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谋士以身入局沦为废子困摆于局中…………
冥檀嗤笑一声:“人都走了,你在此处故作痴情给谁看呢?”
“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此处吧。”
染血的剑刃被毫不留情的抽离,那月白色身影倒下。
此前他设下戮魔阵围剿于他,又如废物一般没有留下她,当真是该死。
他这人,睚眦必报,等到此时,已经算是心软。
冥檀将手中长剑扔给身后的死士,扬长而去……
他走的快,并未发觉,身后之人在断了声息的那一瞬,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眸里,带着只有常年身处高位,历尽千帆才有的空茫…与悲悯。
对荒芜的苍生,对血染的江河,的悲悯。
对为一人毁天灭地,堕魔的神明,的茫然。
许墨白抬起指尖,指尖一点,万物停转。
五年前,他于梦中窥得天机,天机朦胧,只余一女子面容与一地名,他将其绘下,即刻动身于人族边城。
在此处等了五年之久,终于等来画像中人。
他不知缘起,亦不知此女子与未来的天道有何联络。
那女子将他视作猎物靠近,他顺水推舟成就这一段缘分。
起初,他只想守在她身边得天道启示,奈何,情爱生,不自控。
方才那一剑,频死边缘,久违的天道照拂再一次出现——
揽月至高处的观星台,人间最后的清净之地。
被众人护佑在观星台中央的帝师始终闭着眼眸,直到那令人胆寒的脚步声跨上了最高处,才缓缓睁开那空茫又悲悯的双眸。
神明堕魔,生灵涂炭。
他望着那满头霜白的妖异青年,面上并未如众人般显露出惊恐之色。
青年的血红色的瞳孔好似已经无法辨物,手起剑落,帝宫神庭人人敬仰的天阶修士倒下一个又一个。
“一个放出魔神的恶女,死了,难不成还要天下人为她陪葬吗?”守在帝师身前的护侍惊恐的大吼道。
他话音落,银光一闪,一剑封喉!
那一柄天神护佑的霜月剑在那一晚,变成了血煞萦绕的血魔之剑。
帝宫神庭,并非是这场屠戮的开始,亦非尽头。
魅魔已死,本护佑了苍生的神明却造下累累杀业,江山沧芜,山河尽毁,而这一切,因为一个令无数仙门百家唾骂的女子。
帝师行至高处,亲眼见到这一幕,才知情爱可怕,亦晓得曾还是白身,师父所言的一线生机。
他此一生,没有一刻松懈过,便是为了在预言到来之时,做好万全准备。
他用毕生所学,执山河棋,引天之运,斗转星移,逆流时间,阻止了那一场杀孽。
他从未见过那传闻中,令众生不齿,却又引得神明执爱的祸端。
在此间时荫消散之际,帝师生出了好奇,若能提早遇见那女子,改变她亦或除去她,是否便能以绝后患?
身为执棋之人,为从前的自己,窥得一线天机,并不算难。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或可改变众生命数……
许墨白体内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抽离,他望着天际刺目的朝光,他此刻无法分辨,是他提前在频死的梦境中预见了未来,还是本就是梦中人。
梦里的他,是算无遗策的第一谋士,执子下定,想以身入局,改变她或是除去她……
可他终究未算到,他爱上了梦中从未谋面的女子,引神明堕魔的祸端。
真是命运弄人,以身入局的谋士,沦为废子困摆于局中——
实在是,对不住苍生。
许墨白缓缓闭上眼眸,气息逐渐减弱……
第32章 回宗门“不碰就不碰,真没意思。”……
“系统,我选择第一个任务,帝师入朝。”
九雾在紫云和谨卓意外与紧张的目光中,踏上等在村口的云轿。
“这么想我跟你回去?”她看向端坐在其中如霜雪般的青年。
走到他身前,坐在他怀中,指尖勾起他瘦削锋利的下巴。
“可我现在对你,更多的是讨厌,尽管如此,也要我同你回去吗?”
云轿缓缓飞上天际,穿过流云。
少女身上宽大的男子衣袍从肩头划落,青年还未开口,便被啃咬住唇肉。
九雾握着他冰凉的指尖,从脖颈处暧昧的吻痕,缓缓下移至胸前浅淡的牙印。
“这是两个时辰前,他弄出来的。”
她凑近玄意,温热的呼吸扫在他耳畔:“好看吗?”
玄意想撇开头,被她的指尖禁锢住下颌:“躲什么?你来找我,不就是想与我做这种事?”
“不是。”玄意直视着她眼眸。
她如此说,不仅误解了他,同样也轻贱了自己。
九雾环在他脖颈上,讽刺道:“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爱我?”
“我爱你。”
“啪!”
玄意侧过脸,舌尖抵了抵上颚,脸颊之上火辣辣的触感,远没有看到她因别人而牵动情绪来的痛。
玄意替她揉着手心,不忍看着她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垂下目光。
“我跟在你身后几十年,卑微的恳求你将目光分给我一点,那时,你不说爱我。我冬日进入危险重重的秘境为你猎捕妖兽制作裘衣,那时,你不说爱我。我将你囚禁,百般讨好,那时,你也不说爱我!”
“我放弃你,与别人过的开心,你又出现,口口声声说你爱我?”
九雾的指尖将他脖颈挠出一道血痕来:“凭什么?”
她手腕一转,玄意身上的裘衣四分五裂,紫色的裘毛纷飞。
“这东西你从前看都不曾看一眼,如今又为何穿出来碍我的眼!”
这裘衣,是她亲手为他猎捕的极品紫狐,这并非第一件,而是其中最为昂贵的一件,五年前,她为了这裘衣,弄得遍体鳞伤,眼巴巴的送到他的住处,却连门都进不去。
饶是如此,她依旧自我感动,以为来年冬日,便可亲眼看到他身着这件裘衣,可一年又一年,他从未穿过任何她送去的东西。
直到某一日,她亲眼看见一个灵力低微的外门弟子,裹着她送给他的裘衣遮风挡雪,上面不太熟练的走线,正是她不知刺破了
多少次手指才完成的。
玄意深深闭上眼眸:“对不起。”
九雾笑了起来,指尖落在玄意的脖颈上:“从前种种,我不想再提,我只问你,是否真的要带我回去,哪怕我是魔,对你做很过分的事,你都能承受?”
玄意睁开眼睛,毫不躲闪:“是,”
他说完,想像中的痛感没有落下,怀中之人的外衫缓缓滑落。
他俊美的脸庞凝滞住,下意识想要将落在脚底的外衫捞起,被握住了手腕。
“这里,很刺激呀。”
玄意猛地抬起眸,少女眼尾处的灼艳的红色魔纹,仿若花蕊中的毒蛇在朝他吐着信子。
他想起身,被九雾按住肩膀。
“不是说了,你都能接受吗?”
她说完,柔软的指尖顺着他喉咙的凸起处下划,衣衫的暗扣被一颗一颗解开,露出那雪白坚硬的胸膛。
玄意脸色苍白晦暗,他又何尝不知,她如此,便是在羞辱他,想要他承受不了,放她离开。
可他怎会放手?
玄意猝不及防的闷哼出声。
锁骨处被重重咬了一口,痛意之中泛着麻痒,而后变成调情一般的舔拭。
云轿外的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行驶速度突然变得缓慢。
“你说,他们听到你刚才的“**”声音了吗?”
九雾的指尖按在他轮廓分明的腹肌上,勾了勾。
玄意指尖颤动的禁锢住她乱晃的细腰,声音嘶哑:“别乱动。”
九雾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异样,偏不如他意,俯身舔拭着他灼烫的耳垂。
玄意面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挥之不去的潮红,连带着喘息也加重了许多。
“我想将帘子掀起来,让他们都看看自家少主这副不知羞耻的下贱模样!”
九雾牙齿一合,耳垂处的咬痕渗出血珠来。
然而,这尖锐的刺痛之感并未令青年脸上的酡红消退,反而异样之处更甚。
九雾吻了下他逐渐迷离的眼眸,引诱般的说道:“想要吗?”
“跪下,求我啊。”
她指尖落在他下颌处打圈:“好久不见,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贱狗。”
她说完,玄意紧紧锢着她腰肢,眼眸闪过一丝猩红。
她弯起眉眼,却又像是弓起脊背伸出厉爪的幼猫,唇肉被撕咬舔拭的红肿,玄意最后一丝神智匮乏,翻身将她桎梏在手臂与软垫之中,他缓缓皱起眉:“外面有人,你疯了吗?”
下一瞬,不知想起了什么,九雾再一次吻上他的唇,这一次,她收起了眼里的恶意,如一个食人心魄的妖精般,迷惑着身下的青年:“师兄,喜欢这样的姿势吗?你帮我个忙,我成全你,好不好?”
她温软的声音带着一丝媚意:“你不是与帝京里的那位交好吗?你让他的人,将许墨白带回神庭好不好?”
玄意绷紧脊背,敛下神色。
残存的理智令他无法真得在此处做些什么,但扫过她那双恶劣的眼眸,又觉得,她怎么能对他这般坏……
她这般收起厉爪,软了神色,竟是为了另一人。
玄意自嘲的勾起唇角,他一把将九雾拉进怀中,任由九雾挣扎也不松手。
肩膀处被用力的咬住,玄意没有推开她,好似要把人揉进骨血般用力的抱着。
九雾靠在他肩头,垂下眼眸。
她之所以跟他回去,并非因为许墨白。
幼时喜爱的肉包子,即使混了吃下会腹绞难耐的毒药与泥沙,她也绝不松口,为了活,别无选择。
可是现在,混了泥沙令她感到不舒服的肉包子,她会吐掉,会扔掉,再也不看一眼。
更何况,许墨白于她来说,远没有肉包子那般不可或缺,她的确是对他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但那基于他如她所见般,清澈透明。
好在,她只是在试图去喜欢他,他并不如她所想,那她自是连试,都免了。
她回宗门,一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帝师入朝”。
二是为了躲避那讨人厌的魅魔,若说这天下有哪里是最安全的,毫无疑问,诸邪不侵的剑骨周围最安全。
嘴上时刻挂着许墨白,无非是不想让他好受而已。
“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离开我。”耳边传来青年轻颤的声音,九雾勾起唇角,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玄意收回指尖的灵力,牢牢的抱着怀中少女的娇躯。
直到云轿快行至那一座座神圣的群山,才伸手敲了下窗檐。
云轿落在无妄山下,青年抱着怀中的少女走出,紫衣和谨卓下意识将视线回避,而后又忍不住偷偷看去。
青年身上的裘衣不见了,衣领处微微凌乱,面若冰霜的脸庞没有表情,但嘴唇红肿,脖颈处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实在是与他整个人有着强烈的割裂违和感。
他怀中的少女倒是衣衫整齐,面朝向他胸膛那侧,看不出异常。
“你们走正峰,我带她从偏峰回去。”
二人恭敬道:“是。”
的确,自家少主这一副被蹂躏过后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还有,少主这般遮掩,大抵是想对宗门其他弟子隐瞒九雾已然入魔之事……
青年目不斜视从二人身旁走过,连空气里都好似蕴含着冰霜,还未等二人松口气,又听他道:“去联系蒋芙蓉的人,尽快把他要找的人带回神庭。”
紫衣和谨卓有些意外,帝主要找之人,不就是那个和小九雾纠缠不清的许公子吗?
少主这算什么……帮情敌入仕途?
这有些大度的过分了吧……
“有问题?”青年侧目。
紫衣赶忙摆手:“没有,我这就命人去办。”
他说完,青年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此处。
紫衣推了推谨卓:“你信不信,宗门里要热闹起来了。”
谨卓绕过他踏上云轿:“用你说。”
云轿腾空,紫衣大惊失色:“等等我啊,我还没上去呢!”
怎奈,云轿飞远,再不回应。
傍晚,九雾醒来。
层叠的白色纱幔随风摇曳,窗下几盆幽兰绽开,寝殿很大,摆放的东西却不多,一台玉案,一桌棋盘,一幕屏风,寥寥几样物件,显得房间空旷又冷寂。
九雾的视线触及到这间素雅静谧的寝殿时,恍然一瞬。
她刚来到万树宗,总是会出现在此处,脚下的玉石板与纯白色的纱幔,也总是被她弄得脏兮兮的。
后来他与她形同陌路,她便再入不了此处。
九雾赤足走到房门前,指尖被覆在门上的金色结界烫了一下。
“宿主,风水轮流转啊!”系统感叹道。
九雾咬了咬牙:“还说我想如何就如何,骗子一个。”
她走到棋盘前,指尖轻轻一掀,满盘的棋子噼里啪啦滚落在地面上,清脆悦耳。
“啊,珍稀的玉髓棋!”
她又走到玉案旁,用手戳了下案台旁的碧色的细腰玉瓶“啪!”玉瓶掉落碎裂开来,玉片七零八落。
“呀,上好的美竹玉!”
系统一惊一乍,九雾揉了揉耳朵:“又不是你的。”
“宿主,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九雾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宿主,我教你个好玩的?”
九雾挑了挑眉,又听系统道:“五子棋,你肯定没玩过。”
……
接下来一个时辰,九雾蹲在地面上与系统玩着她从未听过的“五子棋。”
她将地面上连成串的白子收起,得意道:“我又赢了!”
系统打了个哈切,不是,它光脑是不是该升级了啊?
为什么总是它输……
“你怎么不说话?别耍赖,你已经输给我一个月的睡前故事了……”
九雾见系统迟迟不说话,以为它想赖账,将棋子重重地叩在棋盘上。
“吱呀…”殿门被推开。
玄意刚走进门,便看到满室凌乱,视线落在地面尖锐的玉片上凝滞住,而后快步走到蹲在一旁的少女身侧,弯腰将其抱起。
九雾被放在床榻上,足心被微
凉的手握住。
九雾瞥到玉案旁凌乱的碎片,又看了看玄意凛然的神情,微微扬起下巴,她就是故意要气他,谁让他说话不算话。
谁知青年轻叹了一声,掀起眼眸问她:“可有伤到?”
九雾没有说话,将脚从他手中抽离。
玄意像是知晓她在气什么,轻声哄道:“明日我会与宗主和师尊说明情况,待过两日,你便可以出去了,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将你关在此处。”
九雾眼珠转了转:“师尊?”
道仙姑在五十年前便隐退了,竟又出世了吗?
玄意颌首:“师尊也一直在问我你的情况,想早些见到你。”
九雾黯然地垂下眼眸,对于道仙姑,她一直是惧怕超过亲近的。
道仙姑总是很严厉,对她更是不假辞色,从前收她为徒不过是看在玄意这个少主的面子上,有时来指点她修行,也是批评多,夸赞少。
唯一令她没想到的是,道仙姑在隐退前,竟没有将自己的天阶本命剑法“水龙决”传给玄意,而是传给了她这个总是惹她不愉的徒弟。
可是她,空拿着传闻中的天价剑决,却修不出水龙决的半分形影……
她知晓剧情后便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听闻道仙姑回来,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紧张。
若让道仙姑发现,她到如今都使不出水龙决,又不知该如何惩罚于她。
九雾拽紧玄意的衣袖:“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师尊我回来了,你就说我还在闭关……”
玄意看着锋芒散去显露出小孩子般脾性的九雾,勾起唇角。
他凑到九雾面前:“你不想出门了?”
九雾环住他,亲昵的靠在他怀中:“不出了,不出了…”
比起被道仙姑训斥,还是待在此处好。
“可师尊已经知晓你回来了。”
九雾拧起眉,变脸很快,一把推开他:“你就是故意的,你想让师尊教训我是不是?”
玄意轻笑起来:“师尊必定不会罚你,师尊若罚你,我来替你受过?”
“真的?”九雾扬起眉。
玄意颌首:“真的。”
九雾蹭到玄意身旁,轻轻吻了下他唇角:“师兄最好了。”
她弯起唇角,嘴边的梨涡浮现,乖巧极了。
玄意眸光一深,还真是毫不掩饰,这变脸之迅速,很符合她先前“能用则用,用过就丢”的本质。
他将九雾揽在怀中,喉间沙哑:“不骂我贱狗了?”
九雾眨了眨眼:“什么贱狗?”
玄意低笑一声,呼吸扫过九雾的耳朵微微发痒,九雾神思一转,指尖顺着他衣衫钻了进去。
玄意面色一变,握住她的手腕。
九雾“啧”了一声,嘟囔了句:“不碰就不碰,真没意思。”
玄意神色一僵,而后握着她的手将材质上好的衣袍缓缓解开,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喜欢摸哪?摸吧。”
第33章 伺候“今日之事,不许告诉她。”……
天光昏暗,室内被萦晕如月的永明珠照亮。
九雾抽回手,莫名扫了他一眼:“你也就这点东西拿得出手了。”
玄意不气反笑,将腰带松了松,领口又拽得大了些:“你不也挺喜欢这点东西的吗?”
九雾目光从他领口看去,一时有些挪不开视线。
冷白色的胸膛上覆着薄薄的肌肉,像雕刻出来一般好看,肌理分明的腹肌沟壑明显,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着,身上的每一分流畅的线条如精雕细琢般,没有丝毫赘余,不显壮硕却充满了力量感。
九雾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脸上表情不太自然地说道:“谁喜欢了。”
玄意一把将她拉进怀中,纵使隔着衣料,九雾也能感受到他赤露的上半身滚烫的温度。
“可我想要主人摸摸。”他声音嘶哑,随着贴近,身上的寒香充斥在九雾鼻间。
玄意视线落在九雾脖颈上的淡红色印子,眸光幽深而阴戾,在九雾看向他时,又尽数消散,恢复成那副清冷中不掩欲。色的神态。
好似堕下凡尘的神明,无端令人心中升起几分想要凌。虐之感。
床边的纱幔缓缓闭合,那轮廓分明的腹肌上泛起细密的汗珠,他一口一个主人,动作却暴戾。
脸上被身下之人打了好几个耳光,混杂着面部的潮红,如盛开到极致糜艳的花泥。
九雾的指尖落在他宽厚的脊背上,缓缓皱起眉。
她一动,青年将她托起,九雾的下巴抵在他肩头,更能看得清他脊背之上的异样。
那里不再是光洁平滑的肌肤,而是横亘这数不清的新旧不一的刺目疤痕,有些血痂随着他的动作渗出血珠,有的已经凹凸不平,形成丑陋的长疤,蔓延至整个背部。
九雾的指尖落在那还未脱痂的血痕上,身下之人动作一顿,轻“嘶”了一声,而后轻喘着道:“别碰,脏。”
九雾侧目看向他,他轻轻嗅了嗅九雾的脖颈,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委屈:“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他说完,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床边摇曳的纱幔更加轻盈。
月至中空,玄意将怀中晕厥的少女放在新换好的被褥上,一点点将她眼尾的泪痕吻去。
殿门被人敲响:“少主,人到了。”
片刻后,他走出房门,紫衣等在殿外不远处,视线落在青年脸侧灼红的巴掌印上,喉间一哽。
他们少主再怎么说也是仙门中令无数修士敬仰的存在,顶个巴掌印去审刑,是不是有些过于没有威严了?
