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替代品?神明堕落。
体内翻滚的巨浪还未表露,在一瞬间被压下,玄意眸底暗晕一闪,唇边溢出一抹腥甜。
九雾感受到他骤然紧绷的身躯,怀疑的看向他:“你怎么了?”
玄意脸色苍白的埋在她脖颈中,呼吸微喘,面不改色的轻声说道:“你太用力了,我疼。”
“你还要不要脸?”九雾眉心一跳。
这话,好似是她强迫他做了什么一般?
玄意轻轻嗅着她脖颈处的甜香,狭长的凤眸闪了闪,声音暗哑:“你的手,还有力气吗?”
九雾脸色阴沉,一脚踹开了他:“滚开。”
玄意倒在床榻上,三千青丝散落在耳旁,凌乱的领口开敞,白皙的锁骨如蝶翼般轻颤着,被极力压制着的灵力在体内乱撞,他伸出手将目露嫌恶的九雾拉入怀中。
“你抱一抱我。”他低沉的嗓音,像是被尖锐刀锋磨砺的沙哑。
九雾被他按在怀里,刚想挣开,那坚硬的手臂如铁钳一般紧紧桎梏着九雾的腰身,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委屈:“主人,你抱一抱我。”
九雾看着他因欲。色褪去清冷,尽显昳丽的面容,和蕴含水汽的好看眼眸,不知不觉被惑了心神,怔怔的抱住他,难得没有出声嘲讽。
等反过神来,已是衣衫半褪。
她磨了磨尖锐的利齿,眯起眼眸看着伏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却始终不得其法的玄意,气得笑出了声。
她觉得,他大抵是被香江楼里的香毒,毒坏了脑子……
九雾清冷又慵懒的看着意乱情迷的青年,用魔雾催动着他手腕上的银铃镯,不知为何,玄意落在她颈间唇并没有离开,就在九雾皱起眉时,玄意动作微顿,抬眸看了眼九雾,而后滚落在地面上。
九雾又催动了下银铃镯,看着玄意身体蜷缩起来,好似受了极大痛苦一般,这才消了疑虑。
她冷淡的瞪了玄意一眼,摸了摸脖颈处的红肿刺痛,不解气的用魔雾化作的长鞭,狠狠抽了他一鞭。
九雾走出去后,玄意仰着头躺在地面,雪白胸膛上,被长鞭抽出的可怖伤口在转瞬间愈合,
他眼眸里的金色灵晕一闪,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与方才无二。
玄意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眸光追随着山洞外那道慵懒纤细的身影,如从天际飘落,融于她发丝上的霜雪般,清透中带着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胸膛上的伤口像被密密麻麻蚁虫啃蚀,灼烧一般的痒痛之感蔓延至血液,如万千锋刃割断理智的弦。他大抵是病了,不然……
怎会变得如此,肮脏下贱。
玄意的神色几近破碎,自我厌弃般的想着。
“贱狗,过来。”
思绪被打断,他眉眼间亮起微光,缓慢的爬起身。
九雾倚靠在巨石上,就快要不耐烦时,山洞中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微微挑起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青年身穿着平日里不喜的艳色红衣,夸张浓艳的色彩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衬的如霜雪一般清透。
红色发带绑在半束起的青丝上,随着冷风飘扬,在白雪皑皑的冬日,如一株极致的明艳凌霄花。
这张每一处都精准击中她审美的脸,如此装扮,更加迷惑人了。
九雾的视线毫不遮掩,目光落在玄意身上,青年那双微微扬起的凤眸,因对方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而泛起点点微波。
她勾了勾唇,转身向山下走去。
玄意跟了上去,指尖微动,握住她的手,不露声色的用余光观察她的神情。
他没有问九雾要去哪,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
“你很热吗?”九雾扬起眸。
往常他的手凉得彻骨,今日却残存着暖意。
“嗯。”
玄意眼睫一颤,是他用灵力暖了掌心,没想到她如此敏锐。
她连他掌心的温度都记得…
玄意唇角微微上扬。
九雾静默的看着他唇角因不明原因弯起的弧度,脸色复杂,香江楼的香毒,后效竟这般长久吗……?
她下山,是想去香江楼里寻一寻,有无刚来澜鸦城见到的那只妖物的痕迹,昨夜诸事纷乱,竟忘了问柳姨那妖物的消息。
那只能幻化容颜,令她生出诡异的亲近之感的妖……
如今香江楼没了,她想找到那妖,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山路的尽头忽然传来异响,林枝簌簌,浓重的血腥味刺鼻,一闪而过几道鬼魅身影,刀刃上还带着血迹。
“血杀门。”九雾与玄意对视一眼。
那几人追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少年的衣衫沾染血迹,步伐踉跄的向着九雾二人跑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
快跑到二人身前时,被地上的横枝绊倒,“嘶啦”他单薄的衣衫被扯坏,肩头上的触目惊心的剑伤不断的留着鲜血。
他跌坐在雪地上,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泛着水意,恳求般的望向不远处的二人。
九雾抱着手臂,眼看血杀门的人要来了,眼神漠然,迟迟没有动作。
察觉到玄意看向少年时,悯然的目光,九雾掰过他的下颌:“你又想多管闲事了?”
枯木前,姿容绝艳的红衣青年眼睫一颤,轻声说道:“那少年腰间系着的玉佩,是一年前被血杀门残杀殆尽的云阳宗弟子令牌。”
一年前,血杀门意图招揽云阳宗宗主为其效命,被拒绝后,残忍屠害云阳宗宗门一百多条性命,云阳宗弟子誓死保卫宗门,待到其他仙门赶去救援,宗门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那一场屠杀令整个仙门震惊,就连从不曾下山的九雾也有耳闻。
“所以呢?”
玄意看向九雾:“不管是不是云阳宗之人,血杀门恶事做尽,就算他只是个无关的凡人,也不该遭此劫难。”
“所以呢?”
玄意叹息一声,拉住九雾的手,精致的眉眼带着一丝惑人之色:“救他。”
九雾凑到他耳边:“救了他,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耳尖微红,喉咙滚动了下:“嗯。”
浓黑的魔雾蔓延至林中,远处追击而来的几道身影还来的及避开,便被黑雾贯穿了身体!
而魔雾的主人,连动都没动。
他这副模样,实在好看,九雾拽着玄意衣领,堵上他的唇。
玄意眼
下的红晕更明显了,眸底因被汲取而覆上一层水润之色。
黑雾中,坐在不远处的玄衣少年,看着被少女按在树上亲吻的红衣青年,眼神如毒蛇般阴冷。
林中黑雾消散,玄意恍然想到身后还有人,有些僵硬的将九雾唇角的晶莹拭去。
光天化日在他人面前做如此亲密之事,实在不该,是他失了方寸……
九雾意犹未尽的拽着他领口,玄意面色微红的轻咳了一声,九雾漠然扫过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在玄意恳求的目光下收回手。
他走到少年身侧,弯腰将其扶起:“你腰间的玉佩可是云阳宗之物?”
冥檀垂眸掩下眼底的杀意,捂着左肩的伤口:“这是我故去的兄长之物,他本是云阳宗的弟子。”
玄意颌首:“以后这玉佩就莫要放在身外了,血杀门之人行事凶残,若见到此玉佩,难免会被他们盯上。”
“多谢这位阿兄,阿兄是好人。”
后方倚着树的九雾,轻嗤一声。
冥檀的目光越过玄意,一双清澈的眼眸好似误入凡间的驯鹿。
在九雾看过来时,眸光亮起:“多谢…姐姐。”
九雾瞥向他,恹恹的垂下眸,没有说话。
玄意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不动声色的侧了下身,阻隔了少年的视线。
冥檀面色如常的对他笑了一下,神色坦荡。
玄意忽略心中的怪异之感,目光平和的看着少年:“你如所居何处?可需要我们将你送去医馆?”
少年摇头:“不用的,我回去自己处理下伤口就好。”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否与公子和姐姐一同下山?郊野无人,我有些害怕那些恶人卷土重来。”
玄意点头:“可以,我们二人正好要去城中。”
他说完,回去拉住九雾的手:“走吧。”
冥檀眼眸一暗,转过视线,不动声色的慢了一步,走到九雾的侧后方。
“姐姐与阿兄可是道侣?”他眉眼天真,好奇的望着二人。
玄意面色一僵,下意识看向九雾。
九雾侧目看向少年,少年瘦削高挑,脸色苍白却遮不住五官的出众,唇边漾出的笑意干净又纯粹,一双琥珀色的眸仁在她看向他时,微微晃动了下,却没有避开。
九雾抬起与玄意交握的手,细细的银铃镯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灼目:“我与他啊……”
“是比道侣还要密不可分的人呢。”
银铃镯叮当作响,令玄意脸上血色尽失。
冥檀掩住唇咳了几声,衣袖下唇角微微勾起,面上一派懵懂又黯淡的神色:“真羡慕阿兄呢,能有姐姐这般好看又厉害的主人……”
他说着,突然被脚下石头绊的一歪。
玄意脸色难看的盯着跌到九雾怀中的少年,精致的眉眼极力压制着愠怒。
少年顺势靠在九雾肩头,一副虚弱至极的神态,灿若星辰的眼眸,可怜兮兮的望着九雾:“是我太笨了,又给姐姐添麻烦了。”
他说完,谨小慎微的看向玄意:“阿兄不要生姐姐的气,姐姐只是好心,不是故意抱我的……”
“……”九雾挑了下眉,这又是什么戏码?-
城门处,少年虚弱的身影渐行渐远,九雾回眸看向一路都不曾言语的玄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又?闹脾气?
玄意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回道:“我没有。”
九雾伸手按住他的唇角:“那你笑一下。”
玄意侧过头去,眼眸微微泛红,他喉咙滚动了下,干巴巴的说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九雾莫名,她掰过玄意的脸:“你别忘了,是你要救他的。”
“那你为何要抱他?”
九雾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勾起唇,逼近他:“你喜欢上我了?”
“胡说!”玄意几乎没有犹豫的答道。
他怎么会喜欢上她,简直离谱。
九雾眼里的笑意消失,讥诮道:“哦,所以我抱他,或是亲他,与你有何干系?”
九雾抬起他手腕的银铃镯,冷声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她说完,不再管玄意,向着香江楼方向走去。
玄意木然的站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良久后,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她说的对,他又不喜欢她,管她做甚!
这般想着,眼睛却越来越红,眸底的水光如破碎的琉璃般闪烁。
她可真坏啊……
他咬了咬牙,跟上九雾。
香江楼,昔日热闹的别致楼阁,推开门,似是被劫匪掠夺过一般,一片狼藉。
九雾一间一间推开门,直到走到二楼长廊的尽头,她在房间里环顾四周,这间房,与其他的都不同,整洁的过分,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
她走到玉桌前,桌上放着半壶酒与一个空杯,她下意识拿起酒壶,指尖触碰到酒壶之时,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看来,这个房间,便是柳姨为那只妖准备的。
九雾手腕一转,一个隐形的结界覆在此处,她不知那妖还会不会回来,有此结界,一旦他踏入这里,她便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这时,修长的手穿过她腰间,将她环住,脑袋埋在她颈间。
不知为何,身后的青年鼻音有些浓重:“你不许再看他。”
九雾依旧不明白,明明他不喜欢她,却固执的在意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少年。
不过,不管他如何想,这并不妨碍她无时无刻想要玩弄他的兴致,九雾转过身靠坐在窗沿上,似笑非笑。
“狗狗对主人提要求,该如何做?”
九雾本想让他弯下那挺直的脊背,卑微求她,谁知……
那矜持斯雅的青年,缓缓蹲下身,指尖在裙边翻动了几下,狭长的眸子专注的注视着那不可言喻之处,而后凑近。
九雾先是怔愣,而后紧咬住唇,颤栗感袭遍全身,眼眸逐渐染上迷媚之色,拄在窗沿处的指尖泛白,纤细的指尖抑制不住的轻按在青年如缎的乌丝上……
她一边被他伺候的舒服,一边又觉得他大抵是真的被她玩坏了。
不然,从前如雪莲一般清冷孤高的仙门少主,怎么会自甘堕落的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哦,还是在一个极有可能被他人看见的地方。
九雾失力的靠在身侧的窗柱之上,迷离的眼眸不经意的向下一扫,忽然顿住。
这间房靠西,窗下是一片澄澈的湖泊,正午的阳光将湖面映射的如同一面明镜,微风刮过,细小的波澜荡漾在湖面上,而湖中央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令九雾眼眸中泛起阵阵涟漪。
陌生的少年安静的站在破旧的渔船上,握着鱼竿的骨节处已经被冻得微微红肿,一双眼眸仍旧平和淡然的注视着湖面,整个人如同风雪中的苍柏,温柔中带着固执的锋芒。
九雾就这般看着,一时出了神,甚至此刻正在做的事都忘却了,下一瞬,那骤然加重的触感令九雾回过神来,唇边溢出一声轻吟。
湖中央的少年好似感受到了九雾的目光,抬起头,看到面色泛着可疑薄红的娇媚少女,微微一愣。
而后礼貌的对着九雾微微颌首。
只一眼,便又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真像啊……
九雾看着少年,少年清俊的面容并不如初见玄意时惊艳,可那般的神情,周身散发的气质,给她的感觉,就好像……
九雾回过头,看向面泛潮红眼波潋滟的青年。
就像,他从前。
她指尖穿插在他发丝中,迫使青年抬起头,蕴含着水色的红唇好似熟透的浆果,如被淤泥爬上根茎,却开的更加糜烂的血莲。
俯瞰世间的神明堕落,沦为欲。望的信徒。
依旧很好看,
但不再是,九雾喜欢的好看。
“怎
么办呀,我还是那么喜欢你,忘不掉你。“九雾拉着他起身,轻轻环在他腰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眷恋。
玄意指尖蜷缩了下,轻轻拂住九雾单薄的脊背,唇角因愉悦而微微弯起。
九雾靠在玄意胸口,眉眼清醒的过分。
既然忘不掉,是不是要寻一个……
比起本人,更让她喜欢的,替代品?
第22章 她玩腻了他(三合一)山下的少年很有……
夜,漆黑的山洞中昏黄的烛火映在青年安睡的侧颜上,明暗交汇的光影,勾勒出他精致冷艳的轮廓,九雾的指尖落在他眉心,鼻梁,凸起的喉结之上,心绪却飘散到了那片澄澈的湖泊……
恍然间,腰间被坚硬的手臂禁锢着,回过神来,对上那双形状好看的凤眸,漆黑的瞳仁看不出情绪,直直的盯着她,好似将能将她看穿一般。
九雾下意识瞥开眼,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垂下,竟感到一种没由来的心虚。
转瞬间,又想到他今日十分果断的否认了喜欢她,那般毫不犹豫,好似生怕沾染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心里那点怪异的心虚感瞬时消散,他是被她强虏来的,说难听些,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卑鄙的强匪,尽管如今被她折磨的顺从许多,可他身上的魇毒迟早会消失,倒时,他还是那个被无数人心向往之谪仙般的仙门少主。
谁会真的爱上一个强迫自己的匪徒啊……
不杀了她泄愤就不错了。
既然迟早分道扬镳,自然要将他玩腻了,就扔掉。
玄意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九雾,心头微微发痒,又有些黯然。
她之前不会将他忽视这么就久的,同处一个床榻上,就好像他是空气一般。
他细想着今日是否有哪里惹她生气,思虑无果。
他都那般讨好她了……
还是她觉得不够尽兴?
玄意想起今日所做之事,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层薄红,那红意很快蔓延到耳根,整个人仿佛熟透了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做下那种不要颜面之事…
甚至在自我厌弃与羞恼之后,竟有些食髓知味。
她很美,玄意从前便知晓这一点,只是这美,对于从前的玄意来说,过于烦扰。
在宗门时,他鲜少了解过她,每一次的接触,无不是听到她心中对他难以入耳的企图妄言,因此,他对她,要比宗门里其他人更为冷淡漠然。
直到后来,她如摆脱不掉,烂腐的淤泥一般爬上他的衣摆,一点点将他染脏,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主动弯下膝,屈身跪在她裙摆之下,就如她所说的,一个不知羞耻,放荡不堪的贱……狗。
玄意眼眸泛起了红,脑海中被仿佛拼命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怒斥嫌恶与厌弃,另一半,想就这样放任的沉沦在下陷的泥沼中。
直到那身侧纤细柔软的指尖,勾起他的衣襟,挑逗般的在他胸膛划动着,玄意眼睫一颤,脑海中的挣扎在顷刻消失——
他曾听过世人将他比作雪莲,莲,便是在淤泥里生长的……
沉溺于淤泥,无错之有。
玄意握住那不安分的手,翻身将桎梏于身下,修长的指尖扣住九雾的后颈,吻了上去。
嫣红饱满的唇肉被他轻轻的碾拭着,交缠的呼吸令两个人意乱沉迷。
九雾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伸入他肩领处的衣衫之中,抚摸着那被她鞭打出来的结痂伤痕。
玄意眼眸一暗,双手桎梏在她细软的腰间,毫不费力的将她托起。
九雾惊呼一声,回过神已经坐在了他跨间。
青年灼热的气息埋在九雾的锁骨处,指尖一动,外衫从雪白柔腻的肩头滑落,呼吸凝滞,上一次他被她逼迫着给她更衣时不敢看。
这一次,依旧躲闪着挪开了目光。
九雾眯起眼眸,看着表面斯文温雅的青年,他总是这般虚伪,明明是他主动,却作出一副好似被沾染的模样来。
下一瞬,俯瞰众生的神明被拖下泥潭,直面自己心中燃燃不断的烈焰。
良久后,九雾再一次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
“你是狗吗?就会啃。”
玄意慌乱的拉过她的外衫,遮挡住眼前的春色,拦起她的腰想要将她放下。
九雾抵在他肩头,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疾啊?”
玄意动作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九雾,他已经将快自己逼疯才克制住体内叫嚣的翻涌,她竟还在招惹。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谁知九雾的神情变为了然,端雅的青年隐忍又隐忍,终是无法容忍被如此质疑。
他将刚披在九雾的身上的外衫拿掉,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
然后……
昏黄的烛火摇曳,从夜深到天明,又到夜深,烛台之上的烬灰又添新烛,如此往复……
“啪。”比平时温柔许多的巴掌声。
九雾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最终不过像是爱抚一般,又失力的垂落。
那微颤的掌心被按在头顶,青年柔声道:“乖,别打疼了手。”
而后,又是一阵飘摇。
再次醒来,九雾的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而那个令她沉溺于此日夜不分的青年,此时已不在山洞中。
九雾磨了磨牙,此时已经不想去管他是逃脱亦或是去了何处,失神的躺在床榻上。
山洞外,玄意将清洗过的女子衣衫挂在树上,白皙的手指被冬日的冷水冻得发红。
此处离山下泉水不算近,修仙之人用灵力便可将所有污渍驱除,但他就是一趟一趟来回的折腾,哪怕手指被冻伤,唇角的弯起的弧度也挥之不去。
“少主?”
