨伐阮灼无情无义,不配主席一职。
还没等明荃回话,阮灼突然面色一凝站起身来,冷着脸将明荃向后推开。
“退后!”
就在阮灼话音刚落时,“砰”的一声巨响,阮灼他们六支小队此时用来避雪的山洞屏障被轰开,山洞外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往里灌,扑了伊里昂队伍的二十几个人满嘴冰雪。
他们不满地抹去睫毛上坠着的积雪,随之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三个穿着瑟瑞制服的选手。
“不好意思啊,不知道后面有人。”
萨科揉了揉手指,说着道歉的话,话里话外却是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瞧起来狂妄得厉害。
“请问我们能进去吗。”
萨科笑得无害,话落也没等人同意就领着身后的两人进入了这个他们好不容易发现的山洞。
“诶你们,这里是我们先发现的。”
明荃被萨科的话气得拧起眉毛就要骂,却碍于直播镜头还在,不敢说得太难听。
“我们什么我们,山洞是野生的,关先来后到什么事。”
萨科三言两语就把明荃呛得回不了话。
明荃见萨科无法沟通气得决定换个目标,她目光流转间锁定了他们一行人当中看起来最养尊处优的那位。
不过再定睛一看之后,她便很快认出来那人的身份。
瑟瑞作为他们这次的强有力竞争者,他们不可能不多做些赛前了解工作。
而阮竹其人,照片甚至没还原本人相貌精致程度的三分之一,星网说得倒是并不夸张,真真是长得比画还漂亮。
“我认得你,你是瑟瑞的那个”
“山洞无名,自然是谁都可以入住,请便。”
阮灼没让明荃继续说,朝他们点了点头之后就往里走去。
明荃见自家主席都没说什么,也不好再继续讨伐来人。于是瞪了他们一眼就往山洞内部走去,给新来的四人留出了一定的休憩空间。
元邈察觉出阮竹自从进来之后就有些神色恍惚,问他:“怎么了?”
阮竹见人走远,迅速收回自己的视线,努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啊,没事,就是没想到能刚好遇到第一军校的人。”
青年注意到阮竹不自然挪开的视线,以及明显不愿意多说的神情,知道绝不像他自己说的这般简单,不过也并未继续追问。
他转移话题。
“是有点巧。”
随便找来的一个避风雪的山洞都能遇到伊里昂的人。
元邈轻微地走了下神。
不过那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
“主席,我们就这样让他们呆在这里吗。”
看到阮灼就这样让拉斯的人进了山洞,伊里昂队伍的其他人都难免有些忿忿不平,认为这三人的行为太嚣张。
甚至还在心里暗道阮灼太过懦弱。
虽然他们缺乏在这种荒原存活的经验,可无论如何能经过选拔获得邀请赛的资格,便也说明他们已经代表着第一军校中现存的最高战力水平。
如今遇到平时王不见王的拉斯队伍这样挑衅,他们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想打也可以,出去。”
阮灼盘腿靠在山洞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眼也不抬地道。
刚才问话的那人被噎了一句,看了看自己的队友,却发现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队友们早已坐的坐躺的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出气当然重要,可是现在外面风雪大得能把人淹灭,此时脱离队伍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人咬了咬牙便又坐下来,埋着头不让自己扭曲的表情被镜头收录下来,自然也没注意到他们主席在角落处复杂的眼神,不像是看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倒有些像是看到
阔别已久的朋友。
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伊里昂和拉斯的人一直泾渭分明,在其他直播间一遇到就火光四射的队伍中画风显得格外清奇。
【乐死我了,大家都为了不让山洞坍塌而努力保持和谐啊。】
【世界名画就这样轻飘飘地诞生了。】
【宿敌就是宿敌啊,怎么能同居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眼神里面迸射出火花呢】
【我想你说的那个火花应该是想打一架的火花。】-
夜色渐深,山洞里的众人只能透过屏障窥见外面的繁星,以及不停被大风吹到屏障上的雪粒。
“雪地荒原的星星看起来格外清晰啊。”
萨科将手枕在脑后,侧着脸看向洞门外。
“是啊,只是这里缺了能跟我们萨科少爷一起赏星星的对象。”
阮竹抱着手臂靠在萨科身侧的一块岩石边,在闭目养神的间隙还不忘损上两句。
萨科轻哼了一声,没跟阮竹计较,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曲腿坐在旁边的青年。
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
青年靠坐在靠近雪地的屏障附近,虽然看不见月亮,但是今夜的星星光芒似乎格外耀眼,将洞口姝丽的雪色通通倒映在了青年的面具上。银色面具被点点星光衬着,莫名显得人有些无情。
萨科本来是想看星星的,却不知何时将平时从不愿多看旁人一眼的视线粘连在了元邈身上。
灼热的眼神在温度维持在零下的山洞里显得格外灼人。
不知道是在看青年眼中明灭的星光,还是试图透过那副面具探查片刻那位首席的风姿。
无论是从萨科的角度,还是不远处伊里昂人的角度来看,元邈看起来都像是很有故事的样子。
编号“十五”的直播视角不知为何也在元邈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让直播镜头对面的观众看清了青年的眼睛。
【虽然我是颜狗肯定更喜欢看到小竹和萨科,不过每次镜头切到他身上我都有点移不开眼】
直播间的弹幕似乎短暂地被冻住了,在其他选手出现时铺天盖地的弹幕此时也慢了下来。
放在别人身上肯定会被人诟病是人气太低,讨论度不高。
可是经过直播间观众这一周的严选,元邈这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脸的选手,放在人均看脸的星际直播间人气竟然能与萨科和阮竹平齐。
而这里这个“他”,自然也不难猜出是代指谁。
只是很巧的是,这位邀请赛的新血液竟然和那位刚去世的伊里昂首席有着相同的名字,他们在直播弹幕中打出那个名字时总会莫名有些恍惚。
连看向青年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带了点滤镜。
【不怪你,每次镜头给到他的眼睛我都会疯狂截图,已经安详躺在坑底。】
【好深邃好漂亮的黑色眼睛,在拉斯好像很少见。】
【不说了,谁不爱冰块哥。】
【某些人又在自我高潮了,还得是你们对面具下那张脸的想象力。】
【同意,不是有着那位首席的名字就会有他那张脸,望周知。】
【还叫什么首席,不是已经被撤了么?】
和其他人想的不一样,漩涡中心的主角其实并没有想什么特别深奥的东西。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其实该说是想得太多了。
从父亲,母亲,零,再想到那位星主陛下。
元邈微垂下眼睑,又在脑子里重演了一番帕尤里中途退赛的场景。
“抱歉各位,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进行接下来的比赛了。”
萨科无所谓的耸耸肩表示知道了,倒是阮竹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私事。”
略显冷淡的一句回复。
帕尤里转身与阮竹擦肩而过,最后站定在元邈面前,原本显得有些冷漠的薄唇勾勒出一道阳光的弧度,头发都蓬松的让人有种想摸摸的冲动。
“哥,出来见。你一定会拿到第一名。”
他说得诚恳,不像是祝福,倒像是承诺。
元邈支起手抚开了额前的碎发,缓慢地眨了眨眼。
能让这位星主陛下打乱计划临时退赛的事,会是什么。
从右侧传来一阵风,将元邈刚刚才理好的发丝又吹散,正巧遮住了青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元邈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将头发捋到脑后,却在下一秒觉出了点不对劲。
他侧身看向右侧,那是伊里昂六支队伍的方向,只是他们又设了一道隔绝屏障,元邈的视线被毫不留情地阻断在外。
只不过若是有屏障,那缕清风又是从哪里来的。
元邈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那道屏障前,把正准备休息的萨科和阮竹都惊了起来。
青年的眼神在那道屏障上扫视一圈,果然在屏障脆弱处找到了一处裂缝。
裂缝不大,让这道屏障还能够维持着它的职责,将其主人的声音和身影牢牢地锁在里面。
元邈摸了摸那处裂缝,很快便下了决断。
那明显不是自然断裂,倒像是打斗时造成的痕迹。
不过他们在山洞内部,也遇不到其他队伍,会跟谁有争执的可能。
在元邈三人看不见的地方,各星系的政庭早已炸开了锅。
【高等虫族入侵荒原】的热搜在星网上骤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冲在最前方讨伐拉斯政庭的就是伊里昂群众。
第72章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阮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元邈要突然走到这个屏障前面。
除了光芒微弱了点,他好像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就是啊,虽然他们立起来的这个东西的确让人想半夜偷袭,不过在直播镜头下还是收敛点吧。”
萨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将手盖在眼睛上,遮挡住这道屏障在昏暗山洞里显露出的烁目光泽。
这也是萨科这么不待见他们的原因。
他睡眠质量比较差,之前在外历练时睡觉就是他最难跨过的一道坎。所以本来在外面睡觉就够难受了,伊里昂还要放个跟灯泡差不多亮的东西在他旁边,他想不生气都难。
萨科对邀请赛不感兴趣,这次要不是因为他想看看元邈想做什么,也不会报名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赛事。
元邈没第一时间答复他们,他神色微沉,放出了点精神力去探查屏障那头的情况。
阮竹和萨科没看明白元邈在做什么,只能看见青年在触摸那道裂缝时纤长手指透着点莹润的光泽,只是被屏障泛着的光掩去大半。
而在直播镜头后的观众视角看去就像是元邈莫名其妙开始触摸屏障。
不过这次直播采取的是全息直播,即使观众们看不见元邈的精神力波动也能有所感触。
【妈妈呀,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本来看到热搜很紧张的现在突然平静得想睡觉。】
【你不是一个人,有选手的精神力通过直播渗了出来,而且还是安抚效果占主导的。】
【通过直播都能传导到我们身上的精神力,至少也是个A级吧,可是我没感受到什么令人不适的攻击力啊。】
【谁能告诉我这是谁的精神力我真的只想知道是谁。】
【?楼上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先别管什么精神力了,你们快去伊里昂直播间看看!】
元邈的精神力已经悄无声息地跟屏障后一个人的精神海产生链接。那个人精神海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仅仅是靠着最后一点精神力维持神智清明。
而且他有精神海
毋庸置疑,对面有一名曼斯。
可是对面不是伊里昂第一军校派遣出的队伍吗,更何况这种赛事他们绝也不可能会让拉斯的交换生代替伊里昂参与。
有点蹊跷。
元邈手上的精神力也不再收敛,几个呼吸间已经倾泻而出,冲着那个裂缝而去。不过几息,这道原本看起来还光鲜亮丽的屏障转瞬就化作了数不清的光点,也让元邈三人看清了屏障对面的情景。
伊里昂队伍的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并且难得地清屏了几秒。
【我眼花了??】
【屏障……屏障自己碎了?】
【啊?】
阮竹和萨科原本还有些百无聊赖,如今元邈这突然的动作倒是把他们骤然惊醒。
他们下意识朝屏障的另一头望去,迎接他们的却并不是伊里昂一行人充满敌意的眼神,入目的境况反而有些难言的触目惊心。
伊里昂的学生们已经没有多少个是能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甚至有几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
元邈眉头紧锁,看向了一边用精神力竖起防护罩一边拿出联络器的阮灼。
少年此时还竭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智,试图通过联络器联络到自己的导师。只是阮灼精神海将近透支,此时已是强弩之弓。
其中蕴着的精神力刚刚用来保护差点被高等虫族掳走的明荃,也算是消耗殆尽。
“阮哥!”
“主席小心!”
阮灼听见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像是很远,却又像是很近。
带着半截面具的少年手有些脱力。他身后有个虫族见他不敌,直接一个闪身袭向他身后,长长的灵活触须很轻易地就将联络器夺走,扔到身后被其他的虫族碾碎。
而下一个目标,就是阮灼。
不仅伊里昂的选手,连在直播观看的各星系观众都为阮灼揪心,将屏幕按灭不忍继续往下看。
在不为人知的邀请赛后台,拉斯的直播技术组早已急得焦头烂额,却不知道为何怎么也关闭不了直播,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极度凶险的场景落入所有人的眼中。
每个工作人员的眼中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死寂和绝望。
所幸,不久之后星主陛下的指令终于将他们从焦虑中捞起,他们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帕尤里看到终端里元邈沉静的侧脸和不远处张牙舞爪的虫族,不自觉伸手轻轻抚向画面中青年的鬓边碎发。
毫无疑问地穿了过去,帕尤里只能摸到一点干燥的空气。
他继续看了眼无视技术组所有指令继续播放的直播,顿了两秒之后将手放下,向技术组那边发送了一条指令。
在所有人慌乱无章的时刻,这道仅有四字的指令就是枚强效定心丸。
【直播继续。】
帕尤里的眼神再一次看向元邈,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星主陛下的眼睛其实是失焦的。
当一个人眼中没有任何事物的时候,感知就会变得格外灵敏。
正如此刻,帕尤里异常清晰地感知到了元邈通过全息直播透出来的磅礴精神力,像是绵绵的海浪,将人的焦躁纷纷压在包容力极强的海面下。
所以
无论如何,这些人不会有事。
荒原的这座山头四处都是厚厚白雪,可供藏匿的地方并不多,所以攻击他们的虫族数量也说不上庞大。
元邈粗略地数了数。
他完全可以试着在他表现出的最大实力内,将这些选手安全送出去。
至于剩下的,还是让拉斯军方自行处置。
只是虫族向来老实地待在自己的领土内,拉斯如今正是强盛的时候,这些高等虫族也不像那些没开智的低等虫族,是毫无脑子的生物,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袭击这些选手。
想来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和虫族达成了某种交易,让虫族在邀请赛中拖垮拉斯的名声,引起其他星系的众怒。
谁会在这件事当中渔翁得利呢。
答案呼之欲出。
“阮竹!”