然而,真到了万树宗的水牢,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玄意坐在椅塌上,头也未抬:“继续。”
阴暗的水牢中,八条巨硕锁链连接着人的躯体肢干,无数水蝎子顺着锁链爬至水中狼狈的囚犯身上,尖利的蝎尾触及到皮肤的一瞬,皮肤之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蓝色纹点,纹点进入到血液中,袭遍全身脉络,时而身体僵硬,时而痛不欲生。
饶是如此,水中之人仍旧闭口不言。
“血杀门的死士,向来追随血杀门门主,你说出冥檀隐匿之地,便也不用再受这寒毒之苦。”紫衣蹲在岸边,目光定格在死士身上。
死士始终闭着眼,一副被毒哑了的模样。
紫衣轻“啧”了一声:“还挺忠心。”
那夜在村落,玄意察觉到魔宗气息,命谨卓带人去追踪,没成想魔宗之人竟隐匿在九雾所居的隔壁,尽管重重围剿,也只是抓了个死士回来,还是让那血杀门门主跑了。
玄意眉眼平和,缓步走到岸边:“冥檀接近九雾,所为何事?”
死士闭口不言,玄意抬起手,指尖轻轻动了下,无数闪着银光的锋剑自水底漫出,剑刃刺进皮肉,割断手筋脚筋,死士抑制不住惨叫出声,身子下垂,被吊着手腕的镣铐拉起。
“放出消息,水牢之人已经招供血杀门具体位置。”
玄意说完,转身。
死士大吼:“我没有!”
紫衣见状,对死士道:“你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确已经知晓了血杀门藏身所在。已经派人埋伏在了西决与边城的必经之路,你血杀门的帮手暂时是不会来了,你这般忠心,想来是你们门主的心腹,就是不知那冥檀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般残忍暴戾,冥檀孤身一人被困在我仙门地界,你猜他会来杀你,还是救你?”
无论哪一种,都要进入此处。
这人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眼见玄意已经走到了出口,死士大喊:“门主此行到澜鸦城是为了接近九雾姑娘,离间你二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不求你放了我,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他死了,门主便不会再涉险来此……
玄意侧目,锋利冷峻的侧脸隐在阴影处:“我与她分隔多日,冥檀却不返回血杀门,又是为何。”
死士垂着脑袋,抬眸看了一眼玄意,没有说话,但玄意已经知晓原因。
[门主说,喜欢九雾姑娘,想把九雾姑娘带回血杀门……]
青年唇角勾出一抹讥诮弧度:“一个亡命之徒,想的倒多。”
他说完,看向紫衣:“如他所愿,给他个痛快。”死士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又听那风光霁月的仙门少主开了口:“将他尸体挂在无妄峰至高处擎天柱上,就说……此人对冥檀忠心耿耿,受尽酷刑也绝不屈服,自尽而亡。”
死士挣扎的铁链,双目突起:“玄意,世人皆说你心胸坦荡,光风霁月,可原来也不过是阴狠毒辣的宵小之辈,你想利用我的尸身引出门主,你做梦!你不得好死!我就算下了九泉……”
死士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圆睁,断了生息。
玄意抬步踏上石阶,几十年来,在这水牢,同样的言语,他已听了不下数百遍,当真是无趣的很。
紫衣命人将死士的尸首放下:“这些年来,你们魔宗派了多少人刺杀少主,我们以其人之道还之又有何不可?”
仙魔天壑之别,争斗了数千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过,这个人倒是比其他的魔宗之人更有血性,也更忠心。
他抬起手,将其不瞑目的双眸缓缓合上。
要怪,就怪如今的世道吧……
玄意走出水牢,天色已亮,早就候在牢外的主峰之人上前:“少主,宗主与道姑师叔在主峰等着你……”
九雾直到日上正空才醒,慵懒地翻了个身,上好的绸缎锦被自雪白光滑的肩头滑落。
她睫毛一颤,还未等伸手将被子拽回,整个人被团团包裹起来。
“玄意,你要死啊!”温软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耐。
她说着,闻到了混杂在他周身冷气中的血腥味。
青年的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九雾眼珠转了转,伸手摸了摸他脊背,濡湿一片,血液自衣衫渗了出来。
“宗主罚你,可是因为我?”
整个万树宗,乃至整个天下,能处罚玄意的,除了师尊道仙姑,只有宗主。
玄意下颌抵在九雾肩上:“不是宗主,是师尊。”
九雾意外,道仙姑从前对玄意最是宽容,怎么会狠下心来罚他?
“我与师尊说了我与你的事。”他话音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九雾重重的拍打在他后背。
“你是不是脑子有疾呀!”
九雾慌了神,完了,师尊从前就不喜玄意因她而分心,如此,更是觉得她是个祸害了……
玄意将落在她眉眼上凌乱的发丝拢好,弯起唇角看着她这副鲜活的模样。
他的确与道仙姑说了二人之事。
他说,他爱上了师妹,师妹不从,他便将师妹关了起来。
那向来对他宽容有加的师尊,第一次对他动怒,若非其他长老拦着,他恐怕要被抽死在主峰。
他打扫好寝殿,为九雾穿好衣裙,梳好发,刚刚把发饰为她戴上,寝殿的门被重重踹开!
“砰!”
九雾正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玄意的服侍,闻声睁开双目。
视线触及到女子那双清淡的眉眼时,猛地直起了身。
女子眉目清艳,眼角处的细纹并未有损她的容颜,反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韵味,整个人如同雪日里的寒梅,冷清又傲挺。
她走到二人身边,九雾已经做好了被她痛斥的准备:“师尊……”
谁知她眼锋一转,目光如寒刃一般刺向站在一旁的玄意:“滚出去跪着!”
玄意:“是,师尊。”
他说完,当着道仙姑的面揉了揉九雾的发丝,又被横了一眼刀,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九雾懵然地看着玄意的背影,手被冰凉带着薄茧的掌心握住。
“我都知晓了。”道仙姑轻声道。
九雾躲闪着她的目光:“师尊,对不起。”
握着她手的掌心一紧,道仙姑皱起眉:“我早就与你说过,整天莫要一副谁都能欺负的模样,此事又不是你的错,为何要道歉?”
她说完,平复了下心情:“那逆徒竟敢囚禁你,还误使你入了魔,今日若非他人拦着,我定要抽出他剑骨当柴烧了不可!”
她视线落到九雾脖颈处暧昧的红痕上,脸色更难看,起身,腰间的长剑连间带鞘一同飞向门外。
毫不留情地抽在端跪在门前的青年脊背上,玄意脸色一白,唇间溢出一道血迹来。
九雾重重地咳了起来,咳得面色涨红眼圈含泪。
他囚禁她?
还误使她入魔?
“你放心,此事定要还你个公道,先前他被宗主罚去凌云顶,受了半个月的雷罚,为师当时只知他动了情,却不知晓其中缘故,为此还特地赶去主峰闹了一番,如今知晓他竟犯下如此离奇的错事,只恨那雷罚没将他劈成残废!明日,我便亲自押他去凌云顶,何时洗了这身罪孽,何时再回来。”
道仙姑每说一句,九雾的头垂得便更低一些。
耳朵抑制不住的红了起来,只因对方口中的错事,皆是她犯下的。
她乐得看玄意受些委屈,但玄意若是真被雷罚劈成了残废,谁来保护她不受魅魔侵扰。
眼下她生了心魔,全靠魅魔的心脏来压制心里的魔气,魅魔若真把心脏收回,她就算侥幸不死,也迟早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神智。
“师尊,你别罚师兄了,我原谅他了。”她边说着,边抹了抹因惊吓而抑制不住的眼泪。
“荒谬!”道仙姑甩袖,九雾下意识缩了缩。
“几十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鹌鹑一般的模样?受了委屈就要还回去,谁教你事事都要息事宁人!”道仙姑秀眉紧蹙。
从小九雾害怕她,她知晓,但她没有收徒经验,玄意是老神仙托付于她,她不用管,他自己便能照顾好自己。
后来,玄意带回来个幼女,那次,是她第一次起了收徒的心思,但奈何,九雾见到她总是战战兢兢,她有心改变,却又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后来,宗门里发生了一件事,她与宗主和长老堂生了嫌隙,一走了之,纵使放心不下自己两个徒弟,却也不愿在此处待下去,玄意她并不担心,唯有这个胆子小,挨了欺负也只会笑的小徒弟,觉得亏欠。
她将自己的本命剑诀传给她,便是希望她能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将来被欺负了,也能一巴掌还回去……
九雾垂着眸子,最不愿提起的事情,还是被问到。
“水龙决练得如何?”道仙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九雾指尖陷入肉里,磕磕绊绊道:“练,练不出…”
她说完,不敢看道仙姑。
谁知,想象中的呵斥没有出现,柔软的指尖落在她发丝上:“怪不得。”
怪不得她还是这副不安又讨好的模样。
“是为师的疏忽。”
九雾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你大抵,不适合此剑诀。”
普通剑法是人求剑,人挑剑,有剑决在,人人都可修,只不过是运用威力悬殊罢了。而本命剑法则是剑挑人,能修习本命剑法之人,灵根,天赋,体质皆要适合剑诀,除此之外还要与剑诀产生共鸣共通之感,人剑合一。
天阶的本命剑诀,更甚之。
宗门里那些趾高气昂的弟子,无不是修得了本命剑诀,在剑之一道上有所谓的底气。
当时她走的急,来不及为她挑适合自己的本命剑诀,便将自己的天阶剑诀水龙决扔给了她。
水龙决一脉单传,就连她也不过只发挥出其剑诀的三分威力,九雾没有师尊在侧,若恰好此剑诀与她不适配,就算练出形影,也练不出其半分威力。
道仙姑不知,九雾所说的练不出,是连形影也无处可寻。
是以,她当即说道:“近几日为师会为你挑选适合的本命剑诀,到时你便无需练水龙决了。”
九雾见
道姑没有责怪她,眼睛亮了亮,乖巧点头。
她壮着胆子伸手拉了拉道姑的袖角:“师尊,别惩罚师兄了,我……”
她咬了咬牙:“我也喜欢师兄的!”
道仙姑竖眉,刚要发作,又见九雾拽着她袖角的手摇了摇。
配合那精致温顺的眉眼,像撒娇一般,实在令人生不起气来。
这还是九雾第一次对她如此亲近,她本就亏欠她的,若不答应,好像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道仙姑扳起脸,没好气的道:“随便你们。”
“听那孽畜说你被他囚禁生了心魔,此事我们三人知,长老堂和宗主那边我已经有所保证,万不可叫其余他人知晓,过几日为师会去南海的丘沙和尚那里为你讨一瓶静心泉,待我回来后,你跟随我离开宗门。”
入了心魔之人,若非有强大的意志力,被心魔吞噬是迟早的事,道仙姑不想自己的小徒弟,事情败露后被永久囚于宗门水牢,只能带她远离是非。
在此之前,倒也还是需要玄意那个逆徒的剑骨为她缓解魔气。
“师尊要带我走?”九雾惊讶。
她还以为道仙姑看她一眼都觉得烦呢……
道仙姑点头:“一月之内,我便可回来,此事容不得你抗议。”
她说完,不自然地又摸了一下九雾的头,而后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玄意脸色惨白:“我不会让师尊带走她。”
道仙姑收回剑,横了他一眼:“你也是,抗议无效。”
玄意剧烈地咳了起来,他道:“我会在师尊回来前除去她的心魔。”
道仙姑哼笑一声,显然不信:“你若真有此本事,倒也省了我的事。”
她说完,如一阵风般消失。
九雾从殿门处探出头,见已经没有道仙姑身影,松了口气。
“喂,你表现不错。”
玄意抬眸看向她,少女眉眼狡黠灵动,他对她招了招手,九雾跑出来将他扶起来。
“表现不错的狗狗,都是要主人奖赏的。”
九雾怪异的打量着他:“你都这般模样了,还想着伺候我呢,动得起来吗你?”
玄意脸色一僵,而后又咳了起来。
的确是,动不太起来。
但……
“我的意思是,让我给我上药,你不会是在想……”他话还没说完,被九雾恶狠狠的捂住唇。
“你要想我帮你上药,就闭嘴。”九雾一把将他拉进房中。
外杉褪去,洁白色的缎袍粘粘到模糊的血肉上,九雾动作并不温柔,一把将粘连之处拽下。
玄意闷哼出声,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九雾用软巾将他背上的血液擦拭掉,而后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药膏,涂在那皮开肉绽的肌肤之上。
玄意垂着的睫毛颤颤巍巍的,他轻声道:“我刚才都听到了,你对师尊说喜欢我。”
九雾指尖一顿,毫不犹豫道:“我骗师尊的。”
“我知道。”
九雾挑了下眉。
“你不喜欢我这个人,你只喜欢我的脸,我的身材,我伺候的你舒……嘶,轻点。”
伤口处被指尖用力一按,疼得玄意手臂青筋暴起。
九雾微微失神,今日,玄意给她的感觉好似和先前不大一样。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玄意垂下眸子,他问了许多人,在五十年前,他是如何与九雾相处。
只可惜,那些人多数想不起来或是不曾经历,少数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长老堂和师尊亦是绝口不提他为何会记忆朦胧。
问到这个问题,便是连心声,也无从得知。
只有山门之处的守山人,给了他回答。
他说,他从前最爱带着她到处乱跑,还总是愿意使用灵力欺负她,惹她哭了,又翻山越岭去为她买糖果甜品来哄。
那人还说,他从前与现在大有不同,那时的他,乖张,肆意,少了些礼仪规矩,每天神气的不行,唯独对这个师妹,百般宠溺。
玄意听他讲了许多,仍是忆不起半分过往,但确定了一点,她从前喜欢的,一定不会是现在的自己。
九雾将绷带系好,手上的药膏还没擦拭掉,便被玄意转身环住。
“给我个机会,我去找一找,如何才能让你再一次喜欢我。”
玄意低声道。
良久后——
“然后呢?然后再一次被你,像一个垃圾一样丢掉?”九雾勾起唇,眉眼清醒。
玄意长睫一颤,想否认,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是啊。
至少在他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连他,也不知往事会不会重演。
九雾想走,他却没有松开环在九雾腰间的手:“你现在能出去了,是不是想把我抛之脑后?”
九雾手臂搭在他脖颈上:“放心,宗门里还没有第二条狗比你伺候的舒服。”
“那我再伺候伺候?”
九雾皱起眉:“你不是动不了吗?”
玄意一把将九雾抱起,吻了吻她唇角:“不能大动,小动还是可以的……”
“滚啊,你…嗯……”
九雾趴在床上,舒服的眯了眯眼,将手臂抬起:“这里也捏捏。”
“还有后背,力道轻一点。”
床榻上,上神包裹的严实的青年任劳任怨,一会捏捏肩膀,一会捶捶背,时不时力道重了,还得被懒洋洋的少女嫌弃笨手笨脚。
夜——
玄意将熟睡的九雾平稳的抱起来,眼里金色灵晕一闪,九雾的身躯凭空而起。
他闭上眼眸,无数魔气自少女体内涌出没入他胸口处……
大概半个时辰,血液涌过牙齿,他将九雾放回床榻上,而后捂住胸口靠在玉岸旁。
“今日之事,不许告诉她。”
旁观这一切的系统大惊失色,它环顾四周,寂静的房间再无第二人,终于确定,青年就是在和自己说话。
可,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存在!
玄意撑着地面缓慢起身,他体内的剑骨,一旦对视,可以听到任何人的心声。
在山洞时,他以为是剑骨出现了问题。
回到宗门后,他试了许多人,妖,魔宗之人,皆与从前无异。
只有她在身边之时,她,包括所有遇见之人,如柳姨,城主府,包括那晚的许墨白,他皆无法探测到心声。
这让他想起,在山洞的最后一夜,他感知到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仅一瞬,便又堙灭。
而后,他便又能短暂地听到她的心声。
他不知她周身存在着什么,是否灵识已开,又能否听懂他的话,但那能量并非属于修士的灵力或妖魔之力,她想隐藏的,他不去探究。
但方才所做之事,他亦不想她知晓。
“叮!”棋盘上的棋子掉落在地,像是在回应他。
玄意收回视线,看来,他猜对了。
系统光脑不断颤抖着,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这是第一次宿主之外的人感知到它,男主未免,敏锐的过于可怕了…
青年缓慢地走向寝殿的门,没有再说什么,可额间的金色印记,却好像是悬挂在系统头顶之上的刀尖,提醒着它,他体内,亦有足以摧毁它的力量。
想到他方才所做之事,系统光脑的颤动更剧烈了。
男主这是将宿主的心魔之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刚刚,使用了禁术!
任何禁术都以反噬自己身体或神魂为代价,更别说加上不属于自己的心魔之力了…
走到殿门外的青年忽然半跪在地上,停顿许久,又爬起身,向宗门至高处的峰顶走去。
半个时辰后,系统探察到属于男主的生命值在不断减弱,它飞到半开的窗户前,凌云顶上空电彻雷鸣……
紫衣和谨卓守在凌云顶山腰处,面色凝重冷沉。
“都怪你,若你当日不提引魔禁法,少主就不会想到将魔气转移到自己身上,更不会来受这份罪!”紫衣指责道。
谨卓紧皱着眉头,当日少主随口一问,他也就随口一说,谁能想到少主真的瞒了所有人修习禁术。
紫衣看着谨卓难受的神情,恢复了些理智,叹息道:“不过以少主的性子,就算你不说,他也会查到,结果还是一样。”
少主不愿九雾受雷罚,帮她驱逐心魔的办法只有这一种,以自身为导体,一点一点将心魔之力引入自身,再
利用凌云顶驱除杂念恶念的雷罚将心魔抽散。
可他人心魔之力便如燎原之火,纵使短暂扑灭,日后若再生变故,风吹又生……-
九雾醒来时,玄意刚好从殿门回来,携着一身冷风。
九雾无比自然的伸出手,玄意步伐一顿,走到她身侧,拿出昨晚准备好的竹青色衣裙,为她套上,系好。
九雾握住他冰凉的手腕,疑惑道:“你的手,怎么一直在抖?”
说完,她吸了吸鼻子,皱起眉:“你伤口又裂开了?”
玄意弯起唇角,缓缓摇头:“去了趟水牢,可能沾了那里的味道。”
他说完,施了个清洁术,血腥味消失。
“今日你便回自己的住处吧。”
九雾扬了扬眼尾,轻哼了一声:“那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在此处待了。”
她说完,一把夺过玄意手里的发饰,随意的插在发间,一刻也不停留地走了出去。
玄意紧抿住唇,抑制不住的呕出鲜血来,指尖不住的颤抖着。
“你到底怎么了?”