玄意身子一僵,而后怵起眉。
紫衣和谨卓目瞪口呆的看着,动作生涩的将衣物挂在树上的青年。
他身着从前在宗门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略显粗糙又浓艳的长衫,嘴角的笑意令二人迷茫恍惚。
紫衣视线落在树枝上淡紫色的衣裙,嘴角不断抽搐着,欲言又止。
他伸手推了推谨卓,谨卓踉跄一下,磕磕巴巴的道:“少,少主,你这是?”
他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的将视线从女子的衣衫挪开。
完了,万树宗的天,要变了……
他和紫衣之所以出现在这,便是紧急收到万树宗宗主的传令,宗主已闭关数十载,若无惊天的大事,绝无可能与外界联络。
宗主未明说,只下达命令要他们将少主即刻带回宗门,不得有误。
可看到此情此景,哪里还会不懂发生了什么……
少主他动了凡心。
情爱一事,无论对于其他修士,还是万树宗弟子,皆是再寻常不过。
可唯独身负剑骨的少主,若要让长老阁里的人知晓此事,只怕是天都要塌了!
玄意将怀中的木盆倾斜到二人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金光一闪,还未来的及晾晒的女子贴身衣物凭空消失。
他面色淡然的看向二人:“就像你们见到的,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犹到此时,他再难蒙蔽自己,他就是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妄图沾染自己的淤泥,喜欢上了囚禁自己的匪徒。
此话一出,就连向来只知嬉皮笑脸的紫衣都面沉如水。
谨卓深吸一口气,竭力的维持着镇定:“少主喜欢上了谁?幻妖?还是凡间女子?”
他说完,又闭上了嘴。
喜欢上的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无数修士视作仙门未来的少主,不该动情。
剑骨之力过于庞大恐怖,身负剑骨之人必须要心境澄澈,清正明稳,所思所行不可有半分杂念与偏差。
而情爱,便是这世间最难控制之物。
眼下,少主下山仅仅不到两月,就算生了情丝,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紫衣与谨卓对视一眼,而后道:“少主,得罪了。”
他们二人身形一闪,还未碰到玄意
的衣角,便被强大的威压止住了脚步。
谨卓半跪在地上,唇角溢出血丝,惊讶的问道:“少主,你的魇毒解了?”
紫衣也好不到哪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少主,你就跟我们回去吧,若你执意违抗宗主指令,到时不仅是自身会收到惩罚,连带着你喜欢的女子也……”
“九雾如今身在何处?”
谨卓和紫衣不知他为何要问一个与此事无关之人,一想到那个爱慕了少主几十年的少女,又有些怜悯。
紫衣如实答道:“九雾早在三个月前便已与长老堂请示过,少主下山那日,正是她去闭关的日子。”
玄意眸光一闪,怪不得她敢有恃无恐的与他待在这里,原来是早有准备。
她…还挺聪明的。
紫衣和谨卓心态都要炸了,如此紧要关头,少主竟还能笑的出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若是他动了情的事暴露,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万树宗,还有整个仙门的斥责!
“五日。”
“五日后我与你们回宗门。”
紫衣:“少主此言当真?”
玄意垂眸看向他,眼里的霜寒令二人不寒而栗。
也是,少主从不说谎。
“好,五日后我们来接少主回去。”他们虽想尽快把玄意带回宗门,但眼下他身上魇毒已解,仅凭他们二人,想将其带回,简直痴人说梦。
玄意“嗯”了一声,再次整理着悬挂在树枝上的衣衫。
紫衣身形一闪,竟胆大的向着山洞而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样的女子,得了他们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少主喜欢?
玄意身形一动,转眼出现在山洞外。
紫衣的视线已然落在山洞里:“这,无人啊…”
他说完,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
谨卓挡在他身前:“少主恕罪,紫衣的性子您知道的,他并无恶意。”
玄意满身寒气的转过身:“离开这。”
谨卓扶起紫衣,瞬间消失在峰顶……
走进山洞,地面上一片狼藉,桌面上的茶盏烛台被挥落,连带着他的裘衣都被踩了几个脚印。
原本安睡在床榻上那抹身影已经不知所踪,玄意将木盆放下,按了按眉心。
他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想到后来少女连哭都没有力气了,打他的巴掌也是软绵绵的,看来是把她惹急了…
他耐心的弯腰将地面的碎片拾起,微微敞开的衣领处,若隐若现胸膛,锁骨,脖颈上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将山洞里收拾整洁后,他抬步走到洞口,又停住。
他本想去寻九雾,但又觉得她眼下定是还在生气,不想见到他,罢了,是他不对,他该给她一些空间缓和情绪。
好在,昨日他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灵印,若她受到危险,他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等她消了气,他便劝说她与他一起回宗门,她身上的魔气他会想办法消除,亦会在宗主和长老堂前护住她。
玄意扫到桌面上圣道阁弟子的令牌,眉间拢起一道褶皱。
仅一块令牌无法将城主府绳之以法,还是要去城主府探察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遗漏…
这般想着,玄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此处……
体内有关于剑骨的至纯灵气与魔气相互抗衡,冲撞,九雾脸色惨白的走下山,步伐缓慢而别扭。
“他魇毒解了,你怎么也不早点提醒我!”她质问系统。
消失好久的系统一想到这,就来气。
“还不是你自己玩的花,我刚被放出来,就被屏蔽,刚被放出来,就被屏蔽!!!”它做任务做了这么多个小世界,还从来没有被屏蔽这么长时间,眼前一黑又一黑!
“你想让我提醒你,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啊……”系统电子音中透着一丝委屈。
九雾语气软了下来:“行了,我下次注意。”
系统瞪大眼睛,姑奶奶,你还想有下次?
男主都要让你玩坏了!
玄意的魇毒被提前解开,这让九雾措手不及,她脑海里一片纷乱,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香江楼后身的那片湖泊,她与玄意做了几日,若是道侣之间,等同于双修,自是会对修为大有益处。
但她如今入了魔,无法消化玄意的灵力,就连体内的魔力都被他的力量压制的无发发挥。
九雾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上血色尽失,内里被这两股力量冲撞的几近崩裂。
她蹲下身,难受的喘息着。
过了许久,九雾头顶的光晕被阴影覆盖。
九雾抬起头,芝兰玉树的清俊少年逆着光,摊开冻得发红的手,一颗黄澄澄的柑橘出现在九雾眼前。
“你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扶你到一旁的石椅上?”
九雾怔怔的看着他,恍然间,这张清俊的脸似乎变成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
“喂,小家伙,吃了我的果子,要不要做我师妹?”
九雾眼眶一红,泛起一层水雾。
少女的眼睛红的像兔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许墨白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但奈何没有哄人的经验,只能干巴巴的道:“你,你别哭。”
他环顾了下四周,突然走向搁浅在湖边的破旧渔船,说是渔船,其实不过是最简陋的竹筏制成的草船。
九雾吸了吸鼻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睫毛上的水珠泫然欲坠。
只见他费力的拎着一个木桶,向着她走来。
木桶被放在九雾面前,里面的水因少年力道的不稳,而迸射到地面许多。
“你要是不哭了,我可以奖励你一条小鱼。”少年蹲在九雾身边,双手放进木桶里,捧出一条金黄色的小鱼:“这条怎么样?”
九雾懵然的看着他,他语气平和,看向木桶中的小鱼时,眼神温柔了许多。
九雾的目光从他手中的小鱼,看向他生出冻疮的手,再落在他干净整洁,但微微泛旧的衣摆。
“你不是修士?”
许墨白愣了一下,而后温吞的点头:“我不是。”
不是修士,却在冬日寒天穿的如此单薄,连一件保暖的棉衣都没有……
许墨白见眼前的少女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
他对九雾道:“你慢慢挑,我去钓鱼了。”
他说完,又踏上那破旧的渔船,将绑在岸边的绳索解开,刚想划动船桨,渔船轻轻的晃动了下。
许墨白看向站在渔船中的少女,没有问她为什么到渔船上来,指了指九雾身侧:“那里有软垫。”
九雾坐下,少年将船划到湖中央,将鱼钩穿上饵,甩进湖中。
天边的斜阳落下余晖,自上了船后,少年便专注于湖面,不再言语,直到傍晚,才堪堪钓上来一条红色的小鱼。
饶是如此,少年清俊的面容依旧温润。
“这鱼,是做什么的?”九雾上了渔船后第一次开口。
许墨白将鱼竿仔细的整理好:“要卖给城中的富商,作观赏用。”
“你很缺钱吗?”
如此直白的问题,少年脸上却无一丝窘迫,他点头。
“那你将鱼都卖给我吧,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
九雾盯着他木桶中的鱼。
谁知少年想也没想的摇头:“你不喜欢它们。”
他微微一笑:“更何况这些鱼已经定出去了,不能言而无信。”
九雾“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坐在船上,静静打量着少年。
他好似有一种特殊的,能让周遭的一切,静下来的能力。
她与他明明是陌生人,坐在一个船上,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就像是踩在一团软绵绵的云朵上,柔软,温和,却又抓不住实感。
走下船后,许墨白看了看漆黑的天色:“我该回去了,你家在何处,可需要我送你一程?”
他说完,似是觉得此言不妥,又补充道:“我并非想打探你隐私,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子走夜路不太安全,若你觉得害怕,我可以在你身后看着。”
他的眸子在夜色下如身侧这边湖泊,沉静而明亮。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家。”
许墨白顿住,看了
九雾许久,依旧什么也没问。
“那走吧。”
他如此爽快,九雾有些意外,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这人不过一个表面伪君子?
这般想着,她跟在少年身后。
走出了澜鸦城城门,又走到偏僻的郊野,九雾眼眸越来越冷,眉眼间萦绕着诡异的魔气。
只等这人露出真面目,便即刻杀了他。
许墨白停下,转身看向九雾。
九雾负在身后的手缓缓张开,下一瞬,许墨白向右侧的树林里指了指:“我们那有些简陋,你别介意。”
九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林后点点灯火闪烁,是一个偏僻的村落。
她怔愣的点了点头,掌心中的魔气消散。
跟着少年走进一个质朴简陋的院落,院落不大,却干净整洁。
刚踏进门,便有几个小童跑了出来:“大哥哥回来啦!”
小童开心的围着少年转,他伸手挨个摸了摸小童的脑袋:“今日回来晚了,饿不饿?”他说着,将背着的布袋打开,拿出几个鸡蛋,几块油饼。
几个小童拿着油饼,一双双懵懂的眼睛看向九雾:“姐姐真好看!”
“大哥哥,这个漂亮姐姐是谁?”
许墨白看向九雾,微微弯起眼眸:“这个大姐姐与你们一样。”
“大姐姐也被抛弃,回不去家了吗?”
许墨白揉了揉那小童的头:“可能是吧,快去玩吧,今日我钓了好多鱼,明日给你们带肉馅的饼。”
几个小童走了,许墨白将九雾带到房间中,房间中只有一个简陋的单人床榻,和一张放着油灯的木桌。
九雾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我睡在这,你去哪?”
许墨白轻声道:“我去隔壁和孩子们一起,有空闲位置的。”
“可是我害怕。”
许墨白垂眸看着容貌娇媚的少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像一只极没有安全感的雏鸟。
他走到门外,背靠着墙壁站在那:“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九雾眼里划过一抹兴味,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站得笔直的少年,缓缓躺下。
想到那些小童,有些懂了这人为什么如此轻易的,便将她带了回来。
大抵是捡人捡习惯了……
可这世间真的有这般,毫无缘由的善意吗?
九雾才不信。
良久后,她假装呼吸均匀的睡去。
门外响起异动,她眯着的眼眸划过一丝了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了许久,只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九雾意外的坐起身,而后走到房门处,在看到房门处的锁时,愣住。
所以他……刚刚是在给她上锁?
不是要进来。
九雾走回床榻,只觉得这人好似与自己想的不同,想着想着,便闭上了眼睛。
峰顶——
青年的衣摆被满是寒意的冷风吹得摇曳着,他站在悬崖边,脸色越来越沉。
山洞里一片漆黑,他等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玄意凝视着山下的城池,她到底去哪了?
就这般生自己的气?
气到都忘了给这山洞覆上个结界。
她不是最怕他跑了吗?
玄意面色凛然的回到山洞,手拂过烛台,烛台上燃起昏黄光亮。
若他出去寻她,等她回来看到此处没人,会不会以为自己逃跑了……
他靠在椅子上,昏黄的烛火映在他狭长的眸子里,眸光中划过一丝不安。
他静静的坐着,直到天色微微亮起,他等的人依旧没有回来。
玄意脸色苍白,长久的注视着烛火的微光,令他眼睛布满血丝。
“她最是害怕我跑了,说不定过会儿就回来了……”
他自顾自的说道。
双手抵住额头,缓缓闭上眼眸。
九雾醒来后,见到门外的锁已经被打开,门拴上挂着两个油纸包裹住的包子,上面留了个字条,苍劲秀整的字迹与那清俊的少年十分适配。
上面简简单单六个字,却莫名让人心安:
我去钓鱼,晚归。
九雾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一旁悄悄看着她的小童,小童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一份了,姐姐吃。”
九雾塞到他怀中:“我不饿,你吃吧。”
九雾的脸本就没有攻击性,笑起来,更是温婉乖巧又漂亮。
唇边的适宜的弧度是她练过无数次的,显得最为亲和的弧度,她像在万树宗一样,很快便收获了此处的几个小童的喜欢。
她不经意的看向院中的一方案台,案台之上有燃尽的灯烛。
“那是什么呀?”
小童看过去:“这是昨夜大哥哥在院中看书卷的案台。”
“昨夜?他不是去和你们睡的吗?”
小童摇头,茫然道:“我们的床都睡满了呀,昨夜大哥哥看了一整夜的书卷呢。”
九雾眼眸凝滞,想到少年昨夜说去隔壁睡时,平稳柔和的语气,怔愣住。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些茫然,又有些……愉悦?
好似找到了好玩又令人惊喜的物件般的,愉悦。
待到晚上,少年回来了,他将食物分给小童们,而后笑着看向站在门口的九雾,拿出布袋中的甜糕:“给。”
九雾扬起唇角:“你好似很确定我没走。”
许墨白:“没关系,你若离开了,这甜糕就分给孩子们。”
九雾扫到他被冻得通红的指尖,扬起唇:“那你明日还会给我带甜糕吗?”
许墨白看向她,没有问她明日为何还不离开,而是轻轻点头:“好。”
九雾趁他不备,将掰下来的一块甜糕塞进他口中,而后弯起眼眸:“好吃吗?”
许墨白脸上没有被调戏的羞涩,如玉的脸庞依旧柔和,看向九雾时,与看那些小童,并无区别。
“甜,你吃吧。”
夜深,九雾假装不知他没地方睡,心安理得的占了他的房间。
许墨白依旧如昨夜般,为她的房门上锁,而后走到院中的案台,看起书卷来。
次日九雾醒来,许墨白意外的没有去钓鱼,她走出房门,便看到院门处围着许多身着官服之人。
此官服并非澜鸦城的服饰,九雾曾在万树宗见到过,那是揽月帝宫所在的上云京的官服。
很奇怪,帝京之人竟会出现在边城。
为首官员语气不解的问道:“许公子年少有为智计无双,合该大有所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等?帝主惜才,这才命我等两次三番的来请公子入京,许公子若再推辞,便不会有下一次了。”
许墨白抬手作揖,语气谦恭,脊背却挺的笔直:“许某心无鸿鹄之志,如今在此处生活的很好,不奢求入朝为官,大人请回吧。”
他说完,身着官服之人还不死心:“许公子,你就……”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许墨白打断:“大人,请回吧。”
他说完,见九雾醒了,将手中热腾腾的肉饼递给九雾。
那身着上云京官服之人看起来品级并不低,被落了面子,也不愿再纠缠,拂袖而去。
九雾看向他:“入帝京不好吗?”
许墨白弯了下唇角:“可我喜欢钓鱼。”
九雾点了点头:“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很好。”
许墨白抬头认真的看了九雾一眼,而后将煮好的热粥推到她面前。
“小心喝,会烫。”
九雾垂眸喝着粥,浓密的睫毛将眼下晕出阴影,她听到对面垂眸看着书卷的人问:“如何称呼你。”
九雾盯着他那张清俊的面容瞧,缓缓道:“叫我阿九吧。”
“阿九。”
九雾眸里的光闪烁,看向对面的少年,又好似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接下来的两日,九雾时常会在他口中听到那声“阿九。”
有时会恍惚,陷入回忆中。
她为此感到愉悦,沉迷。
直到系统提醒,她才记起,山洞里那人竟被她忽略了好久。
这夜,许墨白如同往常般,准备将九雾的房门上锁,被一把拽进了屋中。
他茫然的看着九雾,脸上却无不悦。
“可是又害怕了?要不要我守在门口……”
他话音消失在嘴边,瞳孔微缩。
许墨白后退一步,脸颊上温热柔软的触感消失,他轻声说了句:“抱歉。”便走出了房门。
他端坐在案桌前,视线聚焦在书卷上,许久后,他合上书卷,敲了敲九雾的房门。
“你很漂亮,眼睛很好看,鼻子很好看,嘴巴也很好看,所以……我明日还给你带糖糕吗?”他说完,清澈坦荡的眼眸落在九雾脸上,不躲不闪。
他没有质问九雾那超出界限的行为,亦没有如被冒犯了一般躲着九雾。
他只是问,明日还给你带糖糕吗?
他在理智的证实,九雾方才的行为,是出自真心,还是仅一瞬间的兴趣。
“不用了。”九雾倚在房门上,慵懒的打了个哈切。
许墨白微微颌首,不羞不恼:“早些睡吧。”
他说完,贴心的将房门替九雾关严。
次日,小童们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跑到许墨白身边:“姐姐呢?”
许墨白将木桶冲刷好,背上布包,声音平和:“姐姐回家了。”
小童“啊?”了一声,他道:“不会的,姐姐说她喜欢你才来的。”
许墨白拎着水桶的手紧了紧,而后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小童的头,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眸,分外清醒:“她在骗你。”
“她连我的名姓,都不曾问过。”
……
九雾回到峰顶,系统瑟瑟发抖的说道:“宿主,要不我们别回去了,男主要是找你报仇……”
“你以为我不回来,他便找不到我吗?反正我也不想玩了,我来给他解了银铃镯就走。”
“那宿主你……可…怒…”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
“叮,……察觉…异像……不……”
九雾揉了揉耳朵,说什么呢?