正当元邈准备动身将危及阮灼的虫族击退的时候,阮竹却突然从他身边猛地冲了出去。
正是阮灼的方向。
萨科紧紧皱着眉喊他,却还是没让阮竹回头。只留给他们一个比风还快的纤细身影。
“首席大人……帮帮阮竹。”
萨科见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阮竹叫回来,而且虽然他们已经是瑟瑞金字塔顶端的选手,可是再怎么样也还只是学生,遇到这种高等虫族完全不是对手。
除非有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导师在一旁指导,否则莽上只会增加伤亡。
而在这里,甚至比导师还要厉害的人,那就只有这位。
伊里昂的尖刀阁下。
萨科有些心急,他看向仍然安安稳稳站在原处的元邈,嘴边的话却莫名被堵在嘴边,没有再继续往外吐露。
一股精神力浅浅地笼罩在他身边,似乎是想要抚平他的焦躁和不安。
而同步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也毫无疑问地感受到了这股精神力,这股精神力的源头很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混迹在各种杂乱的精神力中无法辨别。
是很清晰的,很强大稳重的一股精神力。来自那个戴着面具的青年。
原本被星网上消息惊扰得心绪不平的观众们莫名地放松下来,不自觉将眼神从那些面目可憎的虫族身上挪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元邈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连原本想要直接扑向虫族救下阮灼的阮竹都下意识地放慢了点步子,被这道温和强大的精神力剥夺去了点心神。
就是现在。
在离他最近的萨科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元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阮竹身后,一脚将藏匿在暗处想要偷袭阮竹的虫族踹到了山洞墙上。陡然间,那只虫族的脑浆已经迸溅出来,撒出了些温热的血液在阮竹脸上。
那个高等虫族躲在暗处,一直在伺机而动,就想要阮竹到阮灼身边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虫族坚硬的触须甚至已经刺破了年轻少校的衣衫。
这几秒钟发生的事甚至让在场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连阮竹抱着阮灼倒向一边时都还恍若梦中,半晌后才惊出一身冷汗。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阮竹趁周围人来不及注意他们这边,拎着阮灼到了山洞一个空旷的角落,探入他的精神海查看情况。不探不知道,这一探差点让阮竹有些稳不住心神。
阮灼的精神海已经几近枯竭,能够用来温养的精神力已经所剩无几。而且这,好像并不是因为自己使用过度造成的枯竭。
是人为摄取。
有人趁着阮灼精神海虚弱躁动,摄取了他的精神力用来自保。
阮竹攥紧了拳抬头,那张漂亮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点冷冽肃杀。
果然,他在侧后方看到了一个不住地用眼神瞥着他们的伊里昂选手,长相倒是平平无奇,是直播时观众最不会关注的那类人。
不像阮竹那样容貌盛极,也不像元邈那样自带腥风血雨,就像是注定要被人抛之脑后的陪跑者。
谁能想到看起来这样老实本分的人做得出这种事。
那人捕捉到阮竹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之后下意识低下头抖了抖,不敢面对刚刚被他摄取精神力的苦主。
可是可是他刚才也是没办法啊。
虫族就差一点就要攻破他的精神力屏障,主席那么厉害,摄取一点精神力也没关系的吧,他也没想到虫族这么狡猾。
大不了,大不了他出去让家里人给阮灼补偿点钱财,反正阮灼是特优生,肯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星币。
元邈见阮竹已经带着阮灼去了安全地方,也稍稍放下了心,转头看向身旁高他整整一头的几只高等虫族。
它们的触须张牙舞爪地想要拢住元邈的手臂和大腿,试图这样钳制住元邈的四肢。
孰料青年转瞬就消失在了原地,原本喧嚷的山洞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虫族们急得在原地转圈圈,连触须上的毒液都不知道往哪里丢。
虫族的可视力很弱,即使是比普通虫族智力高很多的高等虫族也很难在完全没有听觉的情况下快速找到目标。
元邈很巧妙地利用精神力屏障将虫族困在了屏障里,所以他们才会听不见屏障外人们的声音。
“都出去。”
青年浅淡冷清的声音骤然在山洞内响起,听在其余选手耳朵里简直如同仙乐耳暂明。
这些还被养在军校的贵族少爷小姐们第一次遇到高等虫族就是这样危险的境况,早就被吓得难以正常思考。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条生路,哪还有心思考这条路的真可行性。
“你能行吗?”
当伊里昂选手纷纷连滚带爬往外撤离的时候,只有明荃顿了顿脚步,捂着流血肩膀问身侧的青年。
“放心,走吧。”
青年的声音质感很特别,很奇异地让明荃烦扰的心缓慢地落了下来。
她点点头,刚想离开,又被那道浅淡的声音叫住。
“在伤上抹上这个,虫族的触须有毒。”
明荃抬头,稳稳地接到了青年丢给他的药瓶,还带着一点他温热的体温。
元邈见明荃离开就用精神力将山洞门处的石头击溃,“哗啦哗啦”地倒下来,将元邈和那几只虫族都关在了山洞里。
当然,还有伊里昂的悬浮直播镜头。
元邈捏了捏拳,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精神力波动,轻轻地舒了口气。
幸好,精神力场暂时没有紊乱。
速战速决。
青年扫了眼快要陷入暴走状态的虫族,只身跳进了包围圈。
观众们几乎全程屏住呼吸,没有一个人将眼神从元邈身上离开,大家的心随着元邈跳进包围圈那一刻沉到了极点。
很勇敢。
也很可惜。
大家想。
就在所有人都想要知道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生会是什么结局时,怪物新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突然放大出现在了直播镜头前,让所有目不转睛盯着直播的众人都心跳骤停了一瞬。
直播间失去信号的最后一刻,观众们听见了镜头碎裂的声音。
青年撒掉手上的镜头碎片。
接下来的画面应该不太适合播出。
第73章
阮竹将昏迷的阮灼送了出去,想回去解救陷入虫族包围圈的元邈,一转身才发现洞门已然被数不清的大小石块堵死,连外面的寒风都灌不进去。
他的心蓦地一沉,眼神从周围或躺或倚的人身上急急掠过,试图从那些人脸上找到那副熟悉的面具。
这里没有……那边也没有。
阮竹的眼睛被外面冰雪反射的强光闪烁出了点生理性泪水,晃得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他屏息凝神,使劲闭了闭眼。
元邈的精神力场很特别,像溪水般澄澈温润,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分辨出来。
所以阮竹能感受到青年的气息很近,近得像是他触手便可及,他目光忍不住透出一点喜色。
说不定元邈早就已经出来了。
可还没等他这抹喜悦持续多久,阮竹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不是近,是因为太强,强得能够毫不费力地穿透厚实坚硬的石墙。
排山倒海,铺天盖地。
“滚……”
“你……想死……”
虫族的喉咙里源源不断地滚出模糊的单音节,以此来表示他们的不满和愤怒,这也昭示着元邈会承担他们大部分的疯狂报复,疯狂得像是要把这个看起来孱弱愚蠢的人类一寸一寸拆吃入腹。
这些生着长长触须,背部被坚硬甲壳包裹着的弥陆虫族满目赤红,过度剧烈的嘶吼使他们的涎液从口器流出,将地面都腐蚀出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来了。
青年借了借脚下一块石头的力,将精神力附着在了自己的小腿上,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将那些有着虬结肌肉虫族三下五除二地放倒在了一处。
元邈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实在太过轻松,甚至仅仅凭借着肉身动作便能将这些拥有着非人力气的虫族轻而易举地撂倒。
若是此时有直播镜头同步直播这幅场景,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惊呼,这几套身法简直熟练得不像个军校生,已经完全够格直接进入军部。
萨科眼神里透出了点病态的疯狂和炙热。
他在元邈叫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听话出去,而是抱着臂躲在山洞旁边一个狭小的角落。旁边的石头很好地遮挡了他隐没在山洞凹陷里的身影,只像是森冷石块被穹顶的月光照射时虚虚投射下的影子。
虽然他不能保证能够正面击败这些虫族,可凭借着他曾经的经验,也至少能够自保。
整个山洞只有被方才虫族打破的穹顶处透进来了点月光,甚至还零星地飘着雪花,白惨惨的,打在龇牙咧嘴的虫族脸上。
元邈的眼神从虫族赤红的眼睛上一扫而过,下一刻已经攀着石壁稳稳地站在了山洞墙上的一块突起上,确保自己能将这几只虫族的动作尽收眼底。
熙熙攘攘的雪轻飘飘地落在青年身上,短时间已经积起了浅浅的一层薄雪,像是给这位昔日的首席戴上了纯白色的肩章。
青年良久没有动作,与在场的虫族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五六只身形魁梧的虫族低吼着站起身,却被元邈的精神力场震慑得有些反射性的发抖。它们虫族刻在骨子里的趋利避害让它们有些畏缩,可是等级更高的虫族将领的命令却始终高悬于他们头顶,推着他们不得不迎上这个精神力强得有些可怖的人类。
有个身材稍微矮小一些的虫族被元邈释放出的精神力场压得有些直不起身,直到悄无声息退后了好几步才微微稳住身形。
它将身体缓缓靠在背后的石壁上,试图温养片刻被元邈踢到腹部而隐隐作痛的腹腔。
余光却瞥到身侧一道人影,那个矮小的虫族缓缓转身,眼底的猩红血光若隐若现。
萨科饶有兴趣地探头去看,恰好与那个虫族的眼睛对上。
矮小虫族有些兴奋地嘶吼,乌黑发亮的爪子已经快要掐上萨科的脖子。
留着红色长卷发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撤掉自己周身的屏障,听之任之地让那个虫族拧上了他的脖子,甚至锋利的爪子已经割掉了他的几缕发丝。虫族嗜血的本性被萨科近乎放纵的动作唤醒,爪子狠狠收紧,让少年的面部快速充血。
“刺啦”一声,萨科脖子上的爪子力道猛地一松。
那只矮小虫族随即重重栽倒在了地上,萨科抬眼望去,赫然对上青年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
他没忍住笑得眉眼弯弯,只是被脖颈处的红肿衬得有些滑稽,失了平时眼波流转间的风情。
元邈慢慢地拍落肩上的积雪,从萨科的角度看去,青年纯黑色的手套和白雪形成了鲜明对比,优雅的动作和身旁虫族的尸体形成的视觉冲击强得让他呼吸有些急促。
青年是陈述的语气,“你故意的。”
萨科活动活动了自己的脖颈,摸了摸上面的肿胀红痕,有些无辜地开口:“这些都是高等虫族,我打不过不是很正常吗。”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柄枪一点不含糊地对上了自己的胸膛,极干脆利落的动作。萨科难以抑制地兴奋了起来。
青年皱眉道:“你可以躲开,我不相信你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而且刚刚为什么不出去。”
“我只是想看看,首席大人会不会见死不救……”
萨科对他眨眨眼,将自己内心对执政官那点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心思掩藏得很好,就像是真的只是对强者手段感到好奇的普通学生。
“更何况,你也不想让大家知道你带了能量枪进来吧。”少年继续肆无忌惮地笑。
元邈瞟他一眼,倏地将手搭在了萨科的脖子上,被逼到手心的精神力慢慢侵入曼斯的精神力场。
明明青年并没有做什么,可萨科却分明地感受到了比刚刚虫族带给他还要大的威胁感,那是动物对死亡最本能的恐惧。
“不要探我的底线,也不要试图威胁我,萨科。”
元邈欣赏了片刻萨科似乎是缺氧了的表情,便很快松开了手。他没有这种观赏人濒临崩溃表情的癖好。
萨科在青年松开手之后下意识地用脸去追逐他的掌心,在意识回笼之后才堪堪顿住自己的动作。
他半倒在地上,抬头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有些怔愣,半晌后才微微勾起点笑意。
萨科轻轻抚摸着刚刚被青年触碰过的肌肤,那种绝对的实力压制带来的战栗感还停留在那块肌肤上,他闭上眼睛细细回味了片刻才喟叹着睁眼。
首席大人啊,真是半点把柄都不愿意落在别人手上。
怪不得被叫做“尖刀”大人呢。这毫无疑问是柄开了刃,见过血的尖刀。
山洞内的虫族被强大无匹的精神力压制得动弹不得,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能够动弹之后才勉强能够站起身,却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训练有素的拉斯士兵。
领头的虫族在被押走时眼神对上了人群中的一双眼睛。那人明明站在拉斯阵营,但只要有人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生着一双虫族才会有的竖瞳。
萨科被自家派来的仆从围在中间嘘寒问暖,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向满身是血,明显有些虚弱的元邈,眼底满是兴味。
在山洞被军队破开之后,阮竹急急忙忙跑到元邈身边,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谁让你逞能自己留在里面的,为什么不出来?”
“没有逞能。”
元邈从小就是人群中的焦点,过盛的精神力也注定了他不会成为平凡的存在,因此也从来不会有人说他“逞能”。所有人都知道,元邈他就是在自己领域内绝对的强者。
所以这种质问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不过他并不讨厌。
身上的血也只是他用那只矮小虫族的血来掩人耳目的,所以就算萨科不来试探他,他也会杀一只虫族来伪造自己伤亡惨重的样子。
在元邈耐心回复着阮竹的每一个问题时,星网上早已就这个话题吵了几百个帖子。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冰块哥就这样出来了?】
【特别强的一款覆面系冰块哥……天呐,新的男神已经出现。】
【虽然元邈全身是伤真的很可怜,不过战损得也太唯美了,只可惜衣服没被划开。(流汗.jpg)】
【人家都这样了你们还在这讨论有的没的……】
【掰回正题:明明山洞里这么多学院骄子,为什么最后会让一个新生去殿后?@伊里昂直播视角@拉斯直播视角】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帅,因为他让人安心,因为他精神力不仅温柔还强的可怕,最重要的……】
【继续说啊,什么?】
【因为他是我老公啊我失散多年的老公!】
【……】
随着元邈满身是血那一幕被同步直播出来,本身人气就不低的队伍十五更是一跃居为人气榜前三,仅次于阮灼所在的队伍和一支拉斯的老牌明星队伍。
“恭喜,我们的人气选手。”
在星网炒的翻天的时候,拉斯的星主陛下闲庭信步地走进了一名参赛选手的宿舍,眼睛轻飘飘地从青年身上掠过,在确认他身上没什么伤口之后才慢慢挪开眼睛。
“看来我们首席大人的计划正在朝着光明未来稳步前行啊。”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元邈身边,只是仍旧没碰到青年的半片衣角,克己复礼得有些严苛。
元邈点了点终端,将他与拉斯交易所那位负责人的通讯记录放到帕尤里面前,很自然地说道:“当然,星主陛下这次放心了吗。”
帕尤里知道青年在经历那件事之后对信任感的重视度,他无意识攥紧自己始终捏着衣角的手,呼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对你不放心。”
元邈见帕尤里没将注意力放到通讯记录上,轻轻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面具后抬头直视上星主陛下那双矢车菊蓝色的眼睛,“请原谅我的失礼,我现在可以叫你多林吗,星主陛下。”
第74章
元邈在说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地错开了帕尤里的视线,不想让他显得过分咄咄逼人。
半晌没有声音。
青年仍抿着唇耐心地等待着星主陛下的回应,没有半分催促。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帕尤里仍然一言不发,几乎要让元邈怀疑是帕尤里没有听清他的话。
而两人沉默的这段时间,让原本坦坦荡荡揭开星主陛下伪装的青年下意识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按理说他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让贵为星主的帕尤里猛然陷入这样窘迫的境地。
青年垂下眸,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可是他突然觉得无法忍耐,之前的经历带给他太多不好的体验,让他对这种不信任和监视有着超乎寻常的排斥,尤其这个人是将他带回拉斯的帕尤里。
元邈目光灼灼,心下几乎是带上了点愠怒,面上却丝毫不显。
帕尤里给他太多的宽容和权利,让他在对上那双陌生又熟悉的蓝色瞳孔时不由自主地想要问问这位星主陛下,为什么放给他权力之后还要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两人身侧的老式挂钟在忠实地轻轻敲打,让无声无息逝去的时间变得具体。
或许他真的逾矩了,星系君主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
照元邈以往的做法,他会立刻绅士地替帕尤里解围,给他寻个体面的台阶下。
所以他下意识也就想这么做了,首席大人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也让他只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
而现在帕尤里似乎并不想回应这个问题,所以他不会继续追问。
元邈收起终端显示屏,想要下次再将通讯记录给帕尤里看,他边顺手给帕尤里倒了杯茶边轻声开口:“抱歉,陛下。”
青年站起身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弯身整理了一下被坐得有些褶皱的下摆,却突然被一双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元邈眼神从那双略显苍白的手上轻轻掠过,看清了星主陛下充血的指腹。
“执政官阁下就这样走了,没什么别的话要问我了?”