已经离开的少女又出现在他身后,玄意目光一滞,回头看去。
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侧颊,将她的眉眼覆上一层柔软的透明之色。
他的衣袍在回来之前已经换过,饶是如此,脊背之处又印出点点斑驳血迹。
九雾拧起眉,走到他身后将他外衫扯掉。
还未看得仔细,被玄意拉进怀中,指尖覆上她眉眼:“别看了。”
九雾刚要开口,又听玄意问道:“你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昨天我系的绷带整齐又好看,谁允许你又受伤了?真是浪费我的手艺。”
“是,阿九最厉害。”
九雾怔住,玄意说完这话,自己也怔住。
他刚刚唤她,阿九?
九雾面色一冷,一把推开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玄意缓缓怵起眉,阿九……
他刚刚竟唤她“阿九”,很陌生,又很自然……
他看着少女冷漠的背影,那晚,许墨白便是如此唤她的,她是不是,不想他如许墨白一样这般唤她?会不会…因为这个更讨厌他了。
玄意心脏被撕扯着一般酸涩,喉间充斥着一股腥甜,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那股几近涌出的戾气。
这两日,他表面不在意那个短暂拥有过她的少年,实则心里嫉妒的要疯了,恨不得亲手将那人杀死抹除,不留一丝痕迹才好。
可他也知,若他真的这般做了,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玄意缓缓攥紧手,现在他有些后悔了,仅仅一个称呼,便让她毫不留情地推开他,脸上不掩嫌恶与冷漠。
他害怕,若有一日那少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唤她一声“阿九”
她会不会又毫不犹豫地跟他离开……
这般想着,玄意趴在床沿上,心中不安的扭曲着,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九雾亦是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难受,这么多年她日日都想从他嘴里听到那声“阿九”,可他说了,九雾才知,她想的并非那声“阿九”,是从前的他回来。
显然没有。
那这声阿九,不过是在嘲讽她多年来的执念。
接下来的几日,九雾窝在自己住处没有出门,玄意亦是不曾来寻过她。
三日后,玄意拿着道仙姑命他交给九雾的本命剑诀走出主峰议事堂,迎面撞见两个女弟子。
宗里都说少主此次回来必定是要将心爱的女子带回的,成芸等了许多天,寻人打探,才知玄意此行并未带回其他人。
她看着走出主峰芝兰玉树的青年,按捺不住迎了上去:“少主。”
玄意脚步一顿,耳边又出现了聒噪烦扰的声音。
[少主没有带人回来,定是与外面那狐狸精断了。]
他视线又转向成芸身旁的女弟子。
[少主看我了…他该不会是……]
玄意恹恹的收回目光,转了个身,从二人身前绕过去。
身后的紫衣忍不住勾起唇角,少主此次回来,比以往少了些风度,多了些不耐……
这样也好,既然无意,好过给他人误解的机会。
成芸脸色一白,小跑着追上玄意:“听闻少主受了重伤,这是我精心研制的伤药…”她将手中的瓷瓶拿出。
玄意对她微微颌首:“多谢好意,我不需要。”
他脚步未停,成芸眼珠一转,又道:“听闻九雾师妹已经出关,少主可有见到她?”
从前玄意最是不耐烦九雾了,说不定有九雾做对比,能对她多些耐心……
前方的青年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她:“你是如何得知她出关?”
成芸不假思索便道:“今日所有弟子都知道九雾师妹出关了啊。”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从前喜欢少主,出关以后竟勾搭上了逐云师兄,听说两人下山游玩刚回来,晚上还要去偏峰看星星看月亮……]
“在哪?”
“什么?”
成芸视线触及到青年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尤为不解。
青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眉眼却泛起了猩红,无端令成芸心中升起惧怕之意,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说,她在哪。”
第34章 正常还是不正常?她不过是图新鲜而已……
偏峰,九雾坐在树上,裙摆随着冷风摇曳着,像是层叠绽开的花苞。
逐云脸色微红,怀中抱着少女吃剩的点心。
这么多年来,喜欢九雾的宗门弟子数不胜数,逐云这个掌门首徒亦如是,奈何她一心看着少主,对其他人温柔礼貌,却难掩疏离。
逐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单独与她下山游玩,看星星看月亮。
他心中知晓,九雾之所以没有拒绝他的邀请,是因五年前,她为玄意猎捕妖兽时受了伤,而他,碰巧去秘境中探察,偶然间将受伤的她带回宗门。
他还记得,那时的少女身上多处重伤,被多只妖兽撕咬,却仍死死抱着猎来的紫狐不松手,眉眼中的偏执与决绝与平日里所展现的温顺无害大不相同。
便是那时,逐云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师妹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有些羡慕被她爱着的人。
逐云抬目看着九雾,她随手将手中吃过的青糕递给他,又呆呆地望着崖边,逐云一反常态的没有将青糕放到怀中的油纸袋中,视线看着青糕上的淡淡齿痕,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在上面咬了一口。
甜腻的气味融化于舌尖,逐云愣住,而后连耳根都蔓延了大片的酡红。
树上的少女忽然看向他,他指尖一颤,青糕落在地面上。
掩饰一般地飞身坐到她身侧,盯着她唇角的糕屑:“师妹,这里。”
他抬起手,点了点唇角处,九雾茫然。
逐云指尖蜷缩一下,而后抬起手,凑近她唇角。
“九雾。”
逐云动作一僵,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崖边的青年,他姿容矜雅,身着与宗门弟子一般无二的月白色宗袍,那平平无奇的宗袍穿在他身上,每一处的褶皱都好似精心设计过一般,高洁又贵气。
玄意身影一闪,转眼便将逐云身侧的少女抱在怀中,那双波澜不惊的凤眸淡淡的瞥了地面上的青糕一眼,没有言语,便令逐云面色涨红。
“首座师兄,有此闲情逸致,不如都守在主峰为宗主分忧。”他说完,逐云膝盖一颤,强大的威压令他险些跪倒在地。
九雾动了动,被腰间的手紧紧箍住。
逐云注意到他的动作,想起近日来的传闻,脸色骤变。
少主生了情根,竟是对……
他看向玄意怀中的少女,脸色惨白。
“师兄可还有事?”玄意挑了挑眉。
明明是他与师妹先到的此处,玄意的出现,到像是他才是碍事之人。
可奈何身上的威压感几乎令他喘不过
气来,逐云勉强的牵起唇角:“少主说的是。”
他说完,在青年冰冷的目光下拖着沉重地步伐离开。
下山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瞳孔震颤大惊失色。
只见那向来清心寡欲皎皎如月的少主,将怀中的少女抵在树上,虎口禁锢着她的下巴,清冷的眸子因滋生出的占有欲泛着猩红,一点一点的将少女唇角的碎屑舔拭干净……
玄意目光微沉,近乎粗鲁地掠夺着九雾唇齿间的呼吸,他温热的唇瓣像是要将九雾的唇肉碾碎一般,下颌处传来的力道令九雾难以将唇合上,被迫仰起头,承受着青年攻城掠地般搅着她的舌撕咬摩挲。
九雾眼角泛起泪花,呼吸微乱,双手被举过头顶按在树上,唇边灼热的呼吸下移,她脑袋逐渐发昏,在神智迷失的之前,她挣开双手的禁锢,毫不迟疑的抬手甩了面前之人一巴掌“啪!”
玄意黑眸翻涌着波涛巨浪,胸口下汹涌的醋意几近将他淹没,糜烂如浆果般的红唇被九雾的利齿擦破,令他眉眼少了几分清疏多了些妖异。
他嗤笑一声,笑意不大眼底:“你刚刚和他在此处,不挺开心的吗?”
他轻轻眯起眼:“怎么,嫌我出现坏了你的好事?”
九雾瞪着他:“我与何人开心与否,与你何干?”
玄意眼睫一颤,他伸手想要拉九雾的手,被九雾一把甩开:“管好你自己。”
她说完,从玄意身边绕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的好事?
别说她与逐云清清白白,就算真的想做些什么,也轮不到他来说些什么。
青年靠在倚在树上,黑眸暗沉,周身散发着恐怖的戾气。
良久后,他轻叹一声,声音里流露出些许委屈与无奈:“就不能,乖一点吗…”
夜——
床榻沉睡的少女,额间泛起细密的汗珠。
浓墨色的魔雾顺着交握的指尖蔓延至另一人的血脉中,青年直勾勾的盯着少女,用洁白的素帕将她额上的汗水拭去。
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唇角,温热的呼吸交缠到一起,心中起了杂念,脑海中不断叫嚣这。
不够,还不够……
他撬开少女的软唇,搜刮着唇齿间香甜的津。液,呼吸更加急促,不知是内里两股力量冲撞引起,还是少女那泛着酡红的睡颜,细碎又灼热的吻蔓延向下……
九雾难耐的轻吟出声,想要睁眼,却好似被困在一池温水中,池水没过口鼻,掠夺了她的呼吸,在她几近窒息的那一瞬,又漂浮上来。
而当她刚松口气时,四肢好似被水草缠住,动弹不得。
玄意埋在她颈间,用了很久才平稳了呼吸。
他深深地看着她,情绪的起伏令他体内的气息冲撞的更加严重,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虚弱。
待到二人指尖的魔息消散,他轻轻吻了下她额头,为她掖好被角,步伐缓慢地走了出去……
凌云顶上空的雷霆比以往更加刺目,跪在中央的青年双拳紧握,额头两侧青筋暴起。
紫色粗硕的雷电劈下,好似如万千锋刃将血肉分割凌迟,许是心中杂念过甚,那万钧的雷霆震天,便是连山腰处布下隔绝结界的二人都忍不住膝盖发软……
次日,九雾坐起身,她身上的寝袍与昨夜睡前无二,干净整洁,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她的身躯。
她下了床榻,拿起玉梳,坐在水镜前,眸光微滞。
她脖间印痕的颜色好似更深了些……
她微微掀开衣领,锁骨之上的痕迹亦是如此。
这些痕迹是在几日前被玄意弄出来的,可她都已经回来好几日了,这印子不仅没减淡还更加严重了些?
饶是九雾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了不对。
她敏锐地发现,系统好似许久不曾说话了。
“系统,出来。”
九雾声音里含着冷意。
系统打了个激灵,心虚地问道:“宿主,怎么了?”
“我睡着以后,可有人来过此处?”
九雾虽这般问,但语气已经笃定,并且她已经猜出是谁。
毕竟她所在的妄虚峰,亦是他之所在,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鬼祟之事。
系统知晓瞒不过九雾,但又惧怕玄意,犹豫了片刻,光脑一亮。
男主只说不要告诉宿主他帮她驱除心魔之事,又没提连他出现在此处也不能说。
那就怪不得它了。
“是男主。”
九雾并不意外,她道:“这段时间,他来了几次。”
“每夜都来。”系统毫不犹豫将玄意出卖。
九雾磨了磨牙,气得笑出声来。
好啊,她调教的狗,如今倒是越发不要脸了。
白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晚上竟行那变态之事!
眼看九雾误会了玄意来此处的目的,系统缩了缩脖,可不是它不帮男主解释呦,是男主威胁它不能说的。
不过,宿主倒也没说错,谁家好男主能忍着剧痛都不忘了贴贴呀……
虽然没到要屏蔽的程度,但一想起那一本正经的青年对着宿主又啃又咬,系统实在没眼看。
“系统,若他下次再来,记得把我叫醒。”
系统蜷缩成一团,只觉得自己简直太苦命了,一边是神识敏锐的可怕的男主威胁,一遍是最亲近的宿主交给它的任务,实在是太为难统了……
系统不愿宿主对自己失去信任,所以在当夜,它还是把宿主叫醒了。
系统叫醒九雾的时间,正好卡在玄意吸收九雾魔息以后,亲昵地吻着她之时。
九雾眼睫一颤,伸手环住玄意的脖颈,玄意眼眸一深,呼吸更加灼热,好似怎么也吻不够一般,唇瓣发麻也不肯松开。
“逐云哥哥……”
玄意神色空白,难以置信地望着九雾,心脏如被一双手紧紧攥住,极力地撕扯着他的神智,他望着少女熟睡的媚颜,眼眸空洞又茫然。
他大抵是听错了。
这般想着,脸上表情却越发难看,一双狭长的凤眸好似沁了血一般微微眯起。
他凑近九雾,舔拭着她圆润的耳垂,少女依赖般的凑近他,玄意眸光一软。
“逐云哥哥。”
玄意身体彻底僵住,自虐般地咬住自己的唇肉,脸上血色尽失。
他坐起身,如一尊雕像般背对着九雾,脑海纷乱无比,喉间不断涌出腥甜。
他极力抑制着想把床上之人弄醒的冲动,连带着指尖都在发抖。
他们做了?
玄意猛地起身走了出去,生怕下一瞬做出什么失去神智的事情来。
根根分明的长睫悬挂着湿意,一言不发地走到凌云顶。
他怕再晚一分,他便要亲手解决了那个含在她口中的名字。
玄意离开后,九雾睁开眼,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明日他若还来,她还气他。
“宿主,要不然明日换个人名?”
它怕那个叫逐云的师兄,有危险啊……
玄意休养半日,还未来的及去寻逐云的麻烦,便又在其他弟子口中得知九雾又和其他人赏星看雪,接连几日,每夜都能在她口中听到不同的名字。
就连紫衣和谨卓都有些看不下去,心疼自家少主,玄意竟诡异得麻木了。
有一日,紫衣实在忍不住:“少主,我这就去把那些与九雾接近的弟子抓起来,挨个揍一顿!”
玄意将手中关于魔宗的消息整理好,头也未抬的道:“宗门里事物繁忙,我鲜少抽出时间陪她,她去寻些新鲜感也在常理之中。”
紫衣嘴角抽搐,常理?之中?
谨卓看向玄意,冷硬说道:“都怪九雾,少主为了给她驱除魔息,不惜损伤自身,她非但不感恩,竟还与他人花前月下。”
玄意将手中的卷轴重重放下:“她没有错。”
她只是被其他人迷惑了眼,她有什么错!
她虽夜夜口中唤别的男子名姓,但他查了,她根本没有与那些人亲近,她只与他亲近。
她对他们客气又疏离,也不曾动手打过那些人耳光。
她只打他。
她不过是图新鲜而已,对……
紫衣和谨卓还想说什么,被玄意冷的可怕的神色止住。
他推了谨卓一把,谨卓对他使眼色。
少主看起来很正常。
紫衣瞳仁瞪了瞪。
就是看起来太正常,才不正常!
第35章 六十年前,禁术“他选择了后者”……
玄意将所有妖邪与魔宗在澜鸦城为非作歹的卷轴抱在怀中,刚准备起身,一暗卫自门外慌促而来。
“少主不好了,有弟子察觉到魔宗气息,追踪而去竟看见一个魔修进了九雾的住处!”
“现在事情闹大了,不光是宗门其他弟子,就连戒罚堂青云长老也动身向着妄虚峰去了。”
紫衣紧皱起眉:“怎么回事,宗门怎么会混入魔宗之人!”
“少主……?”他一转头,玄意已然消失在原地。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妄虚峰而去,为首的戒罚堂长老面色冷然。
“我看到了,那人就是进了九雾师妹的住处,并且与九雾师妹看起来还很熟识亲昵的模样。”
“我也看到了,九雾师妹还抱了那人。”
“长老,九雾自出关以来行事无所顾忌,不仅时有与男弟子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如今竟还与魔宗之人沾染,实在是有辱门风。”成芸抱着手臂。
她身后的女弟子也道:“没错,我们万树宗是天下第一剑宗,又不是什么合欢派,名声都让她给败坏了!”
戒罚堂长老身侧有一身姿高挑的女弟子,她缓缓皱起眉:“两位师妹说话也太难听了些,我们万树宗又不是什么古板守旧的宗门,男女之事并未刻写在门规里,更何况,如今我们并未亲眼见到九雾师妹与魔宗之人有牵连,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如此着急定罪,是否太过牵强?”
另一旁的逐云也道:“我先前的确与九雾师妹单独下山游玩,但九雾师妹行事皆有分寸,与我亦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如今事情还未查清,慎言。”
他说完,身后许多弟子附和道:“确实啊,是我约九雾师妹观雪,同门之中不能看个雪景吗?”
“没错,我送给九雾师妹的发簪她都没收,怎么就有辱门风了!”
“够了!”戒罚堂长老青云呵斥道:“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子!”
青云看向先前追踪魔宗之人的几个弟子:“你们可确认那人进了九雾住处?”
“我等见那人行踪诡秘,便跟了上去,追踪途中被那狡猾的魔修甩开,但循着那人身上的血腥气一路跟到九雾师妹住处,而后九雾师妹便伸手抱了那人,还将他带进了房中,我们留了两人在九雾住处外守着,其余人去寻各位长老。”那弟子恭敬道。
青云面色一凛:“既有人守着,人就跑不了,去看看便知。”
……
当众人行至妄虚峰,留在此处看守的几人走上前来:“青云长老。”
“你们在此处看守,可有异常?”
那几个弟子恭敬道:“人进了九雾师妹的住处便再未出来过。”
青云长老面沉如水,抬步向九雾住处走去。
不同于其他峰人满为患,妄虚峰只有两座寝殿,一东一西相隔甚远,饶是如此,一想到九雾能同玄意住在一个峰上,成芸恨不能她马上被逐出宗门。
她凭什么?
不过一个凡间来的孤女,不仅被那心高气傲的道仙姑收为弟子,还成了玄意唯一的师妹。
宗门里所有人都夸赞她温柔又谦逊,只有成芸早就看出她哪哪都假,成天顶着个虚伪的笑脸,以为施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人心,看起来做事滴水不漏毫无错处,实际上小小年纪心思深沉。
好在,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她讨厌的人终于要被揭穿真实面孔了,成芸想想就开心。
“那魔宗之人当真就在九雾师妹房间!”有弟子小声道。
众人抬眼望去,薄薄的纸窗上映出两道的身影,姿态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看这样子,九雾师妹不仅与那魔宗之人熟识,二人说不定早就互诉情衷,私定终身了。”成芸勾着唇说道。
先前还有人因她之言反口斥责,这一次,众人都安静下来,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两道身影。
下一刻,房门被自内打开,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众人大惊失色。
“少主?”
“竟是玄意少主!”
“不是说九雾住处的是魔宗之人吗?怎么会是少主!”
成芸呆滞在原地,指尖陷入肉里,面容扭曲地喃喃道:“不可能的……”
怎么会是玄意,玄意不是最讨厌九雾的吗……
青云长老重重的咳了一声,脸上神色说不出是好看还是难看,嘴角有些抽搐。
逐云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这些人的神情,与当时他看到那一幕,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他此时只有一种感觉,终于不再是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个秘密了……
玄意扫视着众人,目光落在青云长老身上,他微微颌首:“青云长老,您带这么多人来此处,可是有要事?”