她走进山洞,步子一顿,看向融于阴影处的身影。
他整个人隐没在暗色中,本就瘦削的下颌更加尖锐锋利,半挽着的青丝有一缕凌乱,落在脸颊眉尾处遮挡了视线,狭长的眸子半阖着,听见声音,缓缓掀起眼眸。
“回来了啊。”玄意声音嘶哑,语气轻飘飘的,却无端令人脊背发凉。
这四日,他不曾合过眼,眼白处爬满了血丝。
自九雾走进来,他便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陌生的,不属于他们二人任何一人的…气息。
玄意眼尾低垂,指尖磨砺着杯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做什么去了。”
九雾看着他,总觉得他好似不太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下山逛逛,遇到了有趣的人。”九雾答道。
[那个少年很有趣。]
玄意指尖缓缓收紧,掌心的杯子化为齑粉,有许多细小的瓷碴颗粒刺进指缝,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九雾。
九雾走到他身侧,指尖落在玄意手腕的银铃镯上。
玄意眸底的血色更加浓郁,幽幽问道:“做什么。”
“把这个替你拿掉。”
[玩腻了。]
[是时候放他离开了。]
玄意低低的笑出声来,眸底的光几近欲裂,他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九雾,叮当作响的铃铛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万分诡异。
九雾下意识想要后退,脚步刚挪动一点,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震彻天擎。
地面震颤了下,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竟在一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九雾被玄意抵在岩壁上,山石不断下坠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身强大的威压,令她喘不上气来,根本无法思考玄意此时异常的来源。
魔雾化成的长剑抵在玄意左肩,他垂眸,在看到九雾眼中的防备时,终于红了眼眶,他直视着九雾,长睫处的晶莹如破碎的星光,自眼尾垂落。
他向九雾靠近,任由剑刃没入血肉,刺穿肩膀。
他好似感受不到痛意般,将九雾紧紧的禁锢在怀中,左肩之处的血液不断顺着剑身流淌在地面上。
“滴哒,滴哒……”
玄意眼中隐忍的疯狂令九雾心惊,他将头埋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连同一滴一滴的湿意落进她衣领中。
“玩腻了我,所以要换别的狗了,是吗?”
锋齿没入细嫩的颈肉,刺骨感令九雾忍不住痛溢出声,鼻间充斥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玄意身前的衣衫也被不断流淌下的血液浸湿。
他脸色越来越白,却仍旧不肯松开九雾。
细碎又灼热的吻落在九雾的颈间“嘶啦……”九雾的衣衫碎裂开来。
九雾此时哪里还看不出,眼前这个人已经在神绪不稳,几近崩坏的边缘。
她猛地推开他,向着山洞外跑去…
“嘭!”掉落的巨石刚好堵住了狭窄的洞口。
下一瞬,九雾被金色的光晕拽回,跌坐在玄意的怀中。
青年那张俊美灼艳的面容,惨白的脸色,被血晕染的红唇,在昏暗的空间内,犹如勾魂夺魄的艳鬼。
他抬手拂在九雾的脸上,冰凉的指尖磨砺在九雾的唇。
“我这只狗,伺候的主人不够尽兴吗?为什么要找去寻别的狗呢…”
他凑近九雾,细碎的吻落在她眉眼间,抬手将九雾的手放进他敞开的衣襟里,按着她的指尖游离于轮廓分明的腹肌上,引诱般的问道:
“告诉我,他是谁。”
第23章 (二合一)她怎么可以不爱我?他爱上……
[他是谁?]
[我好似的确不曾问过他的名字。]
九雾这般想着,感觉揽着她的手臂不再那般紧绷了,她直视着玄意,青年狭长的凤眼泛着红,里面的薄雾凝结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眼尾处划过脸颊,再到下颌。
饶是此时面前之人看起来不太正常,时机也不对,九雾眼里依旧划过一抹恶趣。
他哭起来真好看。
她喜欢他哭。
九雾垂头吻拭着他脸颊的泪痕,泛着咸意的吻落在青年血红的唇角上。
玄意侧过脸避开她的吻,讥诮的说道:“你怕我去找他的麻烦?”
九雾没有回答他的话,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咬了下他的唇肉:“没有人比你好看。”
玄意看向她,沉默很久,隐在暗处的脸看不清神色,良久……
“真的吗?”
他连质问都抛之脑后,嘶哑干涩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九雾看向他。
[好喜欢啊。]
[这张脸。]
玄意眼里不可避免升起了一丝光亮,就连肩上的伤口好似也不那么疼了。
[扔掉有些可惜,但真的腻了。]
[而且,他现在看起来是一只会咬人的狗。]
“呵。”玄意突然趴在九雾肩上笑了起来,肩膀颤个不停,生平没有任何一刻,痛恨体内的剑骨所带来的特殊能力。
没有任何一刻,经受过如此的侮辱。
哪怕是他卑微的跪在她身下,哪怕是他低贱的喊她主人!
她怎能,如此残忍……
怎能!
玄意笑够了,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抚住九雾的脖颈,宽大的掌心只要轻轻一合,就再也不用忍受这恶毒又自私的少女带来的屈辱。
他是仙门的少主,杀死一只魔,并不需要理由。
他长睫低垂,不断有湿意顺着眼角流下,覆在九雾纤细脖颈的手也缓缓收紧。
湿热的舌尖舔了下他的虎口,玄意的手一颤,僵在原处。
九雾肩头的柔纱半褪,跨坐在他身上的双腿微微弯起,她凑近他,杏眸的眼尾处勾勒出一丝媚意,声音甜软而无辜:“师兄,你想杀了我吗?”
玄意用虎口箍住她尖尖的下颌,强撑着眸光里的破碎:“如何?”
九雾倾身靠近他耳侧:“那我死之前,能不能先……”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小,聊胜于无,但玄意仍然听清了那粗鲁直白的污秽之词。
他耳朵一颤,眼眸赤红。
她是一只魔,一只无时无刻想引他坠入肮脏的无间炼狱的魔……
她恶毒,玩弄人心,肆意的把他的感情踩在脚下,待他沉迷其中,又想挥一挥衣袖将他当个物件一般,摆脱,丢弃。
犹到此时,她依旧不愿放过他。
她有恃无恐,便是知晓,无论如何他都会像狗一样的被她牵着走。
玄意将九雾拦腰抱起甩在床榻上,一只手将她双手按在头顶,另一手慢条斯理的解着衣衫里的暗扣。
“被狗伺候的很爽吗?”
“那就,如你所愿。”
衣衫敞开,他将九雾托在身上,双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而后…重重一按。
九雾难耐的轻哼一声,而后报复一般的一口咬在他锁骨处,玄意一手握住她的脖颈。
另一只托着她的手臂更加急促。
“还找不找别的狗了?”青年哑声问道,伴随着低沉的呼吸。
“不,不找了……”
“看着我的眼睛,再回答一遍。”
九雾眼里雾气弥漫,眼尾下被灼烧的胭红。
“不,不…找…”她声音断断续续。
[扔掉,扔掉,我要扔掉这只坏狗!]
“呵。”玄意被气得冷笑一声,换个姿势间,恶狠狠的堵住九雾的颤抖的呼吸,强势的搅弄着她的唇舌,直到九雾几近窒息的挣扎起来,才停止那带着血腥气的吻。
他用手覆住九雾的眼睛,呼吸凌乱。
“说你爱我。”
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触觉被放大,九雾的指尖陷入他宽厚的脊背。
“我爱你,哥哥。”九雾语气轻轻,带着一丝软媚。
如愿听到了想听的话,玄意却并没有想像中愉悦。
记忆中,她从未唤过他哥哥。
那么,她所爱的,到底是谁!
玄意脑海中被撕扯一般几近崩溃,他甚至不敢放下覆在她眉眼的手……
他发泄一般的折磨着她,近乎贪婪的听着有关于她的每一声娇吟。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动作间全然没有了小心翼翼与体贴,直到第二日,明亮的日光透过洞口被堵住的细小缝隙,九雾全身骨头如散架了一般,失力的躺在床榻上。
玄意将她捞起,面容冷戾,动作却熟练的给她换衣裙,梳头发。
九雾像一个布偶般无力的靠在他身上,她闭着眼,声音无力又骄纵:“你干嘛!”
“带你回宗门。”玄意将她的腰带系好,沉声道。
九雾徒然清醒,睁开眼,皱起眉。
“我不回去,你想让我死吗?”她语气恶劣的冷声质问道。
“由不得你。”玄意眸光一暗。
“滚开。”九雾猛地推开他,正好按在他伤口之上。
玄意“嘶”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真拿我当狗了啊。”
他说完,一把将九雾扛在肩上。
“我是魔!”九雾拍打着他的肩膀,每一下都恶意的拍在他肩膀的伤口上。
玄意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向着洞口走去。
“我以身伺魔。”
九雾面色涨红:“你堂堂仙门少主跟自己师妹搞到一起,你不要脸!”
他伸手拍了拍九雾的头:“嗤——,放心,我师妹还在闭关,你只是一只魔,一只要即将被我藏起来的不见天日的…魔。”
九雾眼里逐渐冷了下来,别说现在她已经厌倦了他,就算她对他还有兴趣,自入心魔起,便没打算过回万树宗。
玄意将九雾从前为他准备的帷帽给九雾带上,紫衣和谨卓已经忐忑的等在山下。
昨晚这座上凭空裂出一道缝隙,那声震彻天际的巨响,整个澜鸦城的人都听见了。
有人想上山探个究竟,行至山下,便已被那恐怖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们二人亦是如此。
他们在山下等了一夜,生怕出现什么差错,玄意改变注意。
却不曾想,少主竟把那女子也带了过来。
看样子,是要一起回宗门?
这……
专属于玄意的飞马云轿已经等在一旁,玄意将九雾抱了上去,而后看向愣在原地欲言又止的二人。
“不走?”
“走,走……”待玄意进入云轿后,紫衣与谨卓对视一眼,大为震惊。
从前从未看到少主与哪个女子近过三步的距离,现下突然瞧他抱着一个女子,这场面还真是……诡异。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就这样回宗门,宗门里恐怕要乱作一团……
九雾身体被玄意的灵力控制着,她从前便知玄意天资修为是同门难以企及的存在,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仙门少主。
可当她被他的灵力压制的毫无反击之力时,才深刻懂了为何仙门百家独独对他这般爱戴。
玄意牢牢的抱着她,尽管又灵力桎梏,依旧怕她跑了般,禁锢她腰肢的手如铁壁般。
“系统,出来。”她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流云,在心里唤道。
“滴滴滴滴滴滴——”刺耳的声音令九雾难以忍受。
“滴滴,正在重启,滴,正在排查异像,叮!重启成功。”
“叮,排查失败,已屏蔽异像。”
一连串的电子音出现在九雾脑海当中,她不耐的问道:“这个异像到底是什么?”
系统道:“检测不出,很奇怪…”
九雾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从此处离开?”
系统沉默半响:“按理说我存在世界之外,为天道所不容……”
九雾:“别废话,说重点。”
“有,但我是女配逆袭系统,插手小世界的事需要理由,除非宿主答应接下来要做一个系统任务,我才能合理运用系统能量。”系统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答应。”
“宿主不问问什么任务?”
九雾垂眸看向腰间禁锢的铁壁:“我是魔,我不信现在的他会为了我违抗宗主与长老堂之令,凌云顶的雷罚太痛了,这次没有能把我护在身下的大哥哥了,我会死的…”
九雾觉得,玄意对她感情的转变,无非是**的沉迷,和这段时间所遭受压迫的习惯,他厌恶了她几十年,怎么可能短短两个月就爱上她?
她才不信。
等他回到宗门,一切回到正轨,便会视这段日子为极度的屈辱。
到时,别说是护住她,她这个肆意凌辱他的罪魁祸首,怕是等不到凌云顶雷罚,便被他处理了。
“我会帮助宿主让男主体内残余的魇毒暂时恢复效果,只有很短的时间,宿主抓紧!”
系统说完,九雾便感觉禁锢她身体的灵力失去了作用,她毫不犹豫的挣脱玄意的手臂,刚要起身,又被身后之人一把拉住按在怀中。
玄意在察觉自身灵力消散的第一时间,当即警惕起来。
他死死攥紧九雾的手腕,双目泛红,俊美的容颜如崩裂的雕像,委屈又狰狞:“你以为你跑的了吗?”
他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压制他的灵力,内息在他体内不断翻涌,不出一炷香必定会突破她的桎梏,到时,他还是会把她抓回来……
九雾的手被他钳制的微微发痛,似是也想到了这点,她耳边不断传来系统的催促声,时间不多了……
“噗…”魔气贯穿胸口,九雾眼尾爬上魔纹,眉眼间黑气萦绕。
是魔!坐在云轿外的紫衣谨卓二人顷刻间起身。
“不许进来!”玄意捂着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
在二人即将掀起帷幔的那一瞬,青年那带着颤意的声音传来,不容置疑。
玄意唇角不断溢出鲜血,脸上血色尽失,他桎梏着九雾的手臂也抖的不像话。
“你,别离开我…”他说完,嘴角又涌出大片的鲜血。
九雾甩开他的手,俯身将他眼尾的湿润吻去,用近乎商量的语气说道:“从前心生执念,是我不对。”她抬起手,魔气缠绕在指尖:“你看,我也受到惩罚了,我再也回不去了,以后也不会去纠缠你,你…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玄意难以置信的看着九雾,猩红的狭长眼眸愤怒与委屈交织,沁了血一般。
“不是你说——”他喉间发紧,如锋利的刀片划过般干涩嘶哑:
“喜欢我的吗?”
他话音刚落,又弯下腰,胸口的魔气灼烧着心口,鲜血好似流不尽一般染红了衣衫。
用力到泛白的指尖被九雾一根一根掰开。
“现在不喜欢了。”
九雾说完,青年眸底的光彻底被撕裂破碎,他笑了起来,笑的僵硬又难看,垂眼间,内息不断突
破着体内的禁制。
就在这时,九雾耳边再次传来系统的催促声。
“宿主,男主体内的魇毒即将彻底失效。”
九雾眼底有些复杂,她从未见过玄意从此模样,就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呢?
要是这般轻易便能喜欢上他,那这几十年的漠然冷对,又是什么?
“你不许走!”玄意扑到云窗前想要拽住九雾的衣摆。
九雾回眸,浓重的魔气毫不犹豫的袭向玄意,千钧一发间,被闯入云轿的紫衣挡住!
玄意颤抖着指尖,只抓住一团消散的魔雾……
他抬起满是戾气的凤眸,对挡在他面前的二人吼道:“让开!”
紫衣与谨卓二人被隔绝在云轿之外,并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但那浓重的魔气,和玄意这副几近失了神智的模样,显然,他们的少主与方才的女子并不适配。
二人看着玄意被魔气所伤鲜血淋漓的衣衫,还有那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崩溃与眼角的湿意,惊慎又不忍。
“少主,不说仙魔有别,她将你重伤至此,便不值得你如此!”谨卓厉声道。
玄意像是听不到他的话一般,费力的爬起身,喃喃道:“她说过她喜欢我的,她说过……她最喜欢我。”
他说着,摇摇晃晃的,便要从九雾离开之处追随而去。
眼看着他已是强弩之末,被封了灵力,又重伤至此,能清醒着,已是强撑,更别提要追上那魔力强大的女子。
“少主,得罪了。”紫衣抬手,一道灵晕没入玄意识海。
谨卓不忍的侧开脸,并未阻止。
他们的少主,是仙门的未来,他不可无所顾忌的深爱一个魔女,更不能,爱到如此…卑微到尘埃里。
他可是他们的少主啊,是无数修士所仰望的存在,短短两月不见,怎会变得这般狼狈不堪,又陌生…
玄意缓缓倒下,他费力的想睁开眼睛,终是无果。
他不知,一个人的爱意怎能消散的如此之快,她将他囚禁,日夜与他纠缠。
为何,他爱上了囚困他的狂徒,她却不爱了。
她怎么可以,不爱我……
眼尾一滴泪珠,混杂着喷洒在脸颊上的鲜血,一同落下。
……
“宿主,我怎么感觉男主真的不太对。”
九雾捂着胸口,抑制住喉间的血腥。
“剧情的结局会被改变吗?”
系统沉默半响:“不会。”
“就像……纵使我把女主扔进无尽之河,她也没死一样。”九雾咳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宿主怎么知道……”女主没死。
系统早已探察到女主生命值还在,它没有与九雾说,就是怕九雾会赶紧杀绝。
女主是书中主角,生来带着气运,宿主这个反派女配与她作对,注定要吃亏的。
九雾冷笑一声:“你也说了啊,她是女主,我是反派女配,在剧情里我带人围杀于她,将她逼迫到那般死局,她都能安然无恙,只不过一个坠崖,又怎会没有变故。”
当日,九雾想杀幻妖,是真的。
但幻妖死不死,她并不在意,只要她不再出现在她眼前碍眼,她还不至于如书中一般,死缠不休针对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女子。
“剧情不会被改变,所以,我还是注定被放弃的那一个。”
九雾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而后自嘲的笑道:“你看,我只不过与他睡上一觉,便痛得生不如死。”
方才,她差点就要对他生出恻隐了。
毕竟爱了他那么多年,就算已然清楚他与她记忆中的人不同,看到他难过,也难免会心痛。
可谁又能来救救她呢?
现下他是被她驯服的狗,眉眼皆是她。
可几十年前,他亦是最疼爱她的大哥哥。
还不是说变,就变了。
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如那时一样,在某一天,突然又把她丢弃。
她再也经受不住,也不想再重复一遍往日的不甘,猜疑,痛不欲生。
“我生来便就是,注定会被抛弃的。”
他是,她从未见过的父母是,所谓的坦途正道亦是。
无人救她。
所以,她要先一步,抛弃所有人。
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系统擦了下不存在的泪,难听刺耳的电子音呜呜哽咽着。
真的不会难过了吗?
天日的日光灼耀刺眼,九雾站在热闹的街市上,周遭行人往来穿梭。
她站在阳光最明媚的地方,却又好似独身于无尽的崖底黑夜,最后一丝微亮的晖晕抽离,不见日月。
“又无处可去了吗?”
一块油纸包裹的甜糕被塞进九雾手中。
九雾抬起眼眸,对上少年如湖水般静谧的眼眸。
上一次是柑橘,这一次是甜糕,下一次会是什么?
九雾思绪飘远。
许墨白笑了起来,淡色的唇弯起的弧度如弯月,他伸手将九雾手中甜糕上的油纸打开。
而后拎着手中空荡荡的木桶转身离去。
九雾看着那覆满糖霜的糯白米糕,发起了呆。
“我捡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善事没有年龄的界限。”
九雾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阳光落在她泛旧的月白色衣衫上,晃得眼睛有些发酸。
少年棕黑色的眼眸被日光覆上一层暖雾,声音不疾不徐: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捡你回去吗?”