他闻声低头,却没对上帕尤里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元邈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却没扯动,星主陛下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甚至带着些孩子气的执拗,让他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好笑。
这幅场景有点莫名的熟悉,当初优丽丽也总是这样揪着他的衣角不说话,却不抬眼看他,和帕尤里此刻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无家可归,一个坐拥整个星系。
元邈无奈,只得放弃了扯回自己衣角的动作,松开手没再执着于这片布料,由帕尤里抓着继续说:“我本来想给你看看我和交易所那位副所长的通讯记录。”
言下之意是,本来要给你看,现在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太方便看。
这次帕尤里回答得很快:“我可以看,不过绝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因为……”
他顿了顿之后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帮助到你。”
青年听到这句话手指微微颤动了一瞬,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像平常那样,语调中带着些散不去的冰凉,“星主陛下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只是此时听在帕尤里耳中显得尤其疏离淡漠。
“当然,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多林同样。”
这是承认了。
在谈判桌上从来没输过的星主陛下在此刻仿佛失去他的所有策略和技巧,只能将自己心中最原始的想法慌里慌张地剖析出来,赤裸裸地摆在桌上,希望得到青年的谅解和信任。
由于两人位置的关系,元邈只能居高临下地看着帕尤里,平常桀骜洒脱的星主陛下从刚刚开始却都没有抬起过头,连解释都是低垂着眼,没有扎起来的金色发丝松散地垂在耳边。
这副情态实在很像优丽丽。
元邈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说过,可在优丽丽骤然离开零之后他其实时常会想起她,想到当初那个有着柔顺金发和蓝宝石一样眼睛的女孩,想起在地下黑市时,优丽丽向他投来的那明亮又倔强的一眼。
青年总忍不住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那样乖巧的孩子如果被好好养着该是活泼可爱的性子,而不应该是那样的沉默寡言,哪怕身上都是被黑市那些人虐待出来的痕迹,也忍着疼不愿向他吐露半个字。
元邈记得当时他揭开优丽丽宽大的袖子,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时,女孩躲闪和祈求的眼神。
她是在担心他看到这些丑陋的伤痕之后会赶她走。
上将家最优秀耀眼的少爷当时不懂被黑市磋磨过后的孩子的心绪,也不知道强压下生长出的拉斯王储有多珍惜这短暂的喘气时间。
“你想回家吗,我可以送你回去,不管哪里都可以。”
当初尚且年幼的帕尤里躲闪开的眼神后来都聚焦到了元邈的脸上,聚焦于他看到他伤口时皱起的眉和漂亮的唇瓣,以及被灰尘沾染的衣角。
为什么拉斯王宫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样好的人。
“我有用,不要赶我走。”
他轻轻拍掉元邈衣角的灰尘。
他母后偶尔在他表现好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拍拍他衣角的尘灰,然后难得地会不再板着脸,像是施舍般地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然后他就会很高兴很高兴,小小胸腔里蕴着的正面情绪足矣让他扛过后来母后的漠然和父帝的谩骂。
所以他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拂去了执政官身上的尘灰。
优丽丽的身影在帕尤里身上一闪而过,元邈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看向帕尤里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触碰上了帕尤里的发丝,这是他当初常用来安抚优丽丽的动作。
当指腹快要接触到那头顺滑漂亮的金发时,他才堪堪止住动作,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青年很好地掩下眼睛里的那点波动,想要收回手。
这次却没再让元邈那么轻易地收回那点让人眷恋的温存,帕尤里一把握住了青年的手腕,毫不犹豫地按在了他自己的头发上,鎏金色发丝都被压得微微凹陷。
很软,这是元邈的第一个想法。
“不要走,不要走……哥。”
帕尤里的声音很小,甚至带着点旁人从来没听过的脆弱,被五感敏锐的元邈一字不差地捕捉了下来。
帕尤里带着元邈的手慢慢下滑,到了他脸庞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元邈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小指,能够感受到星主陛下有些硌手的下颌骨,他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跟摸起来一样,是很分明的线条。
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帕尤里说了什么。
他瞳孔微缩,一时间没明白这位尊贵的星主陛下是什么意思。
“哥……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
元邈的食指刚好被帕尤里按在他的眼睛上,青年能感觉到星主陛下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纤长的睫毛扫得他的指腹有些发痒。
他不习惯地想要收回手,却仍是没能从帕尤里的手中脱离出来,甚至被强势地按得与他脸颊更紧密了些。
元邈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哥,好久不见。”
其实他更想说,我想你,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重若千钧的一句,“好久不见”。
元邈顺着帕尤里的力道坐回沙发上,向来镇定自若的首席执政官也难得地不知道该怎样接星主陛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思虑几秒过后,他伸出空闲出的一只手,捏住了帕尤里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
太突然的动作让帕尤里都没有料到,脸上的慌乱还没来得及被掩藏,没有丝毫掩饰地展示在了青年面前。
在元邈看来,就像是没有征兆地突然在他眼里刮起了一阵风,打碎了执政官挂在脸上的古井无波。
帕尤里紧紧闭着眼,任由青年捏着他的下巴,甚至松开了原本按着元邈的那双手,让青年扣着曼斯脆弱的脖颈。
帕尤里不会将这样脆弱无害的一面披露在他面前,可是优丽丽会。
会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脖颈上,闭着眼睛说,“只要我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温热的血管在元邈手中跳动,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亲手了结这条鲜活的生命。
无论是无家可归的优丽丽,还是从出生起就是整个星系君主的帕尤里。
星主陛下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就那样耀武扬威地在元邈眼前闪烁着,忽明忽暗,闪烁的频率像是宇宙里的星星。
这也是他发现多林就是帕尤里的契机。
青年面上很淡漠,看起来甚至接近无情,面如霜雪反而衬得嘴唇愈发红润,像是雪地里盛放的娇艳红梅,漂亮得有些难言。
他松开扣住帕尤里脖子的手,轻轻点了点那条跟着主人的身体微微颤动的断尾。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条白色的断尾顷刻间已经消失无踪,快到像是元邈的幻觉。
帕尤里感觉到脖子上那只手缓缓松开,心中下意识涌起的却不是危险解除的解脱感。他
反而想将那只手夺回来,狠狠地扣在自己的脖子上,再顺着脖颈的线条延伸到心脏的位置,最好是能嵌进去,触碰到他一看到元邈就泛着滚烫热度的骨血。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敢跟元邈坦白身份的,只是当真正将自己藏了几年的秘密敞开给那个人看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其实很渴望告诉元邈,他想他好多好多年。
帕尤里不敢看元邈的眼睛,他怕窥见里面的失望和冰冷,怕青年的疏离和淡漠。
只是没有等到青年疏冷的目光和骤然离去的背影,他只感受到身后的断尾突然传来一点轻浅的热度。
帕尤里猛然睁开眼,客厅的灯光跟着断尾一同消失殆尽。
万籁俱寂。
元邈的话透过寂静的空气传到他心脏尖端,“优丽丽,我也想你。”
第75章
陆谨最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帕尤里最近使唤他的频率变得高了起来。
尤其是在关于元邈的事情上面。
从小和星主陛下一起长大的陆上将眉毛一拧就知道不对劲。
自从帕尤里把元邈带回拉斯之后,只要是涉及这位执政官的事,他们对什么似乎都漠不关心的星主陛下就突然变得尽职尽责了起来,不仅元邈的衣食住行不肯假手于人,连他的行踪也要偷偷摸摸地来询问陆谨。
最后装作偶遇漫不经心地跟青年抬臂挥挥手,笑眯眯地打趣道:“执政官阁下,是特地来见我的吗。”
可最近似乎有些不对。
陆谨长呼出一口气,在与星主陛下的聊天框里小心翼翼地发出了一声询问。
【陛下,您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元首席了。】
对面沉默了多久陆谨就耐心地等待了多久,总算给他等到了帕尤里的回答。
【我不来你就敢苛待他吗。】
陆谨简直欲哭无泪。
【不是,陛下……是元首席让我来转告你,他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他发出信息之后就闭眼揉了揉眉心。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那位首席惹陛下不高兴了?
陆谨回想了一瞬元邈来找他时的神情,青年在来见他时没有戴面具,白得像玉似的脸庞当真是带着良玉般的沁凉清透,桃花眼敛尽了锋芒,只在眼底眉梢显出些惹人飞蛾扑火的漂亮颜色。
陛下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带回来的人,他哪里会舍得生那位首席的气。
“陆上……哥哥。”
青年及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堪堪将话锋转了一转,“麻烦您帮我跟陛下说一声,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陆谨从漫无边际的公务里抬起头,听到元邈的称呼眉毛克制不住地轻挑了一下,只是因为常年板着脸的缘故,嘴角扬起倒显得颇像是皮笑肉不笑,“为什么不自己跟陛下说,阿邈。”
元邈顿了顿,开口:“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担心他不看我的消息。”
自从上次元邈知道帕尤里就是优丽丽之后,帕尤里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
甚至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似乎有些刻意躲着他的意思。
具体表现在多林再也没有回过宿舍,他也有段时间没有和帕尤里见过面,连他自己去拉斯王宫寻帕尤里都很巧合地总是和这位陛下擦肩而过。
听的最多的就是近侍官那句话,“元少爷,陛下他不久前出宫了。”
可他分明能在周围感觉到帕尤里的精神海波动,一阵又一阵,像是涌动的海浪,涨潮时涌上来的海水几乎将对精神力波动极度敏感的元邈泡个完全。
青年抿了抿唇,正是因为他时常能感觉到帕尤里就在周围,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帕尤里不愿意来见他。
跟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优丽丽时一样别扭。
在逃避?
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帕尤里就是当年他从地下黑市带回来的那个曼斯女孩,甚至可以说第一次在圆桌上看到这位拥有着特殊金发蓝眸的星主陛下时,他就有过瞬息的恍惚。
星系大得能够容纳千千万万颗行星,金发蓝眸的称不上少,可是鎏金色长发和矢车菊蓝瞳孔交相辉映时带给他的视觉冲击,他只在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甚至连两人精神海都带给他相似的感觉,只是优丽丽的精神海平缓而柔软,可帕尤里连无意间泄露的气息都如同带着腥气的惊涛骇浪。
那个荒谬的猜想很快就被代表伊里昂的首席大人面不改色掩下。
因为无论再怎么怀疑帕尤里的身份,作为所有行动都被人紧盯着的首席,他也永远不会有机会去询问拉斯的星主陛下,他是否曾经独自踏足过伊里昂。
更何况这个猜想实在过于大胆。
拉斯储君的名声向来闻名于外,甚至隐隐压过阿德里安一头,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落到地下黑市去,半点消息也没有泄露。
当初元邈在和阿德里安经过一次意外成为密友之后,就常听伊里昂以沉稳温和受人追捧的储君在离开众人视线后,以一种称不上守礼的姿态斜倚在他卧室的沙发上大吐苦水。
“阿邈,你说我都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个什么帕尤里难道还能比我厉害吗。”
而他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翻开手中书的下一页,只是在脑子里面不由自主地根据拉斯人们的描述勾勒出那位储君的形象,回应阿德里安道:“那位储君的确很优秀,才十五岁就已经敢只身闯进走私窝点,而且他提出的议题我也有所耳闻,的确是……”
阿德里安听着听着就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元邈面前紧紧盯着他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颇有些不得到一个满意答案不罢休的意味,“阿邈,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已经是首席的青年这些年精进的不只有政方见解,还有给家里孩子的顺毛能力,安抚一位闹小脾气的储君自然不在话下。
他有些失笑地推开阿德里安的脸,继续翻下一页书,“好了,阿德里安,起来看看书里写的这个青鸟的性格像不像你,遇到不喜欢的东西就要在所有人离开之后飞上去……”
见阿德里安的注意力被转移,他才闲下来去想拉斯那位闻名遐迩的储君殿下。
帕尤里优秀得让人侧目不假。
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前任星主陛下的教育方式,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星主棍棒教育一事他还记忆犹新。
这是丽诺尔来找他的时候听说的。
是前两年的冬天,有段偷拍的视频在星网爆火,视频内容是星主陛下在殿前悠闲地坐着,站在侧边的星主夫人则是漠不关心地在理着自己的裘皮外套,只有一个鎏金色头发的少年低着头跪在台阶下,穿着与季节不符的单薄内衣。
录视频的人明显也有些慌张,视频有些模糊,看不清那名少年的正脸。
不过也足够让人看清当身侧侍卫的电击棒打在他身上时,少年颤抖的脊背,倔强的侧脸,还有他若有若无露出的断尾。
视频一经发出便在星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视频里跪着的少年无疑是从小没在星民面前露过脸的储君殿下,只单是那模糊的一点侧脸也让人有些流连忘返。
首次露面的储君,极具破碎感的俊美侧颜,教育方式尤其极端的星主,种种爆火因素都让这段视频的热度绝不会低。
热度之大,不过在视频发出的两个小时,已经让发出视频的人挣得盆满钵满,美滋滋踏上逃亡于拉斯追捕的漫漫长路。
至于为什么说是两个小时,因为在第二个小时,这段短短的视频已经从星网上消失匿迹,凡是在星网讨论这件事的人都会被立即封号。
而丽诺尔刚好是第一批看到这段视频的人,甚至还第一时间保存下来,想和大人分享这件星网上的大事。
只是当她再次打开终端时,却发现连自己保存下来的视频都出现了异常,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还是她最后找到科研院院长帮忙才恢复了视频的几个片段,然后急急忙忙拿去给元邈看。
青年使劲闭了闭眼,将少年星主的瘦弱脊背从脑海里连根拔起。
优丽丽在回家之后过得不好。
帕尤里在回到拉斯之后过得不好。
他其实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受了多少委屈。以还没成为首席时元邈的身份问。
可帕尤里现在不想说,也不想见他。
青年微微低眸。
那也没关系,星系之内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当然不能件件强求。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既然陛下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那便就此揭过,再也不提以前-
元邈看见陆谨点点头像是接收到他的要求之后,便朝他颔首离开了。
他也想给星主陛下多一些时间。
可是现在的事,亟待解决。
书房静悄悄,只留下在意会青年意思之后的陆谨愣在原地。
不是,阿邈和陛下怎么会闹矛盾。
陆上将皱着眉摇摇头,自然而然地将错误归结到了帕尤里的身上。
阿邈性格那么好,虽然看起来锋利漂亮得不好相处,可也只有阿邈注意到他早上常常因为头疼毛病需要早起吃药,然后提出要用精神力安抚他仿佛总是在脑子里乱跳的神经。
可是他自己的精神力都尚处于紊乱状态,需要慢慢调理。
想着想着,陆谨都有些不由自主地嫉妒起曾经和青年相处过的人来。
陆上将放下面前的公务,面色凝重地打开终端,在每个月都需要呈递给星主陛下的谏言信中一笔一划写下:
陛下,政庭可用的政官本就不多,若是您亲自带回来那位也因为冷暴力离开……
意思很明显,这是让帕尤里不要因为一时置气寒了元邈的心。
不过本来就有些担心元邈生气离开的帕尤里看到陆谨这句话作何反应,又是后话了。
而这时候的帕尤里,在看到陆谨说元邈有重要的事找他之后心里下意识地漏了一拍,原本还倚靠在椅子上发呆,下一秒又猛然坐起,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大腿都被绷得有些紧。
他有重要的事找他?