青云长老下意识看向最初追踪魔修的两名弟子,那两名弟子视线落在玄意身上的玄色衣衫上,面露苦色道:“玄意少主今日衣衫颜色与那魔宗之人相同,想来是我等看错了。”
说话之人挠了挠头,可他们明明是追踪着血腥气才来到此处的……
“魔宗之人?”玄意怵起眉,而后剧烈地咳了几声,似是旧伤未愈。
“我万树宗内竟会有魔宗之人侵入……”他侧目看向人群外的谨卓:“全力搜捕。”
青云长老身在长老堂,玄意与道仙姑坦白喜欢自己师妹那日,他们与宗主同在,虽对此事并不赞成,但玄意先前已然在凌云顶受了半个月雷罚,后又孤身探察无尽深渊地形,如今有帝主诏令在身,他动了情念之事已成定局,便是宗主也无力左右。
青云叹息一声,今日闹出这般乌龙场面,也是他失责。
他看向一旁眼圈通红的成芸,若非前来禀报之人被她撞见了,四处宣扬,这人也不会越聚越多。
宗主千叮咛万嘱咐玄意的私事万不可闹大,如今被他女儿一搅合,往后一段时间宗门里便是想静,也静不下来了。
“既是误会,都散了吧!”青云长老说完,拂袖而去。
剩下的弟子一步三回头地看向玄意和殿中的少女,直到走出妄虚峰才躁动起来。
“玄意少主动了情念对象竟是九雾师妹!”
“先前看九雾师妹与少主疏远,还想着二人在那妄虚峰上定是尴尬至极,没想到转眼二人修成正果了……”
“补药啊,前几日九雾师妹答应与我一同看雪景,我还以为终于要守的云开见月明了,我的师妹啊!”
“九雾师妹答应你看雪景,只会是她真得想赏雪了,与你无干,你自己照照镜子,你与玄意少主哪里有可比之处?”
“我还想呢,到底是哪样的女子值得少主去凌云顶受雷罚半个月都不妥协,我早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九雾师妹的,谁说少主厌恶九雾,少主可太爱了……”
“成芸师姐呢?她去哪了?”
成芸站在院落中央,挡在玄意身前:“你从前不是最是厌恶她的吗?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玄意垂眸看向成芸,对于成芸,他印象并不算深,记住她的名字,也仅是因为她是宗主之女。
[九雾只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孤女,如何能配的上玄意,定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腕才让攀上玄意!]
“芸师姐,你逾矩了。”
成芸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拉玄意的手,被身后另一女弟子拽住。
玄意退后一步,眉眼覆上寒霜。
成芸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女弟子拉走:“师姐,莫要冲动,我们先回去……”
成芸离开后,玄意转身看向殿内,九雾打开殿门,想要说什么,玄意道:“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九雾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向系统问道:“他怎么什么都不问?”
一刻钟之前——
九雾听到异动走出门去,迎面撞上了身受重伤的冥檀,她哪里有那般好心,去救一个在书中间接杀死她的人,相反,在察觉冥檀身受重伤,九雾杀念起,并不想放过杀了对方的好机会。
冥檀似是看透了她所想,苦笑的倒在九雾怀中:“姐姐收留我片刻,我告诉姐姐一个关于恶魔果实的秘密。”
与此同时,九雾发觉住处周围已经有
弟子徘徊,她把冥檀扶进殿内后,应冥檀要求,给了他一颗止血的丹药,随即玄意便出现在了她的住处。
她不知玄意是否误解,青年在看到冥檀之时,脸色冷的可怕。
冥檀在服用过解药后,对她耳语:“我会将答应姐姐的东西放在妄虚峰下的树林中。”
他如此说,便是为了让九雾帮他阻拦玄意。
说完便堂而皇之的从玄意面前翻窗离去。
玄意没有去追冥檀,只是问了九雾一句:“你想放了他?”
见九雾没说话,玄意微微勾了下唇角:“那便放了。”
……
九雾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灵契石,她刚刚若不放冥檀离开,如何能拿到恶魔果实的秘密,有这灵契石在,她依旧可以趁他重伤解决了他。
这般想着她算了算时间,想来冥檀已经逃出了妄虚峰。
九雾指尖在灵契石上一点,身形消失在殿内。
万树宗灵气充裕,即便是冬日,林中树木也不似澜鸦城那般枯竭,郁郁葱葱的枝叶满是生机。
九雾顺着灵契石的牵引,来到走进林深之处,行至一棵平平无奇的树木旁,与另一端的感知消散。
她意外的挑了挑眉,难道是冥檀早已猜出她的心思,先行将灵契石摘下了?
九雾抬起眸子,枝芽上系着的布条摘下。
视线落到布条之上的字迹,瞳孔微缩。
冥檀所说的恶魔果实的秘密,竟是如何活着剥离恶魔果实。
每月月缺,是魅魔魔力最为强盛之时,而在月缺的第一个时辰,也叫残月之兆,魅魔的力量会与天地怨念所融合,那段时间,魅魔会短暂的感知不到自身的存在,更无法操控恶魔果实……
九雾手中的布条化为灵晕消散,她喃喃道:“残月之兆……”
“宿主,你想将魅魔的心脏剥除吗?”系统问道。
九雾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可剥除恶魔果实,同样前路茫茫。
她的心魔。
怎么也练不出的本命剑诀。
道心已毁,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宿主,你忘了我是女配逆袭系统了吗?我会帮你,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系统轻声道。
哪怕很艰难,但只要宿主想,它一定会竭尽全力改变她的命运。
是任务,也出自真心。
冬末的阳光明媚又温和,就来吹来的风也少了几分冷意,青绿色的灵契石悬挂在青年修长的手指上。
“玄意,将我的东西还给我。”被吊在水牢中的少年目眦欲裂。
玄意掀起眼眸,缓缓勾起唇角,指尖上的灵契石化为齑粉落在地面上。
“血杀门门主,初次见面,久仰。”他干净的鞋底踩过地面上的齑粉,走到岸边。
冥檀看着印在地面上的齑粉,瞳孔一缩,浅色的眼眸如野兽一般阴狠又嗜血。
“你当着姐姐的面做出一副大度又从容的神情,实则心里已经嫉妒我嫉妒的要死了吧?”
冥檀勾起血唇,这仙门少主在九雾面前不声不响放任他离开,实则他刚踏出妄虚峰不久,便被他派来的数十高阶修士围剿在原地。
冥檀笑了起来:“你将灵契石毁了又有何用,姐姐答应让我做她的狗,你若杀了我,她会恨你的。”
“我不杀你。”玄意面色平缓,好似并不在以冥檀的话,长袖下的手却紧紧攥住,用力到发白。
他看向紫衣等人:“从他嘴中撬出血杀门在揽月地界各个据点,还有已经投靠血杀门的正道宗门。”
冥檀“啧”了一声:“你问,我就说吗?”
[投靠血杀门的小宗门并不少,不过一群用过就丢的废物,就算查出来又如何呢?]
玄意眸光一闪,看来仙门的确不像从前那般团结了。
他看向冥檀:“你说与不说,我并不在意,血杀门没了门主,不过一盘散沙。”他说完,看向紫衣等人:“我们布在西决的人手如何?”
紫衣道:“一切就绪。”
“好,传我令,即刻围剿血杀门总部。”
玄意淡淡的瞥了冥檀一眼:“冥檀公子不说,总会有人说的。”
水蝎爬到冥檀伤口处,寒毒顺着伤口蔓延,发作的更快,冥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玄意转身,又顿住:“她骗你的。”
冥檀惨白着脸看向玄意,只听他道:“她才不会将你当做她的狗。”
玄意目色淡然地缓步离去。
他才是。
夜——
九雾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一会在想那个所谓的“残月之兆”一会又在想玄意今日看到冥檀,是不是有些宽和安静的过分了。
想着想着,殿门外传来异动。
而在殿门被推开那一瞬,脑海中睡意袭卷而至,九雾皱起眉,用力的咬了下舌尖。
刺痛感驱散凭空而来的困顿之意,她背对着殿门,今日玄意帮了她,她决定不捉弄玄意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九雾眼珠转了转,想突然起身吓他。
只是还未等她实施计划,下一瞬,心脏被攥紧一般难受,她咬住唇,垂眸看去,她的胸口,指尖,不断向外输送着魔息……
而身后,是青年痛苦难抑的喘息声。
九雾睫毛颤了颤,精致的眉眼不可置信般的凝滞住。
他,他在……
将她的心魔之力引到自己身上?
九雾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哽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直到青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她苍白着脸起身跟上他。
玄意脚步虚晃,痛意让他思维变得迟钝,并未发现身后的小尾巴,与往常一般踏上凌云顶。
紫衣和谨卓察觉到隐匿身形的九雾,一时有些棘手,人已经跟到这了,想来是瞒不住了。
还有,他们也想让九雾看到少主为她所受之苦。
二人默契的侧过身装作不曾看见九雾,而后布下隔绝阵。
九雾看着跪在凌云台中央的青年,如树干般粗硕的雷霆落下,每落下一次,他周身萦绕的属于她的魔息便散去几分,今日他为了给她遮掩换上的玄色衣衫濡湿一片,血水滴滴哒哒的从袖口滴落到地面上。
九雾怔怔地望着玄意,胸口如被挤压一般,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干涩。
系统感知到九雾内心的挣扎,亦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谁知九雾并未质问它关于玄意的事情,沉默了许久,直到天际渐明才离开此处。
回去后,九雾一整天都不曾出去,她拿起先前玄意给她送来的本命剑诀看了起来。
这些剑诀都是道仙姑精心为她挑选的,九雾脑袋很聪明记忆力也好,看过一遍,这些剑诀的招式便已记在心里。
她随意折了根柳条,在院中练了起来。
直到额头覆上一层薄汗,她靠在院中的红梅树下。
道仙姑给的新剑诀没有水龙决那般稀有罕见,但也都是其他散修望尘莫及的高阶剑诀,九雾练的还算顺畅,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本命剑诀人剑合一,她缺少的,恰恰是那种感觉。
但比之连形影也练不出的水龙决,已经算是进展迅速。
在一旁的系统汗颜:“宿主怕是不知晓自己天资有多出众,高阶本命剑诀,若寻常修士练到宿主这个程度,少则三月,多则几年,宿主只用一下午便将高阶剑诀练得初见形影,这已经不是进展迅速了……”
有点像开了挂……
九雾摆动着手中的折柳枝:“我若真的天资出众,为何练了五十年的水龙决,却还在原地踏步?”
在得到水龙决后,她曾很长一段时间不眠不休想要亲眼看一看,这无数人瞩目的功法是如何的惊艳,所有的剑招剑法皆已在心中倒背如流,可越是努力,就越是无力。
这令无数人心神向往的天阶本命剑诀,在她手中,就像是蒙尘的明珠,看不到丝毫光亮,可她不甘,所以这五十年间,她只有两
件事,一是跟在玄意身后妄图得到他的目光,二是执着于怎么也无法练出的水龙决。
系统想到,剧情中,反派女配直到魂飞魄散,也未能使出自己的本命剑诀,一时有些心疼,宿主的天资明明那么好,若非性子太过执拗,认定了一件事就无论如何也不放下,她的结局或许天差地别。
“也许水龙决真的不适合宿主,并非宿主自身的缘故。”
九雾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良久后,她站起身:“系统,我决定了,我会剥离恶魔果实,改变书中的结局。”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系统懵在原地。
它看着九雾向殿内走去时轻快地步伐,开心的围在她周围打转。
宿主虽然没说,但系统知道,她心里的执念,好似散去了不少。
是因为男主吗?
因为她看到了男主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帮她驱除魔息?
九雾撑着下巴坐在窗前,她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的第一选择只会是自己。
从前她爱玄意,为她做了许多事,这些不只源于玄意这个人,更多的是,她希望玄意变回那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大哥哥,她喜欢大哥哥,为了自己的情绪,她可以忍受玄意数十年如一日的冷待。
她食用恶魔果实,也是因为它能让她变强,去做些满足自己情绪的事情。
其实早在得知恶魔果实是魅魔的心脏时,她便有些后悔了,她讨厌魅魔,一想到自己未来很可能被他控制,就更讨厌了。
只是她没有办法去摆脱这个局面。
如今她知晓了安全剥离心脏的方法,又发觉玄意对她,好似并不如她所想的一般仅沉迷于肉。欲的纠缠,他虽不再是她喜欢的大哥哥,却还是能为了她奋不顾身,她很满意。
他为她驱除心魔,便是解决了她心头大患,她好似没有什么理由执迷不悟下去了。
即时止损,为了自己。
为了不受束缚自由自在的活着……
“系统,下次月缺是什么时候?”
系统道:“半月之后。”
九雾想通了要剥离恶魔果实后,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夜半,她依旧强撑着精神没睡。
待到玄意吸收完她的魔息后,轻柔的吻意落在九雾唇角,九雾翻个身将他压在身下。
玄意见九雾清醒,一时有些慌乱。
他张了张口,想解释,被九雾堵住唇舌。
二人交缠的呼吸灼热又滚烫,九雾的手不知不觉游离于玄意的衣襟里。
玄意脸色苍白,内里还有挥之不去得痛意在冲撞,他按住九雾的手,九雾挑了挑眉:“今日还是动不了吗?”
玄意想着尽快去凌云顶驱除魔息,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况且,这些日子夜夜承受雷罚,身子耗损严重,就算他想,也有些无力。
九雾跨坐在他身上,指尖一勾,衣衫半褪。
她垂下眼睫,上扬的眼尾如蛊惑人心的妖精,沾染上欲。色的容颜漂亮的惊心动魄。
玄意喉咙滚动了下,妖精俯身轻咬在他凸起的喉间,声音软媚:“你动不了,我来动。”
玄意目光凝滞,眉眼下因这句话泛起了酡红,他微凉的指尖被扣住:“我还有事…”
他挣扎了下,刚起身被少女环住脖颈,她柔软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肩头:“最喜欢乖狗狗了。”
玄意动作停住,一时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也忘了问她今日突然的异常,指尖缓缓箍住九雾的腰肢,终是沉溺于难逃的欢愉。
这是第一次,玄意在与九雾亲热时没有挨巴掌,喜悦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后来九雾累了不想动了,仍被青年托着不放。
脊背处的伤口再一次裂开,青年好似感受不到一般,轻声哄着怀中的少女继续下去……
九雾又一次不知所觉地晕了过去,她不知玄意何时离开,醒来时周身已经被清理干净。
玄意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旧伤复发,又被凌云顶的雷罚劈了两个时辰,走出凌云顶时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幸亏紫衣和谨卓察觉不对才将人带回寝殿。
饶是如此,夜半子时依旧准时的出现在九雾的住处。
紫衣与谨卓已然与他说了九雾知晓他为她驱除魔气之事,他瞒着她,是怕她厌恶他多管闲事,更不想以此来裹挟于她。
可她知道了,不仅没有斥责他,还夸他是乖狗狗。
玄意愉悦地勾起唇角。
今夜他进入九雾殿中前没有再施下令她沉睡的法决,看到九雾乖乖的趴在床榻上,没忍住又吻了她许久。
“今日我自己去凌云顶吧。”九雾红唇潋滟,轻声道。
玄意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行。”
“为何?”九雾慵懒的靠在他肩头。
玄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潜意识里便觉九雾若上了那凌云顶,会难以离开。
玄意没说话,将九雾放下:“还有三日,你体内的心魔之力便可彻底驱除,只要你稳住道心,以后便与常人无异。”
“可你伤得很重,我会心疼。”九雾眼也不眨的说着违心之言。
她才不想去凌云顶,那里的雷罚痛死了。
一时间,她又想到幼时那几天几夜都不曾停下的雷罚,那时她还年幼,亦不知杂念是什么,便被劈得奄奄一息。
如今她心魔滋生,去凌云顶不是自己往死路上撞嘛……
玄意耳根滚烫,他压制着不断上扬的唇角道:“我有剑骨之力护佑,伤口愈合的快。”
她说她心疼他,玄意眉眼柔软,心中愉悦。
九雾捏了捏玄意好似要被烫熟的耳垂,一口含住:“那好吧,乖狗狗想要什么奖励?”
玄意身子一僵,体内的异样如同闪电一般袭遍四肢百骸。
“等,等我身体再恢复一些……”
九雾“噗”地一声笑出来,她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侧颊:“什么啊,我是说,等你回来……”
“明日恐怕是不行。”玄意轻咳了一声,明日他还得去趟水牢。
“替你上药。”几乎是通一时间,九雾道。
玄意一愣,他看向笑的脊背发颤的九雾,整张脸迅速爬满红晕。
突然想起道仙姑前来看望九雾那日,他也是如此这般逗她的,很快便反应过来九雾是故意报复于他。
他委屈又不满地道:“你怎么这么坏?”
九雾笑够了,轻轻蹭了蹭他鼻尖:“狗狗好可爱。”
玄意瞬间没了不满,乖乖地任由她指尖在自己的腹肌上抚摸。
等她摸够了,玄意将她放在床榻上,又吻了吻她额心才离开。
接下来的三日,白日里,九雾闭门练剑,晚上替玄意上药,时不时撩拨他一下,偏偏他身上有伤,不能真得对她做什么,每次都把她伺候的舒服,自己灰头土脸的离去。
直到三日里的最后一日,九雾明显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灵台也更加清晰分明,就好似日日萦绕在脑海中的雾气消散了……
“宿主,恭喜你,你体内的心魔之力被彻底驱除了。”
“只要宿主平日里多念一念清心决,便不会再被心魔又可乘之机。”
系统开心地说道。
宿主已经决定要剥离恶魔果实,对男主的执念也不再那么深,有它的帮助,宿主以后,定是前路光明!
九雾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他害她生出心魔,又替她将心魔驱除,从前她囚禁他侮辱他,也算是了结了这么多年他对他冷眼相待的怨,如此,他好似也不欠她什么了。
那么,她决定以后远离他。
男女主总归是要在一起的,她折腾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想通了,她要活着,要改变自己的结局。
“就要这样!宿主,我们离所谓的剧情远远的,我们惹不起,但可以躲开!”
系统可太高兴了,宿主想通了,只要改变结局,它的任务就完成了!
就在这时,殿门被敲响。
“九雾师妹,你在吗?”
九雾起身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青年:“逐云师兄,怎么了?”
逐云急促道:“道仙姑回来了,此刻正在主峰与宗主谈及你的事情,听她所言,好似要将你带走,我寻思着事关于你,还是过来告知你一声。”
九雾面色一变,她倒是忘了道仙姑先前所言。不过如今她体内的心魔之力已经尽数驱除,她的确是要知会道仙姑一声。
“逐云师兄等等,我与你一同去主峰。”
二人来到宗主所在的青龙殿外,逐云是悄悄给九雾报信的,是以带着九雾避开了守门的弟子,从侧门入。
九雾此行本就是要找道仙姑,虽觉没什么要躲藏的,但看到向来端方沉稳的逐云如此鬼祟,也觉很有意思。
跟着逐云来到殿内,宗主逐清与道仙姑在殿内的隔间,九雾刚想抬手敲门,突然听到门内“啪”的一声,像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九雾指尖顿住,与面色凝重的逐云对视一眼。
她自门隙中看去,视线落在端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的眼睛上顿住。
那双眼呈灰白色,双目无神。
宗主的眼睛,何时瞎了?