九雾眼睫一颤,在原地站了许久,少年温润的眉眼没有丝毫不耐,就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等着九雾的答案。
九雾缓缓伸出手:“我受伤了,你要扶着我。”
许墨白拎着水桶走到九雾面前,背对着九雾半蹲下身,语调温和:
“走吧。”
郊野的土路坑坑洼洼,九雾侧眸看着少年额侧细密的汗珠,他步伐平稳的避开融化积雪的泥坑,挂在手臂上的水桶轻轻摇动着。
九雾唇角勾起,轻声问道:“我重不重呀。”
这般说着,指尖一转,少年步伐顿了下,膝盖有些颤抖。
这段距城门并不遥远的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到了院落,许墨白将人放到案台后的椅子上,拿起一方素帕轻轻擦拭着九雾手上的血迹。
“开心些了吗?”
九雾眨了眨眼,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原来他知道啊。
这一路上,她故意将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变得很重,也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有趣。
没想到他心里清楚她在故意使坏,还坚持了一路。
许墨白将沾染了九雾血迹的素帕收起,转身进了屋子。
没一会,他拿出一个瓷瓶,用擦拭干净的指尖沾了些乳白色的膏体。
刚抬起手,又不知想到什么,将瓷瓶递给了九雾,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
“你这里被蚊虫叮咬的很严重,涂些药膏吧。”
九雾一愣,而后笑了起来,肩膀不停的颤抖着。
她摸了摸脖颈处的暧昧痕迹,眼眸里划过一丝玩味:“我看不见,你帮我涂啊。”
许墨白缓慢的点了点头。
九雾仰着头,感受到那微凉的指尖将药膏触及在脖颈上,他力道很轻,专注而平缓。
冰凉的膏体化开,并不能止住青紫之处的麻痛之意,反而因为药不对症,出现一丝火辣辣的刺痛感。
九雾闭着眼眸,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不是被蚊虫叮咬出来的痕迹。”
脖颈间的指尖一颤。
她接着道:“我身上,有很多这样的印记呢…”
她掀起眼眸,仰着头半阖着眼看他:“你都要帮我涂一涂吗?”
“啪。”少年站起身,袖摆不小心扫到案台上的书卷,他慌乱的将书卷捡起,轻声道:“你在此处等等,我去帮你买药。”
他说完,停住脚步,声音很小:“你自己涂。”-
他离开后,九雾眸光一转,浓重的黑雾袭向院落外的树林中。
林中簌簌作响,一道灰
色身影逃离而去……
城主府——
“门主,万树宗少主已经被宗门的人接走,那女子如今在城外五里处的村落,看样子两人已经分道扬镳,既如此,我们是不是即刻返回血杀门告知小姐?”
冥檀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闻言看向那血衣使:“去,给我在那村落买个院子,要离她近的。”
血衣使将不解脱口而出:“门主,那二人既然已经分开,我们留在此处做甚?”
冥檀缓缓弯起唇角,一双无害的琥珀杏眸弯起,他向身后看了一眼。
一道诡影瞬间移至前来复命的血衣使面前,血衣使瞪大双目,还未来的及开口,脖间血液喷洒了一地。
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血衣使就这样直直的倒下,连一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咕噜噜…”不断有血沫自他喉间喷出。
身着繁复玄衣的少年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身,一樽精致的酒盏被塞在他嘴里,喉间烦扰的声音消失了。
冥檀接过死士递来的手帕,将指尖的血液擦拭掉,而后将帕子随意丢弃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眸上。
“所有的血衣使都这般聒噪吗?”
“不如将喉咙都割了吧。”
他站起身,那双毫无杂质的浅瞳恹恹的看向死士。
“明日我便要搬到她旁边的那户院落,你想想办法。”
死士点头。
他说完,有些苦恼的抬起指尖对向死士,提醒道:“若银钱解决不了……”
“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第24章 任务二选一一定是这个下贱的凡人勾引……
次日,九雾刚走出房门,便见到少年背着箩筐从院外回来,他身上白色的长衫灰扑扑的,俊秀如玉的脸也同样蹭上了脏污,好似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
九雾靠在门前,眼含新奇的看着他。
许墨白将背上的箩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株泛着萦绿色光晕的草。
“益仙草?”九雾挑了挑眉。
益仙草是一种益气补血的灵草,能够外敷疗伤,平日里也可做补药喝。
这种草药在灵气充裕的万树宗地界比比皆是,但在人界,尤其是妖族瘴气严重的边城,十分难寻,一株益仙草价抵千金。
许墨白颌首:“你受了伤,又……”他的视线在九雾脖颈上的青紫痕迹上停留片刻,而后收回视线,将益仙草捣碎。
“你是修士,寻常的药物对你无用。”
九雾坐到案台前,撑着下巴看着他有条不紊将捣碎的草药,与一堆药粉混杂在一块。
“你有能寻到益仙草的本事,为何不早些将其采回卖些银钱?”
九雾环顾着这方简陋的小院落,一个案台两间瓦房都显得拥挤。
他既喜欢钓鱼,不愿去帝京,为何不让自己住的舒坦些?
许墨白将配置好的药膏装进瓷瓶中,头也未抬的说道:“此处地荒物稀,临近青桑瘴气又足,这灵草本需天地灵力蕴养,却出现在此处,本为绝处逢生之机缘。我若采摘,难免不会破坏他人注定好的因果。”
少年的话有种超脱他年龄的违和感。
机缘?因果?
他只是一个凡人,所思所想是不是太远了些。
他人命运…他也要操心吗?
“既怕扰人因果,今日为何又把它带了回来?”九雾问道。
许墨白将瓷瓶放到她面前,棕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他没有笑,九雾却莫名觉得周身被柔和的暖意包裹。
“也许你的出现,便在因果中呢?”
“我的因果。”
九雾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个人怎么能用这般正经的神情,说出如此令人想要误解的言语?
就像……
六十年前,那人对她说:
“我来到此处,恰逢你就在此处,或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呢。”
九雾抬手拽住他衣领,仰头看向他那双温润的眸子:“在你因果中,我可该如现在一般,吻你?”
许墨白眼睫一颤,淡色的唇被吻住。
他垂眸,那双漂亮的杏眸正在看着他,瞳孔却涣散失焦。
他眸光黯淡下来,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覆在少女后颈处,缓缓闭上眼。
许墨白从未与女子交往过密,更不知该如何接吻。
唇肉被对方磨碾的发麻,也不会纠缠回去,温吞的像是一块泡在泉水里的石头,河水漫过,平稳又僵硬。
“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身后传来一道满是阴戾的少年音,声音幽寒暗含杀意,好似狂风中的沙砾,下一刻便要刺进行路者的喉咙。
许墨白睁开眼睛,视线越过九雾看向院门处的陌生少年。
亲吻着他的少女如没听到一般,连眼睛都未睁。
许墨白嘴唇微微红肿,却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因突然出现的少年生出半分羞涩与难为情。
眼见那个低贱的凡人竟又闭上眼,冥檀那双无害的琥珀瞳瞪圆。
他明明已经看到自己了,不知羞耻的下贱凡人!
定是他勾引姐姐,不要脸!
一时间,气氛就这么诡异的僵住,当然,僵住的只有冥檀自己。
他极力抑制着想要割破那个凡人的喉咙的杀意,指尖陷入肉里。
在冥檀刚出现之时,系统便已在九雾耳边播报:
“叮,探测到与宿主相关的剧情人物,血杀门门主,冥檀。”
九雾虽未回头,但她已然听出冥檀的声音,她记得,上一次见到,他便假模假样的往她怀里跌。
这一次又出现,看来剧情的威力当真不小。
在剧情中,冥檀便是那个蛊惑反派女配放出魅魔之人。
他接近反派女配,获取他的信任,帮她逃离仙门抓捕,帮她在囚禁男主之地隐瞒气息,最终将反派女配引到无尽深渊,放出了魅魔。
话本残缺,九雾对反派女配如何能解除魅魔封印一无所知。
但冥檀的出现,又一次预示了剧情无法更改。
九雾松开许墨白的衣领,转身看去。
院门处的少年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又变得如同小鹿一般温顺乖觉,他弯起鹿眼,惊喜的道:“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姐姐。”
冥檀走到二人面前:“姐姐,阿兄呢?”
许墨白在听到那句“阿兄”轻轻抿了下唇角,而后又恢复如常。
他看向冥檀,冥檀掩住眸中的轻蔑:“你不会是……”
“姐姐的新宠物吧?”
九雾轻嗤一声,思索着要不要先杀了他。
但此刻杀他,必定会惊到身侧之人。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感兴趣的,她还不想暴露自己是魔的事,更不想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恐惧。
许墨白对上冥檀的目光,并未因冥檀类于轻蔑言辞而不悦,如玉的面容依旧温和:“公子与阿九相识?”
阿九?这亲近的称呼令冥檀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许墨白笑着道:“我从未听阿九提起过还有相识之人,抱歉,刚刚是我们失仪了,公子先坐,我去倒茶。”
他说完,被九雾拉住衣袖,九雾掀起眼眸看向冥檀:“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有事吗?”
她对许墨白亲近的态度,和对自己言语间的疏离,令冥檀险些控制不住表情。
走了一个难搞的仙门少主,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她身边怎么那么多讨人厌的东西?
冥檀有些僵硬的弯起唇角:“我就住在隔壁,昨夜才搬过来,本想拜访一下邻居,没想到姐姐也在此处,好巧。”
他说着,走到九雾面前蹲下:“姐姐,我孤身一人没有朋友,以后可不可以时常过来寻你和……”他抬头看了眼许墨白:“你的新道侣玩啊?”
他说完,有些期待九雾像上一次般否认与对方是道侣的事实。
没想到九雾还未开口,一旁的许墨白先说道:“既是新邻居,
自然可以来我们这里做客。”
“对吗阿九?”
九雾看向他,他含着笑意,刺眼的阳光映在他棕黑的柔瞳之上,眼里好似有星辰闪烁。
那一声“阿九”被他含在舌尖,无端生出几分缱绻。
九雾在他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冥檀嘴角的笑意僵住,为什么不否认与他的关系?
他一个凡人,配吗?
九雾扫过冥檀,不是很明白他看向许墨白时眼中的敌意是为何。
他接近她,无非是想获取她的信任,把她当做祭品献祭给魅魔,这与另一人有何关系。
少年对上她的目光,弯起眼眸。
从前听闻血杀门门主性子阴晴不定,神秘诡谲生性残忍。
如今看来,演技也挺好的。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与这位公子了,今日还要收拾下院落,明日再来寻姐姐。”冥檀站起身来,刚提步,又停住:“对了,我还未告诉姐姐,我姓檀,姐姐可以唤我阿檀。”
他说完,许墨白轻声对九雾道:“我送阿檀出去,药膏已经好了,别忘了涂药。”
冥檀步伐一顿,看向九雾脖颈间青紫色的暧昧痕迹,又看向体贴入微的许墨白,眼里划过一抹狠戾之色,眸光冷暗。
该死的凡人,他怎么敢?
他早晚要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
走出院落,冥檀意有所指的说道:“公子与阿兄有相像,方才刚见到公子,我还有一瞬间恍惚了呢,不过姐姐如今既然与公子在一起,定不是因为阿兄,公子不要介意。”
许墨白想到方才九雾吻他时,那双眼眸隐含爱意,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他指尖颤了一下,而后温润的弯起唇角:“看来我与那位公子当真是有缘分,能与他相像,我很荣幸。”
冥檀眯了眯眼,眼前这个凡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这让冥檀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气无可气无处发泄!
他不再伪装成那副无害的神情,轻视的上下打量着许墨白:“那公子可要好好保养你这副容颜啊,凡人易老,过个几年,若是生出了皱纹没了力气,被厌弃了可就不好了。”
他轻叹了一声:“唉,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凡人的命数短暂,于修士不过短短一瞬,就算相守,等到你老了,姐姐还如现在一般年轻美貌,免不得黑发人送白发人。”
他说完还不忘说一句:“姐姐真可怜。”
许墨白沉默片刻:“命数难违,我无法掌控它,但相逢难得,能相伴一段过往,总好过求而不得失了体面。”
冥檀磨了磨牙,求而不得?失了体面?他倒是不显山露水,会说话的很!
“公子不是要收拾院落吗?昨夜在下夜观星辰,先前住在那处的老者命数已尽,想来公子要收拾许久了。”
冥檀瞳孔一缩,看向许墨白的眼神变得幽深。
昨夜命人处理之时,并未将那人尸体带回院落,一切做得极其隐蔽,他是如何得知?
能把天观出花来的,在这世上,除了帝京观云台里那几个老不死的道人……
夜观天象?笑话。
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绝无可能观出什么命数。
故弄玄虚。
冥檀回到院落,嫌弃的看着狭小又破旧的木屋,心里越发怀疑那个又穷又弱的凡人到底是如何得了九雾的青眼。
“去,看看尸体还在不在原处。”
死士一愣,这间房子的主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转卖地契,他只能将人解决了。
尸体被扔在了无人的深山,那处野兽众多,就算去寻,大抵也寻不到了…
不过他向来不会违抗主子命令,点了点头便消失在原地……
许墨白回到院落,只见九雾支着下巴在屋内窗前失神发呆,并未听他所言乖乖涂药。
他走到窗前,隔着窗子看向她。
九雾轻声问道:“若你知晓自己的命运是一条死路,你会如何?”
许墨白沉默片刻,轻声道:“命数不可更改,但死亡只是一瞬。”
“在那一瞬来临之前,做自己想做的认为对的事,开心快乐即可。”
九雾眸光亮了亮,她直起身子敲了下窗户:“那若是知道不对,却会开心又快乐呢?”
许墨白垂眸看向她,指尖落在窗纸上,在那明亮又期待的目光中,生平第一次说了谎话:“也可。”
九雾歪头看向他,唇边小梨涡好似沁了甜酒:“那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涂药嘛,哥哥?”
……
许墨白将指尖的药膏用素帕拭去,在九雾灼灼的目光中将她脖颈处的衣领整理好。
“这就完了?”九雾懵然的看着他。
许墨白沾染了药香的指尖蜷缩一下,而后同样茫然的回视着九雾。
“不是答应了帮我涂药吗?”九雾扯了下外衫,雪白肩头上的没有涂过药的殷红痕迹,猝不及防的显露出来。
许墨白在她目光中,慢吞吞的将她外衫提上。
“你骗人。”九雾抱着手臂。
许墨白指了指她脖颈间的药膏,示意她自己没有骗人。
九雾轻哼一声,撇过脸去。
许墨白摸了摸她的头,低笑了下,淡色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太早了。”
九雾眉眼一动,娇媚软糯的巴掌脸凑近他,如绸缎般的青丝垂落在许墨白的衣袖上,声音温软:“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涂其他地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几个小童打闹的声音。
许墨白站起身来:“孩子们回来了,我去看看。”
他推门出去,眸光垂下。
什么时候……
等她想起问他名字的时候吧。
九雾趴在窗檐上,看少年弯下挺拔俊雅的身姿,耐心的为小童擦拭着弄脏的掌心,而后又对他们关心的低语着,眉眼间内敛温柔。
“叮,女配逆袭系统任务,可二选一,不可拒绝。”
九雾回过神来。
“任务一,矫正剧情“帝师入朝”,角色许墨白剧情偏离,宿主需保证许墨白如剧情般入帝京,进神庭。”
“任务二,让冥檀爱上你。”
第25章 别怕岁岁平安
帝师……许墨白?
《仙道》中对于这位在揽月帝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着墨并不多,寥寥几笔,便让人印象深刻。
——以普通草芥之身,一席白袍,一盘棋局,执笔起墨一书江山社稷图,行至揽月至高处。
许墨白入帝京不过三月,被帝宫观星台的几位寿命长绵得高望众的仙道者奉为小师父。
在剧情中,反派女配与这位帝师从未见过,二人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就连反派女配下线之时,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谋士,都不曾出场。
九雾茫然的看着正清扫院落的少年。
被无数人称为文慧星下凡的许墨白,竟是他?
入帝京,进神庭,本该是他的命运,为何现在需要她一个反派女配来推动……
可他是她好不容易寻到的替代品。
揽月帝宫所在的上云京有无数仙者道人把守,她入了魔,无法靠近那里。
放他入帝京,她可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宿主可是要选任务二?”
九雾冷笑一声,冥檀在书中骗她害他,如今更是居心叵测,让他爱上她,先不说难易,便是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杀了他。
“你不是女配逆袭系统吗?发布的都是什么烂任务。”
“这便是主舱数据根据现在的宿主所挑选的……对宿主最有利的两个任务。”
对于系统来说,现在的反派女配已经放下了男主,那便是还有逆袭的可能(虽然机会渺茫),但现在的反派女配太不可控,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让她做任务的机会,自是不能按照其他世界正常的任务路线走。
冥檀是导致反派女配死亡的重要人物,许墨白则是书中所有角色中身居高位却不受天道制衡所在。
得到凶手的爱慕,把交好之人送回高处。
这两点便是目前光脑计算出有利于九雾
的最优解。
“宿主,与系统交易后若逃离本该执行的任务,系统将自动执行抹杀权。”系统的声音变得冷硬。
九雾抱着膝,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系统叹息:“使用系统能量的同时会被主舱监视,我也没办法。”
“那我想过段时间再选。”
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就不再舍不得许墨白了。
“一个月内。”系统道。
“好。”
傍晚,九雾坐在院中的小木桌上,身侧是几个同样端坐的小童,桌上是朴素却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许墨白将最后一道熬了许久的鱼汤端过来,鱼汤奶白肉质鲜嫩,上面洒上了增味的香草末,看起来便让人胃口大增。
小童们十分规矩的等许墨白落了座才拿起筷子。
“姐姐你吃这个,哥哥烙的南瓜饼可好吃啦。”
“姐姐姐姐还有这个,这个大鸡腿今日轮到我了,我把它送给你。”
“姐姐……”
或许是怕九雾嫌弃,几口小童第一筷自己没吃,先用干净的筷子将食物夹给了九雾。
很快,九雾面前的瓷碟上便堆满了小山。
九雾从来都讨厌小孩子,更不喜欢吵吵嚷嚷,此刻面对他们没由来的善意与关心,有些不太自然。
有点…
不知所措。
尽管表情被掩饰的很好,她一抬眸,仍不可避免对上了那双了然含笑的暖眸。
九雾面色微微发红,凶巴巴道:“笑什么!”