星主陛下心里还有些乱,思绪纷纷杂杂地缠在一起,像是水中一串一串拧在一起的藤曼,结出了他这几天刻意的逃避和疏远。
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藏在疏远外表下的害怕。
帕尤里甚至为了分散注意力将自己投身于海量的公务当中。
——不过最近伊帝动作不断,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简直呈指数上升,所以等着他处理的事的确也称得上是海量。
他强制使自己安心,不让自己再去回想起前日青年扼着他脖子喊他优丽丽的景象。
只是越迫使自己别去想反而想得越多。
帕尤里抬手遮住眼睛,蓝色的瞳孔只在左手指缝中显现出一点颜色。也就是透过这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指缝,可以看见星主陛下不停颤动的眼睫。
颤抖的频率像是那段视频里少年星主单薄的脊背-
“陛下,好久不见。”
青年将一碟点缀着糖粒的小蛋糕推到帕尤里面前,面具被摘下来静静地放置在一边。李叔受到了陆谨的嘱托,特地将门关得严严的,只是无论陆谨怎么说要给他钱他都不收。
虽然目盲,可是看起来依旧精神头极好的李叔只是边笑边不容拒绝地推拒,“你带来的这两个孩子我都喜欢,光听声音就喜欢得不得了,我巴不得他们多来,现在真来了我哪还能收你钱,陆上将,你可别为难我了!”
帕尤里看着面前那碟摆盘精致的蛋糕有些失神,半晌才从一颗晶莹的糖粒上挪开视线。
无论是星主陛下,还是帕尤里,都是不应该爱吃这种小蛋糕的。
可是优丽丽爱吃,每次元邈将这种小蛋糕带回零放在他面前那一刻,他都没办法从上面挪开眼。
在当时元邈将沉默寡言的帕尤里从地下黑市带回来的星舰行驶时,路过了一家装潢很梦幻漂亮的甜品店,就连店铺的外围都贴满了可爱的贴纸,在一幢幢银色高科技色调的大楼里分外抓眼。
趴在窗边的帕尤里就看到了。
他从记事起就待在王宫里,王宫里什么都有,称得上是万事俱备,无可挑剔。
只是这个无可挑剔,也注定幼年储君和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一样。
元上将坐着另一艘星舰有事先离开了,因此此时这艘星舰上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和元家的一些士兵。
元邈原本坐在帕尤里身边闭目养神,在下一秒却突然感受到他的精神海突然变得有些紊乱。
当时也才十三岁的元邈已经懂得很多事。
他知道帕尤里刚从黑市离开,精神状态实在称不上太好,因此一直有在默默关注,于是这点精神海的波动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
不是应激性的紊乱,是一种像是被微风轻轻拂过精神海面时,带起的点点涟漪。
波纹一阵接着一阵,却久久没办法平息。
元邈睁眼,顺着帕尤里的视线向窗外望去,一抹亮眼的粉色直愣愣地冲进他眼里,下一秒入眼的才是甜品店用星际通用文写着的店名。
好心情甜点。
星舰行驶速度很快,在元邈第二次眨眼的时候甜品店已经被快速甩到身后,帕尤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挪开了视线,漫无边际地放在周边其他的普通建筑上。
精神海的波纹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寂静平稳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玛丽士官,麻烦调转方向,去好心情甜点。”
“是,少爷。”
帕尤里瞳孔一缩,微微抬头看向元邈,却发现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分明有些傲慢的姿态,被长得好看的人做出来却只是让帕尤里生出些想要将毯子披在他身上的欲望,好让他安心休息。
“少爷,到了。”
粉色的装潢映入拉斯储君的眼眸,他依旧只是透过窗户有些怔愣地望着里面,不知道该做什么。
帕尤里转头,看到元邈已经先一步下了星舰,朝他的方向伸出一只已经显得骨节分明的手,他听见那个长相冷淡漂亮的人对他开口:“优丽丽,辛苦你下来一趟。”
他动了动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元邈下去了。
帕尤里有些僵硬地跟着元邈进店,满目色彩鲜艳的甜品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只有鼻腔被面包的甜香塞得满满当当。
他控制不住地分泌了点唾液,还没吃却像是已经尝到了那些甜品的甜蜜滋味。
他在地下黑市那几个月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在拉斯时,他母亲也从来不允许他吃这些看起来像是小孩吃的东西。
可他其实很喜欢吃甜食。
会让他觉得幸福。
帕尤里顿住脚,低头定定地看着自己在黑市时被很多人踩来踩去所以变得脏污的鞋子,第一次向元邈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他伸手扯了扯少年元邈的衣角,“我不想吃。”
第76章
帕尤里从进来到坐下都没看元邈的眼睛,只小心翼翼地拿起手边青年给他备好的叉子吃了口蛋糕。
他没舍得一口气吃太多,只含了很小一块在嘴里。
细腻的奶油在他舌尖化开,熟悉的味道盈满他的整个口腔,奶油像是糊住了他的神经中枢,让帕尤里短暂地从青年的视线中抽离。
“我……不爱吃。”
帕尤里终于说了从进来起的第一句话,带着些欲盖弥彰的,高高在上的矜傲。
像是点评。
他仍然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青年白皙的下巴陈述出他认知中的这个事实。
话一出口却尝到了满嘴的后悔。
他好像又说了和当年一样的话。
元邈没有直接回应他这句刺耳的拒绝,音色淡淡,没被他刻意表现出的疏远劝退。
“陛下,您肯见我了。”
星主陛下吃相很斯文,尽管说了不爱吃却仍慢悠悠往嘴里小口小口地送蛋糕,勺子捏得有些紧。
只有元邈知道这是帕尤里有些紧张的表现。
他本来以为这么久没见“优丽丽”,他早就已经忘却他的这些习惯,没想到将帕尤里和优丽丽的形象重叠时,这些细节却又慢慢从心底浮现。
记忆中优丽丽精致白皙的面孔逐渐被星主陛下锋锐俊美的面容替代,让向来沉稳的青年都难得有些神色恍惚。
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多余情绪,抬眼看向帕尤里,开始进入正题:“陛下觉不觉得邀请赛虫族入侵一事,背后有旁人的手笔。”
帕尤里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蛋糕。
元邈扫了一眼那块蛋糕,分明已经拿起来吃了好一会,蛋糕却还是只损失了一个边角,当真称得上是受了点皮外伤。
“我知道,是伊帝。”
帕尤里抬头看向元邈,似乎又恢复了曾经游刃有余的样子,缓声道:“执政官阁下有何见解。”
青年也舀了一块蛋糕放进自己口中,学着帕尤里的样子慢慢将奶油含化。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味道。
“不算见解。”
元邈深邃的眸子直直望进帕尤里的眼里,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伊里昂史上最年轻首席的骄傲。
“星主陛下,这是我的计划。”
帕尤里捏着膝上衣服布料的手突然一松,透过青年势在必得的眼神,他又窥见了圆桌上那位执政官的风采。
尽管知道青年由于作为首席而显得有些仁慈的性子,也没人会否认元邈是绝对的上位者。
永远高悬在王座顶端的星主陛下迎上了这位执政官坦露出的锋芒,他的眼神晶亮,明晃晃的映出了首席执政官这柄利刃的雪色刃脊。
不是以优丽丽的身份,他以拉斯星主的名义,和元邈并肩。
他浅笑一声,心里的忐忑莫名消减下来。
帕尤里目光如炬。
两个同样目的地的人,才会在这场星系间的博弈中永远站在一起。
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无论如何,青年会站在他身旁-
距离拉斯邀请赛惊现高等虫族一事过了已经有半月有余。
赛程也因此耽误了半个月,而拉斯政庭的这种不作为也实在是让好些参赛的星系生了不满情绪。
诸如“拉斯的目的就是将各星系的预备役折下”“各校尖子此次恐有去无回”“虫族事件下浮现出的拉斯阴谋”话题轮番在星网热搜上演,气得拉斯星民恨不得跟这些传播谣言的人撕个三天三夜。
但偏偏拉斯政庭和星主陛下都没有出来正面回应,无论他们怎么说都有些气短,会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水军以拉斯政庭不回应为由噎回去。
而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减损这些阴谋论的热度,反而有助长其气焰的趋势。
发展之快,像是背后有只无形的大手在缓缓推动,致力于将拉斯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而就在这个关头,拉斯政庭做出了一个所有星系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邀请赛按流程继续进行。
奖励翻倍。
帕尤里的这个决定甚至让稳坐在高台的伊帝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可笑。
他缓缓捏起桌上一颗价值连城的白玉棋子,放在眼前慢慢端详了片刻,半晌后慢慢弯起眼角笑了起来,皱起的眼角包裹着伊帝的狭长笑眼。
帕尤里。
这次你该败给我了,像那位,众、望、所、归的首席那样。
伊帝指尖凝了点精神力,稍稍一用力就将白玉棋子捏得粉碎,旋即,他歪着头看向终端里的定位装置,瘦削的侧脸逆着光,浅浅地投下一片阴影。
那个定位光点在伊里昂的交易所总部附近不断缓缓移动,越来越深入,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出什么东西。
他突然喟叹了一声,带着点可惜意味地在那枚定位光点上点了点。
不听话的继承人,同样该死。
伊帝微笑着将定位界面关闭,切换到伊里昂直播视角。果然不出他所料,充斥着引导性的弹幕占据了整个界面,已经到了凡是进来的人都会皱着眉头骂上拉斯政庭几句的地步。
当真是,一边倒地讨伐拉斯啊。
“元邈,我们能带上他们一起吗。”
荒原内,阮竹直接忽略掉一旁的萨科,径直走向前去询问了走在众人前面的青年。
换做另一个人他都不会去询问他的意见,他可是阮竹,他的话向来都是整个队伍的风向标。
面容精致的少年抿了抿唇,第一次有些在意别人的意见。
算起来,元邈实在帮过他太多次,多得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也让他一次又一次打破对这个从来都带着面具的青年的认知。
他总能给他惊喜。
听到阮竹的声音元邈顿住脚步,顺势看向阮竹身后。
只有两个人,分别是前不久才见过的阮灼和明荃。
原本阮灼的队伍有三个人,不过另一名队员在虫族的袭击中受了较严重的外伤,暂时退赛,所以阮灼他们队伍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仍继续参赛。
元邈的眼神在阮灼和阮竹相似的眉眼上流连了片刻,很快做出的回复让阮竹不自觉笑出了些好看弧度:“你决定就好。”
阮灼眼皮微垂,看不清他褐色瞳孔里蕴着的情绪,倒是明荃的情绪很好懂,脸蛋一直红扑扑的,尤其是在注意到元邈看过来的眼神时,双眸似乎都含着秋水。
她记得他。
“两个拖油瓶。”
萨科蹭到元邈和阮竹中间,毫不留情地将乖乖扎起的头发扫过阮竹的脸,刮得他生疼。
不过不等阮竹发火,明荃先没忍住指着萨科骂:“死卷毛,你……”
阮灼拉下明荃的手臂,没让他和萨科再吵起来。
“打扰你们了。”
阮灼的话很少,少到令人觉得他有些翻脸无情。
阮竹见萨科毫不理睬地扭过头,没忍住替阮灼多解释了一句,“他精神海受损有些严重,需要温养一段时间,可是一旦退赛就不能回来了,所以暂时先跟着我们。”
萨科终于舍得看向阮竹,笑得狡黠恶劣,“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阮竹,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个爱麻烦的性子,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位,主席的事。”
“当初在赛场上元……邈救你已经很麻烦了,现在还想加一个麻烦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放在之前阮竹就呛回去了,只有这次他咽下了萨科这句刻薄,没有反驳。
在五人在荒原继续前行时,阮灼才慢慢抬眼看向走在前面的阮竹。
真是好久不见了,弟弟-
夜深,无雪,月明星稀。
几人一行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时不时冒出来的几个低等虫族还有几支明显不敌他们的队伍,这一路简直平静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明早再出发吧。”
元邈见大家都有些困乏,在周围寻了个比较隐蔽的角落,用精神力检测发现没什么问题后就让大家从储物囊里拿出压缩帐篷搭建,准备今晚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们轮流来守夜。”
明荃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守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越走越困得有些难受,我怕之后我守后半夜守着守着睡着了。”
其他人都没什么异议,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在收拾好之后也都很快回了自己的帐篷。
其实虽然他们嘴上没说,可是也和明荃有一样的感受,今日明明并未经历什么大型争斗,也没有消耗过多的精神力,怎么反而以往还要困乏一些。
元邈回到自己帐篷中凝了凝神,拿出终端给帕尤里发讯息。
【陛下,检测伊帝在荒原放了多少蒺藜碱。】
蒺藜是一种药用植物,可是若有人有意将它其中蕴含的碱专门提取出来做成喷雾投放到空气中,则极易扰乱人的精神海稳定,短时间内会致人倦怠,长时间吸入则会让人神志不清,精神海逐渐崩溃。
只是其无色无味,极难被察觉,向来被各星系所禁止流通,看来伊帝这次为了一举扳倒拉斯是下了血本。
毕竟在荒原这样的地图上大规模投放蒺藜碱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青年面具下的神色更冷了些,慢慢将精神力场覆盖他们所处的这片区域,将四人吸入的蒺藜碱无声无息地逼出体内。
月夜还长。
等青年和帕尤里商讨完产生困意时已是午夜。
他浅浅呼出一口气,终于摘下面具躺下。
荒原的树木不多,多的只有一些枯枝败叶,被荒原里萧肃的风吹得飒飒作响,落叶散在地上顷刻间又被吹拂到陌生的另一处。
“上次的事,谢谢你。”
一道听起来略显艰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压抑着胸口处呼之欲出的什么东西。他继续说:“还有,等我精神海修整完毕很快就带明荃离开。”
阮竹低头揪着衣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这个只看得见秀丽眉目的少年主席,半晌之后才呢喃着开口:“我又没有赶你走。”
在尤其安静的夜晚,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音色交叠,像是两艘毫无关联的船只突然在暗潮汹涌处汇合,不知道是该停下来脱帽握手还是毫不留情地加足马力,撞对方个粉身碎骨。
第77章
阮灼的声音没有软化半分,冷硬得像荒原凝结出的石头。
