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交友不慎被带坏了 五天后,慕……
五天后, 慕澄到了药师谷。
药师谷往西半天的路程就是毒瘴谷。
在药师谷门口,谷主的大徒弟郁盼儿等候多时。
一见到慕澄,郁盼儿脸上都是笑, “小橙子,好久不见啊。”
慕澄一路风尘仆仆, 他翻身下马走到郁盼儿面前,“见过盼儿姐姐。”
“这才几年啊,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孟师姨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我娘挺好的。”
“师姨前段时间来信说,让我们留意沈云竹,那沈云竹是不是就是被黑市悬赏了的那个刺客?”
这十多天来慕澄都在赶路, 沈云竹这个名字,像块石头一样让他压在了心底, 不敢碰,也不敢想。
没想到一到这里,什么事都没干呢, 就被郁师姐贴脸‘攻击’了。
“是,但我们不熟,不认识, 也没见过。”慕澄整张脸冷冰冰的, 语气也没什么波澜。
“那孟师姨为什么要找他?难道你们神剑山庄也想要赏金?我看悬赏令上说,只要抓到沈云竹,不论生死, 赏金无上限,这意思是不是, 想要座金山,也是可以的。”
郁盼儿满眼放光,好像她已经抓到了沈云竹, 能拿去换赏钱了。
慕澄有些无语,只想尽快转移话题。
“盼儿姐,药师谷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吗?你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时跟我开口。 ”
“嗨,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给自己攒嫁妆,这次去毒瘴谷,如果能多采些珍贵的草药,我就又能赚好多钱。”
慕澄诧异的看过去,“你也要去吗?”
“当然,不仅我去,还有好多个人呢,哦对了,你师兄来了。”
“我师兄?”
自太芜山那次事之后,慕澄就没见过赵钦了,没想到这次进毒瘴谷,他也会来。
“除了我师兄,还有谁?”
“喏,就是前面这些人了。”
郁盼儿扬了扬下巴,目光看向前面一个临时宿营地。
慕澄还没来得及去看都是谁呢,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跑过来,伸手就把慕澄抱住了。
“子清。”
“师兄。”
赵钦似乎很激动,抱慕澄抱的也很紧。
慕澄有些别扭,还是不动声色的将赵钦推开了。
“师兄你怎么来了?”
赵钦这会儿眼眸都红了,他握着慕澄的胳膊,声音里全是愧疚。
“师兄对不起你,那天不该那么冲动的,我差点就,就误伤了你。”
“没事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没事就好。”赵钦说着还抹了下眼睛。
“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会来南疆?”慕澄说着又看向营地里的其他人,“这几位是?”
“慕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白云山的少宗主——景桓。”郁盼儿用手指向穿着浅金色劲装,一脸英武之气的青年。
“见过慕少庄主。”景桓脸上的线条很硬,没什么表情,只是礼貌抱拳。
慕澄回过礼后,郁盼儿又把手指向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实在太扎眼了,一袭飘逸粉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脸上似乎涂了胭脂,乍看一眼分不清楚男女。
“这位是……”郁盼儿刚要说,那不男不女的竟然一步一步走到了慕澄面前。
“早就听闻慕少庄主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春心萌动,在下合欢宗副宗主,尹星空。”
就一个自我介绍的功夫,尹星空的眼神几乎快要黏在慕澄身上了。
慕澄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见礼,“见过尹副宗主。”
说完,慕澄挪过目光,看向了后面正在整理东西的另外三个人,那三个人都穿着南疆服饰,看起来都是当地人。
“他们仨是?”
“是向导,你们过来。”郁盼儿招呼了一声。
先跑过来的是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少年,那少年面容清秀,眉眼含笑,随是男子,却有一种骨子里的媚。
“我叫纳西,见过公子。”
紧随其后的少年,性格似乎张扬了许多,长的也是好看的,尤其是一笑还能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叫青峦,见过公子。”
“他们俩都是我从附近水寨里找来的,虽然没进去过毒瘴谷,但对南疆的天气,地貌都很熟悉。”
慕澄没什么意见,点了下头之后,又把目光看向了走在最后面那个向导。
和纳西青峦不同,这第三个向导虽然穿的也是南疆服饰,但是他穿的太严实了。
从头到脚,没露出来一点皮肤,甚至连手指头上都缠着布条,脑袋上包着暗紫色头巾,头巾还遮下来挡了半张脸,隐约能看见,脸上可怖狰狞的疤痕。
“他叫阿错,是这里面唯一一个进过毒瘴谷的人。”
阿错也没抬头,跛着一只脚,慢腾腾的走到慕澄身边。
“见过公子。”
一张嘴,沙哑的声音像是拉开一扇上锈的门一样,难听极了。
“阿错?”
慕澄上上下下打量了阿错好几遍,看过之后,竟然问了一个很普通,又很奇怪的问题。
“哪个错?”
“做错事的错。”
“好名字。”
慕澄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盼儿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休息一晚,明早出发,你的帐篷在那边,挨着你师兄。”
“姨母在吗?我想去见见她。”此处并不是药师谷腹地,不过慕澄赶过去也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在,师父有事出去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晚上有好吃的。”
人员到齐,也都介绍完毕,赵钦再次揽上慕澄肩膀。
“走吧子清,给我讲讲最近你都干什么了。”
“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慕澄跟着赵钦走去自己的帐篷,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看着十分亲密。
那尹星空满眼的嫉妒,双手交叠在胸前后,语气极酸,“我这么美,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是一点都不好色么?”
景桓白了尹星空一眼,“收收你那狐狸尾巴吧,骚的呛人了。”
“哼!”尹星空冷笑,“我就不信了,我堂堂合欢宗副宗主,我还拿不下一个男人。”
又瞄了几眼慕澄劲瘦的腰,尹星空才拧着身子走了。
其实看慕澄的不只是尹星空一个人,纳西也在看。
“那慕公子可真俊啊,他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青峦笑了一下,还舔了舔他的小虎牙,“那咱俩就看看,看谁能得到慕公子的青睐。”
青峦说完还嫌恶的看了一旁的阿错,因为阿错此时也在看慕澄,青峦收了笑,走过去,挡住阿错的视线。
“你这丑八怪,我警告你,你最好安分一些,好好带你的路,别痴心妄想的会有哪位公子看上你。”
“怎么可能,他这个样子,谁会看的上他,别理他了,我们走吧。”
世人都说,南疆少年是长的最好看的,尤其是巫氏一族,不管男女都好看,而且最善蛊惑人心。
他们水寨的年轻人,也都以自己的外貌为傲,而且他们寨子不讲什么理法,只要觉得看对了眼,就会在一起厮混,甚至还有几个人一起寻欢的时候。
所以看见慕澄那样英俊好看的人,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那档子风流事。
只不过纳西和青峦的挑衅并没有让阿错动容。
阿错从始至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慕澄身上,确切的说是在搭着慕澄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看了好半天,直到慕澄进了帐篷,看不见了,阿错才闭眼低头,并且把头巾又往下拽了拽。
药师谷树木高大,日头西沉之后,光线就没那么亮了。
郁盼儿让人在营地升了一个大火堆,还准备了很多当地特色的美食,让大家一起享用。
慕澄跟赵钦聊了很久,聊的主要都是沈云竹的事。
慕澄试图跟赵钦讲明白,那个去袭击赵钦的沈云竹是个假的,但赵钦就是不信,还一直说慕澄被那沈云竹迷惑了,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师兄弟俩最后差点就吵起来了,但最后还是在赵钦的退让下,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
被郁盼儿叫出来吃晚饭时,赵钦还是想要再劝劝慕澄。
“子清,我知道你没交过什么朋友,所以格外看中你们之间的那些情谊,等你朋友交的多了,你自然就不会再这么执拗了,这次来的这几个人,我觉得那个景桓就不错,白云山也是名门正派,你们年纪还相仿,是可以在一起玩的。还有那个尹星空,人是轻浮了一些,但毕竟也是合欢宗宗主。再不济,那俩南疆少年,也能给你解解闷。”
“没兴趣。”慕澄冷着脸左右看,像是在找谁一样。
“慕澄,我是觉得你得正常,一点。”赵钦话还没说完,慕澄就朝着火堆那边走去了。
餐食已经全都摆好,众人也都落座,只有那个叫阿错的少年,一个人背对着火光,坐在后面。
尹星空一看见慕澄来了,人就没骨头一样的贴了上去。
“慕少庄主,此次我们入……”谷还没说出来呢,慕澄竟然起身往后走,走到阿错的身侧。
“你为什么不过去坐?你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吗?”慕澄语气非常刻薄,听着跟要动手打人一样,那脸上的表情也像。
阿错顿住吃馒头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头还是垂的很低的。
“我丑,我怕吓到你们。”
“你这般畏畏缩缩,不会是什么邪门歪道,来跟我们抢夺蛊王的吧?”慕澄咄咄逼人,一边说还一边往前走,阿错一身的慌张,连连往后退。
“我不是,我就是,带路的。”
“那你又怎么证明?”
一旁的那些人,认识慕澄的也好,之前听过他名字的也好,都觉得慕澄出身名门,一定是德才兼修的,就连不知道他身份的那两个南疆少年,光凭第一印象也觉得慕澄应该是个心胸豁达之人。
谁都没想,他刚到这里就会为难一个又瘸,又毁了容貌的向导。
“慕澄,阿错不是坏人。”郁盼儿看不下去,冷下脸说道。
“坏人不会写在脸上的,有些人越看似无辜,心思就越歹毒。”慕澄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打磨过一样,锋利无比。
阿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快要把手里的馒头捏碎了。
“慕澄,你别吓他了。”郁盼儿走了过来,拉住阿错的胳膊,让他背对着火堆坐在木头长凳上。
“阿错就是在这山里采药的山民,他小时候误入了一次毒瘴谷,伤了容貌,伤了嗓子,眼睛也被瘴气浸染到了。他这次来不是为了蛊王虫,他是为了赚辛苦费,给他的夫君治病。”
阿错可是郁盼儿请来的,劳务费有五百两那么多呢。
谁知此话一出,慕澄脸色更难看了,“赚辛苦费干什么?给谁治病?”
“阿错的夫君啊,哎呀你别大惊小怪的,在南疆只要情投意合,都能成亲的。”
“原来如此。”
慕澄笑了,但笑了还不如不笑,那笑是带着冰碴子的。
“没事了阿错,别害怕,只要你带我们穿过毒瘴谷,钱一分都不会少的。”
“谢谢郁姑娘,我先去休息了。”
阿错没继续留在火堆旁,跛着脚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最靠后的一个帐篷里。
只是阿错走了半天了,慕澄那一身的戾气还没散。
本来那两个南疆少年想过来搭讪的,结果看着慕澄怨念深重的样子,都没敢靠前。
别说他们俩,就连那尹星空都把一身的骚气收敛了。
郁盼儿坐回到赵钦身边,小声问:“你师弟怎么回事?怎么脾气这么差?”
“交友不慎,被带坏了。”
“交友不慎?他都多大了?今年的二十四了吧?还能被朋友带坏吗?”郁盼儿一脸不可思议。
“唉!”一提到这这事,赵钦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憋了半天,憋出了六个字,“家丑不可外扬。”
药师谷的这一夜,气氛差极了。
也没有一开始想的几个人畅聊天地,烤了会火之后,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但慕澄却是没走,眼睛还是盯着阿错帐篷的方向。
郁盼儿想让他去睡觉,可还没开口,慕澄竟先说话了。
“我要再去审审他。”
“什么?都什么时辰了,人家都睡觉了。”
“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再说,此次入谷寻找蛊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我必须得去弄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慕澄……”郁盼儿苦着脸,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塌了一个角,小橙子在她心里,可一直都是阳光开朗的,也从来都不会随便猜忌腹诽他人,这怎么才几年没见,人就变成这样了?
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此次进入毒瘴谷寻找蛊王,可是几个宗门的掌门一起定下来的事情,绝对不能有差池。
郁盼儿叹了口气,心想反正慕澄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由他去吧。
宿营地的火堆还在燃烧,夜风吹着树叶晃动,茂密的草野里偶尔响起低低的虫鸣声,这夏夜的气氛,好的不得了。
但站在阿错帐篷外面的慕澄,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他想了又想,还是掀开帐帘,低头钻了进去。
第52章 你改嫁吧 当慕澄……
当慕澄掀开帐帘时,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父亲跟他说的那句。
‘若是见到了一定收收脾气,好好说话。’
慕澄也极力的控制了,可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床铺, 根本没有人的帐篷,他就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先是笑, 笑过之后,就是长长的叹气。
过了好半天慕澄也没走,最后慕澄干脆躺在了铺的很整齐的被褥上。
这被褥是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但却能闻到一股皂荚的味道。
慕澄扯过身后的薄被, 侧过身,抱在了怀里。
第二天一大早, 众人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出发,赵钦看慕澄迟迟没出帐篷,就走过去叫他。
“子清, 要出发了。”
赵钦刚说完,众人就看见慕澄从阿错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想问问怎么回事, 但看见慕辰那张阴涔涔的脸, 又谁都不敢靠前。
郁盼儿咬着唇,满眼纠结。她昨天还以为慕澄跟阿错聊两句之后就回睡觉了,她怎么也想不到, 慕澄竟然睡在阿错帐篷里了,那阿错呢?
“郁姑娘。”
就在这时, 郁盼儿听见了身后阿错的声音。
“阿错?你这是?”
“昨夜睡不着,去采了些药。”
郁盼儿往阿错被背上的竹篓里看,慢慢一筐, 都是些驱虫的药草。
“我都准备了的。”
“给马用的。”
阿错不再说什么,走到一边把这些药草扎成捆,然后挂在了马匹的身上。
这会儿慕澄也走了过来,冷冰冰的目光跟着阿错看。
郁盼儿拍了一下慕澄的后背。
“看见了么?对马都这样细心的人,怎么能是坏人?”
“盼儿姐,你怎么找到他我们带路的?”
“阿错和阿郎其实都是水寨人,但因为阿错的样子,寨子里的人都不喜欢他,他父母还说要把他卖给蛊婆去做药人,后来是村里的一个叫阿郎的年轻猎户用了五两银子,把阿错娶回家了。
为了阿错能过的舒服一些,阿郎在山里盖了房子,夫夫俩就搬了出来。
阿郎打猎,阿错采药,日子过的也蛮好的,谁知道半年前,阿郎忽然生了重病,那病我也去看过的,就是热证,好治,但不能在南疆治,得去北方,凉快的地方去治。
所以阿错一直在存钱,也经常去毒瘴谷边缘挖些值钱的毒草。
本来五天前我去找阿错时,阿错都给我拒绝了,说他的钱够了,已经要准备带着阿郎走了,没想到两天前他自己又找来了,说可以跟我们走这一趟。”
郁盼儿如实讲着她知道的情况,慕澄却是越听越皱眉。
“所以,你很早就见过阿错和他的那个丈夫?”
“是啊,我还找过他买药呢,不过这次再见阿错,我又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哪里怪说不上来。哎呀,你就别再揪着他不放了,行吗?”
慕澄没回答,眸色却是更深了。
在太阳升起时,一行人骑着马朝着水寨的方向走。
因为路有些崎岖,马走的并不快,一行人聊着闲天,打发时间。
那叫青峦的话最多,一直在介绍南疆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水寨里的一些事。
这些中原人没来过,也都耐心得到听着,偶尔提一两个问题。
而这一路,只有两个人一句话没说,一个是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慕澄,一个是走在最后面的阿错。
中午时分,姑娘河到了。
这条姑娘河,就是进入毒瘴谷唯一的路,只有坐小船逆流而上,才能绕过树林中的白色瘴气,从一片前滩登陆,进入毒瘴谷腹地。
因为姑娘河不宽,水也浅,大船走不了,只能坐小船。
郁盼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四条小船,这一行八个人,俩人一艘正好。
除了郁盼儿,景桓还有阿错以外,其余的几个人都想跟慕澄坐一条。
那叫纳西的甚至主动过去帮慕澄拿背囊。
“慕公子,我船划的可好了,我们坐一条船吧。”
慕澄话都没说一句,拿回自己的背囊后,朝着最后的一艘小船走去,那小船上坐着的是头巾几乎把整张脸都挡上的阿错。
“子清,我们一起坐?”