许墨白将手里盛好的鱼汤放到九雾面前,而后看向不断向九雾碗里夹菜的孩子们:“都被你们夹光了,我夹什么给她呀。”
有个小女童眼睛一亮,而后拽着身边的两个小童,小声道:“别夹了,再夹哥哥娶不到媳妇儿了。”
许墨白掩唇轻咳一声,眼下浮现出一团粉雾,难得慌乱。
九雾“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双水眸如月牙弯弯。
许墨白见她笑了,也弯起唇角。
九雾食欲向来不好,但许墨白做的鱼汤浓淡适宜,没有任何腥味,反而与香草碎结合的刚刚好,不知不觉一碗便见了底。
许墨白想为她新添一碗,九雾摇了摇头。
身侧的小女童见她面前的食物动的也不多,好奇问道:
“姐姐还没有我吃得多,不会饿吗?”
九雾看向眼前的食物,好似确实有些浪费……
可她有些吃不下了。
下一瞬,九雾面前的瓷碟被骨节分明的手拿走,许墨白对小女童说道:“姐姐与我们不一样,不会饿。”
小女童眼眸一亮:“怪不得姐姐这么好看,原来是仙女姐姐,姐姐,神仙是不是可以活很久很久,比我们都要久?”
许墨白垂眸吃着九雾盘中的剩菜,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
九雾看向小女童,小孩子大大的眼眸很清澈,想到好奇的事会变得亮晶晶的,不知为何,九雾觉得小孩子也没那么讨厌了。
“你说的对,我可以活很久很久。”
“那岂不是等我和小竹小云都老了,姐姐还是像现在这样年轻好看。姐姐真厉害!”她说完,咧唇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九雾弯起唇,唇边的梨涡看起来乖巧又甜美,她垂眸看向小女童,闲适的问道:
“他们是小竹和小云,那你叫什么呀?”
小女童站起来:“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好听。”
“等岁岁老了,可不可以对别人说姐姐是我的女儿呀?”
九雾被逗得掩唇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许墨白也忍不住弯起唇角:“你倒是会占便宜。”
一旁几个小童笑声不断。
岁岁害羞的捂住脸,她只是想让姐姐一直与哥哥在一起嘛,很多很多年,等她老了,还在一起……
良久后,九雾站起身,看向慢条斯理将她的剩菜吃完的许墨白,许墨白将手中筷子放下,目露茫然。
“许墨白,我想去山上看月亮。”九雾抬眸看着天际,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哇!姐姐记得你的名字!”先前对许墨白说九雾喜欢他那个小童大声喊道。
身侧两个小童虽不知为何要喊,也学着他一同对许墨白喊道:“姐姐记得!姐姐记得!”
九雾听着身后的吵闹声停下脚步,转过身,便看到许墨白站在几个蹦蹦跳跳的小童中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走不走呀?”她伸出手。
许墨白小跑过来一把牵住她的手:“走…”
许墨白所居的村落临山,两人到达山顶后,九雾抬眸看着天际被乌云遮住的月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刚刚还是圆月呢。”
许墨白陪着她坐下,九雾十分自然的倚在许墨白身上。
“你从未问过我,如何得知我名性?”许墨白认真的注视着九雾,眼眸中倒映着点点光亮。
九雾眸光一闪,神色自然的道:“是岁岁他们说的呀?他们先前与我聊天时就曾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许默白将她额间的碎发拢好,似是相信了她的话,又道:“你刚刚好似不讨厌他们了。”
九雾扬了下眉,没想到他已发觉她讨厌小孩子。
她靠着许墨白肩头,轻声道:“他们与我先前见过的小孩子不同,我不讨厌他们。”
“那你先前见过的……是什么样的小孩子?”许墨白声音柔和。
九雾缓声道:“嗯…有那种会把短针塞进干粮里送给小乞丐的,有不知缘由便揪她的耳朵和头发的,有带着许多小孩一起对她拳打脚踢让她趴在地上学狗叫的,还有许多许多……”她看向许墨白,眼圈有些发红,突然“汪汪”了两声,而后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学得像吗?”
九雾笑着,突然被身侧的少年拥住。
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许墨白,你把他们教养的很好。若不是看见他们,我还以为所有的小孩子,都天生就很坏很坏……”
小乞丐也是,天生就很坏。
许墨白没有说话,他无权告诉她并不是所有小孩子天生就坏。
因为她所见所遇的,便是如此。
他轻轻的拥着她许久,直到听到怀中轻浅均匀的呼吸,他将她背起,步伐平缓的走下山去……
子夜,破旧的院落划过一道黑影,九雾猛地惊醒。
她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气,走出院落。
走到村口处的枯林旁,她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一处。
一个被魔气贯穿的,垂落在地面的……女童尸体。
“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魔纹瞬间爬上脸侧,九雾身形一闪,掌心瞬间穿透了人身兽面怪物的胸口。
魔雾化作长剑,划过一道银弧,怪物的头掉落在地面上……
“噗!噗!噗……”长剑刺进怪物未断起伏的人身中,拔出又刺进,一下一下,鲜血迸射到九雾的眉眼上,越来越多…
“她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她的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很好。”
“我不喜欢小孩子,但昨夜,我为数不多的善意…希望她能岁岁平安。”
“可是为什么呢,你要将她杀死?”
那怪物的胸口已经被锋利的长剑捅烂,九雾无知无觉般,脸颊上的鲜血流下,滴落在覆着药膏的脖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长剑消散,脸上魔纹还未褪去,她转过身。
抱着女童尸体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面容隐在树梢下,看不清神色。
她眼睫垂下,指尖微微颤着,脸上的魔纹越来越深。
她这样子很可怕吧。
也是,一个凡人哪里见过魔,他害怕也很正常。
她并不后悔因杀掉那怪物而暴露自己的魔气,岁岁死了,她很生气,为岁岁报仇,也是为了解她心头怒意。
他若惧怕她,便算了吧,她追着玄意跑了那么多年,如今一个像他的凡人而已,她累了,不想纠缠。
九雾后退一步。
“我们一同把岁岁安葬了,好吗?”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天际残缺的月,声音暗沉低迷,一手抱着女童尸体,对着九雾伸出另一只手。
九雾缓缓看向他,少年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沾着血的手:“别怕。”
……
第26章 魅魔缠荆(加更)你若不帮我,那我只……
岁岁被葬在了平日里最喜欢的溪流边,几个小孩子不知道岁岁离开了,还以为她找到了爹娘,跟着爹娘回家了。
九雾站在门口,看着
几个又伤心又高兴的小童,久久未动。
不知许墨白安抚了些什么,小童们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跑进屋内拿出小水桶:“终于可以去抓鱼喽!”
见九雾看向自己,许墨白轻声道:“平日里怕他们弄脏衣衫,很少许他们去河边玩,今日例外,让他们陪一陪岁岁也好。”
他一直未曾提起九雾身上的魔气,对她一如往常般,语气平缓温柔。
九雾走到他面前:“你就不怨吗?”
许默然怔愣一瞬:“怨?”
“你们在这生活了许多年平安无事,偏生我一来,那从未见过的怪物随之出现。”
许默然拉着她坐下:“可是,是我将你捡回来的。”
“那你可怪自己将我捡了回来?”九雾没有看他,声音很小。
许墨白转身面向她,眉眼认真:“如今那怪物为何出现尚未可知,就算那怪物真的是因你而出现,也无需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他抬手摸了摸九雾的头:“岁岁没有错,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加害者,你已经杀了它替岁岁报仇了,你很厉害。”
九雾怔怔的看着他:“我很…厉害?”
许墨白点头:“岁岁说的,她的姐姐是神仙,很厉害。”
“她说的对,阿九很厉害。”
许墨白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房间:“我去整理岁岁的衣物,整夜未合眼,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九雾其实想说,她不累。
可看到许墨白眼里遮掩不住的疲惫时,乖乖地点了点头。
许墨白走到几个小童所居的房间,目光定格在桌面上的粉色蝴蝶发饰,身形一晃,拄在桌面上,唇边溢出一丝血。
衣衫半褪,他垂眸看向胸口处萦绕的血雾,握拳抵住唇剧烈的咳了起来。
血液漫过牙齿,手臂上的青筋突起,许墨白缓缓坐在地面上,无力的靠着墙壁。
昨夜,许墨白如往常般在院落中绘制图卷,忽而狂风肆虐,将案台之上的绘卷刮的纷飞,他为寻其中一页纸张离开了院落。
狂风平息,血雾漫天,许墨白抓住绘卷的同时,朦胧中一道身影出现,那人本想杀了他,紧要关头却又改变了主意。
“离我的棋子远些,否则,从无尽深渊中逃出的魔物只会越来越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无视我,只不过……一个破败的村落,一些低贱的凡人,足够我的宠物们饱餐一顿了。”
“今夜一个小小的教训,算是本尊仁慈。”
“去看看吧,本尊送你的礼物……”
许墨白握着的蝴蝶发饰,尖锐的银针刺入掌心。
无尽深渊,魅魔——
他看向窗外,眼眸中无比清醒,当少数人与多数人放在一起比较时,天道便已经出现偏颇,它所眷顾的,一定会是多数人的命数。
若是他,也是如此。
但她并不在少数人当中,混沌魔神所图谋的,才是多数人的命道。
许墨白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拿出怀中的绘卷,上面所绘制的——
赫然是这世上无人知晓的,无尽深渊地形图纸。
鱼儿会在不同时间,所行路线长短,温度与光线不同呈现出极为细微的差别。
那片由无数支流汇聚的澄湖,所钓上来的鱼儿,也不仅仅都是作观赏用。
他观命数,看天象,对所谓的命运不忤逆,不违抗,不过是知晓万物相生相克的生长规律,知晓如何顺应天道来谋其事。
魅魔只能在月缺时出现,那便让下一次月缺——
不出现。
对于他来说,改一方风水,并不算难。
许墨白擦拭掉唇边的血液,拿着绘卷走了出去,隔壁的瓦房没有声音,因此,他并未发觉,里面的少女已经不在原处……
珠帘晃动,清脆悦耳,在满是尘灰的破败楼阁,只有唯一一间房还保持着原样。
就在方才,九雾感受到香江楼结界的异动,她一直要找的人,来了。
“咯吱……”
房门被推开。
摇曳的珠帘后,一道身着艳丽红袍的青年站在窗边,手中折扇缓缓晃动着,浓郁的香气随着折扇微小的风意袭遍满室。
他好似知晓有人会来,因此并无惊措,转头看向踏进房间的少女。
那是一张美到极致,雌雄莫辨的脸,上扬的眼尾和锋锐的眼角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这张脸与初到澜鸦城所看到的与玄意五分想像的脸截然不同,但心中无端生出的诡异亲近感令九雾知晓,他就是那个人。
“叮,察觉书中导致女配死亡关键人物,魅魔缠荆。”
九雾脚步一顿,背脊绷紧,寒意袭遍全身。
青年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盛满酒水的酒盏递给九雾。
仅仅一个举动,便令九雾心中的警惕不自觉消散,甚至想要下意识接过酒盏。
九雾咬了下舌尖,眼眸变得清明。
“嗤——”缠荆哼笑一声,手腕缓缓翻转,酒水倒在九雾的手上,顷刻间变得如烈火岩浆一般炙烫。
九雾甩开他的酒杯,浓郁的魔雾向他胸口要害处袭去。
谁知,青年站在她对面,不躲也不闪,反而慵懒惬意的对着九雾张开手臂。
下一刻,魔雾贯穿对方胸口,对方无事,九雾却脸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随之倒下。
缠荆手臂一弯,将不断发抖的九雾捞在怀中。
他凑到九雾耳边,血唇勾起:“美人初次见面就投怀送报啊,罪过罪过。”
九雾紧紧皱着眉,胸口处好似被密密麻麻的锋针穿烂化为脓血,五脏六腑痛的移了位。
缠荆愉悦的勾着唇角,欣赏着眼前少女的痛不欲生,他抬起指尖,将她唇边的血液涂在她眼下,像是流出一道血泪一般,将她原本精致娇媚的眉眼染上一抹诡异。
九雾从他怀中垂下,蜷缩在地面上,呼吸越来越微弱,像是落入血腥中的布娃娃。
缠荆就这么看着她的生息在一点点消失,手中折扇如常的晃动着。
在九雾呼吸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慢悠悠的抬起指尖,一缕血雾没入她胸口,九雾脸上的灰败之色散去。
“看来你刚刚是真的想杀我,不然你也不能死的这般快。”缠荆戏谑的说道。
九雾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杀意。
“忘了告诉宿主了!你体内的恶魔果实是魅魔数万年前剥离的心脏……”系统心虚的说道。
九雾咬牙道:“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她望向似笑非笑的青年,冷声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缠荆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打量着:“这不是挺美貌的吗?为何那仙门少主还是离开了,不会是……”
“你不喜欢他了吧?”
说完,不等九雾说话,轻“啧”了一声,声音微哑,带着一种浓浓的倦意:“这可不行啊,你们两个得互相爱着对方啊,不然…我如何控制你取剑骨。”
九雾眸光一闪,讽刺的看着他:“你想玄意爱上我,而后毫不反抗的将剑骨送给我?”
“那你大概是找错人了,他这几十年来,最讨厌的就是我,如今我又囚禁折辱于他,他不杀了我已经是意外,如何会爱上我?”
她说完,捂着胸口缓慢的爬起身。
走到门口时,整个人被血雾撞击到窗边的墙壁上,额间一缕鲜血流到脸颊上。
缠荆还坐在原处,半阖着眼看向九雾:“你在说谎。”
“先前那高贵的仙门少主在这房间里对你做了什么?”他站起身,将九雾拽起,将她按在窗沿上、
“就是在这。”他指尖从九雾脸颊上划过,一双多情的狐狸眸轻轻眯起:“他若不喜欢你,为何连颜面都不要了?”
“要不要帮你回顾回顾?”缠荆抬起九雾的指尖,血雾化作水境,还未凝结出人像,被九雾挥手打散。
九雾拧起眉:“你是变态吗?”
缠荆伏在她肩上笑个不停。
诡异的血雾缓缓缠绕在九雾的脖颈上,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想来你是分不清……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啊,不听话的东西。”
他说完,血雾化作绳索将虚弱无力的少女吊起。
九雾几近窒息,面色涨红,身体下意识的挣扎着。
“知道痛了,才清楚,你的命在谁手里。”
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一派悠然。
楼下有行人路过,望向依靠在窗边的那抹艳色,惊艳停下脚步。
丝毫不知,在屋内的另一番与这极美之人相悖的…残忍场面。
缠荆漫不经心的看向九雾,血雾消散,那脸色青紫的少女落在地面上。
他半蹲下身,浓烈的香气充斥在九雾鼻间,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无力的手被缠荆抬起,抚在他胸口上,那一双生来多情的眸子看向一个人时,好似隐藏着诸多爱意。
只可惜,那爱意虚假,杀戮与残忍才是真。
“你看,我的心都在你那了,你若不帮我,那我……”
“只好拿回我的心脏了。”
神经。
九雾瞥开眼。
他若想拿回心脏,就不会在此处折磨她这么久。
这人性子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就想要了她的命,先前她只是反驳了他两句,就被他折磨成此番模样。
窒息的感觉令九雾脑海清醒,她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只手便能碾死她。
“我答应你,会帮你夺得剑骨。”她喉咙火辣辣的,声音嘶哑。
“可当真?”缠荆挑了挑眉。
“如今我的命在你手里,何敢不从?”
夺剑骨?他想得美。
先躲过今日再说,等她找到办法,定要他为今日行为付出代价!
缠荆将九雾拉起,手中的血雾拂过九雾脖颈出的伤痕,被锁链吊起的勒痕不见了,本身淡色的吻痕还在。
缠荆眸光变得幽深,突然猛地推开九雾。
手中折扇不断晃动着:“脏死了。”
九雾深吸一口气。
“宿主忍住,他脑子有问题,你不能冲动,打不过他…”
在九雾临近死亡那一刻,就连系统也陷入无尽的黑暗,十分痛苦。
“魅魔大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九雾面色如常,对他微微一笑。
缠荆没有看她,视线落到窗沿那处。
此房间是他留在外界的小洞天,里面发生的任何事,只要他想,都能看见,就比如——
那清冷高傲的仙门少主钻进了少女的裙摆里,少女粉靥上的欢愉之色,急促的喘息和软媚的轻吟声……
这样就能爱上了吗?
那若是让她爱上自己,岂不是会全心全意帮他夺得剑骨?
“等等。”
九雾止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向她走来的欣长身影。
青年垂下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眸子凑近她,上扬的眼尾潋滟魅惑,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蹭到九雾的脸颊。
九雾死死攥着掌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对他出了手,倒时候伤得还是自己。
就在那殷红浓艳的血唇快要碰到九雾唇角时,两个人一同撇开头。
“该死,有点恶心。”
缠荆自化形后以吸收他人欲念为食,那些贪欲恶欲情。欲无数欲望被吸收时,化为数之不清的污秽场面,令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吐。
九雾还未言语,脑子里的系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才恶心,你最恶心,你每一根头发丝都恶心!”
系统气得光脑震动,有病吧……
九雾听着系统的怒骂声,忍不住勾起唇角。
缠荆皱起眉:“你不生气?”
九雾绕过他走出房门:“这样最好。”
她语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轻快感。
好似是在,嫌弃他?
第27章 惊雷你若喜欢,可以……
护守苍生,庇佑万民,枝芽常荫——
愿这世间无阴常晴,万树长青。
悬于高巅之空的巨大石碑拓刻着的字,是万树宗创立之初的愿景,亦是宗门弟子为之努力的方向,石碑上满是时间荏苒遗留的风霜,如这座悠久的宗门般古老厚重。
紫黑色的光电如蛛网一般包裹着石碑,呲啦呲啦的声音刺入耳膜全身汗毛直立。
在这宗门最高之巅凌云顶,前方是陡峭的万丈悬崖,头顶是拓写着宗门言令的巨石碑,巨石引得万钧雷霆自天际而来化做蚀骨长鞭,落在骨肉之上刻进魂血中的痛。
“罪徒,你可知错?”天际传来雄厚的声音,混杂着雷声一同落在凌云顶。
跪在巨碑下的青年闭着眼,脸颊上几道血痕,几缕发丝凌乱地挡在眉眼前,完好的白色宗袍里血肉绽开,地上血液未干,又添鲜红。
饶是如此,他神情依旧如高悬的明月,清傲孤高,脊背挺得笔直。
“身负剑骨,我不该动情,但情念已动,再难收回。”
“弟子知错,却无法悔改。”
他说完,又一道雷罚重重落下,整个人向前倾去,拄着地面的手青筋暴起。
玄意支撑着地面狼狈爬起,半个月前,他亦以为雷罚之痛可以消除自身杂念,可这些时日,疼痛感不仅没能让他忘了她,反而想起了许多这些年来被他忽视或不屑的事情,比如……
她好像总是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他一回眸,她便小跑过来,甜甜地唤他“师兄”
她会在每年寒冷的冬日来临前,亲自给他猎妖兽,制裘衣。
会偷偷在早修学堂,他的位置上放一个暖炉。
也会在他的住处种满娇艳的花……
这些事情,他从未在意,甚至在从前,觉得她极为碍眼,多此一举。
她现在不喜欢他了,所以在腻了他以后将他弃如敝履,将他一脚踢开,往日里的种种随风消散,好似不曾存在过。
可是,先招惹的人从来都是她。
随着雷罚落下,玄意心中滋生出许多阴暗扭曲的想法。
他想把她抓回来。
想那双狡黠的眼眸时刻看着他,像从前一般对他笑,唤他“师兄”
她若不愿……
不,她总会愿意的,她不过是被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迷了心智,等玩够了,就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抬眸看着头顶的言令碑,记忆中他好似也有一次登上这凌云顶,因何而来的呢……
刺眼的银光在浓墨般的云层里不断闪烁,照亮了半个天际。
凌云峰半山腰,许多弟子不寒而栗望着,那一道道将天空扒出裂缝来的紫色雷闪。
每一次落在峰顶,都叫人心头发颤。
“半个月了,这雷罚到底何时才能停下?”