“既然你叫我出来不是想说这个,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阮竹深吸一口气。心气极高的少校仍然没有因为阮灼的反应翻脸,只是下意识皱起眉,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父亲母亲都……很想你,这些年也一直后悔当初做的决定,所以……回来吧。”
阮灼抬起头,眼睫被寒风吹得颤动,眼底仿佛也被风吹得结出薄薄的冰。在面具的掩盖下他唇角轻轻勾起点弧度,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阮竹,不要站在台阶上看我。”
“也不要代替我,将他们做的事情遗忘在过去。”
阮灼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阮竹,看得他坐立不安,看得他如百蚁噬心,心里酸涩地有些提不起劲。
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的阮竹知道当年的事确确实实是父亲母亲的错,可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伊里昂第一军校出类拔萃的主席站得比松柏还直,他走过阮竹身边时顿了顿,抬起的手在阮竹肩膀上停留了瞬,最终却也没有放下,带起一阵微风后又轻轻放回了身侧。
只余留下的话顺着风荡进了阮竹的耳朵:“记清楚,我们素不相识,在邀请赛是……第一次见面。”
月亮仍旧高悬在两人头顶,它的光泽柔柔地笼罩着几乎没有任何草木遮盖的荒原,悉数打在了枯木林后两人的身上。
元邈处于睡眠状态的精神力场忽然荡起一阵浅浅的涟漪。
原本睡容平稳的青年毫无预兆地骤然睁开眼睛,翻身将外衣套上静悄悄地出了帐篷。
守夜的明荃不知何时已经靠着枝干睡熟了,呼吸均匀,明显已经处于深度睡眠。
若是放在正常比赛中,这对一个军校生来说绝对称得上是致命的错误。
元邈走到她面前探了探她的精神力海,发现是蒺藜碱引起的副作用,原本想松口气,下一秒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不是已经将他们体内的蒺藜碱逼出去了吗。
元邈低头打开终端后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连接不上星网信号。
向来清朗懂礼的执政官都忍不住骂了句真是该死。
只有帕尤里最后给他发的两条短讯孤零零地挂在通讯列表。
【有人在荒原加量投入了蒺藜碱。保护好自己。】
【相信我。】
元邈很快关掉了终端,向帐篷后枯木林深处快步走去。
瞧起来倒是面色如常,可若是有眼力极好的能看清楚青年首席那张漂亮锋利的脸,便能分辨出他眨眼的频率反常地变得有些高。
相信他吗。
青年的外衣被夜间的风吹得飒飒作响,却没拖慢他半点脚步,只吹得他额前碎发全部向后,直到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锋锐立体的眉骨。
他刚才没有在帐篷里感知到阮竹和阮灼的精神海气息,便知道是出事了。而若是他没有猜错……
元邈站在枯木林深处的一块巨石后,看着眼前被随意堆叠着放在一起的阮竹和阮灼,还有零星横陈在地上的几只虫族,慢慢开始扫视周围。
伊帝当真是按捺不住了,又使出了一样的伎俩。
蛰伏在周围的虫族见藏在巨石后的人类终于有所动作,无不两眼放光地扑了上来。
元邈身形如鬼魅,慢条斯理躲过了一个又一个虫族,终于发现了伊帝在这些虫族身上动的手脚。
这些攻击他的虫族目标都很明确,就是抱着让他死的决心。
可元邈知道,虽然虫族和人类之间存在极深的仇怨,可在非战争状态下,虫族惯来只会轻飘飘地震慑一下人类,最多打成重伤再将人放走。
大部分虫族也开了神智,知道若是赶尽杀绝只会徒增族群的伤亡。
而眼前这些虫族。
青年凝神,将精神力聚焦在冲在最前方的虫族首领身上。
扑面而来的是它难以言喻的挣扎和痛苦,让元邈一时间都被冲击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带着野性的,原始的疼痛,带着浓重的破坏欲望和暴虐情绪。
元邈晃了晃神,却就是这一刹的晃神让他的右侧脸被虫族首领的尖锐尾勾划出一道血痕。
可也就是这么近的距离足矣让他深入那股痛苦当中,看透其中关窍。
这只虫族首领脑海里被植入了拉斯的神经芯片,通俗一点来说,也就是控制器。
这种芯片专门用来控制被活捉的虫族,而巧就巧在,这是拉斯今年才研究出的新东西,效果极其显著,只是造价极高,目前还处在研究阶段,并未问世,连他都是在被帕尤里带回拉斯之后才有机会接触到芯片实体。
可这种造价高,还只有拉斯才有的东西现在却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个虫族首领的身上。
元邈侧身躲过虫族首领的乘胜追击,将精神力逐个聚焦在它身后任意一个低等虫族的身上,扑面而来的都是相同的痛苦气息。
叫嚣着,咆哮着,长时间紧绷的神经让他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很显然,它们无一不被植入了这种芯片。
放在平时还会被调侃说一句拉斯杀鸡焉用牛刀,但若是放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偌大一个荒原蒺藜碱超标,阮竹阮灼躺在一旁生死不明,唯一存在的线索是一旁被注入拉斯芯片的虫族。
摆明了是想将各星系这些新生代力量扼杀在邀请赛中,还要伪装成是虫族在背后下的杀手。
最后在众人死因扑朔迷离之时,再由一个理中客站出来分析原因。
——无非就是说拉斯用这种只有拉斯能制作出的芯片控制虫族,攻击这些各星系的新生代力量。
再趁所有人讨伐拉斯之时趁热打铁让大家思考,为什么这些军校生连面对低等虫族都没有一战之力。
到那时,蒺藜碱投放之事定会浮出水面。而蒺藜碱之所以被各星系禁用除了其阴狠的特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它传播速度极快,一旦被幸存的军校生带回星系的军部或者军校,损耗的军事力量不可估计。
谁看了不说一句拉斯的野心昭然若揭。
青年垂眸,擦了擦脸上血痕里一串串冒出的血珠,精神力终于倾泻而出,结束了这场闹剧。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低等虫族已经悉数跪倒在地,仅剩下那位虫族首领还抖着腿眦着牙没有罢休。
元邈看向它,眼睛里的冰冷和审视已经要满溢出来。
既然他都能遇到虫族,那其他星系的军校生肯定也无法幸免。
青年看了眼终端,发现依旧没有信号后又抬起了头,看向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虫族首领。
帕尤里,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他收回了自己用于镇压那只虫族首领的精神力,它险些脱力,却又立刻站了起来凭着本能毫无策略地撞了过来,即使知道前路为死路,却毫无支配自己行为的能力。
实在无力又无能。
青年没动,站得像个给初学者练习的活靶子。他在那只虫族的尾勾即将碰到他胸口的时候才微微启唇,对它说了一句话-
“人呢?”
“不是让你死死盯着那位储君的动向吗?你眼睛是被狗叼走吃了吗!”
伊里昂交易所总部自从接到上级指令后就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准入不准出,旁人不知道,可这两个伊帝养的死士可是对其中缘由
一清二楚。
这位皇帝是下的死命令,要让他的这位储君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交易所。
那两个穿着格外低调的死士互相看了看,有一个咬咬牙低声道:“分头行动,找。”
见两人离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才侧身从角落缓缓出现。
伊里昂的储君眸光似箭,静静看着急匆匆离开的那两名死士。
他父帝当真是不留情面。
阿德里安垂眸看向自己手上的终端,那是他父帝亲手送给他的,还一再嘱托让他不要取下来。
他从一出生母妃就死了,父帝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所以他听话,不管父帝说什么他都听。
等他长大,他知道他父帝是伊里昂地位最尊崇的皇帝,皇帝的话他不得不听。
这枚终端陪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记不清,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再听父帝的话了。
也许是知道父帝在他终端上安定位器的时候,也许是看到父帝将阿邈送进监狱还无能为力的时候。
也许更早,是他父帝不顾他母族叔伯的反抗,不允许他进入第一军校研读的时候。
阿德里安最后一次抚摸上那枚终端。
“咔哒”。
他从终端手环中将那枚芯片取了出来,是一瞬间的事,却让这位身份尊贵的储君殿下像是突然卸下了又沉又重的一副枷锁。
轻松得有些不真实。
交易所富丽堂皇,折射出来的光骤然爬上了那枚芯片。
实在做得是天衣无缝啊,父帝。这位年轻的储君慢慢端详了片刻那枚芯片,垂下的眼睛里神色不明。
阿德里安继续向前走,那枚芯片就那样轻飘飘地被他抛在了身后,他储君的身份也像是被他义无反顾地留在了芯片里。
从来都是以理智温润形象示人的储君似乎真的变成了他想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样子,他看起来平静极了,也格外强大。
阿邈,你看到了吗,我摘下来了。
走着走着,原本还是孤身前行的阿德里安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些人。
军装笔挺规整地被他们穿在身上,S级军团的徽章毫无掩饰地挂在胸前,他们的步履越来越快,每走一步脸上的神情都要比上一秒坚毅一分。
每个人的胸腔里仿佛都蛰伏着一条恶龙,而且都紧紧围绕着他们胸前那枚徽章。首席大人亲手为他们佩戴上的徽章。
不,不是首席大人。
他们否认掉了这个让大人受伤的名头。
他们想,元邈是他们的指挥官,他们会保护好他,像巨龙守护他们的宝石一样,守护好他-
伊里昂皇宫。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色却已经阴沉地像要滴下墨来,略有些风雨欲来之势。
莱茵跪在伊帝书房前没敢动,眼见着自己被阳光折射出的影子渐渐湮灭,连父帝书房前那几节台阶都由于昏暗的天色看不太明晰。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打在人身上凉丝丝的,有些痒意。
他叹着气悄悄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拂去自己眼睫上沾染的雨水。
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消气让自己回府。
莱茵心里骤时对自己这个便宜父帝生出些责怪厌弃来,从小不管他就算了,一遇到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就狠了心让他掉层皮。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刻意把他养成这样的吗。
莱茵腹诽道,从小到大父帝都不让他接触政事,每次他一起了兴趣想要看看朝中时政都会被父帝严令喝止。
可就是这样被养得毫无政见的他在适龄期却被父亲反常地塞进伊里昂第一军校。
他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也没有和同龄军校生相同的实力,只能受着身边同学日复一日的异样眼光。
所以他讨厌身边的所有人。准确来说,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和这样没有实力,也不受宠的皇子交好。
可那是他想的吗。
他没有像阿德里安那样强大的母族,所以只能严苛地服从父帝的要求。
因此他嫉妒阿德里安,嫉妒他可以从母族那里得到想知道的所有信息,嫉妒他可以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任何资源。
嫉妒他可以和那位向来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的首席大人,成为至交好友。
当那时父帝将零的调度令交给他时,他内心几乎称得上是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这次是切切实实地将实力握到手中了。
那可是零,是被视为伊里昂史上最前途无量的S级军团,是元邈亲手调。教出来的顶级战斗力。
可是后来零的人竟敢对他出言不逊,还敢用……用那样像饿狼般可怕的眼神看他。
他不得不承认,希亚当初说的话在他心里划下了道深刻的血痕,每次和零接触一次,就恶狠狠地痛上一次。
零里面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你镇不住的。
很自然地,后来当他听到阿德里安将零分配去边缘星域时,没人知道他也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莱茵承认权力在手的感觉让人有些难以割舍,可是他也相信,若是长时间和零这些豺狼虎豹呆在一起,他迟早也会被他们撕成碎片,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
一个军团被分配去边缘星域自然不能由储君殿下一人决定,还得经由拿着军团调度零之人的同意。
而莱茵想了想,即使零去了边缘星域,他有了调度令也随时能调度回来,让他们离开主星城反而还少了个烫手山芋。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就算他权力在手,也没人瞧得起他,不是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父帝知道他同意阿德里安将零发配去边缘星域后会大发雷霆。
莱茵在这跪了快一天了,背上全是伊帝那条细鞭鞭打出来的密密血痕,被雨水冲刷着火辣辣的,冒出的血多到浸透了里衣,染红了他膝盖下的这片地。长时间的失血让身体本就比不得普通同龄人健壮的莱茵几近昏厥。
在彻底昏迷过去的前一秒,莱茵还在咒骂,他父帝实在是不可理喻极了。
“开门。”
谢柏星没有撑伞,直挺挺地站在宫门外,雨已经越下越大,毫不留情地砸在谢柏星身上,砸得他的发丝软绵绵地贴在额前。笔挺的军装倒是不会沁水,圆滚滚的水珠顺着军装的弧度缓慢滑下,最终像电影慢放后又倍速似的,狠狠地砸在地上。
砸开一朵又一朵不规则的水花。
唯独青年军官那双眼睛没被雨水沾染,又长又密的睫毛将雨珠隔绝在外,没阻挡半分他的视线,只是随着他的下一次眨眼顺着弯弯的睫毛又洒落在地,晶莹剔透的,一颗又一颗。
谢柏星面无表情,尤其是被昏暗的天光照着,显得格外不近人情。那张平时看起来清俊柔和的脸颊冷得像雪,却明显和那位执政官的冷不同。
元邈看起来极其不好接近,所有人都觉得他像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但只有零的人知道,他们大人,是最可爱,最温柔的大人。
他们能看到元邈被公务压得喘不过气时自己揉乱的发丝,能看到他某天蹲下拍拍一个不起眼孩子的肩膀,温柔地喊出她的名字。
一个也许不会被任何人记住的名字。
他们热衷于吃醋,然后看着大人那张比花还漂亮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无可奈何的笑。
其实笑和不笑他们都喜欢,只是他们希望他高兴。
而这位少将则不同。
那双眼睛里看向宫门口的卫兵时没带着分毫的感情,凉的刺骨,腥气冲天,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不知想到什么,谢柏星眼睛里又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怀念愁绪,几乎是让人看到都有些舌尖生涩,不过转瞬却又消失殆尽,化成浓厚郁结的杀意。
对着挡在他前路的所有人。
哥,你等等我。
第78章
谢柏星带着零来逼宫了!