慕澄路过赵钦的时候,赵钦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了师兄,我跟他一起。”
也没问人家同意不同意,慕澄长腿一跨,拿着剑和背囊就坐在了阿错的对面。
对于慕澄的举动,阿错似乎没什么反应,脸挡着也看不见表情。
而其余的几个人,见慕澄已经上船了,就也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是逆流,全程都要划桨,慕澄上了船后就没动,只是看着阿错划。
一开始,他们还能跟得上队伍,可没多久,他们就被落下了好远。
看着和前面的船越来越远的距离,阿错也想努努力,但是此时是正午,河面上粼粼的波光被阳光一晃,刺眼的厉害,那块头巾还薄的很,几乎遮不住什么。
头晕眼花的,阿错手上也没劲。
“慕公子,劳……”
一张嘴,阿错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闭着眼睛划也是一样的。
“劳什么?劳驾吗?”
“没,没什么。”阿错声音低低的,头也压的低低的,划着双桨的手再次向前向下,再往前推时,阿错的双手都被另一双更大一些的手握住了。
“慢死了,不会划船还逞能,就你这么划下去,天黑了也到不了。”
虽然阿错所有手指上都包着布条,可慕澄手上的温度还是渗透了下来。
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阿错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把船桨交给了慕澄。
慕澄先是把小船调转了一下,让阿错背对着太阳,然后开始用力。
船桨吃水很深,频率虽然不快,但船走的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能听见前面人的声音了。
但慕澄似乎又不急着跟上去,而是始终和前面的小船保持着距离。
此时,河水平稳,河风清凉,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慕澄放慢了速度,眼睛看向已经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膝盖上的人。
“你夫君对你好吗?我听郁姐姐说,他叫阿郎,花五两银子娶的你。”
阿错的肩膀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他是不太想说话的,可面前的人存在感太强,往哪里一坐,周身的气场就能把人压的喘不上来气。
犹豫了片刻,阿错还是回答了问题。
“他对我挺好的。”
“你们成亲多久了?南疆这边成亲跟中原一样吗?”
“成亲,好几年了,跟中原是不是一样我不知道,我又没去过中原。”
“改嫁呢?”
“……”
阿错攥着自己的袖子,有些受不了的抬起了头,雾茫茫的目光透过脸上的头巾,看向始终冷着脸的慕澄。
“我不改嫁,不知道。”
“刚才听那个纳西说,你们寨子里改嫁简单的很,只要你愿意,用抢的就行。”
阿错觉得好累,偏过头不想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你觉得,我能不能抢过你夫君?我若跟他打一架,谁能赢?”
这会儿刚好有风吹过来,吹起阿错脸上的头巾,一双带着愠色的眼睛直直的跟慕澄的目光对上。
但时间很短,一触即分。
阿错胡乱的把头巾往下拉,把整张脸都严严实实的遮住。
“再说一遍,我不改嫁。”
慕澄其实还不打算放过他的,但忽然传到耳畔的瀑布声,还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河流的尽头,一道长长的瀑布倾泻而下,像一条宽阔的白缎挂在悬崖绝壁之上。
“慕澄,这里,我们到了。”
前面的三艘小船全都靠岸,郁盼儿站在岸边跟慕澄招手。
慕澄加快了划船的速递,不过在上岸前,慕澄对着阿错说了最后一句话。
“等晚些,我们再谈你改嫁的事。”
“……”
阿错躺在船上,神情冷漠,生无可恋。
待八个人全都上岸之后,那四艘小船也都被拖上岸,用一些树枝盖上隐藏了起来。
“阿错,从这里开始,就得你带着我们走了。”郁盼儿的话,让所有人都看向阿错。
阿错指了指遮天蔽日的树。
“你们看见了吗?有红色树叶的,这种树在瘴气里活不了的,所以只要跟着这种树走,就不会走进毒瘴中。
还有,傍晚时分,林子里会起雾,雾气是青紫色的,这个雾没有毒,但是能见度很低,一旦在晚上走散了,最好就在原地别动,不然误打误撞很可能走进有毒的瘴气里。”
“阿错,那万一进了有毒的瘴气里,会怎么样?”问问题的是景桓。
“呆一会儿没事的,时间长了会伤眼睛。”
“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这次提问的是赵钦。
“看见奇怪的土堆别踩,看见鲜艳的花草别碰,收起好奇心,就可以了。”阿错说完,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前面带路。
这密林里闷热潮湿,树木遮天蔽日,阳光被繁茂的树叶切割成了无数根明亮的光条,散落在树木丛林中。
说来也是奇怪,这危机四伏的毒瘴谷里,竟然有条小路。
也不能说是路,就是似乎有人最近来过,用镰刀清理出了一条很好走的小道。
“郁姑娘,有人先你们之前进来了。”
阿错边说边回头,谁知他后面跟着的根本就不是郁盼儿,他一转身,额头直接撞上了那个人的下巴。
出于本能反应,阿错被撞了一下,身子就往后倒,那高出他半个脑袋的人,立刻伸手拉住了的手腕,没让摔到后面。
抬头一看,阿错看见的就是慕澄那张冷冰冰的脸。
而这会儿因为天热,阿错把头巾往后摘了一些,又因为刚才后仰了一下的原因,他的脸也全都露出来了。
“啊,我的天啊。”
看见阿错脸的还有跟在后面的尹星空。
尹星空这个人最爱美,任何美的好看的都喜欢,反之见到丑的,就会表现出很夸张的样子。
“阿错,你的脸露出来了,这也太吓人了。”
根本不用尹星空说,阿错扯回自己被慕澄握着的手臂,赶紧把脸遮好。
“吓人吗?我倒觉得,阿错长的很好看。”
慕澄看都没看尹星空,就算这话是对着尹星空说的,可他看的还是阿错。
“好看?慕少庄主,你说阿错好看?”
“是啊,好看极了,很对我胃口,很喜欢。”
慕澄说话的声音根本没收着,好像还特意大了一些,前前后后八个人全都听见了。
从昨天开始众人就觉得慕澄有些针对阿错,今天发生事更是印证了这一点,但看慕澄那个样子,又没人想去触他的霉头。
郁盼儿想说慕澄两句,但这么多人都在呢,也不好开口,只能是扯着后面的赵钦诉苦。
“你师弟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不但脾气不好,他还恶劣的调戏人家,人家都成家了。”
赵钦脸色也铁青着,阴阴郁郁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众人竟然看见了一处平坦的开阔地,一个烧完的柴火堆,就在那空地中间。
阿错更断定,这毒瘴谷中还有别人,进来的还比他们要早。
这一点,阿错也和众人说了。
此时天色渐暗,森林中悄悄的弥漫起淡淡的青紫色雾气。
这个情况就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正好这里也能休息,众人便开始搭帐篷,点火,准备吃的。
火都还没点起来呢,谷中的天就完全黑了,青紫色的雾气好像转瞬间就弥漫在了森林之中。
即使点了堆火,可见度还是不够,任何人分开一步远,就谁都看不见谁。
“哇,这也太夸张吧,各位报个数,还都在吗?”说话的是郁盼儿。
“在的。”
“在。”
“……”
八个人都吱了声,最后说话的是阿错。
“原地休息吧,哪都别去,这大雾,出去就走不回来。”
一开始队伍里还有人觉得阿错就是在危言耸听,结果这雾一出来,就又觉得阿错还是说保守了。
林中太黑,大家走了一天也乏了,所以没管什么时辰,就全都原地躺下休息。
他们睡的地方很集中,就在火堆周围,只有阿错刚才给自己选的地方是宿营地的最外面,离人群有段距离,他是故意选这里的,一来能警戒,再就是离某人远一点。
夜深雾更重。
阿错觉得今夜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后,就想睡一会儿,谁知道他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站了人。
回头去看,蒙蒙雾气中,只有一个高大的影子。
然后,就在阿错的震惊中,那人竟然把俯下身,躺在了他的身边,还靠的特别近。
“你……”阿错想骂人,结果只说了一个字,嘴就被人捂住。
“把身子转过去,别出声,你想出声也行,反正我不在乎。”灼热的低语,就在阿错耳边响起。
阿错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紧张的。
僵持了片刻,阿错还是妥协的转过了身。
而他身后的人则把自己手臂放在了阿错的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则从前面搂住阿错的腰。
“想好了吗?要不要改嫁。”
“……”阿错不吭声。
“我肯定比你那猎户夫君会玩,你要不要试试?”
“……”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后面的人拉起薄毯把两个人盖住,而后那只温热的大手,竟然开始向下移动,扯上了阿错的腰带。
阿错想反抗,后面那人竟然一口咬上了他的耳朵,在牙齿间反复碾磨了半天,才又低声开口。
“嘘,你动静再大一些,就把别人吵醒了。”
阿错抿着唇,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放弃了抵抗。
随后,他系的紧紧的腰带被扯开,那处落进了一个滚烫的掌心。
一开始阿错还能忍,但随着幅度的增大,好多反应都是不可控的。
“唔~”
就好像提前知道他的反应一样,垫在阿错脖子下面的手臂往回一钩,阿错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都被有些粗粝的手掌给捂了回去。
这一刻,阿错不想再当阿错了。
他要是沈云竹,高低得跟慕澄打上一架。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理亏,上次在山神庙外面,他那么欺负慕澄,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捅了他一剑,现在让人家出出气怎么了?
这么一想,心里的小炸毛,就又被自己捋顺下去了。
因为没体验过这事,所以沈云竹很快,放松下来后,脖子额头全是汗。
慕澄松开捂着沈云竹嘴的手,从后面坐了起来,又从身上拿出一张棉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另一只手。
雾太大了,两个人离的那么近,还是谁都看不清楚谁的脸。
就在沈云竹以为今天晚上的惩罚差不多要结束了时,慕澄竟然再次俯身下来,温热的唇,凑近沈云竹的脸颊。
“轮到你了……”
第53章 是我勾引他 天从蒙蒙亮开……
天从蒙蒙亮开始, 雾就逐渐消散,等雾气完全散尽,毒瘴谷又恢复到了昨天的样子。
众人纷纷起床整理行装, 今天还要继续往毒瘴谷更深的地方走。
郁盼儿看了一圈,才看见坐在远处一棵树下的阿错。
拿出些肉干还有干粮, 郁盼儿走到阿错身边。
“阿错,吃点东西。”
阿错这会儿左手揉着右手的手腕,神情有些恍惚。
“阿错!”郁盼儿又叫了他一声。
“嗯?”阿错终于抬头,看见递过来的东西,赶紧接了过去, “谢谢郁姑娘。”
“阿错你手腕怎么了?不舒服吗?我给你看看?”
“不用,没事。”阿错赶紧拒绝, 还对这郁盼儿笑了笑,这一笑,阿错才想起来自己的下唇又破了。
头巾是挡着脸的, 但是嘴露在外面呢,郁盼儿一下就看见那唇瓣上渗出来的血丝。
“你嘴唇流血了,怎么搞的?”
“啊, 我自己咬的。”阿错连忙低头, 用手背把血抹了。
郁盼儿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是哪的问题, 见阿错不吭声,她也就没再问了。
早饭过后, 郁盼儿拉着赵钦,慕澄,景桓还有尹星空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我们已经能肯定, 现在毒瘴谷不是只有我们一伙人,所以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要知道十六年前,上一只蛊王出世时,南疆遭遇了一次灭顶之灾,巫氏一族几乎被灭族了。
这次,我师父和各位家中长辈商议,绝对不能让蛊王再危害江湖。我们若是能把蛊王拿出来,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拿不出来,也绝对不能留给那些心术不正之辈。”
郁盼儿把话说完了,其余的几个人表情各异。
“那,如果我们找到了蛊王,我们五家怎么分啊?”景桓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尹星空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是啊,蛊王就一个,难不成我们五家一人切一段吗?”
“这个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了,反正师父交代我的就是,绝对不能让坏人得到蛊王。”郁盼儿耸了一下肩,觉得他们考虑这个问题有点早。
“郁姑娘,在下不明白,不过就是一只蛊,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问问题的是赵钦。
郁盼儿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关键是它知道的也不是特多,都说出来也无妨。
“传说这蛊王曾是巫氏王族的圣物,每十六年从王庭的神树下爬出来,拇指长,通体玉化。蛊王能让这个世上所有的蛊虫臣服,还能解百毒,若是习武之人得到了,那就会多出来十年的功力,普通人吃了,至少延寿二十年。”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得到。”赵钦感慨了一句。
“也正因为如此,这巫氏一族就没安生过,相传巫族最古老的皇族已经没了,剩下的巫氏人都是曾经巫王的卫队,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着巫氏王族的遗迹,也就是那棵神树。”
“所以,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巫氏的王庭遗迹?”赵钦又问。
“没错。”郁盼儿点头,“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盼儿姐,你刚才说蛊王能解百毒,是什么毒都能解吗?”听了这么半天,慕澄终于说话了。
“嗯,传说是的。”
慕澄心中一动,眼睛不自觉的去看坐在远处的阿错,而阿错这会儿又忍不住的揉着自己的手腕。
昨天夜里,许是因为慕澄心中不爽,久久不能纾解。
那被他欺负了一晚上的人,就可怜巴巴的帮他鼓弄了半个多时辰。
甚至还主动过来亲他,想让他快点动情。
慕澄一开始嘴都没张,但最后被亲的烦了,就没忍住的咬了一口。
听见那人吃疼的倒吸了一口气,他才像是得到了满足一样,没有再克制自己。
不过可惜,雾太大天又黑,他没看见,那苗疆少年被他弄脏的样子。
“想什么呢?出发了。”赵钦拍了一下慕澄,把慕澄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嗯。”
一行人继续前行,被前人开辟出来的小路依然存在。
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带了驱赶蚊虫的药,所以在这谷中行走,并不是特别难受,除了热。
大概半天的时间,走在最前面的阿错忽然不走了。
“不对劲。”
“怎么了?”同样在前面开路的青峦不悦的看向阿错。
“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前面看看。”阿错习惯了,他就是那种只要有危险,就会第一个往前冲的人。
结果他刚往前走,就有人跟了上来。
“我跟你过去。”跟过来的人是慕澄。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就行。”阿错拒绝陪同。
“你一个采药的山民,又不会武功,万一前面有危险,你应付的来吗?”慕澄一句话,就让阿错闭嘴了。
“那你们俩小心,我们在原地休息一下。”郁盼儿看今天慕澄还算正常,也就没阻止他。
阿错在前,慕澄在后,俩人走了一段路后,都觉察到不对劲了。
这附近的空气里,竟然有腐尸的味道,味道不太浓,可绝对是尸体的味儿。
慕澄握着剑又往前走了几步,也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后面的人拉住。
“别动,把脚收回来。”
身处此地,慕澄知道轻重,他缓缓的收回脚,往后退了半步。
再低头看去,竟然看见了一节残破的手臂,手背上爬的全是红色的蚂蚁,肉被咬的破破烂烂,有的地方都露出森白的骨头了。
“有人死在这里!”慕澄不自觉的皱眉。
“嗯,前面都是。”阿错扯下头巾,眯着眼睛往前看。
周围十步范围内,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这么热的天,味道不大的原因就是,还没等尸体烂掉,就被虫子吃了。
“能过去看看吗?”慕澄想查查这些人的身份和死因,毕竟在这地方,死了这么多人,太不正常。
“别去了,这些虫子在进食,不要惊动它们,我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阿错声音还是哑的,不过语气很淡,那满是疤痕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怎么死的?”这会儿两个人已经往后退了一些,慕澄一边问一边斜睨着眼睛去看阿错。
“那些尸块的伤口非常平整,应该死在十二恶煞之一碎刀子的手里。”
一听这个,慕澄忽然想起来之前打探沈云竹消息时,得知了十二恶煞中的几人去了南疆,那时候慕澄还以为十二恶煞是为了沈云竹才去的南疆,原来是为了蛊王。
“怪不得,但是他们已经来了很久了,怎么才进来?”