九雾记忆中,只见过宗主逐清一面,就是她被罚上凌云顶那日。凌云顶的雷罚响彻不停,所有人都说她是天生恶种,那时,逐清出现,欲将她赶出宗门,后来她被玄意护住,玄意不知用什么方法改变了逐清的想法,后来逐清便闭了关,一直到现在。
可她明明记得,那日逐清出现在她面前,眼睛与常人并无不同……
逐清闻到房间中的血腥味,用力的捶了下身前的玉桌。
“师妹,你能不能不要胡闹!”
道仙姑擦拭掉唇边的血迹,眉眼满是冷意:“当年你给所有人知道此事的人都设下了禁令,便是连你自己也不放过,甚至不惜自毁双目,可是呢……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如今我只想带走我两个徒儿,何错只有!”
“我说过了,你不能带玄意离开,他肩负的……”
“肩负肩负!整个天下被压在一个孩子身上,我们这些长辈都是死的吗!全天下所有修士都死了吗?逐清,当年老神仙把玄意带回宗门,不曾等到他睁开眼来到这个世间就已仙去,可老神仙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道仙姑伸手将桌面上的卷轴与茶壶拂落,满眼失望地看着逐清:“老神仙说,不可强逼他承担护佑苍生的责任,老神仙说要留给他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逐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道仙姑接着道:“可你呢?你瞒着所有人擅自使用禁术将他的情丝与魂魄封禁,让我徒儿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成你口中身负天下苍生,承担仙门责任,所做所行皆无半分错漏的仙门少主!”
“可他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噗……”体内的禁言令发作,道仙姑半跪在地面上,不断呕着鲜血。
她抬起头看着面色冷沉的逐清:“我今日,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我两个徒儿带走…”
“放肆!”逐清站起身:“你还要将万树宗闹个天翻地覆不成!”
“就算闹个天翻地覆,也好过你逐清再一次对我徒儿使用禁术!”
逐清转了下他那双无神的眼,手指气得微微发抖,他指着道仙姑:“在你道仙姑眼中,我逐清就是这般无耻之人?”
道仙姑费力的站起身,对着逐清吼道:“你违抗老神仙之命,是为不忠。你为所谓正道,剥夺一个孩子的情念,是为不慈。你给自己的师妹与长老堂各位同仁施下禁言令,是为不义!当年我无力反抗离开宗门,亦是因不愿再看见你这般不忠不慈不义的嘴脸!”
逐清难以置信的循着声音转向道仙姑,他猛地捂住胸口,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师妹离开时曾说,你只想找个僻静的山水之地好生修炼,原这只是一番托词,师妹真正离开的原因,竟是把我将那穷凶极恶之人比作一起?”
道仙姑冷笑:“当日不说,不过顾及你我二人都为老神仙之徒,如今,师兄若再拦我,我自是好好宣扬一番,让所有弟子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玉桌轰然倒塌,逐清额头两侧青筋暴起。
道仙姑不欲再与他浪费口舌,转身向房门处走去,指尖落在门上,还未推开,便被身后人之言止住了脚步。
“若这一切,都是玄意自愿的呢?”
道仙姑神色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她的徒儿她自是知晓,当年玄意为九雾用心头血祭剑元气大伤,闭关之前,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第一次对她这个师父吐露心声,他说他喜欢师妹,以后要和师妹长长久久在一起。
她虽意外,却并不反对,亲自送他去闭了关。
而两月后,她再去接玄意出关,却发现她布下的结界被撤下,在万树宗能撤下她结界而不让她知晓的,唯有与她同源的逐清。
玄意出关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没日没夜的修行,提起九雾时,更是不见昔日的宠溺与柔软,她曾试探玄意是否失忆,答案是并没有。
所有记忆都如常,只有九雾。
玄意只记得九雾是被他带回宗门,其余的,包括二人之间的相处,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好似与他无关。
那时,不仅是她,长老堂中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不知玄意为何会性情大变。
而她,凭着那道被撤下的结界,已然猜到了导致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她不愿自己的徒儿浑浑噩噩过此一生,去找逐清大吵一架,还未等她回去告知玄意他所遗忘的事情,便被逐清下了禁言令。
她与所有知晓玄意性情突变的长老,皆无法再对人言说与此事有关的言论。
逐清如此大费周章,又怎会是玄意自愿?
逐清叹息一声:“你可还记得六十年前,你另一个徒弟九雾引得凌云顶的雷罚不停?”
道仙姑当然记得,九雾烧毁了她的剑诀,她本意是想吓她一吓,谁知那凌云顶的雷罚竟会针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驱恶的雷罚不停,九雾成了众矢之的。
“你以为,我为何会留一个恶种在宗门。”
凌云顶的雷罚不会出错,雷罚不停,仅因一个孩子。
也正是因为她不过是一个孩子,所引来的雷霆比之入了心魔的寻常弟子还要浩荡,才更可怕!
逐清不能将一个祸患留在宗门,是以当即决定将那孩子赶出去。
“老神仙曾说给玄意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这个选择,他已经选了,你们看到的是他一夕之间性情转变,而我在他心中留下禁术之时,比你们所看到的,早了十年。”
“他自己甘愿受了那禁术,若后来他没有动情,那封禁魂魄与情丝的禁令不会发作。”
逐清思绪飘远,想到六十年前,满身血污却执拗跪在他门前不肯走的少年,那时,他或许不明白,老神仙留给他的选择有多么可贵。
但当选择到来之时,那个眉眼桀骜向来无拘无束的少年,几乎毫不迟疑的给出了答案。
“是自由无忧不被束缚,做一个来去无拘的剑客,还是…失去自由承担起剑骨的责任,不染情爱,护佑苍生。”
“为了留那孩子在宗门……”
“他选择了后者。”
第36章 为何?剑刃没入胸口,她没有回头看………
逐云也没想到,竟听到如此隐秘的事情……
对于六十年前九雾去凌云顶受罚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但当时所有的弟子皆被拦在了山腰,凌云顶处只有长老堂的长老在,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多数人并不知晓。
他下意识看向九雾,少女低垂着睫毛,睫毛根部湿漉漉的,鼻尖也微微发红。
逐云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玄意这几十年对九雾的冷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先前只以为他是瞧不上九雾,没想到其中竟如此多的波折与秘辛。
若
非他体内的封印,他大抵会一直爱着九雾的吧,九雾师妹便也不用苦苦跟在他身后那么多年……
九雾抬起眼眸,小声说了句:“逐云师兄,今日多谢你。”
她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拖坠的裙摆有些碍事,九雾提起裙摆,飞快的跑出主峰,竟是连自己的灵力都忘了用。
他的确不再是她的大哥哥,但他的转变,并非厌恶她。
而是因为,爱她。
泪水模糊了九雾的视线,她不知疲倦的向妄虚峰跑去,她想快点见到他。
系统欲言又止。
它想问宿主,是不是又不想远离男主了。
但是答案显而易见。
它虽然想让宿主躲开书中主要人物,但知晓了书中的隐藏剧情之后,便是它,也有些心疼这两个人。
若没有那可恶的封印,本该是青梅竹马,少年肆意挽手一生,怎么就互相折磨这么久呢……
玄意和紫衣谨卓二人从水牢归来,还未踏进院中,二人错愕地看着一道身影扑向伤还未痊愈的少主。
谨卓下意识拔剑,被紫衣按住。
玄意身影晃了下,伤口扯得发痛,但还是牢牢抱住了怀中的少女。
他淡淡地扫了紫衣谨卓二人一眼,二人脸色涨红的转身。
离开时还互相推搡着,一步三回头的看向窝在玄意怀中的少女。
“少主守的云开啊。”
“闭嘴,你挡到我视线了。”
玄意感受到颈间的湿意,眼里含了几分担忧,抱着九雾向院中走去。
“玄意。”
玄意步伐一顿,她鲜少喊他名字,仅有几次皆是在怒意之下,他眼里划过一丝茫然,细想近几日可有惹她不快之处……
“我很想你。”九雾吸了吸鼻子。
玄意喉间滚动“嗯”了一声,他虽与她昨夜才见过,可现在,他莫名觉得,她说的“想他”是真的。
“前些日子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来我殿中,我故意在和你亲近时喊了别人的名字,我只是想气你,并非对他们念念不忘。”怀中的少女鼻音浓重的说道。
玄意垂眸看向她,眼底泛起波澜。
九雾依旧没有抬头,将整张脸闷在他衣领处。
“好,我知道了。”他勾起唇角,眉眼流露出笑意。
九雾环着他脖颈的手臂紧了紧,喉间溢出一丝哽咽:“那日冥檀与我交易了一个秘密,我才没杀他,我讨厌他,不是真的想救他。”
玄意侧头吻了吻九雾的发丝,宠溺地说道:“好。”
“还有,呜呜呜我很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很多年……呜以为你厌恶我,才对你那么坏的……”
玄意睫毛颤了颤,眸底泛红。
他缓缓道:“你没有对我坏,是我太坏了,被你喜欢这么多年……”
都没有认真地看向你。
九雾小声的低泣着,将玄意的衣领染上一大片濡湿。
玄意走进寝殿,将她放到玉案上,他手指轻拂着她脸颊:“谁惹你哭了,嗯?”
九雾环住他的腰,眼尾不断有泪水落下:“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当年为了将她留在宗门,心甘情愿受了宗主的禁术,她却不能告知他此事。
她很想他能寻回以前的记忆,可她也明白了,那禁术很可能与北圣道君体内的相同,她不能毁了他。
“什么事?”玄意弯腰,对上她水润的杏目。
九雾没有说话,眼圈里又盈满了泪水,玄意慌乱地为她擦拭掉眼角的湿意:“你别哭,我不问就是了。”
九雾轻轻吻在他脸颊:“我现在又很喜欢你了。”
玄意呼吸凝住,那一双眼眸里的认真,不断地在牵扯着他的心弦,没有捉弄,也没有狡黠的恶意,她好像……是认真的。
有无数焰火自玄意脑海中绽开,胸口处翻涌的喜悦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捂住心脏所在的位置,那里“砰砰砰…”地快要跳出喉咙一般。
九雾贴在他耳边小声道:“要不要……”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玄意扛到床榻上。
九雾懵然,她这次是真的想给他上药……
“你的伤……”
“小伤。”
九雾环着他的脖颈,任由他将她压在身下。
直到那滚烫的吻从脖颈一路蔓延向下,触及到不可言喻之处,她忍不住溢出声来。
青丝暧昧交缠在一起,柔软的缎被被指尖攥出褶皱,少女精致娇媚的脸被欲。色沾染,直到现在,她才清晰的感受到,原来前几日他的确在极力克制。
青年胸膛的汗珠滴落到她半褪的衣衫上,九雾痛得重重咬在他脖颈处,痛意并未让青年收敛,反而像燃起的火焰将玄意的理智灼烧殆尽,他将手护在九雾的脊背上,然后……便没了顾及一般的,那只护在九雾背后的手重重撞在墙壁上……
夜色渐暗,九雾顶着微肿的眼,下意识抬起手。
玄意好似早已做好了准备,不躲也不闪。
谁知九雾的手轻轻抚在他脖间的血痕之上:“疼不疼?”
那是被她指甲刮出来的。
玄意吻了吻她掌心,而后将她抱起,九雾抵了抵他坚硬的胸膛,警惕道:“你干嘛?”
“今日是我过分了,给你上药。”
九雾靠在他怀中,感受到冰凉的药膏,握着玄意的手紧了紧。
玄意眼尾透着红意,轻咳了一声:“再来一次?”
清脆的巴掌声虽迟但到,九雾是想待他温柔些的,但他实在是……过于亢奋。
但这一巴掌好似不仅没什么用,还令身下的异样之感更加强烈。
寝殿内一整夜都灯火通明……
九雾在玄意这里住下以后就未曾离开,心中在知晓大哥哥并没有抛弃她后,心中的执念好似放下不少,玄意总是很忙,但也会抽出时间指导九雾练剑。
道仙姑知晓了事情原委,但还是想带九雾和玄意走,直到她确认九雾的心魔已经被驱除,才歇了这个念头。
这夜,玄意还未回来,九雾靠在床榻上,直到夜深也有些睡不着,胸口处被拉扯一般难受。
等到将近子时,玄意携着一身冷风推开殿门。
视线在触及到清醒的九雾之时,闪过一丝担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做了噩梦?”
九雾摇了摇头,玄意用灵力驱散周身的寒意,将九雾抱在怀中:“今日是我回来迟了,都误了给你讲故事的时间,你可不悦?”
这几日玄意每夜都会给九雾讲一些,不知从哪搜集出来的奇闻异事,夜夜哄着九雾入睡。
九雾靠在玄意怀中,胸口处的痛意减少了许多:“那你讲吧。”
玄意的声音很好听,说话不疾不徐,九雾很快便意识发散,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察觉到九雾睡了以后,玄意再次起身走了出去,冷峻的眉宇间不掩疲惫。
围剿血杀门的行动不如预料中顺利,仙门弟子在撤退之时被埋伏,此次撤离的路线只有去往西决的仙门弟子知晓,这便足以证明,参与此次围剿的几个宗门里,存在已经投靠血杀门的卧底。
“少主,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那冥檀就是不肯开口,嘴比骨头还硬。”
玄意走进水牢,冥檀整个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脸色如同死人一般灰败,饶是如此,那双浅色的琥珀瞳依旧挑衅般的看向玄意。
玄意直接了当地开口道:“辰月宗,你们的卧底。”
冥檀指尖一颤,辰月宗算是他留给血杀门的退路,十年前血杀门将辰月宗宗主杀死,又利用高阶血狐妖的幻影之术,让他的心腹幻化成辰月宗宗主的模样执掌辰月宗,这些年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甚至不曾让辰月宗参与血杀门的行动,玄意为何能一眼便看出辰月宗是他的人?
这般想着,冥檀面上不露声色地哼笑道:“辰月宗是哪个?当我血杀门的卧底,它配吗?”
玄意缓缓勾起唇角,看向一旁的谨卓:“传我令,被救走
的邪宗之人就在辰月宗。”
这么多日,他无数次试探,冥檀的心声从未透露出有用的消息。
这一次他说出辰月宗,一是他本就有些怀疑辰月宗,辰月宗离西决最近,弟子剑术修为平庸,却在此次被邪宗偷袭反扑死伤最少。
二,还是为了能试探出冥檀的心声,他给出了具体的名字,就算不是,也为他排除了一个怀疑对象。
冥檀脸色惨白,玄意走到岸边:“你曾说她将你当做他的狗,可她对我说,她很讨厌你。”
他缓缓勾起唇:“所以,我杀了你,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玄意对紫衣道:“冥檀公子在此处也是受尽了苦楚,如今血杀门不足为惧,未免夜长梦多,还是送冥檀公子与他那个忠心的属下去团聚吧。”
他说完,缓步向出口处走去。
身上被披上了纤尘不染的裘衣,整个人干净的与这幽暗脏污的水牢形成鲜明的对比。
冥檀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那一身自诩神明般高不可攀的气息,与他记忆中,杀死他父母的所谓的正义之士缓缓重合。
他笑了起来,这些正道人士,各个都眼高于顶,好似这世间的救世主,实则却容不下异族,将与他们道不同之人打上恶名,恨不能将其永远关入无间地狱。
他抬眸看向狭窄窗隙透进来的月晖,他还没有屠尽仙门报仇血恨,他还不能死……
他闭上眼睛,嘴中默念着咒语,眼白爬上血色纹路,窗隙中的月晖透着诡异的血色,天边的月,被阴影不断蚕食。
对不起了,姐姐。
这一次,算我欠你的……
九雾猛地惊醒,坐起身,单薄的寝袍被汗水晕染。
“你没有帮我夺剑骨,你骗了我。”阴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九雾转身,寂静的殿内空无一人。
“你胆敢背叛我,便接受我带给你的惩罚吧,不知死活的东西。”
九雾听到玄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起身向他跑去。
耳边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的道:“你以为我会杀了你?”
“吱呀…”殿门被推开,精致俊美的青年意外地看向站在房门前的九雾,刚抬起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魔气化作的长剑贯穿在他胸口之上……
“噗!”长剑被拔出,而后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捅了进去!
他眼睫颤了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手持长剑,微微弯起眉眼的少女。
“为,为何…”玄意眼尾泛红,湿意顺着脸颊流下。
她说过,她现在很喜欢他的……
玄意抬起手,握住那锋利的剑刃,近乎狼狈地颤着声道:“为何?”
他等了许久,只等到那冰凉的剑刃碎裂在血肉中,眸底的光破碎,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是少女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
像扔掉一个垃圾一般……
她始终未曾回头。
第37章 “家人”“我会即刻向主舱申请脱离这……
“少主!那冥檀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竟凭空消失在了水牢中。”紫衣气喘吁吁的来禀报,刚踏进玄意住处,便看到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的玄意。
“快来人,快!”
紫衣瞬移至玄意身侧,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颤着手探了探玄意的鼻息,顷刻间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宗门里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凌云顶的雷霆蔓延至整个宗门,电闪雷鸣间,一道血雾划破天际,无数弟子持剑而出,追随着血雾而去。
数十道流光落入妄虚峰。
“所有人,聚魂阵!”眼瞳灰白的逐清面色凛然,长老堂数十名长老分布在妄虚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金色的矩形大阵自天际落下,漆黑的夜晚因刺眼的阵光如同白昼。
七日后——
聚魂阵消散,倒在地上的青年终于恢复了些许微弱的气息,逐清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被身侧的道仙姑扶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玄意怎么会…”道仙姑还未说完,匆匆赶来的逐云禀报道:“是血杀门门主冥檀以魂祭魔,引来了深渊魅魔之力助其逃脱。如今冥檀已经离开了万树宗地界,与血杀门余孽会合。”
道仙姑面色凝重:“那魅魔本体被困在无尽深渊,仅是一道魂力就能令玄意险些丧命于此?”
若真如此,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逐云垂下头,欲言又止。
“玄意先前去无尽深渊探察过,若魅魔有能力诛杀玄意,玄意绝无可能活着离开无尽深渊,说,还查到了些什么。”逐清沉声道。
逐云脸色苍白,闭了闭眼,磕磕绊绊地道:“九雾师妹……跟着魅魔离开了…”
“还,还重伤了许多同门…”
道仙姑上前一步拽住逐云:“你可看得清楚,当真是九雾?这绝无可能!”
逐云点头:“不仅是我,有不少人皆看见了。”
道仙姑愣在原地,难以相信。
逐清一甩袖:“若非是在毫无防备下,玄意绝不会伤得如此严重!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这个祸患存在!”
“被那孽畜重伤的弟子如何?”