这个消息自被知情者发出开始,就以势如破竹的趋势压倒所有的劲爆见闻,冲上了星网和各星系内网的热搜第一页。
【谢柏星是疯了吗,为什么突然逼宫??】
【怕是没那么简单,作为一个星系的少将,他怎么可能这么莽撞】
【听说是带着零去的,虽然说零的名号的确让人闻风丧胆,但是皇家护卫队也不是吃素的啊……】
【等着瞧吧,我当初就说元家和那位首席的事没那么简单,伊里昂怕是要变天了】
【楼上脑浆没摇匀?你的id我记得,之前出事冲在最前面讨伐元首席的也是你吧】
这次伊帝的手没来得及遮蔽伊里昂的内网,铺天盖地的讨论彻底压垮了皇室对舆论的控制渠道。
伊帝坐在议事厅的主座,皱着那张已经初见老态的瘦削脸庞捏紧了拳,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阴郁。
副首席和其一派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下,生怕伊帝脑袋上冒起的火会不小心燎了他们的帽子。
“陛下别担心……谢柏星带来的人不多,他们这次该是山穷水尽了,所以才敢来以命相搏。”副首席死死低着头道。
伊帝的神情跟天色一般阴沉,头上灯光摇曳着,在他的下颌处投下一片诡异的阴影,莫名使他那道瘦削得不像星系君主的身影看起来又多了几分阴森,与他在星网上表现出来的悲悯和温和大相径庭。
他这段时间的确是在有意无意地削弱谢柏星手中的势力,就等着什么时候将他和零一举击溃,却没想到谢柏星如此沉不住气。
也没想到莱茵能蠢成这样,敢把零放出他的监视范围。
但既然他谢柏星敢来,便要做好有来无回的打算。
宫门大敞着,活像朝外张开的深渊巨口,张牙舞爪地吞纳着零的所有兵士,仿佛正孕育着什么鲜为人知的阴谋。
而零中这些先行者,就会成为背后主谋用来祭奠这个计划的第一批羔羊祭品。
伊里昂皇宫的守卫早已被谢柏星买通,因此门打开得很容易,没有消耗零一兵一卒。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硬仗才刚刚拉开帷幕。
自谢柏星带着零闯进宫的那一刻起,伊帝就已经启动了皇宫的一级戒备,偌大一个宫廷终于打破了平时虚假的平静,处处暗潮涌动,强大充裕的精神力攻击一波又一波地朝零的人袭来。
他们眸光如星。
零的人不多,甚至还分了一部分到阿德里安那边,虽然每一个都称得上是伊里昂千里挑一的精兵良将,但和皇室护卫队悬殊的人数差让他们很清楚这次行动风险极大。
可没有半分犹豫的,他们还是来了。
零的人都有着最晦暗难言的过去,是元邈带着他们走出长夜,一步一步攀到了现在的高度。没人比零的人更加希望,大人是整个伊里昂活得最潇洒恣意的人。
可是他们从边缘星域做完任务回来时却只看到内网上千篇一律讨伐大人的文章,说他德不配位的有,说他狼子野心的人更是不可估量。
他们痛彻心扉。在边缘星域被虫族的尾勾穿透心脏都没有那般疼。
那位将他们从淤泥流沙拉出来的执政官大人,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伪君子。
哪怕后来拉斯星主帮大人翻案,却也只得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句轻飘飘的,施舍般的追悼。
伊帝的手脚算不上干净,留下的蛛丝马迹足矣让他们知道元家的败落和这位“慈悲和善”的皇帝有着理不清的关系。
可那又如何,贵族的败落在这个时代像流星划过一般寻常,一个已经被斩下马的贵族,拿什么为自己争公道。
寻常贵族当是如此。
但可惜的是,元家不一样,元邈不一样。
为了扳倒那位虚伪恶劣,残害忠臣的皇帝陛下,为了替元上将,还有他们的大人讨一个血淋淋的公道,哪怕结果已经可以预知,哪怕过程荆棘丛生。
——他们也在所不惜。
血色逐渐在天空蔓延,像两方共同绘出的一副悲壮画卷。
皇室护卫队和零都没办法临时调出大量机甲,所以他们都靠着最原始的方式捍卫着自己励志要保护的东西。
无数人倒下又站起。皇室护卫队神色庄严肃穆,一批又一批前仆后继的士兵在零猛烈的攻势下坚定不移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
这份愚钝不堪,却又让人悲叹无奈的责任。
他们有些人觉得自己死得其所,也有些人不甘心英年早逝,最终却都只能在零的能量枪和激光弹下永久地闭上双眼。
这是属于一代又一代皇室护卫队的天职,无论皇帝是谁,他们都会像这样,毫不犹豫地替皇帝挡下能冲破云霄的枪子。
谢柏星膝盖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一记能量枪的枪弹,皇室护卫队配备的高阶能量枪的威力让他疼得脸色泛白,只能靠力场盾牌的微弱支撑力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倒下。
他颤着手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血渍像一片火红的云霞,霎时染红了谢柏星的半边脸颊。
他努力支撑着身子慢慢站直身,却在即将站起来的下一刻感受到了背后传来一阵微微的风。
外宫和宫门之间留下的空间很大,在平时看来空旷得让人觉得外宫的建造属实浪费空间土地。
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让守在宫门的守卫们都总是忍不住立起衣襟,唯独在护卫长巡查时才又慌乱放下衣襟,再次站得笔直**,像一棵又一棵屹立的柏树。
可现在,年轻的少将环顾周围,零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占据了这片辽远空间的半扇土地,剩下一半也被前仆后继的皇室护卫队填得密不透风。
他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血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强势又不容拒绝地充斥了他的鼻腔,喉管中还一阵又一阵地泛着腥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为他带来了一阵微风。
谢柏星想回头,却被一双粗粝却又纤细的双手死死按下,他被迫再一次单膝跪到地上,膝盖触地骤然发出了“砰”的一声响,这道声音在血雨腥风的宫廷战场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震得谢柏星心尖疼的厉害。
下一秒,一道带着血珠的枪弹在他头顶发间呼啸而过。
那是一位穿着零专属作战服的女性带来的微风。她的面庞已经被战场扬起的尘灰遮蔽了全貌,只剩下那双眼睛熠熠生辉,黝黑明亮,倔强得让人不忍直视。
谢柏星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外溢,震退了所有想趁机擒下他立功的皇家护卫,抬手稳稳地接下那位即将坠落在地的女孩。他的眼睛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颤动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脆弱坚定。
难掩面色哀戚的少将难以控制地伸手,想触摸她胸前的血洞。那是能量枪造成的伤口,那枚高能量构成的枪弹彻底洞穿了女孩的心脏,哪怕是星际最顶尖的药医学技术也回天乏术。
零的其他人不知何时像星星一样慢慢聚拢在谢柏星身边,自发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独立领域。
女孩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半阖,却攒足了力气将年轻少将徘徊在她胸前血洞处不敢落下的手紧紧握住,放回了他自己身侧。
她的手上满是伤口流下的,和其他人身上的血迹,女孩的手抖得仿若筛糠,她颤着拿下自己胸前的徽章——在加入零那一年,大人亲手为她戴上的徽章,神情珍重又万分不舍地放到谢柏星手里。
女孩的声音很小,细若蚊吟。
谢柏星红着眼低头侧耳倾听,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救你……是因为只有你能找到大人……”
她顿了顿,梗着脖颈咽下喉间涌上来的鲜血,继续说:“帮我和大人说……谢谢他记得我的名字,他真的,很好很好……特别好。”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谢柏星再也,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精神力波动。
谢柏星闭了闭眼。
慢慢地,将已经永远失去心跳的女孩轻轻放下,用衣角擦去她脸上的尘灰,露出底下女孩清澈的眉眼。
他握紧那枚徽章,手心被徽章刺出淅淅沥沥的血珠也仿若无感。
年轻少将用另一只算得上干净的手抚了抚女孩那双仍旧半开的眼睛,让其完全闭阖。
他踉跄着站起身。
他会的,他一定会找到哥,帮她传达,她想传达的-
宫外刀光剑影,两方打得不可开交,连伊帝自己授意栽在宫门口的桂花树都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也不知是零的,还是皇室护卫队的。
在深宫议事厅里的伊帝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不久后身侧急匆匆赶来的近侍官向他耳语几句。片刻后伊帝又慢吞吞笑着抬起头,直看得副首席和地下跪得膝盖酸痛的政官感觉周身阴恻恻的。
“诸位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想必不会生出背叛的心思。”
伊帝声音阴郁沉闷,带着说不出的粘腻感,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如芒在背,低着头不敢说话。
“所以,那会是谁帮我们的谢少将开了宫门呢。”
伊帝轻轻抚摸着常伴在手边的细鞭,慢悠悠挑起眉看向底下早就乌拉拉跪倒的一片人。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看了片刻,最终停留在了抖得最厉害的副首席身上。
“你,爬过来。”
伊帝居高临下地指挥着在政庭趾高气昂的代理首席做出最低等的奴隶才会做的动作,等副首席颤颤巍巍爬到他脚边时,伊帝才舍得探前身子去看他,用像是看不听话宠物的眼神。
他用鞭子的尾端狠狠把副首席的下巴抬起来,副首席满是褶皱沟壑的脸骤然闯入伊帝的眼睛。
他冷冷哼笑一声,随手拿了桌上其他星系上供的青果,突然塞进副首席的嘴里。
由于是给伊帝享用的,而且近侍官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去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所以这些青果个头都很大很圆。
品质极佳的青果被伊帝用力塞进副首席嘴里,撑的他的嘴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细小可怖的裂纹,鲜血和唾液都顺着裂纹流出来,青翠漂亮的青果都被染得叫人失了食欲。
伊帝脸上的笑意已经消灭殆尽,只余下让人胆寒的阴狠戾气。
他将精神力注入细鞭。
于是一条不带任何折磨意义,只想置人于死地的细鞭霎时映入副首席的眼帘。
他面目扭曲,惊恐地想喊出声,却由于嘴被青果塞满没办法说话,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双手可以支配。副首席挣扎片刻后认命地呜咽闭眼,老泪纵横,在心底发誓下一辈子再也不做这种鬣狗君主的走狗。
可是下一秒预料之中的火辣疼痛却没有袭来,过了许久他才敢慢慢睁开一只眼睛。一抬眼就看见一个有着亚麻金色发丝的少年站在他身前,单手握住了那道细鞭。
随即用腰侧的佩刀将那道细鞭猛地剪成了两半。
“希亚,好久不见。”
伊帝闲闲抬眸,心里讶异了一瞬又平静下来,继续道:“你也是和谢柏星一起来的吗。”
“倒是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
伊帝笑得玩味。却没想到希亚不只带了他自己,还带来了360度无死角直播摄像头。
这时候,想必这场精彩绝伦的直播已经被暗箱操作挂在星网首页了。
希亚缓慢地眨了眨那双碧绿清透眼睛,眼睛里含着说不出的讽刺。
他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拍向副首席的背部。希亚精神力的效果很明显,副首席的气一下子顺了不少,终于攒了攒劲将嘴里那个青果扯了出来。
副首席一弯腰就咳个不停,不过没等多久就被希亚不耐烦地拎着衣领直起身,他捏了捏脸色苍白副首席的后脖颈,语带威胁:“该你说话了。”
下一句话用的是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别忘了你在谢柏星手里那些证据,每个都够你死个几百次了。”
“我说,我说。”
副首席舔了舔嘴上溢出的血,被疼得瑟缩了一下,避开希亚的视线道:“是陛下……陛下他……”
他闭了闭眼,说出的话却让希亚险些没忍住又把他扇进墙里:“陛下向来仁慈,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谢少将会走上今天这条路,身为同僚我实在是觉得痛心……”
【卧槽……这直播间一开播就这么刺激】
【666,这么大阵仗还以为会有啥反转】
【伊帝不是常帮贫困星系做基建吗,为啥大家对他恶意这么大】
【上面的是看不见这么血腥吗,那是伊里昂的副首席吧,咋惨成这样?】
【希亚是……?】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有不明所以的,有想借机挑起争端,说伊帝太过残暴的。
但舆论风向大部分还都在伊帝那边,可见其慈善人设有多深入人心。
近侍官又向前来对伊帝说了句什么,让伊帝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他从主位上起身,下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副首席的肩膀,然后停在了希亚的面前。
伊帝笑不达眼底,“希亚少校,我不知道你想让副首席说什么,不过现在他也说了,你是不是……该说说你的来意了。”
第79章
荒原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点雪,纷纷扬扬地洒在人身上,能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元邈捂着小臂半倚在一截枝干上喘着粗气,精神力不断往外泄,让他意识都有些混沌,分辨不清周围的形势。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旁边的虫族首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狠狠被掀倒在一边,失了方才的攻击性。
“都被当做弃子了,还要为拉斯卖命吗。”
一个穿着伊里昂传统作战服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元邈,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着一双虫族才会有的竖瞳,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诡谲。
元邈眸光冰冷,掀起眼皮看向他时眼神带着审视,“齐……远山。”
只见那人眼睛睁大了瞬,随即饶有兴趣地弯下腰和元邈对视道:“你很聪明,怎么看出来的。”
青年没什么力气作出回应,但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攒着力道:“伊里昂一共就来了三个将官,西里尔和丽诺尔战功赫赫,想不认识也难,至于你。”
他声音淡淡:“穿着这身衣服生怕谁认不出来吗。”
齐远山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作战服,随后反应过来气极反笑,“别想用什么激将法,我不吃这套。”
他拿着能量枪走得更近青年一步,蹲下身将还冒着烟的枪口一下捅进青年流着血的伤口里,“更何况就算你认出来又怎么样。”
元邈没忍住闷哼一声,手臂上本就严重的伤口流血流得更加厉害。
齐远山见到这一幕饶有兴趣地盯着元邈的脸看,“你这人好有意思,这么烫的枪口塞进伤口里都不喊不叫。”