“因为时间没到吧,或者不敢轻易进毒瘴谷,毕竟这地方凶险的很。”
慕澄问什么,阿错答什么,样子乖的很。
但慕澄没问的,阿错是一个字都没说。
见他自己不主动说,慕澄也不提,俩人就沉默着往回走。
眼看着就要看见那些人了,阿错想了想,还是伸手扯住了慕澄的袖子。
“还在生气啊?”
慕澄驻足,但没回头,只冷冷的回道:“我跟你又不熟,何来生气一说。”
阿错咬了下唇,换回了沈云竹的声音。
“我能解释的,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沈云竹想去拉慕澄的手,可刚握上,就被甩开了。
而后,慕澄转过身,一字一句的质问。
“要跟我回家的是你,拿剑捅我的也是你,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
沈云竹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再去拉慕澄的手。
“对不起。”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惊呼。
“啊!你们在干嘛?”
就在刚刚尹星空闲着没事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就撞见阿错去拉慕澄的手。
沈云竹还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暴露身份,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又换回了阿错沙哑的嗓音。
“前面,不能走了,得绕路了。”
说完,沈云竹也没去看尹星空,自顾自的走了。
尹星空先是看了看阿错的背影,又看慕澄。
“他勾引你?”
“没有。”慕澄先是否定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又语出惊人,“是我勾引他。”
“……”尹星空愣了半天,慕澄都走了,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说这慕澄为什么都不多看他一眼,原来是好这一口儿。
“嘶~”尹星空打了个冷颤,满眼嫌弃。
阿错和众人说了一下前面的情况,然后又拿出了一张地图,看了半天,才指出了一条路,一条他非常不想走的路。
“一会儿我们从这个地方经过,你们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声儿。”
“那里有什么?”赵钦看了眼地图上的一个红×,就很好奇。
“蜈蚣,特别大的那种,而且那里很接近瘴气的边缘,大家千万别乱跑。”
都到现在了,阿错说什么,众人都信。
在阿错的引领下,一行人竟然走上了一条青石板铺的小路。
“这有路的,阿错,你为什么一直不带我们走啊?穿林子要累死了。”纳西抱怨了一句。
“你觉得为什么呢?”慕澄站到一棵树下,用手里的剑指了指树上挂着的一具干尸。
放眼过去,这条小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的全是尸体。
看样子都是被吸干了血,然后吊在树上风干了。
纳西明显是被吓到了,头都不敢再抬起来,腰间的弯刀握的紧紧的。
其他人也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只有阿错是淡定的。
慕澄其实也被惊到了,不过慕澄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两年前,沈云竹就是在这里伤了眼睛的,他再次进入到这里,还画了地图,那他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才能把这里的情况摸熟?他当时还是孤身一人。
这念头不能细想,越想慕澄越觉得呼吸困难。
“走吧,记住我说的话,我们不惊动那些蜈蚣,那些蜈蚣也不会过来攻击的,切记,千万不能斩杀。我们得在天黑前,穿过这里,还有……”
阿错把地图拿了出来,交给了郁盼儿。
“一旦我不在你们身边,你就沿着地图走,别随便进树林。”
“好。”
郁盼儿收好地图后,一行人走进了几乎透不进光的小路。
没多一会儿,周围的草就少了很多,路两旁,出现了好多小土丘,土丘上面全是碗口大的洞。
而在那些洞里,爬进爬出的都是手臂粗的蜈蚣。
刚才阿错说蜈蚣大的时候,众人还没什么概念,以为再大能多大,最多一尺长。
万万没想到,这里的蜈蚣几乎都是半丈长。
胆子小的纳西和青峦,这会儿腿都已经软了。
景桓也没好到哪去,脸色煞白,就连始终嘻嘻哈哈的尹星空满眼凝重。
不过就像阿错说的,只要不惊动它们,它们就不会过来攻击。
走了有一会儿之后,阿错不动神色的从最前面走到了最后面,跟慕澄肩并肩。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虽然俩人都是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又都不能说。
眼看着这段窸窸窣窣,让人毛骨悚然的路程快要结束了,谁知,一条手臂长的蜈蚣,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刚好掉在了纳西的头上。
纳西瞪大了双眼,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不管不顾的叫喊了起来。
“快把它拿下去,啊啊啊啊啊!”
景桓就在纳西旁边,眼疾手快的抽出长剑一挑。
“不要!”
阿错还是说晚了,那条蜈蚣被景桓轻易斩断,一分为二的掉在了地上。
“糟了。”一直都是淡定的阿错,眼中头一次出现慌张,根本来不及思考,对众人大喊,“快跑,赶紧跑。”
没人敢耽搁,所有人都在往前飞奔。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没有那些蜈蚣快。
被同类的血气一刺激,周围的蜈蚣瞬间像疯了一样,朝着这一行人就爬了过来。
那密集程度,看一眼就会让人心惊胆寒。
“不要,不要过来,走开啊。”纳西刚才就被吓到了,这儿会见到这个场面,彻底崩溃。
后面的人都没拉住他,他就慌不择路的往那些洞穴的方向跑。
而此时,慕澄离着纳西最近,也顾不上许多,两个跨步过去,伸手抓住纳西的肩膀,一用劲,把人就扔了回去。
等慕澄想要回到路上时,他周围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了。
“子清,我过去救你。”
赵钦大喊了一句,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慕澄脚下的洞穴竟然塌了。
那洞穴看着挺结实,实际上都是沙土,慕澄都找不到着力点,人瞬间就被坍塌的沙土吸入进了地穴里。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紧张的睁大了眼睛。
可也就在这时,阿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去,在他跳入地穴之前,对着后面的人喊了一句。
“你们快走,我去找他。”
第54章 这条路上有你 随着沙土的……
随着沙土的塌陷, 慕澄的身子像是被硬拽着,向下滑去。
片刻后,流动的沙土裹挟着慕澄, 一起落到了一个空间中。
慕澄晃了晃头,勉强睁开眼睛,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从一堆沙土里站起来,身后的那条通道里竟然又滑下一个人。
完全是本能反应,慕澄张开双臂就去接了一下。
等他接住那人时,两个人顺势滚到了一边。
这地穴里是有光亮的,像是透风的天井一样, 光束一段一段的照了进来。
慕澄就看着被他压在身下,那张可以说惨不忍睹的脸。
“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沈云竹自从在千年寺修养了那么些天之后,他好久都没咳嗽了。
但是刚才扬起的尘土太大, 他又心急如焚的没闭住气,所以就吸进肺里两口。
再被慕澄这么没轻没重的一压,一时间更是喘不上来气。
“下去, 咳咳, 快,没气了,咳咳咳。”
沈云竹手在下面, 推了推慕澄的腰,慕澄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把自己身体的重量从沈云竹的身上减轻。
“呵。”
终于,沈云竹倒吸了一口气后,胸腔刚才的压榨感才好了许多。
而一旁的慕澄, 已经爬起来坐在了旁边。
只不过慕澄的脸色非常不好,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下颚线都绷紧了。
但看着沈云竹躺在地上还在大喘气的样子,慕澄到底还是没控制住。
“谁让你跟着下来的?我他妈的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
慕澄是吼出来的,他跟沈云竹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再气,也没如此口不择言的骂过人。
再加上这么多天以来,积压在心里的那些不好的情绪,慕澄彻底失控了。
他扯着沈云竹的衣襟,把人拽了起来,让两个人能看见彼此的脸。
“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不是说看见我就恶心吗?不是说从头到尾就只是在玩儿我吗?为什么还要跟着跳下来?啊?为什么?还是说,你怕我死了,就没人心甘情愿的被你耍了?”
慕澄眼眶已经红了,极度的生气之后,又有一股极其酸涩的味道,从心底往上涌,酸的他,声音都哽咽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你听清楚了吗?”
“嗯。”
沈云竹只是应了一声,就把眼睛垂下去了。
慕澄好像还在等他说些什么,解释的也好,跟他吵架也好,总之得说点什么,但沈云竹除了嗯了一声以外,就再也没了动静。
慕澄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最后松了手,负气一样的拿着自己的剑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云竹也站了起来,走到慕澄身边。
“这是那些蜈蚣的巢穴,它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
慕澄没反应,站在原地没动,也不搭话。
沈云竹叹气,伸手去拉慕澄的手。
“等安全了,你再骂我,行吗?”
“我自己会走。”慕澄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沈云竹。
“那行,你跟着我。”沈云竹不再装瘸,声音也换了自己的本音,除了那张易容成阿错的脸以外,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带着慕澄在如同地下迷宫一样的蜈蚣巢穴里转了好几圈。
眼看着就要接近出口了,结果外面飘进来了烟味,闻着像火油燃烧的味道。
“糟了,他们应该是用火油自保了,子清,快往回走。”
沈云竹话音刚落,就听见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大蜈蚣,为了躲避火焰,全都爬了回来。
怕慕澄跟丢了,沈云竹又一次的握紧慕澄的手,这一次,慕澄没有再拒绝。
两个人在这巢穴里跑了好远,直到甬道变成单一的一条。
然而,这似乎是一条绝路。
甬道的前面,密密麻麻满地都是看着体型小一些的蜈蚣,后面跟着来的则都是那些大蜈蚣。
“这玩意有毒吗?能不能杀出去?”
“不行,越杀他们攻击的欲望就越强烈。”沈云竹皱着眉,打算赌一次,“子清,剑。”
慕澄不知道沈云竹要干嘛,却是没犹豫的把手里的剑递了过来。
沈云竹先是把手上缠绕的布条全都拆了,然后把云间的剑柄抽出来一截,而后左手握住剑刃,用力一划。
“你干嘛?”慕澄见沈云竹把自己的掌心划破,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跟着我。”
沈云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一手拉着慕澄,让他紧靠着自己,而那只留着血的手,伸了出去。
其实就在沈云竹把手划破的瞬间,前面栖息着的那些体型偏小的蜈蚣就开始躁动了起来,像是不安,也像是害怕。
当沈云竹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那密密麻麻铺满了地面的蜈蚣竟然开始纷纷向退。
沈云竹赌赢了,他拉着慕澄小心翼翼的沿着自己的血,往前走。
慕澄也提着一口气,不敢走错一步。
这一路并没有多长,但是两个人全都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
终于,地面上的蜈蚣越来越少,直到他们走进一个清凉的洞穴里面,一只蜈蚣也不见了。
看着眼前不算大的空间,慕澄满眼震惊。
“这什么地方?怎么还有床?还有水池?”
就在这洞穴之中,竟然有一汪清泉,还有一张石头做的床。
另外,还有无数的通气孔,淡淡的日光从那些孔中照了进来。
“这里原来是火蜈蚣的巢穴,这火蜈蚣就是外面那些蜈蚣的老大。”
沈云竹有些累,他走到泉水旁边,俯身跪了下去,捧了一把水,喝了一口。
“火蜈蚣?那它不会回来吗?”
“不会。”沈云竹这会儿灰头土脸的,那些贴在脸上的假皮非常不舒服,他借着有水,将所有的伪装卸掉,又把自己脸浸在了泉水中。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脸。
慕澄此时就站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妆化的可真好,差点就看走眼了。”
“呵呵。”沈云竹尬笑了一声,“妆化的再好,不还被你一眼认出来了么。”
慕澄抿着唇,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沈云竹的脸上移开,他还生气呢,他不能这么不值钱,人家笑一笑,他就心软了。
但看见那只还滴着血的手,慕澄到底还是没忍住。
把剑放在一旁,慕澄也半跪到了泉水旁,冷着脸扯过沈云竹的左手。
先是用清水把手上的泥土都冲干净,然后又拿出来自己身上的银壶。
“忍着点。”
话落,烈酒一点一点浇上了那道长长的伤口。
“啊!疼。”
慕澄继续,手没停。
“子清,好疼啊。”
“子清哥哥,疼。”
沈云竹龇牙咧嘴半天,听着挺疼的,但手却是稳的。
慕澄哼了一声,头都没抬,“别装了,这点小伤,还能让你喊疼。”
伤口已经被清理的很干净,慕澄又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粉撒了上去,最后,用干净的绷带,把伤口包好。
做好这一切,慕澄才安心的坐在了地上,但他俩之间的事还没完呢。
“说吧。”慕澄先开的口。
“说什么?”沈云竹也坐在了地上,想说的太多,又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所以还是干脆让慕澄来问。
看着沈云竹小心翼翼的样子,慕澄别开目光。
“为什么你说火蜈蚣不会回来。”
“因为,我把它杀了。”
其实沈云竹还是不太想说两年前自己被打下毒瘴谷的事情的,尤其是说给慕澄听。
但慕澄的疑问太多,与其让他猜,让他从别人嘴里知道,倒不如沈云竹自己说。
“两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霍四海让我去杀已经告老还乡的大学士柳宗裴一家,我去了。可当我看见那一家老小跪在我面前,争先恐后的赴死时,我心软了。
我给赵家人卖命了那么多年,我也想知道,做人是什么滋味,所以,我带着柳家人逃了。
逃亡的过程挺简单的,因为没人能打的过我,没用多长时间,我就把柳家人送到了南冥,我希望他们能有个新的开始。”
说到这,沈云竹停顿了一下,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和柳家人告别的清晨。
“那你为什么没走?你若是去了南冥,你不就自由了?”慕澄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是啊,可那时候我还惦记着一个人。我在暗潮阁十三年里,唯一一个照顾过我的人,她叫颜桑,她是暗潮阁最好的药师。颜桑总会跟我说,她想离开暗潮阁,她想去一个安逸的地方,开一家小医馆,她说的多了,我就信了。
我安顿好柳家人之后就回了京城接颜桑,颜桑很开心,跟我一起走了。
我那时候想,颜桑应该也会喜欢南冥的,所以我带着她一路向南,可就在靠近毒瘴谷时,颜桑捅了我一刀,就是这里。”
沈云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你上次不是还问我,那个疤怎么来的吗?就是那次留下的。其实被捅一刀无所谓,但颜桑在匕首上淬了毒,一种她亲手研制出来的寒毒。她很聪明,知道不管捅在哪我都能想办法遏制,只有让毒入了气海,才能在每次运功的时候,让那寒毒浸入五脏六腑。
再后来,她发出信号,引来了身后一直跟着我的霍惊雷。
我跟霍惊雷打了好久,我差点就杀了他了,只可惜运气不好,在悬崖边没站住,掉了下去。更倒霉的是,悬崖下面竟然就是这毒瘴谷。好在我命大,没摔死。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火蜈蚣,它被我身上的寒毒吸引,一直想吃了我。拼了几次命之后,它没打过我,被我反杀了。
我当时也是杀红了眼,剖了火蜈蚣的肚子,它那一身带着火毒的血全浇在我身上了。这就是,我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一冷一热两团气的原因。”
“那后来呢?在这里呆了多久?怎么出去的?”
“两个多月吧,我当时每天被身体里的两团气折磨,什么都做不了,好在这里有口冷泉,热的时候能进去泡一泡。再后来那两团气好像融合了一些,我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就遇见了释念,释念又把我带到了阿错跟阿郎的家。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如此惊心动魄的过程,从沈云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喝一碗淡茶,甚至不如他之前给赵烨讲那些杜撰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江湖故事时有波澜。
可这平淡的故事又包含了太多太多。
光是被最信任的人的背叛,就能把人击垮了。
慕澄闭上酸涩的眼眶,只能轻轻的呼吸着,他怕自己用一点力气,他的心就会碎掉。
沈云竹见慕澄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肯定是这些糟心的事让慕澄心情不好。
俯身过去,沈云竹拉了拉慕澄的手。
“别生我气了,刚才跟你跳下来,那是因为我对这里面熟,我没有不顾自己的安全,还有那天的事,我也能解释的。”
终于,慕澄抬起脸,用红透了的眸子,看向沈云竹。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怕我跟霍四海拼命,所以你才对我说那些混账话,所以你才用我的剑刺伤我?”