逐云如实道:“已经带回宗门,尚无生命之危,芸师姐……”
“伤得有些严重,现还处于昏迷中。”
逐清身形一晃。
成芸出生时便没了娘,逐清这个做父亲的眼里只有万树宗,对这个资质平平的女儿向来冷淡严厉,疏于管教,父女二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随着成芸长大,逐清就算是有意缓和,也于事无补。
如今成芸生死难料,又是因九雾之过,逐清可谓是对其恨之入骨。
“召集宗内弟子,全力搜捕九雾,务必将那逆徒带回来给所有受伤弟子一个交代!”
逐云垂头道:“是!”
逐清说完,便走入殿中为玄意输送灵力,道仙姑还站在原地。
她紧抿着唇,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幼时的九雾,她那双怯生生的眼眸,对宗门里的一切事物好奇却又不敢看,那时,她便想,怎么会有如此胆小的孩子,若是归于其他长老门下,免不得要被同龄弟子欺负,以后岂不是更畏缩了。
她从未主动收过徒弟,心念一起,便将九雾收在了门下。
好歹教导了九雾十年,她怎么会看不出九雾温水乖巧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再是心思深,伪装成那般笑意盈盈温婉大方的模样,在她眼里,九雾依旧还是那个一个不安又怯懦的孩子,她为了留在宗门,恨不得讨好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活着……
道仙姑绝不相信她会与魅魔同流合污。
“逐云,你可知九雾去往哪个方向了?”
逐云:“魅魔的魂力离开万树宗地界便一路向南,九雾也是。”
他看向道仙姑:“您可是要亲自将九雾带回来?”
“她是我徒弟,此事定有隐情。”
道姑说完,化作一道流光向宗外而去。
逐云叹息一声,他也不信,九雾喜欢了少主那么久,如今终于得知多年前的秘辛与少主的不易,她绝不可能伤害少主。
可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他不信……
天际云雾层层叠叠,阴云遮住了日光,无端让人心中也覆上一层阴霾之色,再不见七日前的晴朗明媚、
九雾恢复意识之时,人已经在金江镇上,离青桑,离无尽深渊最近的城镇。
脑海中突然多出的记忆,是她亲手将剑刺入玄意的要害,是玄意那双如琉璃破碎的眼眸,还有那声似是做错了事一般,小心翼翼地质问。
“为何?”
九雾喃喃道。
她也想知道,为何?
为何她总是在感觉到那可怜的一丝幸福之时,突然变得不幸。
为何她已经想好,心向光明,但又被推着转身回到一片漆黑的永夜。
就好似现在,她想停下,可胸口处无形的拖拽感令她无法掌控自身。
九雾走过儿时遮蔽风雪的桥洞,走过偷吃泔水的店家,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走出了,她存在过,死去过,又获得新生的金江镇。
一路向南。
看着那遮挡艳阳的阴云在午时消散,拖拽着九雾躯体的诡秘之力突然消失。
九雾孤身站在荒野,抬眸望向刺目的阳光,眼睛被灼的血红一片。
“系统,为什么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剧情使然,而非因我不配拥有美好,变得美好。”
九雾收回目光,面色沉静,眼尾处流下一道湿意。
半身高的荒草将她的裙摆刮蹭出磨痕,她弯腰去拽那挂在荒草上的裙摆,却怎么拽,也拽不下勾在荆棘上的缦纱,动作越来越慌促,指尖都被那带刺的根茎扎出血珠来。
九雾像是感觉不到一般。
“嘶啦…”
裙摆丝料裂开,她蹲下身,指尖无力的颤抖着,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上。
系统许久不曾说话,它引以为傲的光脑,无法计算出如何在此时说出有意义的言语。
这一路,它亲眼看着宿主将反派女配的恶劣贯彻到底,又看着她一点点改变,她看到她生命中黯淡无关的日子,也看过她纤薄的身躯蕴藏着极为强烈的求生欲,就在不久前,它与她一同向往前路光明……
在那柄剑刺穿玄意胸口之时,宿主已然被魅魔操控了意识,它却比此时的宿主还要绝望。
那柄长剑所斩断的,是她历尽千帆终于抓住的光,更是她明媚的坦途啊……
它一个旁观者,都无法不恨!
它想逃避,想脱离这个偏心的世界,却又无法想像,若是连它也离开了。
它的宿主,该怎么办啊。
远处,脸色惨白的少年怔怔地站在原地,脚步动了一下,又止住。
冥檀啊冥檀,还真是如那些人所说,你就是个克星。
幼时克死了父母,长大后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现在,又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中……
冥檀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他想保护的人,皆为他所死。
可是……他,也不想的。
他不想被双亲用血肉之躯换来一条烂命。
不想死士因他而受尽折磨。
更不想,她失去一切。
可他没有别的路了,他要报仇,要仙门血债血偿,他不能死在水牢。
他向魅魔献祭神魂,纵使死去后无法转生,也想活着,活着离开那里。
他以为,就算魅魔发现她,也不过是对她施压,威胁她替他夺得剑骨……
可他没想到魅魔竟敏锐谨慎到如此地步,不仅利用恶魔果实侵入了她的记忆,察觉到她已经知晓残月之兆后,竟操控她杀了玄意……
魅魔知晓,万树宗那帮老家伙不会眼睁睁看着玄意去死。
他此番做,不过是要毁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
冥檀眸光黯淡下来,落寞地转身离去,他将神魂献祭给魅魔,以后便再无法逃脱魅魔的掌控,如此的他,还是离她远些吧……
姐姐,对不起。
我是恶人,做尽恶事。
可这一次,我真的没想过害你如此……
九雾在原地站了许久,魅魔对她的掌控消失了,她随时可以转身。
可这一次,她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无论是那个她从小到大一直竭尽全力想要留下的宗门。
还是幼时对她伸出手的大哥哥。
越想抓住的,到头来,还是如细沙从指缝中流失殆尽。
九雾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笑声悲呛又无奈:“我大抵,就注定要这么活着。”
无论做为书中反派女配的九雾,还是金江镇里乞儿孤女的九雾。
她们,都不幸运,不配得到爱。
好在,无论是冷眼怒骂,还是被人嫌弃,她早早就经历过一遍了。
也不算陌生。
少女的杏眸,无神又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般。
“宿主,有人。”
九雾缓缓转头看去。
一个矮矮瘦瘦的衣衫破旧的老妇人。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见九雾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老妇人面露喜色,快步走到九雾身旁。
“是小柳回来了?”老妇人眯起满是皱纹的眼,她干枯柴瘦的手握住九雾微凉的指尖。
九雾没有说话,无神的双目好似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老妇人看着九雾指尖上的划痕,心疼地捧着九雾的手吹了吹,混浊的双眼满是心疼地道:“小柳怎么受伤了?”
“快,跟阿嬷走,阿嬷给你包扎。”她说完拉着九雾向不远处荒瘠的村落走去……
破旧又贫瘠的村子,就连村口处刻着“绿水村”的石碑都歪扭的倒在一旁,一眼望去,高矮交错木屋瓦房,满是泥泞的土路。
老妇人的家临近村里的小河边,院落简陋,仅用几个木栏围住,小小的木屋勉强遮蔽风雪,屋子里很暗,连个油烛都没有,只靠打开的窗子照亮。
这样的屋子,根本就无法长期生活。
九雾掀起眼眸,看着在角落里翻翻找找的老妇人,眼里划过一抹麻木之色。
这次是妖还是人,又有什么目的。
她很累,不想与这些不怀好意之人多做纠缠。
老妇人将角落里的箱子翻乱,依旧两手空空,她拘谨的看向九雾:“阿嬷没找到药膏,小柳等一等,阿嬷这就去村医家给你拿药。”她说完,又迈着她那不太灵快的腿脚走了出去。
佝偻的背影匆匆。
九雾没有拦她,这人无非是先把她带到此处,然后去找些同伙来一起对付她。
都来也好,便都杀了。
木屋外的“噗通”一声,九雾巡声看去,老妇人将院中唯二的鸭子抓起一只,而后拎在手里走出了院子。
九雾无力地趴在桌板上,缓缓闭上微微红肿的眼睛。
系统看着九雾,眼里担忧更甚。
它能明显感觉到九雾周身的厌倦之意,对这个世间,对所有人,对她自己。
就连系统也不知道,接下来九雾的路该怎么走,又该如何寻找一丝生机。
或许是系统的情绪太过沉重,连九雾也无法忽视。
“我不会寻死的,因为我知道,我活到现在,有多不易。”
“不管再难,我也要活着。”
九雾直起身子,她本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乞儿,当初那般艰难,她都没想过放弃自己的性命,如今不过是上天收回了对她的赠礼,她还是她,她要活着。
苟延残喘,挣扎求生,这些都好。
她不想死。
“宿主,我一直在你身边。”
哪怕到头终究是一场空,哪怕剧情里反派女配的结局不会改变,它的任务无法完成。
所有人都走了,它也不走。
九雾勾起唇角:“好。”
她说完,那个驼背又蹩脚的老妇回来了,九雾指尖萦绕一丝魔雾,看着她越走越近,老妇对九雾微微一笑,眼角的褶皱更深了,她弯下腰,干枯的手臂伸进腿旁的箩筐里。
九雾直起身,警惕起来。
下一刻,她的手被抓住,有些怔愣的看着手里的一包蜜饯。
“咱这穷乡僻壤的,没有太好的药膏,老村医家的药膏可能会有些疼,小柳忍着点,实在疼了就吃颗蜜饯,你小时候最爱吃了,一吃就不哭了。”老妇人垂头给九雾的指尖涂着药膏,药膏的确很劣质,涂在手上火辣辣的,她声音缓慢带着宠溺,好似真的将九雾当成了外出归来的孙女。
九雾垂眸看着老妇满是疮伤的手,指尖蜷缩了下。
她不过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心罢了,就像澜鸦城里那一家三口一样……
九雾眉眼覆上冷意,装模做样,神神叨叨。
老妇将九雾的手指用干净的碎布包好,见她还不吃蜜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柳最乖了,不用给阿嬷留的,阿嬷不喜欢吃这个,你吃。”
九雾看向她垂下的手,像干枯的树枝一般,黝黑的皮肤松垮褶皱,手上布满了冻疮,若是伪装,也太像了些。
老妇人又弯下腰,从箩筐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油烛。
“阿嬷这处的油烛用完了,去买了个新的回来。”她边说着,边四处看了看。
九雾看向面前的桌面,桌子老旧,却没有蜡油沾染过的印记,自然也不会有烛台。
她为何要撒谎?
一支蜡烛而已。
老妇从另一房间拿出一个瓷盘,将油烛放在顶上,直到蜡油流淌在瓷盘上,油烛才立得稳。
九雾一直在等老妇人暴露真实目的,可直到晚上,老妇人将蒸好的馍馍与清粥放到她面前,也还是那副宠溺又慈祥的模样。
九雾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过,很陌生,也很烦躁。
就像她已经冷到麻木了,突然被厚厚的棉花包裹起来,这并不能让她觉出丝毫暖意,身体上的寒霜消融,反而更加冷地发颤。
她将面前的食物推走,冷声道:“我不需要。”
老妇愣了一下,没有因九雾恶劣的态度而生气,而是默默走了出去。
九雾不知她做什么去了,直到半个时辰后,她闻到了一股飘来的烟火香。
她走了出去,老妇正将盆里洗干净的鸭子放入锅中。
九雾扫了一眼,院中的另一只鸭子也不见了。
“你……”九雾怵起眉。
老妇笑了起来:“是阿嬷的错,竟然忘了小柳小时候最喜欢吃肉了。”她说着,拍了拍脑袋:“人老了,记性也变差了。”
“我说过,我不需要。”九雾没有来生出一股郁气,只觉得这人像是听不懂话一般。
“还有,我不是什么小柳。”
老妇人拿着锅铲的手颤了下,而后又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鸭肉。
晚上,老妇将简陋的床换上崭新的褥单,生怕九雾嫌弃一般,连褥角都整理的整整齐齐。
九雾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抬步要走。
老妇人追了出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面上。
九雾脚步一顿,气急败坏地转身将她扶进屋里。
“你要去哪?”老妇人拉住她,担忧地问道。
九雾眼下茫然,去哪?
她不知道。
老妇人忍着腿疼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天太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先在阿嬷这里住着吧。”
她咽下口中那句“小柳”。
夜晚,九雾躺在床上闭着眼,察觉到身边的老妇人起身,她心下一紧,终于要动手了吗?
身上搭着的被角动了动,周身一暖,整张被子全部盖在了九雾身上。
没过多久,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九雾悄悄地睁开眼,眼睫一颤,老妇人将床上仅有一张的被子给她盖了,自己盖着单薄的旧衣,蜷缩在床边。
九雾心中的烦躁更甚,她总是想印证老妇人对她有所图谋,可无论是锅里那热腾腾的鸭肉,还是身上的被子,都在反驳着她的猜想。
可是,她也说了,她不是小柳。
她为什么还要对她做出这些多余的关心?
多管闲事!
九雾冷着脸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指尖一动,念了个避风决,房间里的冷意被驱散。
接下来的日子,老妇人还是和先前一般,对她无微不至,就是有时候,还是改不掉唤她“小柳。”,九雾不喜欢,却没在反驳她。
九雾没有家人,也不知何为“家”,系统告诉她,老妇人对她的关心与照顾,便是家人之间的相处。
因为念着,所以会在半夜起身帮她将被子盖严实。
会为她亲手缝制新的衣服,虽然颜色很丑,料子也磨人。
会絮絮叨叨地一遍又一遍告诉她要准时吃饭,别饿坏了身子,胖些有福气。
九雾不知不觉在这里住了许多时日,觉得神神叨叨的老妇人并非她想像中的别有用心,这简陋的院落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穿着老妇人给她缝制的艳粉色布衫,布衫上绣着几朵大大的牡丹花,又土气,又艳俗,衣领处粗糙的衣料将她锁骨磨得有些痒,九雾伸手挠了挠。
她将手中的玉米粒洒在地上,没一会儿,院中仅存的唯一一只动物,总是“咯咯咯”叫个不停的公鸡,踏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而来。
这些日子九雾总喂它,它见到九雾也不躲了,安心的在九雾眼皮子底下晃悠。
老妇人腿脚不好,却总是出门,有时一去就是大半天,九雾看了看天色,想着她快回来了,便自觉将柴抱去了厨房。
守在灶台前看着那燃烧的火焰,指尖缓缓展开,被暖意环绕着。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灶台里的火快要燃尽了,老妇人还是没有回来。
九雾等到夜深,天边又飘起飞雪,迟迟未见人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怕不是又摔倒了…”她边喃喃说着,边快步走出院落。
村里人不认识她,她开口问时,竟发觉不知道老妇人名姓,只能对人说是住在小河边那户。
“你说的是徐嬢嬢啊,徐嬢嬢还是和以前一般,在村口等着呢。”
村民告诉九雾,老妇人的儿子是整个绿水村最年轻有为之人,也是绿水村唯一有灵根可以修行之人,二十年前被云阳宗的仙者看中,带着妻女一同搬离了绿水村,这一走,便再没有回来看望过自己的亲娘。
老妇人思念亲人,人老了,神智也不清醒,每日都以为自己儿子一家要回来了,五六年前就开始风雪无阻日日在村口等着。
见到生面孔便以为是自己的至亲,不是被人骗了钱财,就是被人唾骂疯子,本来就清贫的家长被她败的一干二净。
“前些日子,还拎着鸭子去换了些银钱,村里人欺负她傻,只给了她半只鸭子的价钱,听说她又是去老村医家换药膏,又是买蜡烛,总是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又不知道被谁给骗了。”
那村民说完,看向九雾:“你这女娃娃生得皮白肉嫩的,看起来就不是我们绿水村的,你该不会是住在徐嬢嬢家那个吧?”
九雾没有回答他,对他道了声谢,便快步向村口走去。
系统感知到萦绕在她周身的怒意,开口劝道:“宿主,你别生气,你虽不是徐嬢嬢的亲人,但她对你的确是真心的。”
九雾沉声道:“云阳宗一年前被血杀门覆灭,她等不来他的亲人了。”
“就算云阳宗没有覆灭,离开了二十年都不归家的人,早就把她抛在脑后又有什么值得等的。”
本就是不值得的人,为什么要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宿主,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这到底是徐嬢嬢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宿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听我的,别说,别让自己后悔。”系统急促的道。
“闭嘴。”
九雾走到村口,拉着村口石碑旁被冻得全身僵硬的老妇人便想往回走,老妇人挣开她的手:“阿嬷昨晚梦见了,梦见他们要回来了。”
她说着,缓缓蹲下身,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九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们不会回来了,以前不曾回来过,以后也不会回来。”
徐嬢嬢躲闪着她的目光,摇头道:“会的,会的。”
九雾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抛弃你的人,不会回头的,因为他们回头,就证明自己错了,没有人会承认自己错了!他们不会回来,你的儿子不会回来。”
“宿主!”系统大吼道。
九雾心中郁气更甚,继续道:“你以为你在这做些自我感动的事,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你就能看到他们?我告诉你,你就是在此处被冻死,被饿死,被当做疯子打死,他们都不会回来!”
徐嬢嬢捂住脑袋尖叫起来,她一把推开九雾:“我儿子很好,儿媳很好,孙女很乖,他们离开时说过,会回来看我!”
九雾轻声问道:“那他们怎么没回来呢?”
徐嬢嬢眼眸变得茫然,喃喃道:“是啊,为什么不回来呢,我只是……想见他们一面。”
她一直不断重复着:“我只是想见他们一面。”她抱住膝盖,满是冻疮的手因为寒冷而微微肿起,脚下的鞋子还是单薄的麻布鞋,雪花落在她干枯的银发上,并不唯美,只觉凄凉悲惨。
九雾垂下眸子:“你可以在此处等一辈子,但不会回来的人,永远等不到。”
她说完,站起身来向村里走去。
“宿主,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九雾脚步一顿:“云阳宗覆灭,他儿子就是回不来了,我说出实话,有什么过分?”
九雾眼角微微泛红。
“你知不知道,她等在村口,一日两日可能是期盼她亲人回来,一年两年,五年六年,她怎么不明白你所说,日日守在那处,只不过为了一个信念而已!”
信念没了,
人又该如何活着呢……
九雾走过徐嬢嬢小院落,沿着河流缓步而行。
“你知道是不是,你都明白!你这么做,只是嫉妒被徐嬢嬢所惦念的人而已,因为你得不到,所以嫉妒被她苦苦等待的亲人,你戳破她,都是因为你自己的不甘!”
系统失望的怒吼道。
它一直都知道宿主很聪明,尤其会窥探人心,她绝无可能不知晓,支撑着人活下去的信念有多重要!