“刚刚若不是我用了精神力扰乱器可能还不一定能拿下你,拉斯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吗,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你长什么样了。”
男人的手伸到元邈面前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却在碰到面具的那一刻被上面附着的霸道精神力震得手指生疼,连精神海都被震得动荡了一瞬。
齐远山拧了拧眉,狞笑了一瞬,偏头思索片刻后随手扯了旁边一条树枝过来,一截一截地塞到伤口里面。
他笑得猖狂残忍,“既然看不到你长什么样,我就不好奇了,但我也不打算让你好过。”
齐远山手上动作不停,那截纤细树枝慢慢地深入元邈的皮肉,上面的倒刺刮得他像是手臂被无数只蚂蚁同时啃噬咀嚼,痛得人揪心。
元邈仍旧一声不吭,唯独他泛白的面色还在提醒着齐远山,面前这位青年的血液正在以一种可视化的速度慢慢流逝。
虫族体内见血兴奋的恶劣因子不断衍生。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弃子吗。”
“你的实力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军校生,换个思路,也就是说你是那位星主的先锋兵。先锋兵啊,你的精神力场这么不稳定,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他们值得你这么做吗。”
似乎是觉得元邈可怜,齐远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却让人听了心中不见宽慰:“这片荒原早就没人了,其他队伍已经早早地被那位星主陛下撤走了,所以现在我们能看到的人都是他投影出来的幻象。”
齐远山眼神有些飘忽,手上动作也暂停了一瞬,让元邈多了喘口气的时间。
虫母和伊帝达成协定,要趁这次邀请赛扳倒拉斯,于是派了他挟持下真正的齐远山,顶替他的身份进入荒原内部投放蒺藜碱,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那位星主陛下,从而引得各星系同仇敌忾,将拉斯扯下星际的金字塔顶端。
可没想到的是,当他去找被他植入芯片部下攻击的队伍时,却发现那些人都是帕尤里投影出来的幻象。
而伊帝得知之后担心事情败露,已经瞒着他们将早早在外围设置好的荒原屏障打开。
这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会让蒺藜碱的繁衍更加迅速并且无法扩散,不消半日,过度投放的蒺藜碱就能将这片荒原变成一片真正寸草不生的荒漠。
自然地,荒原里面所有的生物都会迅速失去生命体征,成为这场星系棋局中的陪葬品。
包括他,和他那些被植入芯片的部下。
齐远山很清楚,他们这些留在荒原的虫族,是被伊帝献祭了。
“很快这片荒原就会被蒺藜碱覆盖,而你和我一样,是被上面舍弃的……弃子。”
他眼神里的狠戾已经快要化作实质,齐远山手上动作更重,这次一点力也没留,狠狠地将元邈的手臂捅了个对穿。
青年咬着牙紧紧闭了闭眼,手指张开又再度紧握成拳,过度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再度陷入半迷离状态,只能透支自己的精神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透支精神力的过程很疼,像是从脑子里抽丝,作为一种天赋存在于青年体内的磅礴精神力以他可以感知的迅速消减外溢,然后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他还不能闭眼。
帕尤里将所有队伍都转移到了荒原外,可是因为阮竹他们跟着他所以被连累,他至少要在这段时间里保证他们的安全。
一旦他闭眼,下一个被齐远山虐杀的也许就会是阮竹,他不敢赌。
可是好疼,元邈感觉到自己血管都在逐渐缩紧。
齐远山此刻已经有些神经质了,他的竖瞳不断闪烁着疯狂,那根树枝穿出的部分满是青年的鲜血,红得刺目,却让齐远山看起来更加兴奋。
弃子……合该一起颓废地被埋葬在原地。
“你是弃子,他可不是。”
比人先到的是极具穿透性的声音,像箭矢一样破空而来,势不可挡。
元邈抬眸。
帕尤里没有穿那件星主的鎏金色华服,只穿了一套拉斯普通的作战服,纯黑色的作战服勾勒出星主陛下劲瘦的腰线,宽幅腰带紧紧地将作战服束缚在他身上,不像平日里端坐高台的星主陛下,倒像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军官。
没让元邈多看上几秒,那道身影就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元邈此时已经有些脱力,他的视线只能看到星主陛下被绣上金丝的靴子。
帕尤里来了。
他这次,没有再跌进深渊了。他赌对了。
元邈莫名开始恍惚。
这幅场景实在是像极了帕尤里带他离开伊里昂那一刻,他也是这样看着帕尤里垂下发丝蹲在他面前。
元邈低垂着眼,自然也没看到帕尤里触碰他时微微颤抖的手。
帕尤里拔出身后守卫的佩剑将元邈手上的多余树枝斩断,可仍旧有半截树枝留在他的小臂里。血流如注。
星主陛下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去青年手上的血,手忙脚乱地帮元邈包扎好伤口。
向来自负的星主陛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他应该,来得再早一些的。
再早一些。
原本被好好束起的金色发丝散了几缕下来,顺着发梢,有几滴晶莹透亮的汗水砸在了青年手上。
帕尤里的精神力像不要钱似的往元邈身体里灌,也让元邈终于有力气抬头看到帕尤里已然大汗淋漓的俊美脸庞。
平常在圆桌会议上永远光鲜的星主陛下胸腔不断起伏,额间的发丝已经被打湿过不知道多少轮,此时软软地耷在他眉间。
倒是让元邈有些幻视当年在地下黑市时见到的那个眼睛晶晶亮,额头被闷得出汗的少年。
帕尤里没敢泄劲,哪怕精神海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也没有撤回自己的精神力,精神力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衔接起元邈断裂开的伤痕。
直到元邈的手将他的手从身后扯了下来。
“帕尤里,好了。”
青年的声音有些低,看起来还有些虚弱,但是已经恢复了基本说话的力气。
帕尤里没看他,突然伸手将他搂在怀里。元邈能感受到帕尤里抱着他的力度很大,大到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却很小心地没碰到他受伤的小臂,只敢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青年的肩窝里低声道:
“我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在,没想到他有精神力干扰器,我找了你很久,我说让你相信我的,可是我……”
拉斯军队的人没见过他们星主陛下跪在人面前这样自责过,也没见过向来目中无人的陛下这样脆弱的神色。
更没见他这么紧张一个人过。
元邈不知道,在帕尤里破开荒原屏障后在空气中感知到那股熟悉破碎的精神力时,眼睫颤动得有多厉害。比他当年自己斩断作为瓷亚种最引以为傲的尾巴时,还要厉害。
由于没有信号,帕尤里就那样顶着漫天的雪花,在他们这么多人之前,找到了这个戴着面具的青年。
他们都没敢说话。在将被帕尤里扇到一旁吐血的齐远山绑起来后就杵在后面没吱声,只敢将滴溜溜的眼睛若有似无地放在前方树枝下的两人身上。
“优丽丽,谢谢你。”
元邈的感知慢慢回笼,自然也就能感受到帕尤里不断颤动的身体和越来越快的心跳。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位星主陛下。
可他知道怎么安慰优丽丽。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帕尤里宽阔的脊背,然后是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拍,“谢谢你能找到我。”
谢谢你没有再把我当作一把即取即扔的刃。
他赌对了,他很高兴-
“他的来意很简单,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西里尔和丽诺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的发展,眼睛里的恨意浓得快要滴出水来。
“我这两位……优秀的军官啊,你们是来帮助我击退那些叛贼的吗。”
刚刚近侍官来告诉他,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正在全星际实时直播,如果今天这一仗打得好,他将会获得整个星网上舆论的压倒性胜利。
“如果你们能将谢柏星押到我面前,权势,爵位,只要你们想要我都可以给你们。”
伊帝眉心皱起,看起来很疲惫的模样,“我知道你们和谢柏星是朋友也是战友,可是别忘了,那位首席把你们培养出来……”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继续往下说:“是效力于伊里昂皇室的。”
他怎么敢提到大人……
他怎么敢提到大人!
西里尔眼睛赤红,直播镜头突如其来地转到他脸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就这样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映入观众眼中。
【卧槽吓死我了】
【好恐怖的眼神,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西里尔长的是很清秀的,但是这个角度也太狰狞了……】
【伊帝说的没错啊,元邈把他们带出来不就是为了给历代君主卖命吗,这个什么西里尔这样子是想弑君啊,难评】
【心疼伊帝,都到这年纪了还要遭这罪】
【你们有病?那位首席都去世了这该死的皇帝还要在这一直提,换你你们不急?一群傻x】
丽诺尔眉眼看起来平静极了,她冷静地伸手止住西里尔的动作,冷静地将他扯到自己身后躲避掉伊帝突然派出的悬浮镜头。
伊帝看了看阻拦西里尔的少将,毫不躲闪地迎着她的视线望回去,满意道:“丽诺尔少将,不愧是我们伊里昂的女性标杆,实在很识大体,那位首席在天上看到你的选择也会觉得很欣慰的。”
“谁要当你的什么少将,死鸭子。”
丽诺尔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不管伊帝听到这个极具侮辱性的绰号时骤变的表情。
因为伊帝说话声音低哑粗粝,再加上他在年轻时嘴巴很突出,所以在他皇子时期经常被人在背后以这种方式攻讦。
而当他成为皇帝之后已经直接杜绝了这个绰号出现在他耳朵里的可能性。
具体处理方式就是将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悉数抓进宫里,他亲自用他那条细鞭,把他们的嘴打得红肿溃烂。
然后在溃烂的嘴唇上夹上特制的铁夹。
像只真正的鸭子。
丽诺尔低头点了点终端,下一秒一张鉴定表就在众人眼前逐渐浮现。
直播镜头很敬业地将那张鉴定表同步在星网上进行展示。
星际的镜头很清晰,能让星民们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字,最为抓眼的无异于鉴定表最后定下的结论。
【经鉴定结果表明,蒺藜海战场内部分虫族残骸身体内部确有来源伊里昂的烙印,且据技术手段查找分析,在送去研究的部分皇室护卫队身份铭牌并未录入信息,并且有对应虫族气息残留。】
“你该还元上将,还首席执政官大人一个公道了。”
丽诺尔字字泣血,神色却一直都出奇的平静,仿佛是在和伊帝进行一场无声的,看不见硝烟的较量。
这一鉴定结果成功让原本沸腾起来的星网都沉寂了片刻,转瞬引起的是更为汹涌的波澜。
当初皇室对外是说元家与虫族串通来谋篡皇位,可是这份报告的每一条却都表明,在战场上出现的那些虫族是伊里昂皇族的人。
那之前,关于元家的判决真的还能成立吗?
皇室护卫队又为什么会和虫族扯上关系?
伊帝在看到那张鉴定表时原本控制很好的面部表情都龟裂了瞬。他不是在元家覆灭之后就将蒺藜海封锁起来了吗,丽诺尔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些数据的!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道:“丽诺尔少将,你的鉴定表我会让监察司严查,如果查出来真的是皇室护卫队有人和虫族勾结污蔑元家,我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真是说的好冠冕堂皇啊。
证据明晰成这样他都还有说辞。
丽诺尔几乎想要给他献上鲜花和掌声。
只不过是,菊花和巴掌声。
宫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是伊里昂其他贵族的军团到了。
作为最为老牌的贵族,塔纳家族当之无愧地站在人群最前方。
伊帝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又落了回去。
他就知道,这些贵族都是不敢惹事,安于现状的兔子。
就算原本是虎狼,经过他这些年的刻意“培养”也早就被拔光爪牙,变成只会躲在窝里舔毛的窝囊废了。
瞧瞧,这不就为了从他这里得到更高的权势迫不及待来立功了吗。
伊帝高高在上地看向前方穿得体面齐整,将自己有些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到脑后的老塔纳,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他没理会这微妙的不同,只是像以前一样发号施令道:“塔纳,把丽诺尔带下去,她疯了。”
这次老塔纳没动,那双已经稍显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温度,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极不一样。
不,准确来说是从他开始清洗老贵族之后,这位塔纳家族的家主才开始变得低调,邋遢,毫无上进心。
伊帝眯了眯眼睛,刚刚没觉得,现在一看老塔纳这副样子,倒是像极了他小时候见到的模样。
绅士,优雅,骄傲。
“诸位,方才在路上大家没空关注现在的星系要闻,那么现在,请大家拿出终端看看我们陛下做出的这件不为人知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伊帝猛地捏紧了椅子把手,目光不断在人们身上追寻,终于锁定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这时候才发现,其实站在这群贵族们最前方中心位的,不是老塔纳,而是这位年轻,高傲,意气风发的塔纳家族继承人,利兹。
大家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在打开终端的那一刻,跳出来的一条接一条关于伊帝和元家的资讯让他们花了眼。
在场的贵族能撑过伊帝的大清洗留到现在,哪个不是人精,一下子就看清了这张鉴定表背后反映的东西。
“兔死狐悲,这样的君主你们敢把心掏出来效忠吗,你们也想成为下一个被伊帝祭天的家族吗!”
“诸位同僚,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回答我,星系,是不是该易主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暴露出极大的挣扎意味。
无他,伊帝这些年实在是压迫得他们有些害怕了,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热血。若是伊帝下位,阿德里安继位是最好的结果,但若是伊帝渡过了这次危机,仍然稳坐高台,他们,和他们的家族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伊帝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冷哼一声道:“倒不愧是在政庭待过的政官啊,利兹阁下这番演讲实在是精彩得让人为之侧目。不过在场的各位也应当知道,星系不可一日无主,你们想让谁来即位,你们自己吗?”
他笑得肆无忌惮,脸上的褶子深深堆叠在一起,嚣张得已经完全忽略了镜头的存在:“别开玩笑了,你们若是真有胆子做出这种遗臭万年的事也不会蜷缩在家里这么多年了。还是说,你们指望莱茵?”