半个月前,紫衣谨卓二位长老带着昏迷的少主返回万树宗,随即万树宗长老堂十三位长老全部出动,去了少主所在的无妄峰,再然后,便是凌云顶雷罚响彻天际,整整半个月不曾停下。
要知道,玄意少主是整个万树宗的骄傲,从前那些长老们可都是拿他当眼珠子一般供着护着,如今踏上凌云顶受罚,理由并不难猜。
无非是,心生杂念。
要么入了魔,要么动了情。
玄意体内有剑骨护体,入魔绝无可能,那便只有……
“要我说,少主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里能真的不染情爱。”
“的确,我也觉得雷罚过于严重了些,半个月了,少主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免不得要散架了。”
“你们这话,可敢去长老堂说?少主是少主,你们是你们,少主身负天下重任,修行之上一步踏错便是天壑之别。少主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此次不过下山两个
多月,便生出如此执念,这当真是一段正常的感情吗?”
“芸师姐,你平日里不也倾慕于少主?怎么,看少主对别的女子生出情丝了,你嫉妒?”
被称为芸师姐的女子瞪大双眼:“你!”
她身后的另一女子拽了拽她衣袖:“这群人懂什么,师姐你是为了少主好。”
光是想想,那般风光霁月的少主会爱上另一个女子,心中便有些发酸,凭什么?
那位平日里连瞧都不曾瞧过她们一眼,还以为是真得感情淡薄,不染情根,没想到人家只不过是瞧不上她们而已!
有弟子揣之以鼻。
少主没回来之时,这位芸师姐可是日日等夜夜盼,每日都少不得问教习,少主何时归。
如今人真回来了,眼见少主极有可能爱上其他女子,又巴不得少主多挨几日雷罚,当真是心思歹毒。
“总之,少主心中杂念何时摒除,凌云顶的雷罚何时停下,我又何故与你们这些庸碌之辈计较!”她说完,扬着下巴离开。
“九雾呢?玄意哥哥都爱上别人了,她怎么像个鹌鹑一样始终不出来?”成芸对身后的女弟子皱眉道。
她身后女弟子被她眼刀一甩,瑟缩了下:“九雾在几个月前就闭关了…”
“真是个废物,指望不上。”
成芸离开后,有弟子望着天际惊声道:“看!那是何人?”
一道七彩流光越过天际,直奔宗主闭关的主峰所在。
“是少主和九雾师妹的师父,归隐的道仙姑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轰”得一声巨响,宗主所在的主峰上巨石滚落,惊起无数鸟儿飞至天际。
鸟鸣声悦耳,树荫下,熟睡的少女蜷缩成一团,身上被站在一侧的少年披了件厚毯。
九雾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眸。
脸上还带着些熟睡后的粉意,打了个哈切后,眼眸中泛起水润。
“不是让你先去孩子们的房间等着,怎么在此处睡着了?”
许墨白好似忘了她畏寒,将她身上的厚毯又拢了拢。
九雾顺势靠在他肩头:“我在此处看你,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这十多日,应九雾要求,许墨白一直在修缮房屋。
将原本九雾所在的房间一分为二,改成了两间屋子。
当然,九雾并不是这么要求的,她原话是让许墨白换张床,没想到少年脸上的红晕红到了耳根,嘴上答应下来,可还是分隔出了两间屋子。
“你是不是讨厌我?”九雾指尖轻轻点着他瘦削的脸颊。
许墨白垂头凑近,看着少女葡萄一般的杏眸,二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眉目一如往常的柔和清舒,缓缓摇头:“我喜欢你。”
他语气和缓,好似在说着平常之言,却如一道惊雷乍在九雾耳边。
九雾瞳孔一缩,他,他就这么……
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了呀?
九雾指尖按在身下的长椅上,迷茫地看着少年神色坦然的俊脸。
她开口,言语有些磕磕绊绊:“那,那你为何不与我睡在一张床上?”她说完,好似找回了底气一般,直起腰,声音温软又娇气:“你先前答应帮我涂药,我身上的印子都快好了,也不见你兑行承诺!”
许墨白看着她那骄纵又神气的模样,轻声笑起来,声音清雅好听。
九雾掰过他的脸,双手捧住:“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许墨白视线落在她漂亮又娇媚的脸上,定格在软嫩嫣红的唇上,睫毛颤了颤,突然说道:“我可以亲你吗?”
九雾怔然,下意识答道:“可,可以。”
他抬手放到她耳垂脸侧,垂眸轻吻她唇角,嘴唇相贴一瞬,而后,站起身逃一般的向房屋走去。
恩?
九雾愣在原地。
许墨白靠在门内,耳根烫的过分。
良久后,他轻咳一声,打开房门,与门外的少女对视上,脸上刚散去的红雾又乍现。
九雾迈进房间,眨了眨眼:“哥哥是不是不会接吻呀?”
她说着,指尖放在许墨白胸膛上,推着他向后走。
“我教你呀。”
温软的声音如一根羽毛划过心尖,痒痒的。
“嘭!”许墨白被绊倒在床榻上。
九雾跨坐在他腿上,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她阖起眼眸,引诱他张开淡色的薄唇,唇舌交缠,少年白皙的脸庞透着被晕染开的红,迷离的眼眸水汽萦绕。
月白色衣衫被纤细柔软的指尖勾得凌乱,指尖顺着白皙的锁骨,下划到胸前两朵淡粉色的……
轻轻一按。
许墨白喉间“嗯”了一声,声音轻浅而局促,漂亮的眼睛短暂的呆滞住。
九雾将他推倒在床榻,温热的吻从他的唇,下颌,到脖颈,再到胸前那处,而后重重一咬。
许墨白将手臂挡在眼睛上,呼吸加重。
折磨了他好一会儿,九雾突然顿住。
他不是厌恶她的玄意,也不曾做过令她生气之事,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抬起眼眸,看着少年被她咬破的唇肉,脖颈间泛着血丝的吻痕,还有微微红肿的口口……
她心虚的将少年挡着眼睛的手臂挪开,那透红的眼尾泛着湿意,睫毛根部湿漉漉的闪烁着。
九雾默默地将他胸前的衣衫拢起,欲言又止。
手腕突然被握住。
许墨白将她的手放到衣衫里,覆了水汽的眼眸比往常还要柔润纵容,脸颊灼红一大片,声音轻颤微哑:“你若喜欢,可以继续。”
第28章 知天命者,无尘之身“我想把她带回去……
九雾指尖落在他胸口下的一道凹下去疤痕上,就如一个上好的白玉盘,被硬生生的磕碰出一道裂痕。
“看起来,像是新伤?”
九雾的指尖很软,摸在结痂的疤面上有些痒,许墨白垂落的长睫颤颤巍巍的,喉咙动了下:“不小心磕到了。”
那日被魅魔的血雾伤到,这两日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饶是如此,许墨白依旧害怕九雾会不喜欢。
他轻抿了下唇角,目光始终未曾看向那双水润的眼眸。
“哥哥不看我,如何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呀?”九雾俯身看向他,绸缎一般光滑的青丝垂落到许墨白雪白的胸膛上。
许墨白抬起手,将九雾拽到怀中,薄唇轻吻着她眉眼,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成婚吧。”
九雾一愣,眼底的迷离散去。
下意识便问道:“为何要成婚?”
他们才相识不过一月,更何况,她并不想成婚,不想与任何人缔结契约,讨厌自己的未来与他人捆绑到一块。
她没有看到许墨白徒然黯淡的目光,灼热的呼吸落在他唇上:“我们这样就很好呀。”
许墨白眉眼认真的注视着她:“可是,我想对你负责。”
“我不需要。”
九雾怵起眉,埋在他颈间娇声道:“你怎么了?不是说好,我喜欢便可以继续的吗?”
良久没有得到答复,动情到一半被打断实在不爽,九雾不太高兴的推开他。
许墨白又何尝不是忍耐的难受,可她分明,就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让他唤她阿九,可直到那日隔壁的少年来此处,他才知她叫九雾。
她总叫他哥哥,叫哥哥时,千娇百媚。
唤他名字时,又好似相隔千里。
那日山顶看月,她曾说是孩子们告诉了她他的名姓。
孩子们一直称呼他为许大哥,哥哥,兄长,从不知晓他的全名。
甚至……整个村落,无人知晓他真实姓名。
他不知她如何知晓了他的名字,但他知道,她从未试图去了解过他,因为只需稍加了解,她便会知晓,他并非此处人士,家在何方,家里如何,为何来此……
这些,她通通不曾问过。
可他,却早已将她的过去事无巨细的熟记于心。
她名为九雾,万树宗弟子,仙门少主的师妹,幼时曾居于金江镇,爱慕…她的师兄。
她喜欢吃鱼,喜欢甜食,比寻常的修士更喜欢睡觉,喜欢浅色的衣裙……
许墨白物欲并不重,向来奉行一切顺其自然,再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也就不要了。
唯独这一次例外,他想要
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想要她的心。
在他失神之际,九雾已经站了起来,她整理好凌乱地衣衫,眉眼淡淡。
走到门口时,被许墨白从身后抱住。
“你想要什么,我给就是了。”
九雾挑了下眉,又听身后之人用商量的语气道:“可不可以不唤你阿九了?”
“不可以。”
许墨白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紧,轻声道:“好。”
九雾还在想他这是何意,细碎的吻已然落在颈间,许墨白将她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后来,直到傍晚,在外面疯玩儿的几个小童回来了,摇晃的床榻才停下。
九雾餍足的靠在许墨白怀中,好似没有骨头一般,一动也不想动,许墨白红着脸将她裹成一团后,找个东西给她靠着,轻声道:“你等我,我去给你烧水。”
九雾懒懒的“嗯”了一声,眼眸阖起。
许墨白的动作很迅速,烧水的同时将几个小童的饭安排好了,回来时,九雾已经熟睡。
他看着九雾露在外面的雪白肩头,上面的粉色印痕是他弄出来的,但原本,那里还有其他印痕。
那印子这么久了,还不曾消退,他只觉实在碍眼,失了方寸,将她咬得叫出声来。
许墨白眸光一暗,压制着心底的酸涩之意,将九雾抱到浴桶中。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扰醒了熟睡中的少女。
“哥哥…”
许墨白指尖一颤,惹得怀中之人轻吟出声。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做多余的事,只专心清理着,可那声“哥哥”,好似挥之不去的梦魇般,令许墨白透不过气来。
他早知道的,不是吗?
那时,他在钓鱼,她在楼阁之上和另一个男子……
那人想来便是她的“哥哥”。
将那颗柑橘递给她之时,他如愿看见她眼里的光,那光不是对他,他亦欣然接受。
他与她之间,先看向对方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在澄湖,是在香江楼外的酒铺。
她独自一人酒醉,招惹无数视线,他钓鱼晚归,刚好看见她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着醉言,自是也听见了她对他人的爱慕。
第二次,她在香江楼楼上,他在楼下湖中央,匆匆一瞥,想来她已如愿。
第三次,他如往常垂钓,终于得以相言,一颗柑橘,一条金鱼,他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四次,他不曾想过,还能再见,他将她捡回家,哪怕知晓她看得不是他,也不敢拆穿。
起初,他只是想与她说说话,后来,他沉溺于不属于他的目光中,如今,得到的更多,想要的也更多。
他想她能忘记那个人,或者,他能取代那个人。
可他该如何,才能让她爱上他呢。
怀中的人轻轻咬在他喉咙上,许墨白眸光一暗。
木桶里的水荡漾起来,没过肩头的水面摇曳出来,洒了满地。
窗外星辰闪烁,一道泛着紫晕的流星划过天际,域外之南,庄重威严的礼颂堂香折半截,化为烬灰。
“老师父,这是?”正偷偷溜神的小和尚瞪圆双目,这香怎生突然断了,还一下子就成了灰了…
老和尚站起身,走到颂堂外,手中颂珠不断轮转。
“噼里啪啦”珠子掉落满地。
他抬眸看着那颗一去不复返的紫星。
知天命者,无尘之身。一旦破戒斗转星移,与天道的联系,也就去而不回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见到能“算”过天之人,是那个把自身灵根废除,自愿当个凡人的小友。
小友废除灵根便是为了能知天命,通道果,瞒天而降福于人世。
如今破戒,只怕是——
自身劫难将至。
“师父,庙外有人将此信给你。”守在庙外的年轻和尚将一封信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打开信件,满是沟壑的双目震颤了下。
“这是…无尽深渊地形图!”
同一时间,天下四大剑宗三大道阁,与揽月帝京皆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无尽深渊又名魔域,其中囚困了数十万不同人性的凶残魔物,以及足以毁天灭地的魔神魅魔。
无尽深渊地形诡谲莫测,流动的沙海,吃人的魔沼,锋利如刀尖的石林,连修士也无法视物的漆黑永夜……
此种诡秘之地,令数代去往无尽深渊封印魅魔的仙人皆有去无回。
困扰了仙门千百年的地形图出现,令无数仙门中人震惊喜悦。
揽月神庭——
富丽而巍峨的帝城座落于天底下最繁华之都,弯月高悬,余晖绕梁,玉髓为幕,碧玉成阶。
飘雪落下还未凝结成冰,便被一扫而去,琼顶之下,明月照耀之处,几个身着普通侍服之人徘徊。
若细瞧,那几个侍者所过之处,竟扰不乱半片飘雪之轨迹。
皆为天阶之境。
身着官服之人从那琼顶玉座中走出,平日里气势凛然,如今竟是灰头土脸连脊背都驼了几分。
“要我说,一个普通的凡人,为何得帝主这般看重?”说话之人身着青墨之服,乃揽月王朝二等品级。
“嘘,你可小点声吧!”身侧同颜色官服之人恨不得捂住这人的嘴,对着他向一旁几个侍者使了使眼色。
“再小声孤都听得见。”殿中传来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桀骜与懒倦。
“两个月内,孤要见到那绘图之人。”
两名官员恭敬的向殿门处躬身:“是,芙蓉帝主。”
他们二人刚说完,便见一旁几个侍者阴测测的盯着他们。
官员面色发苦,又对着殿门躬身:“是,帝主。”
“嗯,滚吧。”
殿中之人应声,几道落在官员身上的目光才挪开。
官员离开后,一名侍者走到殿前:“帝主,玄意少主犯了万树宗宗门大忌,如今受刑已有半月,您看……”
玄意少主幼时与帝主一同在帝宫相伴数年,互为好友,想来帝主亦不愿看到玄意少主受罪。
“道仙姑不是回来了吗?没管?”
殿中之人好似起了兴致,声音里的倦意一扫而光。
“道仙姑的确是管了的,但万树宗宗主的脾气你也知晓,万树宗此刻一团乱。”
侍者说完,殿中之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身上夸张繁复的挂饰叮当作响。
“孤看,既然他犯了大错,不如让他去探察无尽深渊?”
侍者嘴角一抽:“无尽深渊图纸还不知是否准确,若就这么冒险进入,万一行差踏错,可就没命了……”
殿中之人轻嗤一声:“孤看他本身也不想活了,与其被雷劈死,不如为苍生做点好事,去吧,就这么办。”
侍者想了想,眼前微亮。
帝主这招看似惊险,但若玄意少主从无尽深渊里活着出来,便是这世间的大功臣,到时帝主再加以褒奖,他就算将那女子领回宗门,功过相抵,万树宗也不会再说什么。
侍者领命,身形顷刻间消失于神庭……
接下来的几日,揽月各宗门因这千百年来唯一一张无尽深渊地形图纸而掀起波澜。
而澜鸦城,作为人族的边城,很快便会迎来诸多前来探察的宗门弟子。
九雾整日待在院落,鲜少出门,对此自是不知。
自从那日后,许墨白对九雾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九雾也心安理得享受着,吃饭要喂,更衣要伺候,睡觉要哄着,便是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觉得许墨白在凶她,气鼓鼓地将许墨白的被子扔在地上。
饶是如此,许墨白好似没有脾气一般。
“我都这样对他了,你说他为什么不生气?”九雾不解的对系统说道。
系统:“你能不能别作了……”
九雾撑
着下巴,无聊地看着院中写写画画的许墨白。
她只是……
不相信他真的会爱她。
她想要证明他是装的,这样,她心里才能说服自己,只把他当做一个替代品呀。
可是,他好像真的…喜欢她。
九雾趴在窗檐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开心,又有些不安。
脑袋里有两只小人儿在拉扯,一只在说,不要沉迷于眼前的安乐,没有人会真的爱你,想得多会再一次受伤。
另一只说,他很好,是不是可以试着,不把他当做别人的影子……
九雾眼睫颤了颤,漆黑的瞳仁已经不知不觉看了许墨白好久。
她不曾发觉,往日里,许墨白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目光。
今日……
“啪!”他按下手中的毛笔,滴落的墨汁在纸页上划出乌黑的墨痕。
他沉默地看着指尖的漆黑,眉间拢出一道印褶。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几夜的星辰天象他都熟记于脑,为何还是不行?四象阵于他来说并不算难,可这几日来他无数次绘制,就是无法成立……
连纸上都说服不了自己,如何能精准布阵。
下一次月缺在十日后,他必须要在十日内布下四象阵,否则,不仅仅是她,就连村中百姓都难逃劫难。
指尖上的墨汁被温热的面巾擦拭掉,他抬起眸,紧皱的眉头松开。
“你看起来有些难过,为什么?”九雾捧住他的脸颊。
许墨白将她抱在怀中,下颌靠在她肩头。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九雾看向桌上的绘图,扬了扬眉:“四象阵?”