“……”沈云竹抿着唇,愧疚的说不出来话。
“沈云竹,我愿意跟你一起死的,我愿意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可我不愿意。”沈云竹抬起手,捧住慕澄的脸颊,虔诚的像在看自己的神明。
“我不愿意,我的慕澄以后是要成为一代宗师的,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你不能因为我,就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明明刚才说自己的遭遇时,沈云竹脸上连丝波澜都没有,结果说到此处,两行眼泪已经从他的脸颊上滚下来了。
“你知道吗?我勇敢过的,我当时想着,我把颜桑送走之后,就去找你,哪怕是跟你打一架也好,但是后来,没机会了。不过,不过我现在也很开心,要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走这条不好走的路,因为在这条路上,有你。”
“……”
慕澄的视线模糊了一层又一层,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伸手把沈云竹抱在了怀里。
“阿竹,阿竹。”
慕澄抱的好紧,紧到似乎是要将沈云竹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沈云竹也回抱着他,两个人之间密不透风。
冷泉的水清凉无比,洗掉了一身尘土的慕澄斜卧石床上。
月色透过洞穴顶上的空洞照下来,在慕澄原本就不算黑的肌肤上镀了一层冷光。
此时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分散的陷进沈云竹的发丝之间。
那温热的感觉,让他从后腰一直苏到了后颈。
呼吸急促,喉结都跟着滚动。
好一会儿,沈云竹终于是抬起了头,比刚才更红了一些的眼尾微微上挑,神情有些困惑。
“子清,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刚到药师谷,看见阿错第一眼就知道是我,你到底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慕澄扶着沈云竹的腰,看着他居于高位的脸,锋利的眉眼里都是柔情,“不告诉你。”
“说说嘛?我哪露出来的破绽。”
慕澄只是笑,也不会回答。
沈云竹软磨硬泡了好半天,慕澄还是没松口,最后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也没得到答案。
一生气,沈云竹停下了。
慕澄这会儿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他瞅着那妖孽的脸,叹了口气,手臂一搂,翻了个身,俩个人调换了位置。
但慕澄也没急着继续,先是把人捞在怀里,又伸手替他擦了擦唇角,最后俯身把头压进沈云竹的颈窝,才声音暗哑的呢喃了一句。
“我太爱你了,就算有一天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
第55章 石壁上的秘密 毒瘴谷外面……
毒瘴谷外面闷热潮湿, 但这洞穴却是清凉舒爽。
那火蜈蚣活着的时候是会给自己选地方的。
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慕澄和沈云竹干脆就在这过上一夜,第二天再出去找其他人。
折腾了大半宿, 沈云竹睡的很沉,慕澄却是睡不着, 他侧躺着,一边用内功给沈云竹热敷着手腕,一边看着那张好看又清瘦的脸。
关于两年前的事情,沈云竹其实只说了一个大概,实际的惨烈, 艰难,痛苦, 失望,沈云竹只字未提。
释念大师曾说过,沈云竹就像是一棵小草, 浑身上下有一股韧劲,总能绝处逢生,生命力极强。
但是人怎么会一直都是坚强的呢?是人都会有脆弱, 有不堪一击的时候。
就好比沈云竹, 被那个他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之后,他得多绝望,多痛苦。那寒毒阴险无比, 他又是怎么在身重剧毒的情况下,跟火蜈蚣周旋了那么久的?
慕澄不能细想, 但又忍不住的去想。
如果沈云竹当时跟柳家人一起走了,再也没回大虞,即使他们不会再见, 那慕澄也是愿意的,因为那样,沈云竹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慕澄忍不住了,他轻轻的放下沈云竹的手腕,走下了石床,站在一束月光下,独自消化着内心里所有沉重的情绪。
也就在这时,不经意的一瞥,慕澄看见了石壁上似乎刻着些字。
慕澄走近石壁,取出火折子吹亮。
当橘黄色的火光,将那些字照亮时,慕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这面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的竟然全是‘慕澄’两个字,还有许多看着不那么规整的句子。
慕澄,你还记得我吗?
慕澄,我好疼啊。
慕澄,我想跟你比武。
慕澄,好想再见你一次啊。
慕澄,我快死了吧?
慕澄,慕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慕澄,好遗憾啊,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呢。
慕澄,我长的还挺好看的……
慕澄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刻的很深很深,他抬起手,用指尖细细的摸着那一笔一划,那蓄满了泪水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两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浑身是伤,被两种奇毒折磨的痛不欲生的少年,拿着刀,跪在这里,一下一下的刻上了自己心上人的名字,似乎刻下每一个笔画都能减轻他的痛苦。或许,这无声的,隐秘的告白,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慕澄不想吵醒沈云竹,他捂着自己的嘴,跪在了石壁前,无声的哭着。
而那触碰着自己名字的指尖,因为太用力,骨节全都泛了白。
慕澄开始后悔,后悔当年在太子府初见沈云竹时,态度是那么的不好,逼着人家跟自己打架,还恶语相向,他根本就不值得沈云竹用这么长的时间去思念他。
在这条几乎看不见希望的路上,沈云竹一个人,孤独的走了那么久。
夜好长,这段感情也好长……
天,亮了。
沈云竹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正看着他的慕澄。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沈云竹坐了起来,穿上了盖在身上的衣服,整理完后,又想重新易容成阿错的样子,但是却被慕澄拦住了。
“别搞这些了,这么热的天,贴这些东西不舒服。”
“不行,你师兄在呢,现在也不是跟他解释的好时机,我都习惯了,没事。”
沈云竹还想贴,慕澄干脆把那些假脸皮拿走,丢在了一边。
“不用管他,他爱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反正不许贴了。”
“……”
沈云竹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慕澄有些怪。
“子清,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假扮成阿错,来给我们带路?”昨天这个问题慕澄忘了问,正好现在用来转移话题,“还有,霍四海逼你来南疆,是不是也是要让你来找蛊王?”
“嗯,霍四海说只要我把蛊王带出来给他,他就给我自由,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沈云竹说着冷笑了一声。
“傻子才会信他的话,不过蛊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我其实是想自己进来的,但前几天我去拜访阿错和阿郎,从阿错那里听说药师谷的人组建了一个队伍也要进入毒瘴谷,还提到了你的名字。我不放心,所以就跟阿错要了身衣服,装扮成他的样子,自己找过来了。”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慕澄拉住沈云竹的手。
沈云竹看着慕澄藏着笑意的眼睛,扬了扬唇角。
“当然是不放心你了,这鬼地方,就不是好人该来的,行了,天亮了,我们想办法出去。”
沈云竹要往出走,但走了一步又回头。
“你确定我不用易容?你师兄,还有郁盼儿,还有那两个,他们不会拿剑砍我?”
“不怕。”慕澄坦然极了,“有我呢。”
“行吧,走。”
临走出这洞穴前,慕澄又看了一眼那面墙壁,因为天亮了,那面墙照又照不到光,所以上面的字此时都看不见。
今日离开后,他们俩个人应该都不会再来这里了,这面墙上的秘密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不过那墙面上的每一个字,慕澄都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看什么呢?”沈云竹见慕澄脚步有些踌躇,就随口问了一句。
慕澄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那么痛苦的经历,慕澄不会让沈云竹再想起来了。
出去的那条通道上的蜈蚣都不见了,巢穴里也都是空的,偶尔能听见蜈蚣爬进爬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它们应该出去进食了,我们赶紧走。”这个时间刚好,沈云竹再次拉着慕澄在复杂的虫窟里,找出口。
外面,大雾散了。
昨天的惊心动魄,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后来蜈蚣太多,景桓不得不拿出火油,几个人才狼狈的逃出生天。
这个过程中,好几个人都被咬伤了。
尹星空给自己重新换了一根绷带,然后目光有些担忧的看郁盼儿。
“郁姑娘,我们不回去找慕少庄主吗?”
尹星空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显然昨天的事,对这些人的内心都造成了影响。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慕澄。”赵钦说着就要拿剑往回走,郁盼儿赶紧拉住了他。
“不能去,阿错已经去找慕澄了,不能再去一个。”
“阿错就是个采药的山民,他又不会武功,他去找有什么用?”赵钦这会满脸都是忧心。
“没错,可阿错来过这里,知道路,熟悉情况,他既然敢跳下去找慕澄,那他就是有把握的,我相信他。”
郁盼儿刚说完,就听青峦指着后面大喊。
“是慕公子,慕公子回来了。”
这一声,让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向后看。
只见慕澄毫发无伤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不过慕澄还牵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深紫色南疆服饰,窄腰劲瘦,身材修长,肩膀虽没慕澄的宽厚,但形状也是有棱角的。
最主要的是,那人的脸,好看的有些过分了,只是似乎有些畏光,眼睛始终是垂着的。
“沈,沈云竹?”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呢,赵钦已经拔剑冲了过去。
“沈云竹!你还敢来,你找死。”说完,赵钦就要动手。
慕澄往边上一挪,挡在了沈云竹的前面。
“师兄,我跟你说了,那是一个误会,要杀你的人不是他。”
“慕澄你让开,你别再被他骗了。”
“那天晚上,他一整晚都跟我在一起,他没空下山去找你们。”慕澄说着,推掉赵钦的剑。
“师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无所谓,但你若现在想杀他,你就先杀了我。”
“你!”赵钦气的咬牙切齿,看着俩个人还扯在一起的手,更是生气,“你简直,简直有辱师门。”
“辱就辱了,等这边的事情了结,我就回无峰宗领罚。”
慕澄的语气坚定极了,甚至攥着沈云竹的手又紧了紧。
“他,他是沈云竹?”郁盼儿一脸不可思议,又赶紧掏出来自己留着的那张悬赏令,来回看了好几眼,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金山!活的。”郁盼儿不假思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不过说完又立刻正经起来,“阿错呢?”
“你还看不出来吗?那阿错就是他沈云竹。”赵钦收了剑,气愤的站到了一边。
“啊?阿错就是沈云竹?”郁盼儿又仔细的看了看站在慕澄身边,正尴尬的对她笑的青年。
“郁姑娘,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沈云竹眯着眼睛,笑着道歉。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假扮成阿错进来给我们带路?”郁盼儿现在倒不是生气被骗了,她是想不通,不理解。
“因为我,他担心我。”慕澄替沈云竹说了。
“不是,我还是……”
“郁姑娘。”尹星空走到郁盼儿身边打断了她的话,口气和眼神都极其暧昧,“我就说嘛,他们俩怎么勾勾搭搭的,原来是一对儿。”
“……”郁盼儿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用眼神向慕澄求证。
“是,他说的没错。”慕澄就在这些人面前承认了,承认的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犹豫。
“你,你父母知道吗?”郁盼儿倒不是迂腐的人,而且在南疆这里,夫夫很多的,可这沈云竹是暗潮阁的杀手啊,现在还挂在黑市的悬赏榜首上呢。
“他们都知道的。”慕澄说的是事实。
听到这,郁盼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走去旁边,她得独自消化一会儿,毕竟沈云竹跟慕澄成家的话,那她就不能把沈云竹卖到黑市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景桓,走到了沈云竹身边。
“你真的是沈云竹?我听说你剑法了得,等我们的事情办完,我想跟你比试一场。”
当今江湖,大多剑客的梦想都是想要跟沈云竹比剑,白云山这个门派也多修剑道,景桓是白云山新一代的剑术高手,有这个想法也正常。
沈云竹想委婉的表达一下自己现在已经不用剑了,但没等他开口,慕澄就先他一步开口拒绝。
“你要打可以跟我打,但是跟他打不行。”
景桓瞧着慕澄那满身戒备的样子,只能是拱拱手放弃了。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只不过这一次,这队伍没人再敢轻视沈云竹,尤其是那俩个南疆少年,更是看都不敢看他。
没了阿错那个身份,沈云竹反倒是有些抹不开,只是默默的在前面带路。
慕澄则始终跟在他身边,完全不顾及后面那些人的感受。
俩人走在前面,落下了后面人一段距离后,停下休息。
“我刚才看见你师兄的样子,感觉他都快碎了。”沈云竹喝了口水,向后看。
“没事,他早晚都会明白的。”
“那他要是一直不明白怎么办?”今天慕澄在这些人面前,公开了他们俩的关系,沈云竹还是挺担心,担心慕澄会被非议。
“阿竹,我不在意的,我就是我,我喜欢的跟他们没关系。”
沈云竹又被表白,脸颊开始泛红,只是现在光还是太盛,他没办法注视慕澄太久。
而慕澄现在,只想对沈云竹好一些,再好一些。
大概半天的时间,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山洞前。
那山洞里面冷风嗖嗖的向外吹,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郁盼儿拿出沈云竹之前给她的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个山洞,地图上还写了名字。
“蛇洞。”
沈云竹点头,“没错,这个洞有点麻烦,我们得走一段水路,但是水中有一条蚺,那蚺活了不知道多久了,又精又凶。”
“你之前遇见过?”慕澄侧目问。
“嗯,打了一架,我捅了它一剑,它咬了我一口,我应该比它毒,我没什么事,它躲起来了,不过这都两年了,它的伤估计已经养好了。”
慕澄和沈云竹的对话,听的旁边人各个汗毛直立。
青峦想了想,怯生生的问道:“那能不能绕过去?咱不走这里?”
“不行,右侧是瘴气,左侧是沼泽,想要往里面走,这是唯一的路。”
“哼,谁知道是不是你瞎说的,你要把我们引进去,把我们全都害死。”赵钦阴着脸,语气刻薄极了。
这一次,沈云竹没等慕澄维护他,他自己先开口道:
“赵师兄,你若不信我,你就走吧,回去的路你知道,还有,在场的各位,任何对我有怀疑的,都可以离开,没必要勉强自己跟着个大魔头一起。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把我当成是阿错,我既然答应了做你们的向导,我就会把你们带到王庭遗址。”
说完,沈云竹便先所有人一步,走进了蛇洞。
慕澄看了一眼赵钦,又看了一眼郁盼儿。
“是继续,还是回头,我都尊重你们的选择。”说完,慕澄也跟上了沈云竹的脚步。
其余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既然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那就没有再回头的道理,而且沈云竹长的那么好看,心眼儿肯定也不坏,我觉得可以继续往前走。”尹星空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景桓翻了个白眼道:“长见识了,第一次看见有人看长相论好坏,不愧是合欢宗的人。”
尹星空拍了一下景桓,脸上有嗔怒,“相由心生不知道吗?赶紧走,一会儿被他俩落下了。”
俩人也没管其他人,说完就也进了蛇洞。
那边青峦和纳西耳语了几句,像是共同做了什么决定,看起来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最后只剩下郁盼儿和赵钦没有表态。
“要不,赵师兄你回去?我看你好像跟沈云竹之间有些不愉快。”
“不行,他若是害了慕澄怎么办?我得跟着去,得看着他。”
至此,所有人都决定进入蛇洞。
而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沈云竹,看着洞中散落的到处都是被挖了胆的毒蛇尸体,神色逐渐凝重。
“十二恶煞中,不是只有碎刀子来了,还有蛇男。”
“蛇男,专吃活蛇的那个怪人?”
