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边。”
林雨桐甩了甩, 没甩掉,气鼓鼓的瞪着他“干嘛”
沈浪一点儿也不恼, 温声道“下面水深,走这边。”手下却未放松。他发现,这丫头真倔得像头牛,一旦他放手,绝对就是脱缰野牛,拉都拉不住。
从镇子后绕一圈, 那边地势稍微高点儿, 确实可以少淌水,安全。
但林雨桐现在正气着呢, “不行, 我就要走这边。”
少年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在表达不满。
林雨桐受不了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本来是个小屁孩,却仿佛历经沧桑的老男人,烦得很也不敢与他对视, 仿佛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喂, 你放开, 你怕我可不怕。”
少年手下又紧了紧,“胡说。”
拉着她就要退回去。
林雨桐急了,朝反方向用力, “喂,你快放开,让我去。”
少年微微用力,把嘴角抿得紧紧的,“不放。”
像两头牛,互不相让,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拉锯。
沈浪虽然顾着她是女生,没咋用力,但男女力量悬殊在那儿,林雨桐压根不是他对手。
她跺脚,“为啥不放”
别说水深,陈大亮从街头淌到街尾,也没见怎么着,最深的地方也只是到大腿。
“怕你呛水。”
“咋会呛水我又不是要游过去诶等等,你是说我会被淹个没顶”
沈浪耿直的点点头。
林雨桐吐血。她都一米六二的人了好吗连她都没顶,那陈大亮岂不是成了身高一米七腿长一米六的诶等等
沈浪这是嫌她矮吗
做了三十年矮小黑的林雨桐觉着,自己要被他气死了。
十分气,非常气,气到想打人
“我他妈有那么矮吗”这辈子明明长高了好多,照这个速度长到一米六七也有可能。
沈浪视线落她乌黑的头顶,“嗯。”
“你还敢嗯”林雨桐气炸了,转身想要锤爆他狗头。
他的狗头怎么说呢,还挺好看。不是这年代常见的扁头,而是圆润到恰到好处的,细长的椭圆的卤蛋一样的还长着阿凡达的耳朵。
反正,怎么看怎么好看。
卤蛋“”你是认真的吗
话说,趁着她发呆的工夫,沈浪就顺势拖着她往回走,最终,狗头未捶到,人却跟他绕到小路上来。被他一打岔,心头沮丧也消了不少。
“喂,沈浪,咱们这次亏定了,这么多刚进的新书,不知要多久才能赚回来你就不难过吗”
少年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事,会过去的。”
虽然开口闭口亏钱,可雨桐真正苦恼的并不是钱,而是满腔心血付诸东流的挫败感,跟这臭小子聊理想,得,还是省省吧。
“浪哥,雨桐”
二人回头,见王小东披着个蓑衣,站在齐腰的水里,冲他们龇牙咧嘴。
“你们咋来啦你们村的路怎么样你家没事吧大家都好吧”看向他们糊满黄泥浆子的雨靴,他颇为同情,“下这么大雨就在家好好待着吧。”
林雨桐见他那么高的个子都淹到腰以上,自己下去的话,估计还真得到胸口,才五个小时,这水位比陈大亮形容的又深了不少。
沈浪不是真嫌弃她个子矮,是水涨得太快了。
她也顾不上愧疚,而是急着问“书屋去看过没全泡坏了吧”
“噗嗤哈哈哈,你觉着可能吗有我在,保你一分不会损失。”
雨桐一愣,拽着王小东的袖子,“你可别胡说,下这么大雨怎么可能没事,除非诶等等你真的”
王小东傲娇的挺挺胸脯,“那是自然,有你东哥在,保准没事儿。”
原来是昨天下午,留下他们扫尾的时候,没多久雨点子就开始打下来,蔡星月爸爸怕闺女没伞,还专门送伞过来。见他们又多了不少新书,看了一圈还提醒他们雨太大的话可能会返潮,到时候墨迹晕染开就不好了。
当然,当时谁也没想到会被淹这么深,只当返潮处理。
王小东这愣头青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谁的话都不听,可唯独怕蔡爸爸。蔡爸爸的话在他那儿比圣旨还管用,当即决定把书收一收。
反正几百本书,收起来快,再摆也很快,不耽搁时间。
蔡爸爸见他听进去了,自带着女儿走了,留他一个人就着昏暗的灯光,将所有书籍打包得严丝合缝,本想放书柜最顶层的柜子,可他一个人的话还真放不上去。
索性回家喊他爸,让骑三轮车来把几百件宝贝运回家。
他们家在镇子边缘的半山腰上,地势较高,就是全镇被淹没顶,他们家也可以安然无恙。
全凭他“多此一举”,这几百本书才得以保存。
林雨桐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下,这就是论一个神队友的重要性。但她还是再次确认“真所有书都收了”
“所有,一共四百六十八本。”
“那记账本呢主要是借书记录都在上面”
王小东翻个白眼,“废话,你东哥办事。”
“那磁带和光碟呢”
他“嘿嘿”讪笑,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这俩被我搞忘了,昨晚雨越下越大,心里不踏实,我又连夜来用袋子装严实,塞顶柜了。”