许墨白侧目:“你认得?”
九雾点头:“之前在宗门曾看过关于阵法的古书。”她指了指没被墨汁晕染之处:“这里不对,此处星辰对应的是云绛,不是天衡。”
许墨白看向那处,可他昨夜看到的明明是……
“你可确定?”
“自然,云绛星不常见,我不会记错。”
九雾将墨汁点到他鼻尖上,而后笑了起来。
许墨白看着九雾唇边浮现的梨涡,轻轻吻了吻她唇角:“今日想吃什么?”
九雾想了想:“想吃甜糕,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许墨白又扫了一眼图纸,而后将九雾抱在椅子上:“我去给你买。”
许墨白走进城中,便发觉澜鸦城比以往热闹许多,三两百姓聚在一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驻足片刻。
“城主府的人都被仙门之人带走了,我亲眼瞧见的。”
“听说老城主死了,城主次子也死了,被带走的是城主府长子赵括,你们说城主府究竟犯了何事,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抄家了?”
“有人看见城主府与血杀门勾结,杀害了许多仙门弟子呢!”
几个澜鸦城街坊正说着呢,就见一个俊秀的公子走到他们几人面前。
许墨白看向几人:“婶子可知是哪一宗门的人带走了城主府的人?”
“是四大剑宗最厉害的那个,叫,叫万树宗。”
许墨白眸光一闪,还未开口言谢,便听到街边传来惊呼声。
所有人向远处望去,天际一架飞马云轿自远处而来,层叠的纱幔垂落在云轿四周随风飘摇,前方有仙鹤探路,四位身着紫衣道袍仙风道骨的长老,守在云轿四周御剑伴行,云轿落在不远处的城主府门口。
一道身姿修长的雪色身影从中走出。
许墨白耳边传来吸气声,几个婶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被簇拥着的青年。
“我滴个老天爷,这娃生得比话本里的神仙还好看呢。”
“我瞅着想玉雕成的人呢,仙气飘飘的。”
“真好看,就是没有活气儿,看起来冷冰冰的。”
许墨白看向那人,身侧划过疾风,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他身侧跑过:“少主,你要的甜糕。”
青年淡淡向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那双狭长的眼眸落在他身上短短一瞬,眼里没有喜怒,好似只是扫过路边一块石头,不在意,目空一切。
澜鸦城街道的百姓因为青年的出现缓缓靠拢,当他们靠近城主府时,青年已经进入其中,城主府的门也随之关闭。
许墨白收回视线,去了一旁的甜糕铺,街道上所有人都在讨论今日所发生之事,话里话外免不得提起那位清冷如谪仙的青年,猜测他的身份。
许墨白拿着糖糕离开,那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万树宗少主,玄意。
亦是,她的师兄。
那人在此时来,大抵是因为无尽深渊之事,她与他已经结束了,所以,就算他不告诉她那人的消息,也没什么的。
这般想着,许墨白走进院落。
九雾坐在椅子上不曾动过,她看着许墨白拎着甜糕回来,对他张开双臂。
许墨白将她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九雾捻起一块甜糕喂给许墨白,许墨白顺势吻上她的唇,一小块甜糕在两人嘴里融化。
九雾推开他,娇嗔道:“你干嘛?”
她话音刚落,便被许墨白扛在肩上,走进房间。
“哎,我还没吃甜糕呢…”
“我先吃。”
……
许久后,九雾踹了踹许墨白的肩膀:“感觉你不太对。”
少年抬起头淡色的唇泛着一丝粉红,九雾弯腰那帕子擦拭掉他鼻尖的一丝晶莹,将他拉到身侧。
“你到底怎么了?”
许墨白垂下眼睫,他也不知他怎么了。
许墨白为人淡薄,从来不与他人比较,可见到那人后,心底有些失控,竟变得不像自己,开始嫉妒起来,嫉妒他曾被她爱着,更不安她是否还没忘了他。
她让他唤他“阿九”便是因为那个人吧。
若是他来寻她,她会不会…不要他了。
一想到她也曾跟那个人做如此这般亲密之事,心脏便如万千蚁虫啃蚀一般酸涩胀痛。
许墨白看向九雾:“这几日我不去钓鱼了,也不去山上采药,就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家?
九雾将这个字含在舌尖。
而后弯起眉眼:“好,你就在家里陪着我。”
许墨白想吻她,九雾躲开,嫌弃地道:“你去漱口。”
许墨白委屈地看着她,九雾将他推出去,刚关上门,他又从门后冒出,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看她气得瞪圆了眼后赶紧逃走。
晚上,两个人坐在屋顶看月亮,九雾认真地看向许墨白:“你想去帝京吗?”
许墨白沉默一瞬,而后摇头:“不想。”
其实,他将江山社稷图绘制完毕,本是打算去帝京的。
可他遇见了她。
“真的不想吗?”
九雾的追问令许墨白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她是魔,他若去了帝京,她该怎么办?她为何如此问,难道是想与他分开?
许墨白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不想,我不去。”
九雾弯起唇角,重重点头:“嗯,你不去。”
她很开心,她本就不愿他去帝京,如今开口问他,是对他的感情与先前不太一样,想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如今看来,她可以决定放弃做这个任务了。
“宿主,现在要选择吗?选定任务后,时限半年内完成。”
九雾转头看了看隔壁的木屋,那冥檀这段日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明日我想出门一趟。”
她得去寻一寻冥檀的踪迹。
谁知话一说出口,许墨白突然抱紧她:“不要,不许。”
九雾意外:“为什么?”
许墨白摇头:“我在家陪你,你不许出去。”他声音里带着颤意:“好不好?”
九雾看向他,虽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她下意识点头:“那好吧。”
算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等冥檀出现再选任务吧。
做任务也有时间限制,能拖几
天是几天……
次日,九雾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桌上一如往常放着许墨白为她准备好的餐食,她摸了摸还是温的,她起得晚,不知他又热了几遍。
九雾走出房门,院中不见许墨白身影,她走到案台旁,蹲下身捡起扔在地上皱巴巴的图纸,地面上有许多这样的废纸,九雾打开,缓缓皱起眉。
四象阵,聚风阵,戮魔阵。
这些阵法不简易,对九雾来说堪堪可以看懂,可对于书中的帝师,不该如此啊。
全都是废阵,图纸上凌乱的墨痕仿佛已经表达了着画阵之人的心绪。
九雾放下手中皱巴巴的纸张,走到另一个房间,许墨白靠在角落,眼里没了平时的温润疏和,取而代之的是疲倦与狼狈。
九雾走到他身旁环住他,许墨言语中压抑着苦涩的情绪:“我好像失去了对自然道法的感知能力。”
风的方向,被云层遮住地星辰的落点,不同位置彼此之间的晖晕连接……这些都出现了感知上的偏差。
他知晓自己因何而改变,在选择她之时就知道。
可他自傲地以为,以他之能,可以无视所谓的“知天命者,无尘之身。”
他紧紧抱着九雾,脑海纷乱。
从前,他的师父对他说过,他所拥有的,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天赋,若有一日苍生浩劫,江山荒芜,他的问天之能,或许可窥得一丝生机。
他曾也是灵根出众的修士,亦有雄心壮志问鼎剑仙,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他自废灵根,抽出仙骨,只愿来日能窥得那一线生机……
他嗅着九雾发丝上的馨香,他,做错了吗?
院落外,一门之隔,身披狐裘脸色苍白的青年掩唇咳了咳,身后的紫衣上前,担忧地看着他。
“少主,您不进去与她见一面吗?”
紫衣到此时才得知,少主所爱之人,竟是九雾。
九雾没有闭关,沾染了魔气……
作为万树宗的长老,他该即刻将此事汇报给宗门,可做为看着他们二人长大的长辈,他亦有私心。
不知为何,看到九雾后,他心里反而隐隐觉得本该如此。
少主对她几十年不闻不问,在紫衣看来,九雾亦是他看着长大的,有时甚至会对这个执着的姑娘心生怜悯。
如今,少主喜欢上九雾了,九雾却入了魔,对少主失了情意,实在是造化弄人。
玄意摇头,眉眼间萦绕着孱弱的病气:“不去了,等回来再见她。”
紫衣叹了口气:“少主,无尽深渊本就凶险,您这身上新伤加旧伤,为何不能拖个半月再去?”
玄意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而后转身:“我想把她早些带回去。”
“那房间中的另一人呢?小九雾若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人,又该如何?”
也不知是紫衣的话刺激到了玄意,还是重伤后一路匆忙过于劳累,唇边竟溢出血色来:
“她若真喜欢,便一同带回去。”
第29章 放火她有些不想喜欢许墨白了……
澜鸦城的修士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去往无尽深渊路经澜鸦城的各大宗门弟子,青云宗,九仙派,圣道阁,据传言半辈子不曾入过揽月的南海丘沙和尚也来了,但真正进入无尽深渊的,只有万树宗仙门少主。
城门郊野,许多仙门弟子驶过。
“要我说这玄意少主当真无愧仙门少主之称,你看咱们这些人,最多是在无尽深渊外探一探,仅凭一张不知何人所绘的图纸,谁敢进入那诡气阴森的魔域啊……”
“玄意少主身负剑骨,魔气不染,此行只要不碰上那万年魔神,寻常魔物根本不是他对手,当然,前提是那地形图所绘为真。”
“若玄意少主能活着出来,我们自是能知晓那地形图是真是假,等着吧。”
那人说着话,视线突然定格在不远处的枯林方向,连脚步也顿住。
荒芜的枯林里,一位身着浅色衣裙的少女正探头望着他们,乌黑的青丝被冷风吹起,明眸粉靥,一双水润的猫儿瞳盛满了水润,漂亮地像是白雪凝成的精魄。
他身侧弟子循着视线望过去,也有些挪不开目光,下意识抬起手对少女挥了挥,当身后许多人看向枯林时,那异常美貌的少女又不见了……
九雾被许墨白攥着手腕带回院落,她手腕有些疼,想甩开许墨白,但看到许墨白难看的脸色时,又没有动。
许墨白紧抿着唇,眼下因疲惫覆着浓浓的阴影。
许墨白已经整整几夜没睡,观天象,绘图,他不信他所拥有的东西,仅仅在那一夕之间倾数化为乌有,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忘给九雾买她喜欢的甜糕。
离开时她还在睡着,回来时人就不见了,那一瞬间,如洪水淹没口鼻般窒息,几乎要失去理智,脑海中有无数念头,她会不会是被魅魔抓走了,亦或是知晓了玄意进入无尽深渊,去找他了……
“你为何要出去?不是说好在家不出去的吗?”许墨白握着九雾的手微微发抖,语气中不掩质问。
九雾轻声解释道:“我听闻外面有动静,就循着声音去看了看。”
她说完,许墨白的脸色并未因此而好转,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
九雾白皙的腕间已经被勒出一圈红痕,她怵起眉:“你先松开我。”
许墨白垂下眸子,看不出眼底眸色:“你乖乖的,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九雾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先松开我。”
她不明白许墨白为何如此失态,她只不过是去了一趟村口的枯林,他为何如此激动?
她看向许墨白,这几日,他整个人像是覆着一层阴云一般,就连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九雾已经很久不曾把许墨白当做某个人的替代品了,她想去试图喜欢上真实的他,他们约定好一直在此处生活,可许墨白落在她身上愈加黏腻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
就好似,她全然沦为了他的所有物。
许墨白松开九雾的手腕,紧紧抱住她,就像溺水之人用尽全力抱住水面上唯一一根浮木。
“阿九以后不要出去了,我会担心,你答应我好不好?”他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他只是个凡人,根本无力真得禁锢住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握着主动权的,是她。
倘若有天,她厌了他腻了他,他被抛弃,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留住她。
他只能卑微的恳求她,盼着能得她垂怜,以此来约束她,避免节外生枝。
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能力没有了,他只有她了……
少年的声音太过委屈可怜,纵使九雾心中觉得他担心她这个理由,不足以解释这几日的异常,依旧在他呢喃着一声声“阿九”中软了心肠。
系统说,若想试图接纳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
她想,她应该试着包容他。
这个想法,在两日后,又一次产生了迟疑——
九雾默默将碎裂的茶盏捡起,她看向靠在案台处神色萎靡之人,轻叹了一声。
“若是画不出,就别画了。”
少年恹恹的抬起眼眸:“今日再画不出,明日,无尽深渊会逃出许多魔物来,村落里无辜的村民势必要受难。”
九雾猛地看向他:“为何会逃出魔物?”
许墨白没有回答,缓慢地站起身,又拿起毛笔。
九雾走到他身侧,将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扔到一旁:“那日我看到许多仙门弟子路经此地,想必便是去无尽深渊,有他们在,魔物不会逃出,村民更不会有事。”
“他们不会永远守在此处,若他们离开呢?此处村落又该如何?”他捡起一旁的毛笔,握在手中。
九雾耐着性子说道:“你是凡人之躯,如今已许多时日不曾安睡歇息过,你先去休息可好?莫要将身体熬坏了…”
她话还未说完,桌子上的砚台便被打翻,墨汁迸射到她裙摆之上。
九雾指尖一颤,手心不小心被碎片割出一道血痕。
她紧皱着眉看着许墨白,许墨白垂着头,拄在案台上的指尖泛白:“说到底,你觉得我画不出阵法来没关系,庸碌无为也没关系,是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是不是?”
九雾杏目圆睁,此刻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她从未觉得他是个凡人就该怎样,她只是在关心他……
“许墨白,你先冷静一下吧。”她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碎片放在案台上,一言不发的向院门处走去。
刚打开院门,被拉住手。
“你要做什么去?”九雾缓缓掰开他的手,皱眉道:“我也想冷静一下。”
许墨白深吸一口气,唇边勾出一抹冷笑,声音颤抖:“你要走?你觉得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凡人配不上你了是不是?”
九雾甩开他:“不可理喻。”
许墨白走到九雾身前挡着她:“你答应过我不出去。”
九雾绕过他,许墨白一把拽住九雾:“你不许走!”
他力道失控,九雾身影一晃,险些跌倒,一双手从她身后扶住。
冥檀脸色不太好看,殷红的血唇也泛着白,他扶着九雾,眼神阴戾而危险地看向许墨白:“你在做什么?”
九雾抽开被冥檀扶住的手臂,沉默的从许墨白身边走过。
许墨白还想阻拦,被冥檀隔开视线。
那日,他命死士去寻隔壁院落老者的尸首,不曾想死士一去不归。
他循着死士踪迹去找,却误入了诡谲的阵法中,老者的尸首还在,尸首周遭却早已被布下了戮魔阵,他与死士皆被困在其中,直至昨夜才突破那难缠的阵法。
回到澜鸦城,谁知城主府已经被围剿,又被隐藏在城主府的万树宗弟子埋伏,厮杀整夜,身受重伤。
刚一回来便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惊讶…又惊喜。
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呢。
眼前这人,绝非普通凡人那么简单。
那日,他先是说些什么夜观天象命数已尽的故弄玄虚之言,打得便是引他去探的目的,想来那戮魔阵亦是他所设。
那戮魔阵与先前所见到的不同,甚至结合了日月星辰光线变化,无时无刻都在变换,若非他与死士比寻常魔宗之人强上许多,此刻已被陨灭在那阵法中。
冥檀磨了磨牙,此刻他身受重伤,不晓这凡人还留有什么后手。
不然,他非得要了他的命!
不过……此刻他倒是与自己先前见到的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不同?
想到方才看到他与九雾在门口纠缠,一副活脱脱被抛弃的样子,冥檀勾起没有血色的唇:“公子看起来不太得意,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遭了厌弃不成?”
说完他笑了起来,琥珀瞳里泛着得意之色,他伸手拍了拍许墨白肩膀:
“我听闻澜鸦城最近热闹得很,那传闻中的仙门少主也出现在了此地,也不知姐姐可与他相见否?”
“也是,正主来了,一个替代品又能得意多久呢……”他啧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许墨白握紧了衣袖下的手,视线始终未曾从九雾离开的方向收回。
“看阿檀脸色,想来是受了重伤,不回去养着,就不怕被一些与你不同路之人发现?”他淡淡看向冥檀。
冥檀眯起眼眸,他在挑衅,不仅不掩饰知晓他重伤,还拿仙门之人压他。
当真是,卑劣又无耻。
“放心,我命硬,撑个几天不成问题,倒是你与姐姐,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不知还能撑多久。原以为你这个低贱的凡人得到姐姐喜爱该是几辈子求来的福分,谁曾想,你不仅不好好爱护她,竟敢惹她难过,真是该死。”
他说完,目光不掩杀意的瞥了许墨白一眼,转身离去。
“姐姐不开心了,阿檀势必要陪在身边的,你放心,有我在,姐姐不会有危险。”
许墨白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院落。
他靠着院门蹲下,脑海中撕裂一般痛苦,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方才,他差点把她摔在地上了。
他不想的,他只是,只是怕她一去不回。
害怕如今无法算出天意的自己,更配不上她。
良久后,他站起身,把案台上的一片狼藉整理好,视线落在沾了一丝血迹的茶盏碎片上,瞳孔一缩。
天边日光被乌云挡住,阳光也覆上一层阴霾,九雾抱着膝坐在山顶。
那夜,她对许墨白说出小乞丐的故事,如今想想,大概是在试探。
试探他会不会因小乞丐太脏,而嫌弃。
也试探自己,是否真的能对着相识无多的陌生人袒露心事。
大概从那时的一个拥抱,她心中便已经起了波澜,她喜欢他怀中的味道和温度。
也喜欢他云淡风轻的疏朗眉目。
可是为什么呢,他如今的模样令她感到陌生,已经全然不见那日惊鸿一瞥的心动。
她讨厌被束缚,却也在说服自己安稳可贵。
可他一口一个凡人,配不上,不仅把自己贬入尘埃,也把她来之不易的感情贬低地一文不值。
可令她第一眼惊艳的少年,本就是满手冻疮衣衫泛旧,靠打渔为生的凡人啊……
变得是她对他逐渐转化的感情,并非他的身份,能力。
为何他会执拗于此,她不明白,这样的相处有些累……
“系统,我刚刚说错话了吗?”