这个名字慕澄可是听说过的,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经常会讲蛇男的故事吓小孩,慕澄一度以为这蛇男就是个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就是他。”
沈云竹皱眉,这蛇男可比那大蚺危险多了。
就在沈云竹思考,要不要把人先全都带出去时,前面的水面上竟然开始翻起水花,如同水烧开了一般。
而后,水面逐渐平静,随着水中红色的血如雾一样弥漫开来,一条一丈长的大蟒肚皮朝上,浮出了水面。
第56章 洞中的老朋友 因……
因为洞中并不是全黑的, 水面上发生的一切,都被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那大蟒身上全是裂开的伤口,像是被分筋错骨了一般。
“这就是那只蚺吗?”慕澄家在西北, 蛇都见得少,更何况是这种大蛇。
“不是, 就是只蟒。”沈云竹有些紧张的往周围看。
这个蛇洞的上方是有个天然形成的天井的,阳光从天井照进来,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帘。
这洞中声音太杂了,沈云竹分辨不出来,在那些阴暗的地方是不是有人正在盯着他们。
“这洞里还有别人, 大家务必小心,不要落单。”
这会儿再退出去, 也不是明智之举,沈云竹只能是继续带着他们向前走。
水中大蟒的尸体飘了一会儿,开始往下沉, 一行人蹚着浅滩,在水里前行。
纳西和青峦看着那大蟒尸体,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竟然不走了。
“郁姑娘,我们不想再往前走了,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 我们想这就回去了。”青峦先开的口。
“你俩现在要回头?”郁盼儿不同意,“不行, 这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我们跟着你们也是给你们拖后腿,我俩原路返回就行了。”纳西又补了一句。
郁盼儿看俩人心意已决, 也只能是同意。
“好吧,出去之后你们就回水寨,酬劳我会让人送过去的。”
没再耽搁时间,两个南疆少年往回走,另外六个人继续前行。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让沈云竹不安的东西,始终没出现,六个人停留在了一块陆地上,休息片刻。
而那俩南疆少年往出走了一会儿,竟然又折返了回来,回到了大蟒沉水的地方。
“只要挖了这蟒的胆,我们下辈子都不愁了。”纳西说完,把弯刀咬在嘴里。
青峦也一样,俩人先后下了水,朝着水深处游去。
水寨的人水性都很好,俩人潜入水底后,很快就找到了大蟒的尸体。
虽然不知道这大蟒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他们确信,大蟒的胆肯定还在。
果然,俩人并没用太长的时间,就剖开了蟒腹,掏出了像李子般大小的蟒胆。
俩人非常激动,像这样大小的蟒胆,能卖上千两的黄金。
回到岸边后,纳西把蟒胆装好。
原本的打算是挖了胆就走的,可这唾手可得的东西竟让俩人再次起了贪念。
“听那个阿错说,这里有条蚺,这个季节刚好是蛇类产卵的时候,我们要是能找到一颗蚺的蛋,那咱俩可就真的发财了。”纳西这么一提,青峦也动了心。
“嗯,我就说来这趟值,我们往旁边的水道里走。”
俩人一拍即合,再次入水,朝着洞内水流的分支游去。
另一边,郁盼儿问沈云竹。
“沈公子,这洞还有多长?我们还得走多久?”
“已经快到出口了。”
“终于快出去了。”郁盼儿不喜欢这地方的味道,听完沈云竹说的,松了口气。
慕澄却是看出来沈云竹脸上的忧心忡忡,“阿竹,你在担心什么?”
“总觉得不对劲。”沈云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这里是蛇洞,可他们从进来到现在,一条活蛇都没看见,就算是蛇男进来过,也不至于把所有蛇都杀了。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这么多人,就算是……”景桓话都没说完,一只闪着寒光的刀朝着他的方向就飞了过来。
景桓没防备,想要躲都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慕澄一把扯住景桓的肩膀往旁边推,同时云间剑出鞘,将那把刀打了回去。
不过那把刀并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拽了回去。
但眨眼间,从暗处又飞来了数十把刀,速度极快的朝着六人袭来。
“是碎刀子,大家分散。”沈云竹喊了一声,话音落下时,人竟然朝着刀飞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会儿所有人都亮了兵器,始终两手空空的尹星空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极其精美的软剑。
郁盼儿不用剑,用的是药师谷的绝学,夺魂金针。
只是刚打掉一把刀,另一把刀又跟了上来,而且那每一把刀的刀柄上,都连着着细细的锁链,片刻的功夫,洞穴中火花四射,刀光剑影,锵锵声不绝于耳。
而沈云竹这会儿已经用极其敏捷的身法,躲过了空中的刀和锁链,找到了隐藏在一个漆黑角落中的十二恶煞之一,能同时操控一百多把刀的杀手,碎刀子。
“好久不见啊,你这垃圾。”沈云竹落地后,先打了声招呼。
那浑身上下,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碎刀子,眼睛一眯,左手在空中一拽,飞出去十几把利刃就飞了回来。
沈云竹躲了几个回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这碎刀子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并且不打算让沈云竹再往他身后走。
“子清,这边交给你。”
“好。”慕澄两个大步,人就飞到了沈云竹身边,沈云竹则闪了两次身,绕到了碎刀子身后。
“不许过去。”碎刀子也是急了,扯回五把刀,身子往后一仰,又要攻击沈云竹,但慕澄并没有给碎刀子这个机会,长剑一横,再次给那些飞来的刀打了回去。
景桓刚才被偷袭是慕澄救了他,他也不想欠人情,见沈云竹消失后面的一条通道中,就也飞身过来。
“你去找他,这里交给我们。”
慕澄没拒绝,点了下头后,也绕过了碎刀子去追沈云竹。
碎刀子又急又气,想要回头去追沈云竹和慕澄,但他被另外四个人缠住,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俩人闯入后面的圣坛。
很快,慕澄就追上了沈云竹。
“这里面有什么?”
通道的路不好走,大石头的缝隙里,是冰凉的水流,非常的滑。
沈云竹停下,喘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知道,但肯定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然碎刀子不会这么紧张的,我得进去看看。”
“那我走前面。”以前慕澄就不太会质疑沈云竹的决定,现在也是一样。
两个人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甬道了出口了,出口的外面是另一个洞穴。
这洞穴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石壁上刻着的都是古老的花纹。
当然,这祭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那祭坛上,一条巨大的,通体漆黑的大蚺,正痛苦的扭动着身体。
沈云竹和慕澄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躲在洞口的一个大石头后面看。
“这就是那条蚺?”慕澄轻声问。
沈云竹点头,“就是它。”
“它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沈云竹刚说完,只听那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鸣,而后一枚硕大的黑色的蛋,就从它的产道里,滑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碎石响动的声音。
只见一个个子很高又很瘦的中年男人,拎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到那大蚺旁边。
那尸体的衣服慕澄和沈云竹都认识,那是纳西。
“小美人,哈哈哈哈,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再次让我等到了,我会剥了你的皮,抽出你的骨,再拿出你的胆炼药,不过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好好的养大,我会把它炼成最完美的魔蚺。”
大蚺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可刚刚生产完,它连动都动不了,几次想抬起头,却根本抬不起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卷起自己的尾巴,把它的蛋盖住。
“十六年了,只要临近蛊王出世,你就会产下一枚卵,上一个被你毁了,这次,你还有什么招数?”那人说着,把手里的纳西尸体丢到了祭坛上。
血顺着祭坛上的凹槽,流进了那些花纹之中。
大蚺的蛋,因为人血的滋养,开始由黑变红,并且蛋壳变的坚硬。
“你说巧不巧,正愁没有祭品,就刚好碰见俩个毛贼,哈哈哈,真的是天助我也。”
慕澄和沈云竹看着这一幕,匆匆交换了一下眼神。
慕澄用眼神问沈云竹怎么办。
沈云竹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这大蚺活了这么些年,它既不出去杀人,也不会作乱,它就守在这个洞里,它做错什么了?
虽然沈云竹很烦十二恶煞里面这几个最垃圾的人,不愿意跟他们缠上,但他还是决定,给那大蚺和它的孩子一条生路。
“杀了他。”
话音落下,沈云竹和慕澄同时从石头后面飞身出来。
蛇男本来都已经走到了大蚺旁边,剥皮刀都拿出来了,被后面的声音一惊,立刻回头。
“又有来送死的了吗?”
“你这烂人,你怎么还活着?”沈云竹好多年前曾在黑市里见过一次蛇男的,俩人当时还说过话。
蛇男还没看清楚沈云竹脸呢,光听声音就把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指挥使,沈大人?”
“不做官好几年了,你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沈云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用余光去看大蚺的状态。
“沈云竹,我此次来这里不是为了蛊王,我杀了这大蚺就会走,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没必要跟我动手。”
“你听谁说我是为了蛊王来的?你猜的?哈哈,你猜错了,我进毒瘴谷,就是来杀你的。”
“杀我?哼,谁不知道你身受重伤,你觉得你现在能打得过我吗?”蛇男所有注意力都在沈云竹身上,并没有看见慕澄。
“是啊,但我也不是一个人啊?”
“杀不杀?还是再拖一会儿?”慕澄看出来沈云竹说了这些废话是在拖延时间,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差不多了,一起上。”蛇男的武功路数古怪的很,还时不时的往出丢毒蛇,若是沈云竹自己上,那或许会有点麻烦,但是现在有慕澄在,胜算就大了很多了。
不给蛇男思考的时间,慕澄的剑已经攻了过去。
沈云竹紧随其后。
那蛇男眼角的肉跳了两下,脚下路数一变,身子就像是蛇一样,竟然滑出去老远。
“不知死活。”
蛇男杀了一辈子蛇也玩了一辈子的蛇,他甩了一下袖子,用内劲丢出了数十条红色的小蛇,那蛇虽小,却剧毒无比。
慕澄长剑一扫,凛冽的剑气瞬间就将那些小红蛇全都斩断。
沈云竹趁此机会,绕到了蛇男身后,抬手便是一掌。
沈云竹并没用内力,用的只是外家功夫,所以这一掌的威力并不大,但却把蛇男推到了慕澄的那个方向。
慕澄心领神会,长剑一刺,直接捅进了蛇男的肋下。
不过蛇男能占据十二恶煞一席位,也不是白给的,他后撤两步后,再次俯下身子,像蛇一样在地上爬的飞快,又一次和这俩瘟神拉开了距离。
“你们有本事跟我单打独斗。”蛇男咬牙切齿,两只眼睛因为愤恨几乎都变成了红色。
“我没本事啊,你不都说了我身受重伤,我现在就是废人。”沈云竹这会儿享受的不得了,跟慕澄一起并肩作战,一直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以多欺少这种事,他可不觉得可耻,以前他跟人拼命的时候,他可都是自己一个人。
“你歇会,我去杀了他。”慕澄关心的只有沈云竹的身体,所以慕澄想的速战速决。
就在这个间隙里,蛇男又往后面退了一段距离,他冷笑着,用像蛇一样的双眼,看向沈云竹和慕澄。
“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不要后悔。”
话音落下,蛇男拿出一个酒葫芦,朝着慕澄前面的地面就砸了过去。
慕澄躲了一下,那葫芦里的液体倒是没有飞溅到慕澄身上,可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却是沾染了慕澄一身。
眨眼间,无数条蛇从暗处朝着慕澄的方向快速的爬了过来,那场面可以用蛇山蛇海来形容。
“子清,快躲开。”
沈云竹说话间,就已经来不及了,慕澄就像是一块极其美味的肉,惹的那些蛇疯狂进攻。
若是百十来条,慕澄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眼前的蛇,像是一条会移动的泥沼一样,朝着慕澄的方向围了过来。
沈云竹几次想要过去,都没办法靠近慕澄。
也就在这个时候,蛇男已经又跑回到了祭坛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蚺已经不见了,祭坛上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蛋。
蛇男来不及多想,他捧起那枚蛋就要跑,可就在它转身的瞬间,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见嘎嘎嘎几声脆响,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蛇男玩了一辈子蛇,最后终究还是死在了蛇的手里,还是以最惨烈最痛苦的方式。
丢掉尾巴卷着的尸体,大蚺朝着蛇群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嘶鸣。
那些原本还疯狂的想要攻击慕澄的蛇群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又迅速退了回去。
顷刻间,这洞穴内,一条活着的蛇都看不见了。
而那大蚺似乎也被慕澄身上的味道吸引,游弋着巨大的身子,朝着慕澄就压了过去。
大蚺太大了,立起三分之一的身子,就有一幢房子那么高,通体漆黑的鳞片闪着诡异的光泽,一双深红色的眼睛,透露着极度的危险。
慕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看着那大蚺一时间竟然被惊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就在大蚺低下头,似乎是要有下一部动作时,沈云竹两步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慕澄的前面。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第57章 共赴黄泉 沈云竹……
沈云竹身子往后退, 慕澄这会儿也镇定了下来,跟着沈云竹一起往后面挪步子。
那大蚺的头又压的低了一些,距离非常近的和沈云竹对视。
两年前, 沈云竹误入这个洞里时,跟这庞然大物纠缠了好几天。
那时候沈云竹身上的两种奇毒刚刚融合, 身上可能还有火蜈蚣的味道,一进这洞穴就被它盯上了。
沈云竹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能跟这大蚺打个平手。
最后沈云竹用自杀式的攻击,把剑插进了大蚺‘七寸’的位置,那大蚺也咬了沈云竹肩膀一口。
故事的结尾就是, 他俩全都躲起来各自疗伤,等沈云竹再次穿过这个洞穴的时候, 大蚺就没再出来找他麻烦了。
这一晃两年多,沈云竹也不知道它还认识不认识他了。
“这两年,过的可还好啊?恭喜啊, 生蛋了。”
沈云竹还在往后退,慕澄眉头紧皱,不敢放松半分, 但还是忍不住的问。
“你在跟一条畜生, 攀交情吗?”
“总得试试,万一行呢。”
沈云竹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这大蚺活了这么多年, 或许略通人性也说不定,而且刚才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出现, 这大蚺已经死在那蛇男的手里了。
就在双方还在对峙中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蹑手蹑脚的走到祭坛旁, 伸手就要去捧起那颗蚺蛋。
沈云竹偏头看过去,那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青峦。
“青峦,快放下。”沈云竹不敢大声喊,可这洞中很安静,青峦一定是听见了。
青峦这会儿已经被贪婪迷了眼,旁边就是纳西残破的尸体,他都视而不见。
“发财了,发财了。”
沈云竹想要过去救人,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大蚺扭身回去,一口就咬住了青峦的脑袋。
那颗蛋落地的瞬间,大蚺的长尾一卷,将蛋牢牢抱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云竹和慕澄根本没办法阻止。
将青峦吞进腹中之中,大蚺又回头看了一眼沈云竹和慕澄,但也就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大蚺重新将它的蛋放在祭坛上,整个身体围着它的蛋盘了上去。
“快走,它这是不打算找咱俩麻烦了。”
沈云竹说完,扯着慕澄原路返回,至于那原本已经离开蛇洞,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的纳西和青峦,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人对财富的渴望没什么可谴责的,不过觊觎自己能力以外的东西,就得承担无可挽回的后果。
外面,碎刀子已经没剩下几口气了,他浑身的大穴都被郁盼儿用金针封住,那无数把锋利的刀,乱七八糟掉的满地都是。
见沈云竹和慕澄从后面的甬道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碎刀子的愤恨的双眼里只剩下认命。
呕出一口血后,碎刀子仰天长叹。
“蛇兄,兄弟今天,尽力了。”
话落,碎刀子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断了气。
具体怎么回事,沈云竹没有细说,这洞中不宜久留,六个人没再管碎刀子的尸体,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当重见天日时,六个人才看清楚他们此刻身上是多么狼狈。
景桓和尹星空身上都挂了彩,郁盼儿也受了些内伤,慕澄虽然没受伤,但浑身都是蛇血,还一身的怪味,沈云竹本来身上衣服就破,在那洞里摸爬滚打了一圈,这会儿都有些衣不蔽体了,只有赵钦没受伤,身上也干干净净的。
“赵师兄不愧是无剑散人大弟子,蛇洞里走一圈,还是一尘不染,景某佩服。”景桓看着赵钦一丝不乱的样子,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
但赵钦却是脸色一变,“景少侠,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刚才没尽全力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刚才打的那么激烈,景桓还一直都冲在最前面,其他人是不是尽力了,他也没看见,他就是觉得都这个情况了,没人会隐藏自己实力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景桓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的无力感。
“赵师兄,小景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多了。”郁盼儿见气氛不对,立刻上前打圆场。
尹星空也帮了句呛,但话却是不好听。
“人家夸夸你,你心惊什么?难道你刚才真的没尽全力?在后面看热闹了?”