雨桐这回是彻底放心了,竖起大拇指。
“东哥真棒我这一路都快急死了,你这简直是神队友啊”
“嘿嘿”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越来越开心,倒把沈浪晾一边。
***
既然确定没损失,天色也不早了,林雨桐就准备回家。
“哎先别走,我带你看个东西,保准你没见过的景象。”
他神秘兮兮,还真勾起了雨桐的兴致,跟着他来到商铺后。只见原先清澈见底的河流,现在已经变成黄红色的海洋,河床在哪儿看不见,两侧的房子只露出半截儿风景优美的河景房一夜之间全变海中浮木。
可真够惨的,百年难得一见之不幸。
“看见没”
雨桐顺着他手指,见“海”上飘着一片木板,上头用绳子绑着一些矿泉水之类的东西。
见她不解,王小东又指指“海”两岸披蓑衣的中年男人,“看见没,这几个都是乡政府的,来救灾呢。从今早一直守到现在,不许别人私自淌水。”
这是必须的。
这么湍急的河水,深六米的河床都被淹没,水深绝对不止这个深度,谁进去都有可能被河水冲走。但很多村民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仗着识水性啥的,想要淌到对岸去派人守着确实很有必要。
“还不许大家喝自来水和井里打的水,说有可能被污染了,喏,这就是从县里调来的矿泉水,每家都有呢。”
荣安平时都快穷死了,喝过矿泉水的没几人。没想到在大灾面前,政府居然下这血本林雨桐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社会主义的好,这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
王小东双眼放光,“听说解放军已经到了,但其他几个村子灾情太重,还有山体滑坡和堰塞湖,都去抢险了呢。”他咽了口口水,难忍兴奋,“估计没多久就轮到咱们这儿。”
然后,他就能看见最崇拜的人了。
雨桐笑笑,上辈子,无论是地震、洪灾、旱灾、火灾,几乎是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没想到荣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看见他们身影,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索性,她也想看看解放军叔叔,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他们的迷彩服,也觉着有安全感呢。
“还不走”沈浪静静看着他们聊了半天,还记着乔大花交代的任务。
“不走了。”
少年挑眉,“嗯”
王小东觉着他浪哥忒笨,“雨桐想等着看解放军呢,浪哥不是也没见过,正好可以诶,你们看,不止咱们想看,喏。”
几人看过去,就见“海”对岸有个熟悉的面孔。
“杨老师”
“杨老师这儿”
可雨实在太大,河岸又宽,那边压根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杨乔顺此刻正忙着,似乎是在劝阻两位试图淌水的老人,虽然身上披着雨衣,却早已成了落汤鸡。原本挺清俊一人,穿着灰不溜秋的衣裤,漆黑笨重的雨靴,头发一缕一缕往下滴水要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还当是哪个农民呢。
说不出哪儿不对,林雨桐忽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那种“相识”并非真的亲眼所见,而是脑海中曾出现过的画面。
“你们仨快过来,别去淌水。”有工作人员发现他们站在“海”边,大声提醒。
林雨桐赶紧拉着他们往后退,这时候可别添乱了。
“叔叔,我们杨老师在那边干嘛呢”王小东挺会自来熟。
“哦,你们是小杨的学生啊。他从今早就来帮忙维护秩序,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呢。”中年男人颇为钦佩的赞一声,劝道“你们可多向杨老师学习学习,年纪轻轻就有主动参加抗洪抢险的自觉,真正”
他继续说什么,林雨桐已没心思听了。
主动参加抗洪抢险不慎落水溺水身亡
这不就是杨老师上辈子的遭遇嘛这几天忙着做生意,听到将有强降水的时候她一时没想起这茬。
她长这么大,从未遇到如此对教学事业饱含激情之人。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位让她觉着教师是一份伟大事业的人。
林雨桐心头狂跳。
上辈子,直到人没了,大家才知道,杨老师压根不识水性。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奉上,晚安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