他说这话时几乎带了点讥笑,旋即继续道:“至于阿德里安,如果他愿意,我倒是愿意让位于他,但他好像……死了。”
伊帝笑声尖厉,带着浓重逼人的恶意,震得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适,刺耳又刻薄,像是魔咒般紧紧缠绕在人们耳边。
“父帝为什么觉得我死了。”
伊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难道是因为,杀我的人就是您吗。”
第80章
阿德里安的声音裹挟着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向已经被贵族堵得水泄不通的议事厅。也让在场的人们终于抛开储君的光环,想起来阿德里安也是个双S级别的精神力者。
比他那位君主父亲的级别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只是因为伊帝常年稳坐高台,常常让人忘了,他曾经也仅仅只是个并不起眼的皇子,B级的精神力几乎让他丧失了夺皇位的机会。
“阿德里安,你这样说话实在让父帝寒心。”伊帝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扶手,面色却一如往常,倒是看不出来半点计划被揭露的模样。
“父帝,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阿德里安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容,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
阿德里安的声音越来越平静,却越来越深入人心,“你配做父亲吗。”
“猜猜我拿到了什么。”他死死盯着伊帝逐渐冷下来的眼神,讽刺意味极浓地喊了一句:“陛下。”
年轻的储君神色淡薄,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精神力传音方式道:“看清楚了,是能压得你彻底翻不了身的东西。”
“诸位,接下来我找到的东西,你们可一个字,也不许看漏。”
阿德里安朝后面轻轻挥了挥手,在众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位手快的小贵族成为了这片平静湖泊里第一个投出的石子。
“这……陛下怎么会,会和交易所有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摸去阿德里安的星网账号,却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当众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篇以伊帝口吻发出来的星文被迅速推上热点推荐。
这篇“情真意切”的自白在伊帝账号下众多言简意赅的决定宣布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伊里昂发言人弗森:
没想到吧,我这些年踩着你们过的有多舒服,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告诉你们了。
B级的精神力让我成为皇子中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别人肆无忌惮地说我像鸭子,说我觊觎皇位是白日做梦,说只要我弟弟在就不可能轮到我这个并不出彩的皇子继位。哈,可我偏不信,所以我趁弟弟去整顿塔利星的时候,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掰断他的骨头之后埋在了那里,对外只说是他实力不济被那里的混混趁乱掳走。
这样,皇位就只能是我的了。
可等我顺利继位,却发现政庭和军部有这么多不服我的奸佞。
军部抗议声音最大。
所以我将资源悉数投向在当时被人视为“鸡肋”的指挥科,将军事管理科逐渐边缘化,给能上战场的铁血将官找各种理由削职迫害,磨平棱角。
像德雷西中将,就是我压制不住,派人假传情报让他丧命边境的。】
“德雷西中将的死竟然不是意外!”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却都将眼神隐晦怜悯地投向在一旁盯着那篇星文几乎目眦尽裂的希亚。
多可怜啊,本应功勋满身颐养天年。最后却落得个枉死残局,连自己的独子都被迫在塔利星磋磨数年,沦落成和星盗为伍。
【对了,还有那些不识相的贵族。我只好一步一步下我的棋,把他们的势力一步步瓦解。首先是塔纳家族,不过老塔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近日看起来实在不中用,便留着当摆设。
最让我焦心的是元家。
谁让那位元上将积威太重,从父帝时期就已经是军部的金字塔尖,尽管有收敛锋芒可那又如何,就算告老还乡可只要他一声令下,元家的军队就能踏平我的宫门。
所以,断不可留。
那位元家的首席执政官更是我的心头大患,他多智,仁慈,光风霁月,似乎我所有的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一次又一次忤逆我,一次又一次,甚至很多边缘星系的星民只知他元邈却不知我弗森!
我不能接受有这样比我更耀眼的人存在!他必须死!必须死!!
而我,费了这么多心血成了星系之主,一定要有东西傍身。
什么呢,什么呢……
不如成立一个,以腌臜物什为“食”的交易所!
在这世上,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太多。可无论哪里都会有污秽,我要这些不为人知的污秽,成为我永葆权利在手的“尖刀”!】
在此星文下还附着了很多张图片,有伊帝和交易所的资金往来记录,有伊里昂交易所负责人的指认证明,有伊帝和拉斯交易所负责人的录音证据,也有从伊帝寝殿中搜出来的对众多贵族的定位装置和精神力干扰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惊世骇俗却尘封已久的陈年旧事。有前任储君的残缺尸骨鉴定报告,有从交易所中枢破译出来的,关于对德雷西中将的谋害细则。
种种证据详细具体得让人不忍去想,这背后的人到底花了多少心血和时间,才在今日把伊帝这些腌臜事像这样赤条条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弗森做的事多得让人难以一桩桩一件件数清楚,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却都让人看了遍体生寒。
“陛下,我以您口吻写出来的人生自白,还满意吗。”
伊帝像是没听到阿德里安的话一般,只盯着那篇星文微微发着抖,若有人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眼里装的不是被人拆穿的惊惧,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和血色。
都被发现了啊……被人看着,被人憎恨的感觉。
太好了。
阿德里安上前一步捏着伊帝的头抬起来,逼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年轻沉稳的储君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戾气厉声质问:“这些事,可有一件事冤枉你?!”
“你知道吗,这篇星文之所以能这么快登上星网首页,还得多亏了你精密的舆论网啊。而这些年被你被非正当理由封禁的星文,已经被我,悉、数、放、出。”
阿德里安的手收得更紧,是极其大不敬的举动,到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就连副首席一派也只敢默不作声地跪在角落颤抖。
他们比以往每一刻都清楚,伊帝的大势,去了。
“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伊帝的涎水顺着阿德里安的虎口慢慢流下,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年久失修,听着极折磨耳朵。
不过不等他说话,却又感觉到有人以一股极其狠厉的力道扯着他的头发将他从阿德里安手里拉了出来,让他的面部不自主地瑟缩颤抖。
头皮都感觉快要被连根拔起,痛得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是你……是你杀的我父亲!”
阿德里安想要拦住希亚,却堪堪摸到了他的一片衣角。
伊帝感觉到头顶有血顺着额角流下,在看清背后那人的面容时却笑得更加猖狂放肆,他看着希亚那双碧绿的眸子嗓音低哑道:“希亚,你这一生……实在是可怜啊。”
他没忍住闷哼一声,却继续不死心地抖着嘴唇道:“知道那时我让交易所传的是什么情报吗。”
伊帝言语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恶意,低声诱哄般:“你父亲当时听到说你被我掐死之后愣神了好久,然后就被虫族的尾勾洞穿了心脏。”
“别说了……别说了……”
希亚双目赤红地怒吼,扯着伊帝头发的手更加用力,却仍然没有堵住伊帝的嘴。
“还有…咳咳……”伊帝使劲咳嗽了两声,扯着支离破碎的嗓音道:“也就你不知道吧,你那位首席哥哥是为了保护你才把你送到塔利星的,哈哈哈,谁能想到,他最爱的弟弟一回来就把他亲手送进了重犯狱,哈哈哈哈哈!”
“你说,他会不会死不瞑目啊。”
“我让你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你听不懂吗!”
希亚的眼睛不停地颤动,脑子中一直绷着的一根弦终于彻底断开,耳朵骤然嗡鸣得让他再也听不清伊帝的下一句话。
他好像感觉到有一双手在狠狠撕扯他的思绪,让他完全无法进行下一刻的思考。
哥哥,没有丢下他,没有丢下他……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只能感知到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掐住伊帝的脖颈,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侧还有佩刀,直到掐得伊帝面目泛紫才被阿德里安用精神力强制分开。
“希亚,冷静!”
“呼…呼……”伊帝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靠在墙上看到希亚几乎变成血红的碧色双眸再一次笑得饱含恶意和满足。
就是这种眼神,绝望又痛苦的眼神。
实在是让他快意非常!
他的眼神没有再停留在希亚身上,反而转到了眼前的直播镜头上。
伊帝看起来已经几近疯魔,他的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胜券在握,大笑着对镜头扯着嗓子喊道:
“一群蠢货,你们是都被帕尤里骗了!不信就去瞧瞧邀请赛,看看拉斯那位什么狗屁星主对那帮天之骄子做了些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他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昔日对他恭恭敬敬的臣子们,“这一切,都是帕尤里的阴谋,他焚尽心思和谢柏星联合就是想让伊里昂分崩离析,想坐收渔翁之利啊!”
都去看吧,都去看吧,去看我特地埋在虫族身体里的控制器,去看蒺藜碱糟蹋得寸草不生的荒原,去看那些拥有着大好前途的,天之骄子的尸骨。
而他,会踏着淹没帕尤里的唾沫星子,金蝉脱壳。
“日安,听得见吗。”
阿德里安将声音放得很大,同时将定位为拉斯荒原的直播间投影在空中,让所有人都听清了这道清朗柔和的声音。
随后只见一抹清冷如月的白色晃了晃他们的眼,是没有被面具覆盖住的脖颈。此刻由于青年凑近来调整镜头的动作骤然闯进他们视野,竟让人有些不自主地呼吸一窒。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被青年规规整整戴好的银色面具。
硬生生阻拦了所有的窥探视线。
星民们很快顺着伊帝的话赶到了邀请赛的拉斯直播视角。却发现对方从容得就像是……
一直在等他们。
【听得到听得到听得到哥】
【虽然现在事态很紧张我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好漂亮的脖子】
【没看邀请赛,这位生面孔是今年拉斯的黑马吗,怎么有资格站在星主陛下旁边】
【楼上真的错过太多……这位覆面哥在本赛季中强的可怕】
【卧槽老公你怎么出来了】
【谁把我战斗力爆表的老公手臂伤成这样滚出来求死。】
元邈在不断刷新的弹幕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便退后一步,将身后的齐远山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这不是和丽诺尔西里尔一起来的那位导师吗?咋被绑起来了】
【又有什么惊爆眼球的大瓜要说】
【呵呵不管现在有多惊世骇俗的东西出来我都会心平气和,我在家里看得乳腺一堵一下通的难受】
【伊帝突然cue邀请赛是。?】
伊帝直到看到跪在后面的齐远山才终于慢慢放下嘴角。
指着镜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原本直冲大脑的兴奋忽地一滞,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中如此不同。
却总隐隐有些事情脱离掌控的预感。
“弗森,既然你将我们弃之不顾,那我只能为自己争一份公道。”
在直播镜头里,只见齐远山原本闲闲耷下的眼皮突然掀起,那双眼睛也已然变成了象征虫族的竖瞳。
“齐远山”的身体突然涨大数倍,在昭示了自己的虫族身份之后根据元邈的要求,又变成了自己真正的人身形态,少了属于虫族本体的压迫感。
他将身体里可调度的精神力悉数凝结在手指,在自己胸前轻点了两下,随后再没撑住身体猛然跪倒在地。
他攒着劲用尾勾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鲜血缓缓滴落在沙地,和细沙融合得完全。
“我在此以祖辈赐予我的血肉立誓,伊帝和虫母勾结确有其事!他将精神力控制器打进众多虫族体内,驱使我们为他所用,后让蒺藜碱蔓延摧毁整片荒原的参赛者,只为引起各星系对拉斯的众愤……”
“歼灭拉斯一家独大!”
在内殿看直播的贵族们都没忍住嘶了口气,“这‘齐远山’是想燃烧这些精纯精神力来做公证,做实伊帝的罪名啊!”
可他有什么理由付出这样大的立誓代价这样做?
在所有人都看着“齐远山”滴血立誓的时候,只有伊帝的眼睛透过投影,深深望进了齐远山身后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眼中。
站得笔挺,端庄,矜贵极了的姿态。
下颌微收,极谦卑却又极可靠,黑瞳清澈可见,坚定而满溢着力量。
“弗森,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这种人简直怎么配做君主!”
“刚刚装缩头乌龟现在事情板上钉钉知道出来马后炮了?死怂包。”
“可恨……用千百种言语也没法书尽这种人……的罪行啊。”
……
众多肆无忌惮的辱骂一拥而上地砸在了伊帝身上,只是却像是被他悉数隔绝在外一般。
伊帝突然毫无预兆地跌落在地,颤抖着手指向元邈的方向,眼睛死死盯着投影。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要和我作对!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
阿德里安想顺着伊帝手指的方向看去,但伊帝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他没办法辨认出他手指的方向。
“皇室护卫队呢!就这样看着他们弑君吗?!”
伊帝捂着头尖叫,却不知道皇室护卫队早已被谢柏星等人死死拖在了外宫,再也没办法行卫君之责。
而就在他张开手蜷缩起来捂住双耳那一刻,精神力控制器的总枢纽从他手中滚落,轱辘辘滚到了阿德里安脚下。
在吩咐下属将伊帝押进重犯狱之后,阿德里安突然福至心灵地抬眼再次看向投影,直播里帕尤里对着那位戴着面具的青年侧耳说着什么。
青年也只是乖乖点头应着,时不时认真做出回应。
他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也太让他觉得伤情。
阿德里安见诸事已经尘埃落地,想要关掉投影处理剩下的一堆烂摊子,在手指抬起时却有有些莫名地舍不得,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青年那个方向瞟。
就像是想要多看看他一般。
“他叫什么名字。”
阿德里安眼睛没动,只不带任何情绪地问了一句身旁的兵士。
“元邈。”
阿德里安猛地回头,只看到满面是血痕的谢柏星站在他身侧,同样看着投影里的人出神。
“很巧吧,我也觉得。”
谢柏星紧紧捏着那枚沾血的徽章,苦笑着继续道:“他声音像哥,身形也像哥,甚至名字都和哥一模一样,我以为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我去查了他。”
“他从小在疗养星球长大,直到长大才被陆上将从疗养星接出来,参加了瑟瑞的入学考。而且他原本也不叫元邈,是后来自己改的名字。”
“除了这些,他和哥几乎是天壤之别,我看过他的邀请赛直播,他的机甲驾驶技巧和近身搏斗跟哥的习惯完全不一样,他的右脖颈处也没有那颗红痣。甚至……”
阿德里安问:“甚至什么?”
谢柏星:“甚至他和拉斯的几个少爷都拉拉扯扯纠缠不休,极尽……暧昧。”
想到元邈主动弯折下腰身埋进阮竹的脖颈间,缚着萨科在闹市耳鬓厮磨时,谢柏星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尽管知道那人不是哥,他也无法控制对那些触碰元邈的人的厌恶。
尽管很多次,都是元邈去主动接触那些人。
尽管知道这个元邈已经不可能是他,阿德里安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几乎是有些迫切地问:“那他的精神力呢?”
阿邈的精神力最为平和强大,偌大一个星系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特殊的精神力场。
“他的精神力很强,却紊乱异常,时常外泄。”
谢柏星垂眸,哥的精神力向来温和稳定,是能让人如沐春风的存在。
这人的精神力就像是被捅了好几个窟窿,精神力场乱得几乎没有一点记忆点。
阿德里安没再接着问下去,也没再继续看下去。
打了胜仗的储君眼神从面具青年白皙圆润的耳垂上一扫而过后便关闭了投影。
阿邈已经去世了,他该知道的。
他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