“尹星空!”赵钦这回真的炸了,刚收回去的剑,竟然又拔了出来。
尹星空平时是看着不正经,但真打起来也绝对不含糊,正好手里的软剑还没收呢,当即摆好了架势。
“师兄。”
眼看着事态要变的严重,慕澄走到赵钦身边,把他举着剑的胳膊给压了下去。
“景桓没那个意思。”
“你滚开。”赵钦一把推开慕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怒不可遏,“连你也要来指责我吗?好,既然如此,我们各走各的路。”
赵钦收了剑,竟然独自一人往前走了。
郁盼儿赶紧去扯慕澄的胳膊,“你跟着去看看,别再出什么事。”
“没事,等他冷静冷静就好了。”
慕澄不会哄别人,他们师兄弟以前吵架,也是各自冷静几天,就又和好了。
见慕澄不打算追上去,景桓就有些抱歉。
“慕少庄主,我真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
大概是气氛不太好,几个人没在提赵钦,不过趁着休息的时间,慕澄和沈云竹把关于大蚺的事情讲了一下。
碎刀子和蛇男此次来毒瘴谷不是为了蛊王来的,他们是冲着大蚺和蚺蛋来的,还有就是纳西和青峦。
虽然俩人都死在了贪字上,但还是让人觉得的有些唏嘘。
天色不早了,此地也不合适过夜,剩下的这五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找了块平整的地方休息。
和每个夜晚一样,青紫色的大雾在月色中弥漫开来,森林中又一次伸手不见五指。
沈云竹和慕澄躺在一起,但两个人都睡不着。
“子清,那个假扮我的人,我总觉得很奇怪,易容成我不难,可他竟然也会银河踏月,这些年,完整见过我这套剑法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这件事始终让沈云竹心中不安。
“那个假货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让你跟赵钦,跟无峰宗产生矛盾,而不管是赵钦还是无峰宗,都跟我有关系,所以我觉得,那个假的沈云竹,是想让你跟我之间产生嫌隙。”
这就是慕澄对那件事情最直观的判断。
“难不成,那个假的,喜欢你?”沈云竹转过脸,挑眉看慕澄朦朦胧胧的脸。
“你怎么不说他喜欢你呢?他连你剑法都学会了,你不是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了吧?”慕澄头一次有这种想法,一琢磨还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常年不露脸,我上哪欠风流债。”
“这跟露脸不露脸没关系。”
慕澄想说当年第一次跟他见面,他也没露脸,不还是让慕澄惦记了好多年。
聊天聊进了死胡同,俩人都知道这些全都是他们的猜测。
“算了别想了,那个人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一定还会出来兴风作浪,我们提前防备就是。”
“嗯,你说的对。睡吧,明天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吊桥了,吊桥的另一边我没去,但我想,那边一定就是巫族的王庭遗址。”
沈云竹说完主动握住了慕澄的手。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沈云竹从睡梦中忽然惊醒,他从地上坐起来,警惕的看着某个方向。
慕澄也没睡太实,沈云竹动了,他也醒了。
“怎么了?”
“是打斗声,在那边。”
周围雾气茫茫,沈云竹手指的方向,什么都看不见。
“不行,得过去看看。”沈云竹觉得自己已经让慕澄和他师兄兄弟不睦了,就不能再让赵钦发生什么意外,说完起身就要过去。
“我们一起去。”慕澄现在片刻都不想跟沈云竹分开,而且赵钦是他师兄。
这会儿另外三个人也都醒了,一看沈云竹和慕澄要去找赵钦,就也要跟着去。
沈云竹心急如焚,也没时间拒绝这些人,只能是拿出一条长绳把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剩余的那些绳子让他们扯住。
就这样,沈云竹拉着其他四个人在大雾之中,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飞奔。
很快,几个人越来越接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奇怪的是周围的雾气稀薄了许多,又跑了没多远,那青紫色的雾气完全没有了。
此时一轮明月当空,一道峡谷横空出现。
而赵钦正在悬崖的边缘,和十几个穿着南疆服饰的人对打着。
一看这个情况,刚刚赶过来的几个人立刻冲了过去。
或许是看他们人多了,一个南疆人用方言招呼了一声,那些人便开始一边打一边往吊桥上撤退。
沈云竹觉得没必要再追了,就喊了一声让众人停手。
但那赵钦像没听见一样,跟着那些撤退的南疆人就上了吊桥。
“师兄快回来。”慕澄只三两步就跟着赵钦一起跑到了桥中间,扯着赵钦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
“你少来管我。”赵钦一甩手,还要去追。
也就在这时,已经逃到了对岸的那些南疆人,也不知道是拽了什么机关,吊桥上的木板竟然从中间裂开了。
慕澄和赵钦脚下瞬间腾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慕澄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掌便将赵钦推了回去,他自己则没了任何借力点,朝着桥下湍急的河水坠落下去。
“子清!!!!”
赵钦跌倒在桥上安全的地方,瞪大着双眼,朝着桥下大喊。
也就在这时,竟又有一道身影,跑向了吊桥的中间,尹星空还想出手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云竹就当着其余四个人的面,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下了桥。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这么浪漫的两个人。”尹星空从来都是游戏人间,重色欲,淡感情,他其实就不怎么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真爱的。
万万没想到,今天算是见到了。
“快把赵师兄拉回来,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景桓说着,就已经过去扯失魂落魄的赵钦了。
“完了,完了,师父说让我务必照顾好小橙子的,这怎么办?”郁盼儿像是崩溃了一样,跪在悬崖边,直扯自己的头发。
崩溃了片刻后,又看了一眼悬崖到下面河水的高度,哭着安慰自己。
“这高度,应该摔不死吧!”
郁盼儿的判断是对的,慕澄只是掉在了河里,除了喝了口水之外,倒也没怎么,但是这水流太急了,而且两侧全是光秃秃的峭壁,没有任何能让他抓住的东西。
正当慕澄左右观察想办法时,他竟然看见后面跟着冲下来的沈云竹。
“你怎么也下来了?”
沈云竹在水中变换了一个姿势,让水流带着他到了慕澄身边,抓住慕澄的手之后,才笑着开口。
“死也得死一起。”
这个时候慕澄也没空骂人,因为水流越来越急了,不过峭壁在变矮,两侧开始逐渐出现草岸。
只可惜草岸两边的草太滑了,尝试了好几次,慕澄和沈云竹都没有办法找个地方上去。
就在这时,轰鸣声从水的下游传来,沈云竹脸色一凛。
“糟了,下面是那个瀑布。”
慕澄也听见了,只是就算听见了,他们俩现在也无计可施。
“上不去了。”
眼看着河流已然到了尽头,蓝紫色丝绒般的夜空无遮无拦的出现在了前面。
慕澄虽然绝望,可有沈云竹陪着他,这黄泉路也并觉得不孤单。
沈云竹则释然一笑,在水中抱紧了慕澄。
“慕澄,我爱你。”
河水湍流不息,月华笼罩大地,在最惨烈的赴死中,诞生了最盛大又浪漫的告白。
终于,共赴黄泉的大门到了,河流奔涌向前,冲出峭壁,再顺势而下。
就在慕澄和沈云竹相拥在一起,要被水流冲下悬崖时,两个人明显感觉到腰间一紧。
而后一股巨大拖拽力,将他们俩一起扯进了河水中。
那河水清澈无比,因为有月光,水下的一切都能看的清楚,只见一条漆黑的巨蛇,正裹着他们俩逆流而上。
这一幕太过震惊,但沈云竹和慕澄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是谁。
也就片刻的功夫,沈云竹和慕澄被拖着进入了一个漆黑的水下洞穴,等再次出现光亮时,两个人已经被从水里甩了出来,丢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沈云竹气息不够,呛了两口水,趴在地上一顿咳嗽。
慕澄则一边给沈云竹拍背,一边看着那庞然大物在水中游走。
“阿竹。”
“嗯?”沈云竹这会儿已经把气喘匀了,但身子还是躺倒在了草地上休息。“怎么了?”
“我收回在蛇洞里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
“‘你跟一条畜生攀交情’那句。”慕澄现在是满心的羞愧,这大蚺都不能说成是蛇,更不能说是畜生,这分明就是这毒瘴谷中的神。
“呵呵。”沈云竹笑出了声,拍了一下慕澄的后背,“等以后咱来这给它盖座庙,塑个金身。”
慕澄点了点头道:“正有此意。”
明明两个人此时还在笑呢,但立刻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就在他们被大蚺扔上岸时,上百张拉满弦的弓箭,已经对准了他们。
等沈云竹觉察到时,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你们是什么人?”
沈云竹和慕澄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他们的身后,一个脸上用白色颜料画满了花纹的女人,正握着一把短刀,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可当那女人把视线落在沈云竹脸上时,那女人手里的短刀竟然掉了。
“少,少主?”
第58章 十六年前 慕澄的手都伸向背在身后……
慕澄的手都伸向背在身后的剑准备要打架了, 结果面前的那些人,竟然全都放下了武器,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沈云竹的脸上, 并且每个人的表情都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就在沈云竹和慕澄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这些穿着奇怪的南疆服饰, 脸上都画着白色花纹的人,竟然对着沈云竹全都跪了下去。
“少主,少主……”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 ”
“圣女啊,你开开眼, 你的孩子回来了。”
“我们巫氏一族终于有救了。”
“圣女,姑爷, 你们的孩子回来了,你们俩的孩子没有死,他回来了。”
“……”
周围全是恸哭, 沈云竹往后退了半步,人有些懵。
慕澄握住他的手腕,无声的告诉他, 别慌, 他不是一个人。
“你们,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沈云竹的声音,制止了那些人的哭声, 他们纷纷抬起头,再次去看沈云竹的脸。
“不可能认错的, 少主,你跟你母亲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不,不能说一模一样, 少主的眉毛像他的父亲。”
“对对对,少主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过的。”
应该是太过激动,又太想证明,这些巫族人全都在说不可能认错这种话。
见沈云竹的表情越来越沉重,那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对着后面的人摆了摆手。
“你们先闭嘴。”而后走到沈云竹面前,抹了下眼泪,声音哽咽的说道:“少主,你叫沈云竹,你今年二十一,你是属龙的,你的乳名叫安安。”
安安……
这乳名除了沈云竹自己知道,再就只有慕澄知道了。
沈云竹对自己儿时的记忆并不多,除了知道自己属龙,知道自己大名和小名以外,他唯一清楚的记忆就是被一个漂亮的女人,藏在了一个地窖里,他管那个女人叫阿娘。
阿娘告诉他,躲好,别出来,等天亮了就会来接他。
沈云竹很听话,没发出任何声音,跟黑暗作伴过了整整一夜,可第二天天亮了,阿娘还是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天一夜,阿娘还是没回来。
后来,沈云竹也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地窖里爬出去的,又是怎么一个人在荒山野岭中活下来的。
从那开始,他被人贩子拐卖了好几次的记忆就都清楚了。
“我阿娘,是巫族人?”
沈云竹这会儿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还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
听这些巫族人说,他长的像母亲,这个应该是真的,因为沈云竹知道,自己跟记忆里那个漂亮的女人,长的很像。
“是,她是我们的圣女,是我们的领袖。”为首的女子控制不住的又开始流泪,不过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少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说。”
沈云竹看了一眼慕澄,慕澄也跟他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的状况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为今之计只有把所有情况都搞清楚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好。”
见沈云竹同意了,那女人一挥手,百十号的人又重新隐没进了周围的树林中。
往巫族走的路上,那女人自我介绍了一下,她叫水莲,曾是圣女的贴身婢女,而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灵南山。
夜风有些凉,沈云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很薄,还湿淋淋的,风一吹,他肩膀都在轻颤。
慕澄身上的衣服,这会儿已经被他用内力蒸干了。
当着水莲的面,慕澄脱了自己的外衫,也不管沈云竹愿不愿意,就给他裹在了身上。
“我没事。”沈云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在陌生人面前。
“嘴唇都冻白了,手也是冷的,本来身体就不好,穿着吧。”
“嗯。”沈云竹从善如流,嗯了一声,他虽然平时独来独往惯了,不过对于来自慕澄的关心,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少主,这位是?”水莲刚才就看两个人关系亲密,索性就问了一句。
“他是,他是我的心悦之人。”沈云竹在脑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措辞。
慕澄在一旁,抿了下唇,强压嘴角。
水莲却是尴尬的在旁边张了张嘴,她也没问他俩的关系啊,她问的是身份啊!
“少主,我是想说,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啊?”沈云竹原本冻的发白的脸一下就红润了起来。
“啊,这位是神剑山庄少庄主,慕澄。”
“见过慕少庄主。”
慕澄倒是没觉得什么,笑着跟水莲还礼。
很快一行人经过了一段小路,走进了一片竹林。
这竹林里面,竟然藏着一个规模还不小的寨子。
此时,寨子的中心已经点燃了一个大火堆,那些先一步回来的族人,全都围在火堆旁,簇拥着一个坐在一把带着轮子的木椅上的女人。
那女人看见沈云竹的第一眼,激动的双眼泛红。
“小竹?真的是你吗?”