许多日子不曾开口的系统,轻声说道:“宿主在关心他,你没有错。”
事实上,它之前对宿主说那句爱需要包容,现在有些后悔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精心浇注的野花,她傲慢,无理,生得万中无一的漂亮。
她本该这样肆意生长下去,却要去为了他人学着收敛枝叶上锋芒的荆刺,忍受本不该存在的阴云与岌岌可危且有限的日光。
她上一世历经苦难也未曾收敛的心性,与剧情抗衡也死不悔改的顽劣,她坏,任性,从不肯受委屈,她就该如此。
系统察觉自己竟在无知无觉中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在看到九雾收敛脾性开始打扫院落,对许墨白生出关心之情,时刻牵挂着他的情绪,系统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可他为什么那般生气,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九雾眼眶有些发红,掌心的刺痛感到现在还没消解,她不想喜欢许墨白了,他太奇怪了。
这几日都很奇怪,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他好像又没做什么天大的错事……
“让你难过,就是错事。”系统沉声道、
“那我还包容他吗?”九雾吸了吸鼻子。
“你若不开心,便不包容了。”
系统停顿一下说道:“爱人需要包容没错,但还有一句话,爱人先爱己,宿主要是觉得这段感情让你难受,不如就先试着放下?”
系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有毒,不仅做不成任务,还要充当宿主的感情的百科全书。
“姐姐,你别伤心了,男人都是这德性,爱姐姐的时候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捧到姐姐面前,花言巧语的骗姐姐,没那么爱了,就原形毕露,哪哪都不耐烦。”
清澈又无害的少年携着一身血腥味坐到九雾身侧。
系统:“……”姐妹,整哪来了这是?
有些恍惚,问就是很熟悉这茶味儿,它寻思着,也没在皇宫里啊?
九雾侧目看向他,如果不是早知他身份,仅凭这一双无辜的浅眸,就足以让人放下防备。
“你不也是男人?你也想骗我?”
九雾说完,便冷冷地挪开目光,杏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山下。
谁知少年一点儿都不在意九雾的冷淡,又向她靠近了些,伸手拽了拽她衣袖:“我不是男人。”
“嗯?”
“哦?”
九雾与系统震惊的看向他。
冥檀弯起眉眼,抱着九雾手臂蹭了蹭:“我可以做姐姐的狗。”
他说完,对着九雾“汪汪汪”了几声。
九雾:“不是,这血杀门门主为了害我,连脸都不要了吗?”
系统:“……”不是,它也妹检测错啊,这人就是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血杀门门主。
冥檀见九雾失神,悄悄把手中之物系在她手腕上,九雾回神,看着腕间一串极为好看的粉色玉髓手串,皱起眉,握住他手腕:“你做什么?”
那微凉的指尖握在他手腕上,令冥檀心中升起一阵兴奋地颤栗。
冥檀眨了眨眼,抬起另一只手,腕间一串不同色系的手串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
“做姐姐的狗,自然是要把绳链亲手交给姐姐。”
“姐姐试一试。”
他说着,身形一闪,转眼间消失在此处。
九雾好奇的拨动了下手链上的铃铛,冥檀又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一脸骄傲地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琥珀瞳好似在求表扬一般。
“我……”
九雾刚开口,被系统打断:“这是控制灵兽的灵契石,这东西不仅对宿主没有害处,反而还能控制另一个带着灵契石之人。”
九雾眸光一闪,指尖落在另一个铃铛上,拨了下,原本站在一旁洋洋得意的冥檀突然跪在她身侧。
冥檀显然也不知此物还有这般功效,怔愣的看着九雾。
九雾心中越发觉得他当真是心思深沉,为了获取她信任,竟如此将自己不当人。
好在她已经知道他身份,根本不相信他。
“宿主,有了这东西,你就安全了。”系统憋着笑意说道。
九雾在冥檀怔然的目光中,缓缓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就当我的狗吧。”
冥檀本来心中憋闷,但那柔软的指尖落在他发丝上时,又悄悄红了脸,心里郁气一扫而光。
有了灵契石,九雾倒是不赶冥檀走了,任由他陪着自己在山顶坐到傍晚才离开。
冥檀气势汹汹的踹开房门,抬手指着死士:“我让你寻令两人之间有感应的物件,你寻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死士沉默半响,如实道:“灵契石啊。”
门主对这些身外之物想来讲究,他怕门主不喜欢,还特地将灵契石加工一番,变成了好看的手串。
冥檀深吸一口气,指着死士的手都在颤抖。
死士死气沉沉地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青绿色的手串上,罕见的开口询问:“门主,你是不是戴反了?你这串是灵兽戴的。”
他记得他已经提醒过门主,被召唤的一方是青绿色手串……
冥檀幽幽道:“你看我像灵兽吗?”
死士呆呆摇头。
“我看你像死士,死掉的死。”冥檀咬牙道。
死士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死士逃走后,冥檀抬起手腕,目光变得茫然。
她今天摸他头了诶……
还允许他做她的狗了。
这么一想,这玩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那便,先戴着?
他走到窗前,视线看向隔壁那个院落。
许墨白看到九雾回来,眼眸一亮,九雾不跟他说话,他就小心翼翼的跟在九雾身后。
九雾回了房间,饭菜被单独留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
茶盏里的茶空了,许墨白抢先一步为九雾添置新茶。
添完新茶后又拿来药膏,先是观察了下九雾的脸色,而后抬起她的手将药膏涂在她掌心中。
“你给我涂药,我怎么吃饭?”九雾拧眉看向他。
他将九雾的手轻柔地放到一旁,而后拿起汤匙喂到九雾唇边。
九雾冷着脸看他许久,缓缓张开唇。
许墨白眸光一亮,动作更麻利了。
“你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九雾看着瓷碗中的鱼汤。
良久没有听到对方说话,掀起了眼眸。
少年低垂着睫毛,根根分明的长睫上染着湿意,九雾一看他,一滴一滴的泪珠掉落在桌面上。
“抱歉。”
“我不该凶你。”
他一落泪,九雾也红了眼眶,这些天担忧他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我介意的不是你凶我,是你根本不信任我。”
许墨白将她眼角的湿意拭去,声音沙哑:“以后不会了。”
其实他不是不信任她,是不信任自己。
失去了最擅长的天赋,接连十日的失败,让他切身体会到了身为凡人的无力感,无法接受沦为平庸的事实。
他将九雾揽进怀中,可比起变得平庸,他更不想她离开他。
接近她是蓄谋已久,爱上她是意料之外。
“我不绘图了,也不观星了,我的阿九很厉害,她可以保护好我们。”
九雾破涕为笑,伸手掐住少年瘦削的脸颊:“你惹我生气,我才不保护你。”
她说完,吻上对方的唇。
呼吸交缠,一室升温,细碎的吻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衣衫松落,昏暗的烛光晕染出暧昧的交缠。
“你轻点。”九雾的指尖陷入对方的脊背,划破出血痕。
“我已经,最轻了……”少年呼吸凌乱,委屈的说道。
“你怎么又要哭啊。”
“我,我没。”
许墨白的眼尾泛红,他没哭,就是…
他能不能重点啊……
院外,坐在高墙之上的少年眼中血色弥漫,他耳力极好,此刻气得发抖,想把耳朵割下来喂狗吃!
贱人!那死凡人怎么就那么贱!
不仅惹姐姐生气,还恬不知耻的勾引姐姐。
该死,下贱!
他这般想着,无处发泄,没忍住给隔壁院落放了一把火……
第30章 无声许墨白眼底的亮光一点点黯淡,堙……
火势雄雄燃烧,映亮了纸窗,许墨白将九雾按在胸膛,喘声道:“乖,别动了,着火了……”
九雾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指尖,火势顷刻只剩浓烟。
许墨白眼里阴郁之气一闪,这火是谁点的,不用想也知。
怀中之人亲昵的吻了吻他喉间的突起,许墨白呼吸一滞,而后动作加重。
……
良久后,九雾被他捞起,穿上衣衫。
她看着身上宽大的衣袍,不解:“你干什么要给我穿你的衣裳?”
许墨白轻吻了下她的唇角:“你的脏了。”
他说完,将九雾的胸前的绸带系好,先行走了出去。
火焰在九雾刚发觉时就被她用魔雾拍散,许墨白将隔壁几个受到惊吓的小童安抚好,便走到院门处那堆烧的焦黑的柴木旁。
他抬眸看向高墙之处,慵懒靠在上面的少年假模假样的关心道:
“呦,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死冷寒天的都能着起火来,可别把姐姐吓坏了。”
他说完,视线在许墨白身后凝住,男子衣衫将少女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显得更娇柔了些,长长的衣袍拖在地面上,宽大的领口露出锁骨之上的暧昧印痕……
许墨白走到九雾身侧,将她领口处拢了拢。
再抬眸时,高墙上的少年身影已经不见了,九雾看向许墨白:“为何会着火?”
许墨白掩住眼底冷意:“大概是风大,吹来了火苗。”
九雾点了点头,许墨白看着她,身上宽大的男子衣袍非但没将她包裹严实,反而惹人遐想。
他看向焦黑的木炭:“先进去吧,我来将此处处理干净。”
九雾点点头,刚要转身,脚步一顿。
许墨白还以为是隔壁那人不死心又出现了,转头看去。
院门外站着几人,月晖下,身披紫色裘衣的青年面容精致,眉眼清疏冷淡,那双给人印象深刻的狭长凤眸扫过许墨白时,依旧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就好似,许墨白不过地上一株杂草,不值得他分了心神。
那浅淡的目光,只有落在许墨白身后的少女身上时,才泛起了微毫的波澜。
九雾看着他,心底短暂的定格一瞬。
青年那张脸比离开时更瘦削了,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气,面容带着一丝孱弱,尽管如此,周身强大的威压仍然令在场之人心生
畏惧。
“吱呀…”院门被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修长手指推开。
“砰!”
刚开了道缝隙的院门又重重合上。
玄意垂眸看着此刻身着肥大长袍的九雾,抵在院门围栏的指尖没有再用力。
“你来干嘛?”九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玄意那双目含清明的眸子与九雾对视,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九雾打断他。
玄意视线落在九雾脖颈处的暧昧痕迹上。
“那我也不回去了。”
九雾瞪向玄意,又看向玄意身后默不作声的紫衣谨卓二人:“两位长老,你们就由着他在外面胡搅蛮缠?”
二人在看到九雾的第一时间便侧过身子装瞎,眼下被提到,紫衣尬笑两声:“少主做事自有少主的道理。”
少主在凌云顶挨了整整十六天雷罚都不认错,他们能如何……
更别提如今又完成了探察无尽深渊的任务,帝宫里的那位可说了,若少主平安归来,就许少主个愿望。
帝令如山,便是宗主也不可无视,他们两个已经想通了,少主喜欢的是九雾,总好过被不知底细的魔族之人迷了神智好,由他去吧…
“玄意,你走。”
九雾道。
玄意睫毛一颤,虚弱的咳起来,被身后的紫衣扶稳。
他这次终于看向九雾身后的少年,开口道:“可否让我与这位公子聊几句?”
九雾身形一动挡在许墨白身前,玄意因这细微的动作喉间一甜,他咽下喉中的血腥之气,与那样貌清俊的少年对视着。
许墨白垂眸看向九雾,用商量的语气轻声哄道:“他到底是你的师兄,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回来,嗯?”
紫衣和谨卓只见刚刚还对他们少主冷眼相待的少女,被那少年耳语几句,便软了神色,头也不回地走进房中。
玄意收回视线,许墨白将院落的门打开:“玄意少主进来说吧。”
“不必了,就在此处说吧。”
玄意看向许墨白,九雾离开了,他周身的威压几乎将许墨白压得直不起背来,他眸子依然平静:“你想要什么?”
许墨白脸色苍白的挺直脊背,唇边礼貌的笑意消失,对上那高高在上之人的眼眸,淡声道:“少主这话,许某不懂。”
屋内——
九雾摇了下手串上的铃铛,神色恹恹的少年看到九雾,眉眼突然亮了亮。
“姐姐!”
九雾问道:“你耳力如何?”
少年想起先前听到的,神色扭曲一瞬,他耳力可太好了……
“你帮我听一听他们二人在聊些什么。”
冥檀方才便是感知到了玄意几人的气息才消失,他全盛之时都不定是那仙门少主的对手,如今重伤,自是要躲着些。
不过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青绿手串,只觉得更顺眼了。
他闭上眼眸,如实且添油加醋的转述道:
“仙门阿兄说,你想要什么,别逼我动手。”
“许公子说,你可有事,没事就滚。”
九雾指尖点了点手串另一个铃铛,冥檀突然跪在地上,膝盖磕地生疼,她拍了拍冥檀脸颊:“让你转述,没让你现编。”
冥檀耳根一红,轻声道:“哦。”
“阿兄说……”
“许公子可知,你的师父徒山道人,是我万树宗创始人三道清老神仙的关门弟子?”
“曾听闻徒山道长十五年前收了个徒弟,问天之能,于道法上的感知比之当年的老神仙也毫不逊色,此子一直同徒山道人于世外静心缘法,直到五年前的某一日,他参破了半分天机,入了世。”
“许公子,我只问一句,你来到她身边,是巧合,还是意图?”
许墨白脸色苍白,他直视着玄意的眼眸,没有回答玄意的话,而是反问:“玄意少主六十年前在金江镇带走一个女童,此后十年,百般呵护宠爱有加,而后又冷眼相待,诸多厌弃,是巧合,还是意图?”
紫衣与谨卓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震惊之色。
二人五十年前本在帝宫护守皇城,后来被万树宗宗主调回少主身边,那时,少主对九雾便已是形同陌路,从不知晓少主从前是如何相待于九雾。
原本以为少主对九雾之情爱在两个月内转变,现下看来,难不成其中亦有其他缘故……
玄意亦是第一次听闻这番话,心中不如表面平静,这人到底是在胡诌,还是确有其事?
可若此言为真,为何他已记不起半分从前过往,那十年,朦朦胧胧,如月下影,看不清又无法触及。
“丢了的东西,要尽快找回来,不要像我,悔恨半生……”
北圣道君的话,又一次在玄意心中掀起波澜。
“还有呢?”九雾看向冥檀。
冥檀缓缓摇头,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被发现了,我得走了。”
他话音刚落,微风中混杂着金色灵力自玄意周身扩散,他微微侧目:“去看看,周围可还有其他人。”
谨卓领命:“是!”
冥檀身影凭空消失,九雾靠在床榻上,手臂一动,一颗浅金色杏仁般大小的挂坠自衣衫中掉落出来。
她捡起挂坠,挂坠在她掌心中化为一幅绘像,九雾瞳孔一缩。
上面的女子身着红色喜袍,杏目朱唇,灼艳妖治。
这是她的脸,却又好似与她不同。
难道……许墨白也一直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
“这就是宿主。”系统错愕良久,恍然道。
“可她与我……看起来有些差别。”九雾攥着画作的手发紧。
“根据光脑计算,这的确是…几十年或百年后的宿主。”
“如此看来,许墨白任由宿主接近,的确另有目的。太过分了,若不是宿主偶然发现,就连我也以为他与宿主的相遇是意外之下水到渠成!”
九雾突然勾起唇,低声笑了起来,手中的画卷被指尖蜷成一团。
“你觉得,未来算无遗策的帝师,若想隐瞒,真的会如此轻易的让我发现这东西的存在?”
“宿主的意思是……”
“或许,他在为我穿他的衣袍时,就想着,离开我了。”九雾靠在床榻下,眉眼疏离而冷静。
她抬起掌心中皱巴巴的卷幅,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从来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玄意是,许墨白亦如此。
冷风吹乱青年两鬓的乌丝,他沉默良久:“为何提醒我?”
许墨白弯起唇角,他自可以全然不提此事,那被众人刻意隐瞒的少主纵使心中有所怪异,也不会选择去调查此事,如此,他与九雾,只会渐行渐远。
他也想这般自私到底,可……
“我如今的能力,已经无法驱除她体内的魔气。”许墨白垂下眼眸,仙门当道,身怀恐怖魔力的她,躲得了一年,两年,那么十年,百年呢?
他怎么忍心让她被世人所唾弃,又何忍跟在她身边当一个拖累。
这些时日,他崩溃,他茫然,他不舍。
他想让他们二人相见来得迟些,那样,他便能多拥有他几日。
可这几日,到底也是偷来的。
他无法帮到她分毫。
玄意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公子这般坦荡,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不过,她并非物件,此次你放手,想来再无机会走入她的心,你当真甘愿?”
“我不甘。”
许墨白说完,空气中沉静下来。
“我,在等她的选择。”
纵使心如明镜,什么才是真的对她好,可情爱骤生,狭隘无所遁形。他将仅存的隐瞒托盘而出,若她不走,他便收回他的坦荡心胸,任他什么世间正道,仙门与魔,他皆可伴她左右。
“玄意,你先离开吧。”
瓦房的纸窗被推开,少女脸上毫无一分异色。
玄意的目光落在她唇角适宜的弧度上许久,并未说什么,转身离去。
紫衣
跟在他身侧:“少主,小九雾这是何意?”
玄意弯下腰剧烈的咳起来,唇边溢出一丝鲜血:“我,不知。”
或许太过在意,便失了往常判断。
“那我们……”
“等。”
几人离开后,许墨白转身看向九雾。
“杵着做甚,不冷吗?”九雾靠在窗沿上。
许墨白眸光微亮,刚走进屋中,便被堵住唇舌。
衣领被指尖勾得凌乱,动作间的急迫令许墨白眼底的亮光一点点黯淡,堙灭。
她没有开口,他亦没有。
昏暗的房间内只余急促的喘息声,衣衫一件一件掉落在地面,唇肉被锋利的尖齿刺破,甘甜中混杂着血腥气,少年的手牢牢箍住那细软的腰肢,动作比往常更急,更重。
极致的欢愉夹杂着隐忍在眼底的湿意,好似被割去了腮的鱼儿,窒息般地享受着在水中最后一次的狂欢。
亦是告别。
无声又平和。
他没有说他为何藏有那幅画像,匆匆一瞥短暂相守,犹到此时,他猛然发觉,他是如此了解她。
原因是什么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当他把选择交给她时,就注定被舍弃。
她便是这般的,不讲道理。
可饶是如此,已经知道答案,许墨白仍给了九雾第二次选择。
破晓,九雾起身,视线扫到桌面上未干的茶渍。
他在小溪边等她。
他可以是个凡人,亦可以身无分文,但她想要的不是试探,而是全心全意的坚定,任何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想要松开她的手的人。
都要被厌弃。
左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吃也吃了玩儿也玩了儿,他等在那里,不过是失了最后一丝体面。
九雾打了个哈切,慵懒的走了出去。
许墨白站在埋葬岁岁的溪流边,此处与玄意所在的村口是相反方向。
日头初升,日头正空,日头西下。
如雕像一般的身影仍未离开,他知道他等不来了。
但他不愿走。
好似从此处离开,便彻底断了最后一丝与她交缠的弦。
一天一夜,冷风吹透了薄衫,睫毛根部覆上了雪霜,不知不觉,又一缕朝霞突破天际层层云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孤寂的身影动了动,还未转身“噗!”
长剑从背后贯穿胸口要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