九雾停下脚步,忽然轻笑了一声,眼泪自眼角流下。
“对,我都明白,我就是自私又卑劣,凭什么有的人明明做错了,不值得,却可以被记着,被念着?而有的人,生来就该被抛弃,被丢掉,拼尽全力抓住一切仍然是一场空!前者不想要的,是后者从未感受过,无数次梦回都奢望能够拥有的,你说啊,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抛弃至亲的人值得被惦念?”九雾声嘶力竭。
在徐嬢嬢那里,她第一次感受到对于她很陌生的词“家人”,正因如此,才更不忿,那是她幼时无数次望向别人家上空飘散的袅袅炊烟,饿到晕厥,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
可她渴望而求之不得的,却被人弃如敝履,他该受到惩罚,遭受谴责,而不是被人如此挂念,日日等待他归家!
她只是告徐嬢嬢一个事实,她等得人回不来了,她有什么错!
“你总是觉得你没有错,可那是别人的选择,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呢?你不幸,所以你想让徐嬢嬢更不幸吗?你总是抱怨没有得到善意,可你一路走来,真的没有人关心过你,对你好吗?不是的,你只是看不到。”系统声音冷硬。
“所有人对我的关心,难道不是因为我刻意伪装吗?那些宗门里的弟子,他们对我的善意与喜欢也仅存在于我极尽全力伪装出来的假象!我被魅魔操控,他们又有谁能相信我!”九雾眼里的泪水越涌越多,指尖都在颤抖。
“就连你,不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吗?”
系统难以置信地看着九雾,良久后,它厉声道:“好,就算我出现的不纯粹,就算所有人对你的好意都掺假,当年那只猎犬呢?它陪着你长大,它给你叼来吃的,它带你回它遮蔽风雨的桥洞,它对你的善意,你感受不到吗?”
九雾崩溃地大喊出声:“假的!是我骗你的!我期盼拥有一个那样的家人,就算它不会说话,不是人类。可是啊,我连那样的善意都得不到,你知道真正的现实是什么吗?”
九雾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住的抽泣:“真实的猎犬是一只没有化形的妖,养着我,是为了我再长大些,掏出我的心脏增强它的妖力,它很凶很饿,却不吃人族的食物,每当它饿了,就撕掉一块我的血肉,我无数次被它撕咬,拖拽,险些丧命,却又被它救活,死而不能!我渴望有人来拯救我,但没有,拯救我的,不是猎犬,也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我在它化形之际,亲手将它杀死,把它的尸体吊在桥洞上!”
“猎犬死了,我以为我终于不用再受伤了,可那些人看到猎犬的尸体,就认定我是怪物。他们驱赶我,殴打我,恨不得我马上死去……”
系统愣住,哑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它还以为,最起码,宿主幼时曾有过一个伙伴……
九雾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目光涣散:“我只是自保,却要承受无尽的痛苦,你也与那些人一样,你说我因为嫉妒才想毁掉徐嬢嬢的信念,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是这些年来,是唯一一个将我当做家人的人?难道我要看着她往后的日子都如现在一样,等一个等不来的人,等到彻底失了神智,到那时她这间院落可能已经被人骗走了,身无分文的她会流落街头,会风餐露宿,会沦为乞丐被别人驱赶打骂,然后在某一个冬日冻死在街头,无人收尸!”
“你说人与人之间并不相同,可痛苦,寒冷,刻在骨子里的伤痛,是所有人都会疼的,我早早体会过那有多痛,我不想她在经历一遍……”
九雾擦拭掉眼泪:“你觉得我嫉妒也好,冷血也罢,我就是这个样子,你早就知道不是吗,我就是一个恶人!若接受不了,就滚吧。”
反正跟着她,它也完不成任务,她对它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系统嘴里刚要出口的歉意,被九雾冷漠的言语止住。
它以为,它们是朋友,是伙伴。
它对渐渐切身体会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任务,它想看着宿主成长,无论结局好坏,想陪伴她走完一生。
可她让它滚,没有犹豫冷血至极,就好像,它在与不在,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这次是我误解了你,我道歉,但你看起来,或许不再需要我了。”
“我会即刻向主舱申请脱离这个世界,相识一场,祝宿主好运。”
系统极力压制着情绪,平稳而又艰难地说道。
九雾指尖陷入肉里,不断的颤抖着,她僵硬地勾了下唇:“好。”
她说完,系统与她都陷入沉默,她缓缓转身,顿住脚步。
那苍老的妇人站在不远处,满是皱纹的脸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如初见那天一样,笑眯眯的。
可却又有些不同,那双眼好像更加清澈了。
九雾被徐嬢嬢握住手带回小院子,手中被塞了一把玉米粒,她轻声道:“我喂过了。”
被摇醒的公鸡尖脚缩进羽毛里,蹲在原地不动。
徐嬢嬢从九雾手中拿出两个玉米粒扔到地面上,先前还昏昏欲睡的公鸡脚步飞快的跑到二人身前,徐嬢嬢笑了起来:“你看它多简单啊,就算吃饱了,睡着了,看到食物还是会本能地飞奔而来。”
九雾看向徐嬢嬢,她张了张嘴,那句抱歉还没说,便被徐嬢嬢握住手,那双满是沟壑的慈祥眼眸看着九雾:
“可是我们人就复杂多了,我们受过伤会害怕,被斥责,会怀疑自己。可是啊,好孩子,你没有错,你不是坏人。”
九雾看着她,眼里泪水决堤而下。
徐嬢嬢握着九雾的手很紧:“其实我知道,柳儿和她爹娘都不会回来了,我只是不甘心,我想亲口问一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才被我的儿女抛弃。”
她怎么也想不通,她亲手养大的儿子,怎么就一去不返了……
九雾摇头:“你没有错。”
徐嬢嬢点头:“是啊,我没有错,你也一样,千万不要因为别人说你是恶人,就怀疑自己,真的如他们所愿变成一个坏孩子,受伤不是你的错,自保也并没有错,那些胡乱给你安上罪名的,才是坏蛋。”
九雾眼眸里掀起波澜,不要因为别人说她是恶人,就真的变成一个恶人……
“我神智不清这么些年,也误将许多人当做我的孩子,他们有的跟我回家,拿走我的银钱,有的推开我,转身离去,也有人开口怒骂我是个疯老婆子。”徐嬢嬢说着,笑了起来。
“就连村里的人也不太敢劝我,他们怕我发疯,更怕我经受不住打击一死了之。只有你,不怕被我这个老婆子讹上,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就失望了,等的,也就是这句让我死心的话。”她抬手用颤颤巍巍的手擦拭掉九雾的眼泪。
“谢谢你,你本来就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若不然,何必管我这闲事呢。”
九雾摇头,鼻音浓重:“是我该谢谢你,我没有家人,你知道我不是小柳,还对我如家人一般,谢谢你,阿嬷。”
徐嬢嬢抹了下眼角:“哎!”
她说完,将九雾领回屋里。
从床底找出一个长木箱来:“刚才
虽不知你在和何人说话,但阿嬷听到了,你提起宗门,想来你也是修士,我早该想到的,这两天屋子里都不漏风了。”
她说完,将长木箱打开。
九雾垂眸看着木盒里的长剑,说是剑,它并未开刃。
它像是木头,但摸起来又有些不同,通体紫黑色,拿起来却比木剑沉一些。
她茫然地看向徐嬢嬢:“这是?”
徐嬢嬢道:“我们一家原来不在此处住,以前在靠近幽冥那边的村子里,几十年前那些仙者说幽冥有异动,我家老头子胆小,我们一路流离,最后在这落了脚。”
徐嬢嬢看着剑,眼里闪过怀念之色:“这剑是没搬家前,我家老头子在幽冥那里见到的一根枯藤所制,我家老头子平日里就爱听些说书,说是什么多少万年以前幽冥动乱人族差点毁灭,有个女将军拯救了苍生,那女将军养了一个大妖,叫……茑萝藤。我家老头子非说这枯藤就是那茑萝藤的一部分,要我说,我家老头子真是着了魔了,这不知多少万年的事儿,哪里能有这般好的运气,让他一捡就捡到大妖的藤了?”
“雕成剑本来是想给小柳他爹的,但小柳他爹嫌弃,说这不过是一根不中用的木头,一斩就断了,这剑就一直放着了。阿嬷也没什么可感谢你的,这剑是这家中唯一拿的出手之物,我知你们修士都有自己的剑,这剑就当做我送你的礼物,平日里锻炼用。”
九雾握紧手中没开刃的藤剑,认真地道:“我很喜欢,我没有剑,以后我会随身佩戴着它,谢谢阿嬷。”
徐嬢嬢也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九雾的头:“时间不早了,睡吧。”
九雾将被子分给徐嬢嬢一半,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日,她很早就起床,与徐嬢嬢打了声招呼,便去了数十里外的金江镇,九雾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此刻心中却好似并没有想像那般愤恨了。
当初令她无比惧怕的店家掌柜,此时垂垂老已,坐在店门前招呼着来往客人。
“姑娘,要不要进店看看?”
九雾看了他半响,缓缓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你家不好吃。”她说完,径直离去。
身后的老者愣了半响,大声喝道:“你这小女,何曾来过我家,莫要血口喷人!”
生得这般好看,从前若来过,他不可能记不住。
九雾没有回头,她真的吃过了,偶尔偷到了一两次新鲜的泔水桶,的确难吃。
九雾从镇上买了许多东西,有给徐嬢嬢添置的棉衣棉鞋,棉被,还有许多的蜡烛和日用的杂物,烧鸡烤鸭也各买了一只,这些都被她塞进储物袋里。
回到小院子时,她心情不错的又给公鸡洒了一把米粒。
“阿嬷,我回来了。”她走进房间,没看到人。
心中有些慌乱,又去村里转了一圈,村口也没有人。
九雾又回到木屋,在看到烛台下压得那封信时,心脏沉入谷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告知徐嬢嬢她等得人不会回来时,其实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所预料,只是当这一刻来临之时,九雾的手还是颤抖得不成样子。
信上的字体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很久很久不常拿笔了。
——丫头,你是不是回不去家了?
阿嬷把这间老房子留给你好不好。
院中又水井,后院缸里有粮食,前窗挂着干辣椒和果干,都是阿嬷自己做的。
你就当作时不时帮阿嬷看一看,看看这间老院子,阿嬷在这住了一辈子,腿脚不好,永远也无法越过层叠的高山去见想见的人,只有这间老房子陪着我。
以后若是不知该去哪,你便到这里来,这个老伙计,一定会欢迎你。
阿嬷累了,顶着这具满是伤痛的身体也很难受,便出去走走。
我不会寻死,我只是在这里待得闷了,想试一试,自己能走多远。
答应阿嬷,你要记得,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因为别人说你是恶人,就认定了自己是恶人。
也要记得,常回来看看。
大黄也很喜欢你。
——徐春风。
九雾擦拭掉眼角的泪,喃喃道:“阿嬷真是不会骗人,都说了,腿脚不好,又能走多远呢。”
……
最后,九雾还是把徐嬢嬢的尸体带了回来,徐嬢嬢死在了里绿水镇不远的山上,九雾去时,人已经没了声息。
九雾不知该如何下葬,便去镇中一点点问,最后将徐嬢嬢葬在了迎风的山坡上,听说那里到了夏季,会有徐徐暖风刮过……
她没有告诉村民,与所有人都说,自己是小柳,而徐嬢嬢,被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接去城里享福了。
这下,再没有人说徐嬢嬢的儿子不要她了。
在为徐嬢嬢守灵期间,九雾给各大宗门传去了信。
封印魅魔的期限将至,信上所言,正是冥檀所告诉她的,关于“残月之兆”的消息。
她抬头看向星辰,下一个月缺,刚好是她为徐嬢嬢守完灵的日子…
她垂头,握紧了手中的信纸,泪水将纸张上的歪歪扭扭的墨迹晕染模糊,唯有那句——
“你很好,不要因为别人说你是恶人,就认定了自己是恶人。”
第38章 选择“你猜,到最后是你死,我被封印……
万树宗,主峰。
“宗主,封印魅魔期限将至,如此关头却冒出个残月之兆来,有没有可能是魅魔自己放出的风声,在筹划着些什么?”戒罚堂长老青云说道。
逐清坐在主位之上,缓缓摇了摇头:“我曾听老神仙提起过,残月之兆的一个时辰虽是魅魔最为虚弱之时,但过了那一个时辰,便是月缺,月缺乃魅魔最为强大之时,以往也不是没有想过趁其虚弱将他封印,只不过当时我等连无尽深渊外围地形都无法探测,一个时辰的时间,根本无法靠近魅魔。”
青云长老激动地站起身:“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无尽深渊地形,此法对我们封印魅魔岂不是如虎添翼?”他说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如今玄意昏迷不知何时能醒,我们是否等他醒来再做决断……”
“玄意伤到了心脉,能保住命已是不易,蕴养神魂少则几月多则数年,来不及了。虽不知何人将此消息传信给各宗,但血杀门余孽藏匿于各处,若让他们听到风声给魅魔报了信,魅魔必定会在残月之兆期间防备隐匿,我们想趁着残月之兆封印他,就更难了。”
逐清拿出宗主令牌:“我们的动作必须要比血杀门更快,下一个月缺在五日后,传我令,通知各宗门,五日后封印魅魔,所有高阶修士即刻赶往无尽深渊。”
……
冬去春来,最后一场雪纷纷洒洒落下,洁白的雪将村落覆上银装,坑洼不平的地面还是令人行走艰难,九雾抱着怀中的大黄,敲响村长家的大门。
村长是个中年男人,平日里的积蓄都补贴给了村中贫困的村民,这些年,整个村里,只有他会时不时照拂徐嬢嬢,但终究能力有限。
“是小柳啊,快进来。”村长将大门打开,边走边道:“冬天马上要过去了,偏偏在回暖日下一场雪,等过几日温度高了,村里的路就更难走了,定是一踩一脚泥巴。”他说完,看向九雾怀中的大黄,笑了。
“大黄今日怎个这么听话,平日里挨着人就跑,翅膀扇的比雀儿还急。”
九雾垂眸,指尖点了点大黄的鸡冠,大黄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缩在九雾怀中不动,也不“咯咯”叫了。
九雾看向村长:“村长,阿嬷已经离开,我也很快就离开了,能不能把大黄放在村长家养着?”
九雾压下眼底的不舍,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道:“大黄很好养活的,给什么吃什么,会自己找地方睡觉,也不会乱跑,就是起得有些早,打鸣时有点烦人。”
少女说话轻声细语的,眼里的水雾随着眼睛用力眨了眨消散,但说下一句话时,又浮现上来,不明显。
村长伸手拍了拍公鸡的脑袋,爽朗一笑:“如今徐嬢嬢终于如愿以偿,一声不吭的被接走了,我还觉得挺亏欠她的,这些年来也没能帮上忙,你将大黄放这就好,正好我家还有两只鸡,养两只养三只都一样。”
他说完,生怕九雾不放心,又笑着道:“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把大黄给炖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离开时可要小心些,行路时万万要留个心眼。”
九雾微微点头:“谢谢村长。”她说完,解下系在身上的包裹,递给村长。
村长定睛一看,那么大的包裹里竟都是金银,他吓得连忙将包裹系好塞进九雾怀中:“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不要啊。”
九雾又将包裹推回到他面前:“村长收下吧,你若不收,我会不放心将大黄放在你家,我不求别的,就求大黄能有个安安稳稳的住处,这些钱你可以自己攒着,也可以为村里修路,就当作我的一片心意。”
她说完,将大黄放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咯咯…”
九雾脚步一顿,没有再看大黄,径直的走出了大门。
她走的猝不及防,等到村长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出了院子。
“你这孩子!”村长追上去,外面风雪交加,白茫茫的一片,却再寻不到那抹纤薄的身影。
村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收这钱,将大黄安置好后,立马去了徐嬢嬢的院子,院子简陋的栅栏已经上了锁,空无一人……
九雾又回到了澜鸦城,先是去城外的村里看了一眼,许墨白的院子外已经覆满了厚厚的积雪,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她寻人问,才知晓,许墨白离开前,已经有人将几个小童接走了。
最后,九雾去了她囚禁玄意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还在,落了薄薄一层灰,她走到悬崖边坐下,任由飘雪落在发丝,长睫上……
今夜子时,便是残月之兆,听闻这两日已经有许多修士路经此地,向南去了。
顺利的话,仙门之人封印魅魔之时,便是她剥夺恶魔果实最好的契机。
若不顺利……
子时一刻,九雾胸口处的萦红色光亮忽明忽暗,她双手结印,额间不断有汗水留下,内里的脏器如被搅烂一般疼痛。
周身的魔雾散去又聚拢,如此往复,就在这时——
浓重的血雾自天际而来,缠绕于九雾身上,顷刻间,九雾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九雾叹了口气,果然,她的运气一向不好,这一次,大抵是不会顺利了……
九雾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阴煞的气息充斥在鼻间,血雾如锁链一般缠在她的四肢与脖颈,她腾于空中,四周是悬崖峭壁,脚下是万丈深渊。
漆黑的深渊,如同一个吞噬万物的巨口,浓黑的雾气盘旋,像染墨的云雾,又像罪恶的沼泽,九雾的视线也只能触及到那些诡异莫测的浓雾,浓雾下,还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此处到底有多高,人身掉落,是否真如传闻中,肉泥骨碎?
或许当她从此处坠落,便知晓了。
她抬目望去,崖边站着许多仙风道骨之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金色的晖晕自他们手中涌入天际,晦暗的天空如卷轴,一道符文初见寥寥几笔。
许多人望向被桎梏在无尽深渊上空的少女,若此时,缠在她身体的血雾消散,她……
那可是世间深不见底的渊谷啊……
“九雾!”逐云分了神,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许多万树宗高阶弟子看着凭空出现的少女,大惊失色:“宗主,长老,是九雾!”
他们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灵力不稳之兆。
逐清动了动他那双无神的眼:“凝气,莫要分心,那逆徒可是来助魅魔与我们抗衡的?”
他身边的青云长老沉声道:“看起来九雾并非与魅魔同流合污。”
“你胆子挺大的嘛,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
嘶哑的声音从脖颈处的血雾中传出。
九雾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你以为趁着残月之兆将仙门那群废物叫来,就能趁我不备剥离恶魔果实了?”那声音轻嗤一声:“痴心妄想。”
“要杀便杀,你在这狗叫什么?”
“狗,狗…叫?”那声音阴森而不可置信。
他突然大笑起来,扬声对众人道:“你们这些仙门的虚伪之徒,平日里不是自诩慈悲为怀吗?怎么,为了封印本尊,连你们自己人的命都不在乎了?”
“九雾已经背叛师门,各位无需顾及,她与魅魔本就是一丘之貉。”逐清扬声道。
“师尊!”逐云收回手中灵力,跪在逐清面前,当日之事还未彻查清楚,望师尊停止封印,救下九雾。”
“当日九雾重伤同门,我等都是看见了的!逐云师兄万不可感情用事,今日乃封印魅魔的良机,错过今日,我们又要折损多少道友才能将这魔头封印,为了一个叛徒,不值得!”有弟子说道。
“是啊,她不过一个叛徒,她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没错,诸位万不可动摇!”