“少主,这位是你母亲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姨母。”水莲开口介绍,并让人把路让开。
沈云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儿,他就没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跟他血脉相连的人。
沈云竹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旁边的慕澄,慕澄用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背,给了最踏实的安慰。
深吸一口气,沈云竹向前走去,走到那行动不便的女人面前。
“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去哪了呀?”女人抬起手,想去摸沈云竹的脸,沈云竹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还是俯下了身子,把脸凑了过去。
“姐姐,小竹回来了。”
当那枯瘦的手,轻触到沈云竹面颊上时,女人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漫过了消瘦的脸颊。
“对不起,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
沈云竹心里也难受,可这难受并没有记忆作为根系,所以他此时并不能和这寨子中那些低低哭泣的人共情。
“忘了好,忘了好,记不住才好。”女人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看了一眼众人。
“你们都去休息吧,小竹的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那些巫族人,就全都散了,只不过往各自竹楼里走时还时不时的会回望沈云竹,似乎是怕这就是一场梦。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水莲才推着族长,带着慕澄跟沈云竹走进寨中最大的那幢竹楼里。
“小竹,我会把关于你母亲,你父亲,还有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都讲给你听,你要不要……”
族长看向慕澄,意思是询问沈云竹这些私密的事情要不要外人回避。
慕澄自然是看懂了,“阿竹,我先出去。”
“不用。”沈云竹拉住慕澄的胳膊,没让他动,而后看向族长,“族长,他不是外人,我的事他都能听。”
说完,沈云竹干脆握住慕澄的手,以表达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族长此时也看出来了,他俩应该是一对恋人。
就像是欣慰一样,族长轻笑了一声。
“十六年了,我们的小竹,也有自己的另一半了,罢了,既是你选择的人,那就也是我们巫族选择的人,你们坐下吧,这故事啊,还挺长的。”
竹楼里没有点灯,几扇大窗敞开着,月光毫不吝啬的照了进来,照在了族长的身上,也照进了十六年前的回忆里。
很多年前,巫族还是一个国家,灵南山就是巫王的皇庭。可随着南冥和大虞之间连年不断地战争,夹在两国之间的巫国,最先遭到战火的洗礼。
巫王朝覆灭之后,巫国人一部分归到了南冥,一部分归到了大虞,只有曾经巫王的亲卫留在了灵南山,建立了巫氏一族,守着王庭遗址。
这一守就守了上百年。
几十年前,曾有一个中原的江湖人误入灵南山禁地,巫族人很热情的招待了他,当时的族长更是和那人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甚至告诉了那人,巫族最大的秘密。
每隔十六年,在王庭里的一颗树下,会爬出来一只蛊王,这蛊王珍贵无比,是巫族的圣物,也只有有着皇族血脉的族长,才能拥有。
当时,那位年轻的族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朋友之间的推心置腹,会换来最可怕的背叛。
就在那个江湖人离开灵南山后,蛊王的事情就被天下皆知。
从那以后,每一次蛊王出世,都会给巫族带来灭顶之灾。
那位年轻的族长,深知自己闯了大祸,可也没办法阻止,只能是在灵南山的东边用毒虫毒草改造了环境,把曾经风景秀丽的蝴蝶谷,改成了毒瘴谷,还请出了原来在王庭中饲养的大蚺,让它守在蛇洞中,阻止外来的人。
毒瘴谷的出现,确实让巫族消停了几年,但那些中原的江湖人,有权有势的人,对蛊王的执念还是有增无减。
就在十六年前,一批不知道哪里来的江湖人,进入了灵南山腹地,并且找到了王庭遗址。
那一天,巫族的现任族长圣女,还有她的丈夫,为了保护族人,双双战死在王庭遗址。
那只刚刚出世的蛊王,也被圣女扔进了大火之中。
从那之后,剩下的巫族便藏进了更深的密林里,他们在等,等十六年后那些觊觎蛊王的人再次出现,他们要杀了那些闯入这里的中原人,为巫族这些年战死的所有人报仇。
这就是关于巫族,关于蛊王的一切。
至于沈云竹的父母,族长还是有些不忍心说。
“小竹,我能肯定,你就是姐姐的孩子,你就是巫王的血脉,是我们巫氏一族的圣主,所以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你也可以选择不听的。”
族长眼中还有泪光,看着沈云竹就好像看见了她的姐姐,那个最善良,最勇敢,也最漂亮的巫族圣女。
沈云竹这会儿心情沉重,但他还是决定听听自己父母的事,那五年的人生空白,沈云竹想把它填满。
“族长你,但说无妨。”
“唉!”族长长叹一口气,开始继续讲。
沈云竹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代的圣女,名叫云秋茵。
云秋茵少时总想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当时族中长老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看着圣女整日闷闷不乐,最后还是妥协了。
云秋茵独自一人离开了南疆,去了中原。
中原好大,云秋茵走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
也就是在那一年中,云秋茵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少侠,那少侠姓沈,名沈玉禾。
两人一见如故,结伴同游了半年之久,等要分别时,二人才意识到,那一见如故实际上是一见倾心,想告别时,已经双双情根深种,谁也离不开谁了。
可云秋茵有自己的使命,她没办法丢下全族的人留在中原,沈玉禾便没有让爱人纠结,他放下了中原的一切,跟着云秋茵到了南疆。
他们的婚礼是在王庭遗址的神树下举行的,沈玉禾当时发誓,永远不会背弃云秋茵,也永远不会背弃巫族。
第二年,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沈玉禾给孩子起名为沈云竹,这名字里面有父亲的姓氏也有母亲的姓氏,而那一个竹字,就代表了整个灵南山。
孩子刚出生那几年,巫族的日子过的太平又安逸,沈玉禾精通机关术数,他改造了吊桥,封闭了一条能绕过毒瘴谷进入灵南山的小路,他还领着族人一起盖房子,给小孩子们做各种各样的玩具。
沈云竹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父亲的怀里,看父亲摆弄各种各样的机关锁具。
但就在沈云竹刚满四岁的时候,沈玉禾收到了一个外面传进来的消息,说是家中有急事,让他速回。
沈玉禾是不想走的,但那家中急事让他心神不宁,云秋茵体谅丈夫,还是劝他回去看看。
那时候明明说好的三月就回来,可沈玉禾一走就是一年,杳无音信。
所有人都觉得沈玉禾不会再回来了,可云秋茵不信,只是那时候正值蛊王出世的那一年,云秋茵没办法再出去找人,不过云秋茵始终相信,小竹过五岁生日时,沈玉禾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云秋茵没有等到归来的丈夫,小竹没有等到他的父亲,他们等到的是,无数的中原江湖人,集结在了毒瘴谷外,要进来抢夺即将出世的蛊王。
这一次的人数太多了,里面不乏能人异士,云秋茵知道巫族在劫难逃,在那些江湖人进攻之前,带着小竹走了那条封闭的密道,将他一个人送出了灵南山。
而后她又折返回来,跟她的族人一起,抵抗那些贪婪的强盗。
就在王庭神树下,云秋茵被逼入绝境,她满身是血,拿着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蛊王,对着那些人冷笑。
笑过之后,她竟然将蛊王扔进了身旁的火堆之中。
这一举动,惹怒了那些‘强盗’,他们一人一剑,把云秋茵杀死在了神树下。
云秋茵死前,嘴里念着的是安安,生辰快乐。
那个她此生最爱的人,她最终也没能等到。
只不过,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就在云秋茵刚死没多久,沈玉禾回来了。
沈玉禾看着自己妻子残破的身体,还有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痛不欲生。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理智,竟然一人一剑,掩护了剩下的族人逃进了深山。
等他把所有人都送走了之后,又一次的回到了神树下,回到了自己妻子的身旁。
抱着还有余温的爱人,沈玉禾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拔剑自刎。
山风吹着神树,吹落了点点白花,花瓣像雪一样,落在了那对至死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的爱人身上。
当万籁寂静时,一只金属做的小鸟,从沈玉禾的衣襟中掉落出来,发出了清脆的鸣啼。
这鸟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云朵儿,也是沈玉禾永远也无法送出去的,给自己五岁儿子的,生辰礼。
第59章 给阿竹一个生机 在暗潮阁……
在暗潮阁的十三年里, 霍四海不止一次跟沈云竹说,你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你是个灾星, 所以你父母才不要你。
这些话一度让沈云竹天天陷入梦魇之中。
可他又觉得那不是真的,记忆里的阿娘那么好看, 那么温柔,怎么会嫌弃他,不要他?可为什么,阿娘把他藏起来之后,又不来找他呢?
无法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沈云竹便只能向自己的命运低头,他甚至在内心里认可了霍四海的话。
而如今, 十六年过去了,沈云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 他不是没有爹娘要的小孩儿,他娘亲当年送他离开,只是想保护他, 原来他认为自己天生就会开锁, 会破解机关,其实都是幼时,父亲对他的耳濡目染。
还有他的名字—沈云竹, 在他父亲母亲的心里,这个被人惧怕, 被人唾弃,被人憎恨的名字,却曾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
“对不起,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沈云竹再也受不了了,他起身离开了竹楼,一个人跑到了外面。
此时夜空渐明,东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递进的浅蓝色,沈云竹看着那逐渐明朗起来的天,心里却有一种要被巨大的破碎感吞没的窒息,丢失的五年记忆,他找到了,可这记忆却是血色的。
沈云竹五岁开始流浪,六岁被带入暗潮阁,他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苦楚,到头来,这些都是人为造成的。
他明明应该有阿爹阿娘,明明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明明他可以是个幸福的普通人。
沈云竹有些喘不上来气,他大口的呼吸,内心的郁结死死的攥着他的心脏,他只觉得嗓子一甜,气血翻涌而上,一口热血呛了出来。
就在沈云竹身体不支的要跪在地上时,从后面跑过来的慕澄,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抱住,并立刻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位,而后又朝他的背心打了一掌。
“噗~”又是吐了一口血,沈云竹心中的那郁结才算是被强行打开,他的呼吸也立刻顺畅了不少。
“阿竹。”
“子清。”沈云竹看向慕澄,眼眶湿湿的,“我,我不是没有爹娘的,我有的,他们也不是不爱我的。”
“嗯,我知道了。”
“可我好难受啊,子清,我的生辰,就是我爹娘的忌日,我,我不要这个生辰行不行……”沈云竹已经哽咽到说不清楚话了,慕澄把他搂在身前,让他的脸枕在自己的颈间,手则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
终于,沈云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传了很远很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云竹最后哭的昏睡在了慕澄的怀里,慕澄横抱起他想往回走时,转过来看见的则是一直站在后面的水莲和族长。
族长眼中都是担心,“小竹怎么吐血了?他没事吧?”
慕澄并没有说让她们安心的话,他示意先找个地方让沈云竹睡一会儿,再跟他们说具体的情况。
水莲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屋,慕澄又给沈云竹输了些内力之后,才关上门窗去见族长。
“慕少庄主,我看小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他是受伤了吗?”
慕澄是有自己私心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问一问,“族长,阿竹他中了两种奇毒,这两种毒让他气海破败不堪,无法完全修复,但这两种毒又相生相克,吊着他的一口气。
虽然现在看起来他像没事人一样,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气海就会被这两种奇毒彻底摧毁。”
“怎么会这样?”族长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呢,万万没想到,小竹已经是将死之躯。
“族长大人,有一事我想跟你求证一下。”
族长看着慕澄眼中的恳切,点了点头,“请说。”
“都说蛊王能解天下所有的毒,阿竹身上的这一冷一热两种毒,能不能试一试?”
一听见慕澄说这话,族长和水莲脸色全变了。
“这……这……”水莲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族长则死死的握着木椅的扶手,眼中都是绝望。
“不行吗?”见两个人为难的样子,慕澄又问了一句。
“不是不行,蛊王是可以解这世间任何毒的,可十六年前的祸事发生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蛊王就是祸患的根源。所以,我们在王庭遗迹里养了无数只凶残的蛊虫,还让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那里埋了许多火油,那些老人是带着秘密死去的,没人知道那些一碰就会被点燃的火油具体埋在了哪。
现在的王庭遗址,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用来绞杀那些贪婪者的陷阱。别说你们中原人进不去,就连我们自己,也进不去了。”
族长只觉得命运弄人,十六年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圣女把孩子藏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以为小竹已经死了,谁又能想到,小竹不但还活着,还需要蛊王解毒啊。
水莲腾的站了起来,“我带人进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也得把蛊王拿出来,老天都把小竹给我们送回来了,我们就不能让小竹再出事。”
“阿莲,别忘了,那些中原人已经到了,王庭遗迹那里,必定会再掀起血雨腥风的。”族长眼中都是黯然,十六年前的那场灾难,太刻骨铭心了。
那些中原人!族长一提起这个,慕澄一下就把吊桥那边自己的四个同伴想了起来。
“族长,我还有四个同伴在吊桥那边,你口中说的那些中原人可是我们?”
“不是。”水莲回答了慕澄的问题,“不是你们,来的那些人早就到了,他们就潜伏在吊桥的另一侧。”
“人多吗?”
“不少,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些人跟十六年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很谨慎,也很有组织性,而且,他们是从东边进来的,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穿过了毒瘴谷。”
慕澄皱眉,如果那些人都在吊桥的另一边,那会不会现在已经跟郁盼儿他们遇见。
“族长,蛊王什么时候出世?”
“明天日落十分。”
“族长,我会想办法拖住那些人,至于蛊王。”
慕澄说着,撩开衣摆,对着族长跪了下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请族长一定让人把蛊王带出来,给阿竹一个生机。”
族长想去扶慕澄,奈何她身体不便,但还是探出身子,用手托住了慕澄的手臂。
“慕少庄主你快起来,你放心,小竹是我们的少主,我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不遗余力的去救他。”
此时,天已经大亮,慕澄要回到吊桥那边找自己的同伴,水莲给了他巫族特制的防蛊香囊。
临走前,慕澄又去看了一眼沈云竹。
这一路奔波,又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悲痛,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了,所以慕澄跟族长说好了,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让他醒。
亲了一下沈云竹的唇角,慕澄即使不舍,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间小屋,待慕澄走了之后,便有人在小屋里点了一只巫族特有的安神香。
没用多久,慕澄重新回到了吊桥那里,此时长长的吊桥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慕少庄主,你是小竹喜欢的人,就也是我们巫族喜欢的人,此去一定多保重。”
“水莲姐姐也一样,多保重。”做了告别之后,慕澄一个人重新走上了吊桥。
这一夜,郁盼儿,赵钦,尹星空还有景桓四个人也没睡,他们就在离吊桥不太远的地方,干坐了一宿。
“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吧?”景桓受不了了,不管做什么,都得做一下。
“散伙吧,那桥那么高,水又那么急,一下子还掉下去俩个,这蛊王咱们本来也不是很想要,回头算了。”尹星空现在说话都不黏了,往那里一坐,一脸心灰意冷。
“唉,我怎么跟师父交代啊。”郁盼儿拿着根草棍儿,在地上郁闷的画圈。
“我去找,我从桥上跳下去去找,若是慕澄没了,我就把命赔给他。”赵钦红着眼睛,说完起身就要走。
景桓赶紧去拦,“赵师兄,咱就别再闹了行吗?”
“我什么时候……”赵钦话说了一半,生生停住,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如果不是他的鲁莽,慕澄也不会从桥上掉下去的。
“还不能散伙啊,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
就在这时,慕澄的声音在他们的前方响起,几个人全都抬头去看。
“子清!”赵钦声音都在颤抖,他跑过去一把把慕澄搂住。
“师兄对不起你,都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该跟你发脾气的。”
“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慕澄拍了拍赵钦的肩膀,把人推开后看向后面的三个人。
郁盼儿这会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景桓重重的拍了一下慕澄的肩膀。
“你没事就好。”
“沈美人呢?”尹星空看慕澄毫发无伤,就往他身后看,但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沈云竹的影子。
“别担心,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慕澄走到四人中间,简单的讲了一下自己跟沈云竹这一晚上的经历,还有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但是关于沈云竹的身世,慕澄没有说。
讲清楚这些,慕澄又说了现在毒瘴谷的情况和他的决定。
“各位,就在我们的前面,有一伙训练有素的江湖人,他们穿过了毒瘴谷,准备明天动手去王庭遗迹抢夺蛊王。蛊王是巫族的圣物,我们没资格得到,那些人也没资格得到。
所以,我决定要帮巫族人,在蛊王出世之前,拖住那些人。当然,这是我的想法,你们如果想现在就退出,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毕竟这个事很凶险。”慕澄想说的全都说完了。
似乎都没仔细思考,景桓第一个做出了表态。
“我跟你去,我爹说,想成为江湖上的一代宗师,就是要多行侠义之事,此次南疆之行,若是尽我绵薄之力,能让巫族人少些伤亡,那就是有意义的。”
旁边的尹星空这会儿又换成了之前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原本还想着有机会得到蛊王,能回去跟宗主邀个功呢,现在看来,这念头还是不要起的好。罢了,来都来了,也不差再蹚一蹚这滩浑水。”
景桓和尹星空都表了态,现在就看郁盼儿和赵钦怎么说了。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肯定是会去的,百年前我们药师谷和巫族就是同源,他们遭此劫难,药师谷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郁盼儿说完,就只剩下一直没说话的赵钦。
“子清,我知道你心肠热,可对方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我们要不要就别再理会他人的因果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以身涉险了。”
“师兄。”慕澄知道赵钦是担心他的安危,“我心意已决,我一定要做这件事,就算殒命在此 ,我也绝不后悔。”
看着慕澄眼中的坚定,赵钦也只能是妥协。
“既然如此,那师兄便跟你同生共死,同进同退。”
至此,五个人没有一个退缩。
简单的制定了一个计划之后,五个人在傍晚大雾渐起时,朝着毒瘴谷最深出走去。
果然,他们在靠近东边时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篝火,篝火周围,全是黑布遮面的人,只有一个人装束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鬼纹面具。
这时,一个黑布遮面的人跑到了戴着白色面具那人旁边,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沈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过桥。”
“好,蛊王我们势在必得,巫族余孽,也全都杀掉。”
“是。”
看着这一幕,赵钦眼睛瞬间睁大,另外的三个人也都一脸震惊。
那白色鬼纹面具太有代表性了,而且那人还被称为沈大人,再看那人修长瘦高的身材,那不是沈云竹又能是谁?
“子清,你是不是又被沈云竹骗了。”赵钦压着声音质问。
“那是假的,那不是阿竹。”虽然外形很像,就连声音都很像,但慕澄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真假,即使慕澄不知道沈云竹现在身处何处,他也能确定。
“慕澄,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赵钦可能是太急了,声音没压住。
他话音刚落,那边假冒沈云竹的人就把脸转了过来。
“有客人来了,哼,杀了他们。”
事已至此,慕澄也没打算再躲着,反正都是要交手的,不如尽早解决,而且,这个冒牌货让他不爽很久了。
“各位,我先上。”话落,慕澄的云间剑已经出鞘,一道带着龙吟般的剑气,竟然把弥漫着的雾气劈出了一道裂痕。
后面的四个人也没犹豫,跟着慕澄就冲了上去。
这一仗一直打到了天亮还没结束。
当水莲带着族中身手最好的二十个人朝着王庭遗迹走去时,原本应该睡上三天的沈云竹竟然提前醒了,他脚步虚浮的走出了满是安魂香的房间。
一打开门,刺眼的阳光晃的他差点没站住,赶紧从自己领子里面拿出来一直带着的冰莹纱遮住眼睛之后,他才看清楚外面。
此时,族长正坐在木椅上,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小竹,你怎么醒了?”
“你们给我点了什么香?我睡了多久了?慕澄呢?”
第60章 他松手了 族长看着沈云竹……
族长看着沈云竹一脸紧张的样子, 对着他笑了笑。
“饿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我还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糖糕。”
说着族长就把怀里抱着的一个竹编食盒拿了出来。
“族长,我到底睡了多久了?为什么要给我用迷香?慕澄到底在哪?”
“你可以叫我桂姨的, 我其实并不是你母亲的亲妹妹,我是姐姐在山里捡到的, 她给我起名叫金桂,这个族长,我也是暂代。小竹,这些年,我们真的很想你, 可我们又没有能力去找你。”
金桂深陷的眼窝里,蓄满了泪水。
沈云竹从来都不是性情中人, 他的不冷静和不理智,基本上都给了慕澄,在面对其他人, 即使是自己的亲人,他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慕澄是不是走了?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他不可能会把我自己留在这, 我得去找他。”说完, 沈云竹就要走,但刚要离开小屋的范围,就被几个巫族人拦住了去路。
那些巫族人, 看沈云竹的眼神都有敬畏之意,但他们没有人给沈云竹让路。
瞧着这个架势, 沈云竹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回过头,沈云竹重新看向族长。
“桂姨,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
“没有,就是想让你歇一歇,而且,你不想去祭拜一下你的父母吗?你吃了早饭,我就带你去。”
见金桂还是不说实话,沈云竹低头嗤笑了一声,随后一步一步的走回到了金桂的面前,蹲下了自己的身子。
“桂姨,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我猜这应该是慕澄授意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些想抢蛊王的江湖人又来了吧?”
一听到这话,金桂很明显的身子一僵,但她连忙否定。
“没有,还没到呢,蛊王还得等两天才能出世,那些人不会这么早进攻的。”
金桂一句实话没说,但在沈云竹的眼里,她什么都说了。
握紧金桂的手,沈云竹语气恳切又坚定。
“桂姨,我会去祭拜爹娘的,但不是现在,如今巫族有难,既然我是巫族人,那我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不管你告不告诉我实情,我都得去,他们也拦不住我。”
“小竹。”金桂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她看着这张酷似姐姐的脸,还有和姐夫如出一辙的眉目之间的固执,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你怎么这么像他们俩呀,哪里都像,长的像,脾气也像。但是,但是你现在的身体……”
“慕澄跟你们说我中毒的事了吧?别担心,我暂时没事的,可若是因为我的没参与,而死了很多人,那我会非常非常的愧疚和不安。”
沈云竹小的时候,金桂就很宠他,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这份宠爱依然还在,并且有增无减。
犹豫了许久,金桂还是没能狠下心不告诉沈云竹真实的情况。
当沈云竹得知水莲带着人去凶险万分的王庭遗迹里面,去给他寻找蛊王时,他的脸色陡然变冷。
“简直是胡闹,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把水莲追回来。”
说完,沈云竹起身就要走,但走之前,还是从金桂的怀里把那个食盒拿了过去。
“谢谢桂姨,其它的好吃的,等我回来再吃。”
外面那些人还想拦沈云竹,但是沈云竹几个转身,人就已经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了,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茫茫竹林里。
这时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巫族妇人站到了金桂族长旁边,感慨道:“真像啊,真像他父亲。”
“是啊,就连跑起来的样子都像,只可惜,他们俩没能看到孩子长大的样子。”
对于巫族现存的人来说,云秋茵和沈玉禾,就是他们内心里,永远都不能忘怀的伤痛和遗憾。
另一边,经过一夜的苦战,慕澄他们五个人已经和假沈云竹带着的那些江湖人,从桥的这边,打到了王庭附近。
那些蒙面黑衣人,折损了不少,但有几人武功不俗,其中三个人缠着慕澄,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的人。
不过其他人也不是白给的,景桓一个人就能压着两个人打。
合欢宗副宗主那套花好月圆剑法,也是又美又狠辣,同样也是一对二。
郁盼儿外加功夫不行,但能见缝插针,被打倒的敌人,都被她用金针封了大穴,让他们无法再加入战场。
赵钦则从头到尾都在跟那个假沈云竹交手,似乎是要报太芜山下的仇一样。
就在两个人对上一剑时,赵钦睚眦欲裂。
“沈云竹,何不把面具摘了,你这样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摘就摘,谁怕谁啊!”
被赵钦一激,那冒牌货竟真的摘掉了面具,这一摘,旁边的几个人都是一愣,面具下的脸,竟跟沈云竹一模一样。
“别分心,他是假的。”慕澄一脚踹飞一个黑衣人,朝着自己的同伴大喊了一句。
“妈的,可真像。”尹星空并不是信慕澄的话,他是信自己的感觉,虽然这个假的跟沈云竹长的一样,可气质完全不同,沈云竹往那里一站,气质就非常的茂林修竹,但这个假的就粗糙了很多。
眼看着还能打的蒙面黑衣人越来越少,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战斗终于快要结束了。
可就在这即将要分出胜负时,那假的沈云竹突然发力,长剑一搅,竟夺了赵钦的剑,而后出掌,打在赵钦胸口。
赵钦被这一掌震到吐血,慕澄想过去支援,却是来不及了,只见那假的沈云竹从后面挟持住了赵钦,锋利的剑刃抵在了赵钦的脖子上。
“慕澄,你若不想让你师兄死在你面前,就停手。”
此时还能站着的蒙面黑衣人只剩下了三个,这三个人持着武器纷纷退到了假的沈云竹身后。
“别,别管我。”赵钦嘴角挂着血,艰难的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慕澄喘着粗气,看向假沈云竹,眼神异常凛冽,“你到底是谁?你假冒沈云竹,究竟想做什么?”
“少跟我玩拖延时间那一套,我们现在就要进入王庭遗迹,你们最好别跟着过来,否则,我让你师兄,尸首分家。”
假沈云竹挟持着赵钦,和剩下的三个人开始一起往后退。
在他们的身后就是王庭遗迹的大门。
经过了百年的时光,现在的王庭好像一座陷落在高大草木之中的大花园,从大门往里面看去,全是茂盛的植物和颜色艳丽的花朵,看起来如同人间仙境,可那里面已经成了蛊虫的巢穴。
还有那些不知道埋在哪里的火油陷阱,不管谁进去都是九死一生。
“你想好了,那里面可不是只有神树,你觉得巫族人会毫无防备的让你们这些人闯进去吗?”慕澄找不到机会救赵钦,只能先用言语来威慑。
假沈云竹一听这话,脸上露出阴狠的冷笑。
“留在这里等你杀我吗?我觉得,还是这王庭里更安全。”
话落,假沈云竹不再废话,扯着赵钦和另外三个黑衣人,一起退进了王庭遗迹的大门。
等从大门外已经看不见这些人的身影时,景桓第一个要往里冲。
“还等什么,我们追进去。”
景桓刚要往里面跑,就被慕澄拉了回来。
“不能进,这里面遍地都是毒蛊,还有无数的陷阱。”
“那怎么办?”
“我自己进去。”慕澄已经做出了决定。
“慕澄,这不行。”郁盼儿第一个不同意。
“盼儿姐,景桓,尹兄,这一路辛苦各位了,这里就是你们此次冒险的终点,下面的路,我自己走。”慕澄说完对着三人抱拳行礼。
“但是……”景桓还是不放心让慕澄自己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慕澄猝不及防的一个手刀给打晕了。
慕澄又看向尹星空,尹星空扶着景桓,露出了一个非常无奈的笑容。
“不用你动手,我不去,但你要多加小心,我们在外面等你。”
“慕澄,我这里还有驱虫的药粉,你都带着。”郁盼儿虽然担心,可慕澄心意已决她也阻止不了。
“不用了,巫族人给了我一个驱蛊的香囊,应该有用的,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们。”
说完最后一句话,慕澄提着剑也闯进了那危险的大花园。
两个时辰后,水莲带着人赶到了王庭遗迹入口。
正在疗伤休息的三个人,一看见这些巫族人就又全都紧张了起来。
水莲看着旁边那些被杀了的黑衣人尸体,就判断出这些人是慕澄的伙伴。
“你们跟慕少庄主可是一起的?”
“是,你们就是巫族人吧。”
郁盼儿和水莲刚说两句话,沈云竹就到了。
众人看着沈云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全都一愣。
“少主,你怎么醒了?”水莲都懵了,他们进王庭的事情,不是不告诉他吗?
“慕澄呢?”沈云竹把气喘匀,不想回答没用的问题,直接就问最关键的。
“赵钦被一个假的你挟持进了王庭,慕澄去救赵钦了。”郁盼儿虽然也相信那个假的是假的,但现在看见真的,还是觉得很恍惚。
“我去找他,郁姐姐,你金针可否借我一用。”
郁盼儿不知道沈云竹要干嘛,但还是把自己装着金针的小皮囊给了沈云竹。
沈云竹接过,从里面取出了二十几根。
接下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沈云竹拿着这些金针,转身就闪进了水莲和水莲带来的那些巫族人中。
几个快的看不见影子的闪身后,这二十几个巫族人全都倒在了地昏了过去。
最后剩下的只有水莲,不过沈云竹的手也已经放在了水莲后颈处。
“少主,你绝对不能自己进去,那里面凶险万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圣女交代。”水莲红着眼睛,语气里全是恳求。
“水莲姐,我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这王庭遗迹,我进去过的,还有我阿娘应该跟我说过,我们巫王血脉不怕蛊虫,放心吧。”
话落,沈云竹指尖一压,水莲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也倒在了地上。
做完了这一切,沈云竹再次看向郁盼儿。
“郁姐姐,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们,他们都不是坏人,还有,你们也不要进来,其他的事,等我出来再说。”
这会儿景桓已经醒了,瞧见沈云竹就吓了一跳,看清楚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那身南疆服饰,才确定这个是真的。
“沈云竹,有个人假扮你,他还挟持了赵师兄。”
“我知道了。”沈云竹走到景桓身边,想了又想还是看向了他的剑,“景桓,剑能借我用用吗?”
“你要用我的剑?”景桓刚才还晕呢,一听这话立刻清醒。
全天下用剑最厉害的人,要用他的剑,这是何等的殊荣,景桓二话没说赶紧把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谢谢。”
沈云竹已经两年多没拿过剑了,他当时封剑于千年寺时就发过誓,此生永不用剑,可这一次,他心里没底,手里有剑,还能让他安心一些。
不再耽搁时间,沈云竹拿着景桓的剑,转身就跑进了王庭的大门。
大概是因为内心中强烈的情感冲击,沈云竹在昏睡时,梦见了很多小时候被他忘记了的事,其中就有很多关于王庭遗址的记忆。
在他幼时,这个满是花草的大花园,就是小朋友玩捉迷藏的地方。
他那时候小,总会在这里面把自己走丢,后来阿娘告诉他,只要沿着月亮的走,就能找到神树,再沿着月亮回来,就到出口了。
沈云竹俯下身,拨开地上的杂草,真的看见了刻在青石板上的残月痕迹。
再次见到这个符号,尘封在沈云竹记忆中所有关于王庭遗迹的场景在这一刻都变得清晰。
他看着那一条条矮墙,一片片的碎瓦,呼吸逐渐急促。
十六年了,他竟然回到了曾经让他最快乐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氛围跟他小时候比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这里面飞着的都是蝴蝶,蜻蜓,晚上还有萤火虫,可现在,这里到处都是腐朽的味道,还有许许多多在暗处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
无论如何,他得把慕澄,还有赵钦带出来。
就在沈云竹谨慎的再次玩‘捉迷藏’这个游戏时,慕澄已经找到了赵钦。
此时假沈云竹不知所踪,那三个黑衣人全都被黑压压满地都是的蛊虫淹没。
赵钦看见慕澄,拉着他就跑,“子清快走,这地方太邪了。”
见赵钦没事,慕澄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把自己身上挂着的香囊,挂在了赵钦的腰间。
“这什么?”赵钦不解。
“是驱蛊的。”
“那你给我干什么。”赵钦不同意,想解下来还给慕澄,但慕澄按着他的手没让他解。
“师兄,你流血了,你比我更需要,而且只要咱俩站在一起,香囊就有作用的。”
就同慕澄说的一样,他们俩的周围,那些蛊虫真的没有再过来。
“我们现在就出去吧。”赵钦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呆了,拉着慕澄就要走,但慕澄却是没动。
“那假货去哪了?”
“都这个时候了,管那沈云竹做什么?我们先走。”
“不行,我得去找神树,我不能让那个人拿到蛊王。”慕澄虽然拜托了巫族的人,可那个人已经进来了,他若是在这等着水莲他们,怕是来不及。
“子清,都什么时候了,蛊王怎么能有你我的性命重要,那东西爱谁拿谁拿,跟我们没关系。”赵钦还是想拽慕澄离开。
“蛊王能解沈云竹身上的毒,我得试试。”事已至此,慕澄实话实说。
“你……”赵钦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你就那么在意他?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他就是我的命。”
至此,赵钦已经没有话再来反驳慕澄了。
“行,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师兄就陪你走这一趟。”
若不是因为香囊只有一个,慕澄是不想让赵钦跟着的,但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他若是送赵钦出去,怕是来不及了。而且,如果水莲他们遇见假的沈云竹,也未必能打的过。
不过慕澄也想好了,就算他自己出事也不能让赵钦出事。
做好决定之后,师兄弟两个人肩并着肩,往王庭遗迹深处走,因为比较谨慎,一路上并没有触发火油的陷阱,可就在他们已经看见了那棵开满了白色花朵,似乎会发光一样的神树时,他们前面的路塌了。
巨大的深坑中,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蛊虫。
这些蛊虫似乎刚刚破土而出,翅膀还是软的,暂时不能飞起来,但是嗡嗡嗡振翅的声音,让人听着就格外胆寒。
不过在这坍塌的大坑上,还留了一条路,一个窄的只能走一个人的两丈长的石桥。
“轻功能过去吗?”赵钦左右观察了半天,问道。
“应该不行,师兄你看上面。”慕澄用手指了指。
只见在这大坑的上方,缠绕在一起的树木藤蔓上,趴着的全是蛊虫。
慕澄这会也看明白了,没有蛊虫的只有这道石桥,这应该就是把人往石桥上逼。
就在慕澄没想好到底怎么过去时,石桥的另一边,轰的一声,火光冲天,随着滚滚黑烟升腾而起,那个假的沈云竹竟然从那边跑了出来。
“是你?”慕澄见神树那边着了大火,又急又气,一声暴喝后,持着剑两个蜻蜓点水就飞了过去。
慕澄的轻功极好,只脚尖点了两下石桥,石桥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那假的沈云竹一看见慕澄过来了,顾不上自己身上被灼烧的伤痕,拿着剑也开始拼命。
几个回合之后,假的沈云竹明显被慕澄压制。
“你这垃圾,我今天就要撕开你的脸皮子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两只长剑相交,慕澄浑身上下都是凛冽的杀意。
“子清,那边着火了,再不过去神树就烧没了。”
其实不用赵钦提醒,慕澄心里自然是知道的,但如果不把这假货处理了,他也不可能会顺利的拿到蛊王。
不想分心,慕澄没有回应赵钦。
赵钦可能也是想帮忙,也学着慕澄用轻功过桥,赵钦刚踩到石桥第一步,那石桥竟然从中间裂开了,赵钦都来不及再起身飞第二段,他整个人随着那石桥往下沉。
这回慕澄没办法再不分心,对着赵钦那边大喊,“师兄。”
假的沈云竹趁着这个时机,踩着还没完全塌的石桥又回到了那一边。
与此同时,这附近所有的蛊虫都发出了嗡鸣声,它们的翅膀已经变硬了,它们可以飞了。
无暇再多想,慕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赵钦走,可当他飞身到了赵钦身边,他脚下踩着的石桥竟然像豆腐一样化成了碎屑。
慕澄脚下一空,人竟然要摔下那满是蛊虫的深坑。
电光火石之间,赵钦握住拉住了慕澄的手腕。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吃饭,一起受过受罚的师兄弟,此时四目相视。
慕澄是感觉到了赵钦在往上拽他的,但只拽了一下,赵钦就看了一眼他头顶上那些正要盘旋而下的蛊虫。
在规模这样庞大的毒蛊群之下,那香囊的作用怕是已经微乎其微了。
慕澄不知道赵钦在这片刻的时间都想了什么,等赵钦再次低头看慕澄时,那双眼中只剩下决绝。
“抱歉,慕澄。”
话音落地,赵钦松开了慕澄的手腕。
慕澄视线里,最后停留的只有赵钦逃走的画面,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