九雾没有在意众人,缓缓对逐云弯起唇角。
发生那样的事,竟还有一人相信她,这比她预料中,好多了。
魅魔的声音再次传来,虚弱的声音里带着讽刺:“一群蠢货,若非她背叛我,你们又怎会得知残月之兆,太蠢了哈哈哈哈……”
魅魔肆意的笑着,崖边的众人却变了脸色,许多万树宗弟子脸上闪过犹豫。
“不管如何,此女曾与魔为伍是事实,重伤万树宗弟子也是事实,今日,定不可让魅魔再逍遥法外,随着封印之期将至,往后他的力量只会更加强大,他将此女抓来,就是为了阻止我们,万不可中了他的诡计!”
九雾看向说话之人,那人身着青色道袍,白发白须,腰间还挂着青云宗掌门令牌。
此话一出,那些本来生出恻隐的弟子眼神变得坚定。
缠荆讥笑了一声,对九雾道:“你以为先前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真的在犹豫吗?并没有,就算知道是你将残月之兆传信给他们,他们也并不想救你,他们只是害怕受到良心的谴责,现在听到有人将罔顾人命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就放下心来,更不会救你了。”
众人听到此言,有人心虚的低下头,有人怒目相向,各种神情,精彩极了。
“魔头,莫要血口喷人!”青云宗掌门竖眉怒斥。
“他当真是血口喷人吗?”天际落下一道流光,道仙姑站在众人对面。
“我仙门与妖邪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仙门中人心怀坦荡,慈悲为怀,对待避恶从善的妖邪皆能给其一丝生机的你们,如今眼看我徒儿的命在那魔头手中却不管不顾!你们可真当得起仙门二字?”
道仙姑拔出手中之剑,剑指众人。
“师妹,你可知以往封印魅魔要折损我仙门多少人?”
道仙姑看向逐清:“师兄,众生平等,多数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也是命,此刻你对还未发生的事担惊受怕畏畏索缩,可我徒儿,却是生死一线!”
一旁的圣道阁长老收回手中灵力:“逐清掌门说的有理,道仙姑说的也有理,但道仙姑曾于我圣道阁有恩,今日算是还了这个情分,我们便不参与封印了。”
见为首长老不再动作,在场的圣道阁弟子也收回灵力。
“道仙姑,你当真要与所有仙门作对?”青云宗掌门怒喝。
在场除去四大剑宗,还有众多小宗门,来此皆是高阶以上,道仙姑环顾一周,被她剑刃所指到的人,无不瞥开眼眸不敢与她对视。
“放你娘的屁,少给老娘扣帽子,今日是你们不义,而非我不仁!”道仙姑冷艳的眉眼满是锋芒。
万树宗青云长老道:“道仙姑,就算我们放弃封印,那魅魔诡谲狡诈,你当真以为他会放了九雾?”
“放啊,怎么不放。”血雾中传出声音,更虚弱了。
“本尊都这样了,我若不放人,你们再封不就好了。”
青云宗掌门道:“魅魔的话如何能信!”
道仙姑冷笑一声:“不管他所言真假,我徒弟若被他杀死,是她命数,但在此之前,绝不能因你们而死!”
道仙姑的话音刚落,有弟子指着天际:“他在拖延时间,时间不多了,请各位宗主掌门尽快抉择!”
逐清道:“师妹,让开!”
天际符咒已经画了小半,一道蓝色的剑光划过,前排的弟子被庞大的剑意逼退!
九雾的瞳孔中倒映着道仙
姑的身影,她身法矫健,出手利落,仅一剑,就将许多人与天际封印的连接断开,可是,她终究是一个人,会受伤的……
她轻声道:“师尊……”
道仙姑转头怒斥:“你也闭嘴!”
她说完,长剑脱手而出,化成数十道剑意,自她周身直逼众人。
“是水龙决!”道仙姑的水龙决只练了三成,但天阶本命剑法的压制,令人不自觉想要后退。
许多人出手与剑意缠斗起来,剑意被打散,又凝聚,好似怎么也无法彻底消散。
九雾怔怔的看着那几近上百道气势磅礴的剑意,剑意竟可化作实体,并且不输任何高阶修士,消散又凝聚,绚烂璀璨。
这便是水龙决吗……
水龙决是无数弟子都向往的存在,只可惜,一脉单传,对修习剑法之人要求极高,如今这世上,只有道仙姑一人能使出水龙决。
有弟子分了神,被剑意偷袭,晕了过去。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魅魔的声音好似恢复了些力气:“你师父这剑诀,可比她父亲道仙人差远了。”
“她快不行了。”驱动水龙决的同时,要耗费自身灵力,道仙姑以一敌百,脸色已经苍白。
青云宗长老也发觉这一点,他断开封印,瞬移至道仙姑背后。
“师尊,小心!”九雾喊道。
可惜为时以晚,道仙姑整个人被击落在地,剑意消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青云宗长老出手后,便又回去与众人一同施力封印。
“师尊…”九雾泛红了眼。
道仙姑将剑拄在地面上,想要起身,唇边鲜血尽涌,无力的跪倒在地面。
“徒儿,对不起,是我没用。”
九雾摇着头,眼里噙满泪水。
幼时,道仙姑总是冷冷清清的,她一直以为道仙姑是因不愿收她为徒,所以从来都不笑。
她因为自卑害怕,很少与道仙姑亲近,遇到不会的问题,去问玄意,也不去问道仙姑,后来,道仙姑罚她去凌云顶,她就更不喜欢她了,她从未真正问过道仙姑,是否不喜欢自己,她不敢。
直到现在,看着道仙姑为了她竭尽全力,不惜与仙门抗衡,她才知晓,她错的有多离谱。
九雾看着道仙姑一次又一次尝试站起,摇头道:“师尊,对不起。”
道仙姑红了眼眶:“你是我的徒儿,今日我就算死在这,也不允许他们伤害你。”
“师妹,别再执迷不悟了,九雾重伤我宗门多人,便是活着,也要将她逐出宗门!”逐清厉声道。
一旁重伤的逐云站起,方才道仙姑出手时,他也加入混战,不过不是对抗道仙姑,他走到道仙姑身侧扶起她。
“重伤我宗门多人的,不是九雾。”人群后方,一道虚弱的身影走了过来,与逐云和道仙姑站在一起。
“成芸,你怎么在这!”逐清难以置信地吼道。
不足高阶的修士皆被留在宗门,成芸更该在宗门养伤。
成芸面向众人:“我若不来,怎么能看到我的父亲,我的师兄师姐,无数仙门同仁,为了封印魔头,罔顾同门性命呢?”
她看向逐清:“父亲,这些年来你为了正道,为了宗门,忽视自己的亲生女儿,我还以为,你做的,是护佑世间每一个人的大好事,可你所谓的正道,好像也不过如此。”
所有万树宗弟子震惊地看着成芸,成芸不喜欢九雾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万万没想到她会出来帮九雾说话。
成芸自是讨厌九雾的,知道她抢走玄意,更是对她恨得不行。
先前她想赶九雾离开宗门,是基于她真的以为九雾与魔宗之人有染,背叛宗门的情况下。
“那日伤我之人,不是九雾,或许说,那日伤所有同门的九雾,是被控制的,我看的很清楚,她与从前不同。”成芸声音不大,但现场寂静,所有人都听得到。
成芸弯腰咳了几声,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九雾,那虚伪的笑脸,说话的语气,都令她讨厌。
可那日,九雾手起剑落,面上神情呆滞,出手狠绝,她也不想帮她说话,但她了解的九雾,绝非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成芸讨厌一个人,会四处宣扬,会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对本人也少不得冷嘲热讽。
但她没想过让九雾死。
万树宗弟子相互看了看,皆看出对方的犹豫之色,成芸最是讨厌九雾,绝无可能为九雾撒谎。
青云宗长老看了看天际的月亮:“黄口小儿,一面之词!”
血雾的力量越来越大了,缠荆的声音传来:“有人将事实摆在你们眼前了,还不信吗?呵呵呵,不过本尊早说了,你们这些人最是虚伪,什么背叛宗门,什么重伤同门,不过是你们罔顾人命的借口罢了。”
“逐清,三道清来封印我时,我就与他说过,万树宗落在你这个愚蠢的木头手里,迟早得完。可惜啊,什么老神仙,我好不容易跟他讲句实话,他不信。”
缠荆说着,天际封印的符文已经完成了八成。
而残月之兆,还有一刻便要结束。
缠绕着九雾的血雾又紧了紧,缠荆在她耳边轻声低喃:“你猜,到最后是你死,我被封印,还是……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
第39章 水龙决她做到了,她不再是所有人眼中……
缠荆说完,血雾席卷,崖边的成芸被血雾卷了下来。
“成芸!”逐云大喊道。
逐清面色一凛:“芸芸…”
成芸挣扎着,脚下无底洞一般的万丈深渊令她心头发颤,她侧目看向九雾,不知她是如何不哭也不闹的被悬于此处这么久。
冰凉的指尖握在成芸手上,成芸错愕。
九雾的双目微微红肿,轻声道:“别怕。”
成芸冷哼一声:“谁,谁怕了,大不了一死,我才不比你胆子小!”
她说完,眼里豆大的泪珠落下。
早知道不帮她说话了,真是无妄之灾!
崖上因成芸也被魅魔控制住,变得一片纷乱,逐清收回了封印无尽深渊的灵力,走到崖边,双手的灵力尽数袭向血雾:“魅魔,放了芸芸!”
金色的灵力不断冲撞,血雾弯曲了一瞬,连带着九雾与成芸也忽上忽下,成芸忍不住尖叫出声。
逐清不敢再动手,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将芸芸放了,我们即刻停止封印。”
九雾看着固执的逐清因为成芸而妥协,眼里没有被区别对待的怒意,因为对她来说,这才是常态。
只是……
她转头看向满脸泪水的成芸,有点羡慕。
缠荆轻“啧”了一声,血雾拂过九雾脸颊:“真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九雾垂下眸子,轻声道:“才不是呢。”
如今她也有家人了,她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就在绿水村。
她有阿嬷,有大黄,她还有师尊。
她才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逐清,封印马上完成,来不及了。”青云宗掌门沉声道。
逐清面色一变,还未出手阻止,血雾漫天,将残缺的月染上血色。
“的确是来不及了,陪你们玩得够久了,本尊鲜少有如此耐心。”他话音落,直冲云霄的血雾将只差两笔的符文击碎!
崖上所有人身形一晃,倒在地面上。
众人大惊失色,还未到时间,魅魔竟提前恢复了魔力!
“现在,我们来谈笔交易如何?”他说完,九雾内里剧痛无比,整个人的神魂被撕裂一般,极致的痛意令她忍不住惨叫出声,缓缓抱紧手臂。
如鲜红血液一般的魔息自她胸口不断向外蔓延。
“九雾!”道仙姑爬到悬崖边,不忍地看向九雾。
“九雾师妹!”
“九雾……”
万树宗弟子纷纷赶来。
成芸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如铁钳一般用力,不断颤抖着,她将指尖覆在九雾手上:“你,你怎么样?”
“玄意呢,让玄意出来,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他若不来,这二人,包括你们,都活不成。”
缠绕在成芸脖颈上的血雾不断收紧,成芸面色涨红,几近窒息一般不断拍打着血雾。
九雾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闻言,讥讽地笑出声,声音如砂纸磨砺般嘶哑:“你抓我来,就是为了玄意的剑骨吧?”
她早该想到的,魅魔怎么可能放弃剑骨。
“剑骨?魅魔,你不是说我们放弃封印,便放了九雾与成芸吗?”青云长老质问道。
“是啊,如今封印不在了,赶紧放了两人!”
“早知如此,就不该与他纠缠那么久!”青云宗冷声道。
“若你们能早些放弃封印,本尊自会放人,可你们没有啊,如此,还有何脸面来找本尊讨说法呢?”
血雾如一道横波扫去,悬崖之上的众人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道仙姑眼里的最后一丝希望黯淡,若说魅魔想要的只是让众人停手,有成芸在,逐清定会阻止。
可他想要的是剑骨,逐清他……
道仙姑看向九雾的眼眸湿润,唇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逐清听到此言,缓缓闭上眼眸,他沉默下来,衣袖下的手不断颤抖着。
良久后,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缓缓看向人群后的万树宗长老。
九雾胸口处的血色越来越多,她也是第一次知晓,原来疼痛持续的过于长久,是会麻木僵硬的……
她用被血色模糊的眼眸望着天际,就算玄意出现,就算魅魔得到剑骨,所有人,还是会死。
他不会放过任何人。
九雾睁眼,用体内仅存的魔力,将成芸推了上去……
成芸眼角的泪珠滴落在九雾脸上:“为什么…”
九雾微微弯起唇角,已经没有力气在说话了。
成芸讨厌她,她亦讨厌成芸,或者说,成日里在宗门横行霸道,趾高气昂的成芸,没有人不讨厌。
可今夜,成芸的出现,带给了她为数不多的暖意……
缠荆因九雾的行为暴怒,胸口处的拉扯感更重,恶魔果实抽离身体的方式更加粗暴迅速。
胸口处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般,鲜血染湿了衣襟。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有的甚至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面容精致的少女此刻的脸色如尸体一般呈现灰白,喷洒在脸颊的血珠更是破碎又诡异。
她的身子飘泊在半空中,双手无力的垂着。
“缠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将剑骨奉给你?”人群后走来一道月白色身影,他语气平缓,面容沉静。
九雾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睫颤了颤,可她已经无力看向他了。
“就凭你,喜欢她。”
“你以为,她同苍生相比,我会选择谁?”
“你拿到剑骨,苍生尽毁,而她,不过是一个拿剑刺杀我之人。”
缠荆怔愣一瞬,突然放声大笑。
“确实是心怀苍生的仙门少主啊,你既不愿,便等我将心脏收回,将你们都送去幽冥吧!”
九雾闭弯起沁血的唇角,一滴晶莹落下,其实,她怎么会忍心让他抽出剑骨呢?
她只是残余一丝侥幸,他能在苍生与她之间,选择她的,侥幸……
不甘?怨恨?
所有的情绪化为乌有,只不过又被毫不犹豫放弃了一次,这没什么的。
只是,她有些想念,那个挡在她身前,为了她,而抛去自由的大哥哥……
做人,不能这般贪心的。
镜花水月,得之尽失,到头来还是——
无人救我。
“叮,帝师入朝任务完成。”
随着这一声电子音响起,屏蔽了自己数日的系统拿到了主舱确认脱离世界的通知,只要按下按钮,它可即刻脱离世界。
可它还是想跟宿主告别,哪怕她那般冷漠。
其实,它想了想,宿主只是嘴硬,她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坏,她到最后,都不曾告诉徐嬢嬢她儿子已经不在世上的消息,反而是它,先埋怨她。
系统深吸一口气,解除屏蔽,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奄奄一息的九雾。
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不过离开几天,宿主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一瞬间,无数悔意涌上心头,就连光子脑里,浮现的全是乱码。
它竭力告诉自己要清醒,不能慌,可一张嘴,还是哽咽了起来:“宿主,你,你在忍忍,我这就兑换你任务成功的奖励,我带你走……”
九雾眼睫颤了颤。
在心里道:“不用了,我大抵是走不了了。”
就算离开,这具身体,也活不了了。
宿主崩溃的一遍一遍操作着光脑,可光脑没有宿主的指示,根本无法成功转移。
它绝望地痛哭出声。
“你不是要离开吗,我在坚持坚持,你赶紧走吧。”
系统知晓,若宿主死亡前它无法脱离世界,便会陷入长眠,它光脑中一片乱麻,固执的在操控转移宿主之事,一次次被驳回,一次次发布指令。
“宿主,我求你了,先离开,我们会有办法的!”
九雾没有回答它,而是说道:“徐嬢嬢死了,你说得对,是我害了她。”
“但是我不后悔。”
系统抽泣着,听着少女虚无缥缈的心声。
“她告诉我,不能因为所有人都说我是恶人,就要变成恶人。”
“我记住了。”
“系统,对不起,没能让你完成任务。”
“系统,我很开心,我有家人了。”
系统绝望的大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宿主,你别说了,你快同意转移,好不好?”
“任务奖励,可不可以给我屏蔽痛觉?”
系统不愿,但九雾铁了心不离开,它咬了咬牙,将任务奖励兑换成了屏蔽痛觉。
九雾体内的恶魔果实被抽离的最后一瞬,她睁开眼,手中的藤剑凭空而出。
“不自量力。”缠荆冷声道。
“的确,我用了五十年都不曾练出水龙决的半分形影,与你这混沌魔神作对,的确是不自量力。”
“可我想最后试一试,我练不出的剑诀。”
她说完,两指划过紫黑色的藤剑,血液将未开封的剑刃染成红色。
以血开刃,反噬其身。
九雾已经不怕反噬了,只怕这唯一一柄剑,也如剑林中的剑一般,不愿供她驱使。
当握着剑的手传来颤栗感之时,九雾笑了起来,锋锐之气顺着血脉流动全身,四肢百骸如泉水划过,在那一瞬,九雾终于感觉到了,何为本命之剑。
如此契合。
她手腕一转,斩断胸口与恶魔果实的连接,无数鲜血喷洒,看的众人大惊失色。
而所有人视线中的少女好似感觉不到一般,拿着手中怪异的长剑与血雾纠缠起来。
道仙姑瞳孔一缩,九雾使出的,正是水龙决。
可是,依旧不见半分形影。
她身体多处被血雾贯穿,若是常人,连剑也提不起来了,可九雾屏蔽了痛感,哪怕身体已经是透支到极致,仍固执的挥斩着脑海中倒背如流的剑诀。
系统越看越是心疼,世上怎会有如此执拗之人?
还是,不行吗?
“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只见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定格,如时间停止了一般,雪花凝成剑意,一粒,两粒,一把,两把,三把……越来越多,数之不尽。
最后,此间上空,无数长剑定格,千?万?或是更多!
银光闪烁如万辰星河,整个方寸天地如同白昼。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无尽深渊,魅魔,危机,怔愣地望着天空。
“水龙决,又称水龙引,传说中有仙人以一剑劈开东海,水化蛟龙,龙化骤雨,骤雨又化作漫天剑意,倾覆魔域十九城……”有人喃喃道。
这便是天阶本命剑诀水龙决的由来。
“漫天雪花凝成剑,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道仙姑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笑着看向九雾,父亲曾说,练出水龙决,不仅要灵台静明,脱离万物,最重要的是要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可他从未告知她,孤注一掷,原在生死间。
她没做到,他父亲究其一生,也没有做到。
她的徒弟,做到了。
可是……
她看着满身是血,容色与尸体无二的九雾,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道纤薄的身影,是泼洒在暗夜中的浓墨重彩,只用一瞬,便惊艳了芳华万物,而当墨彩落下之时,终究沉寂于黑暗。
万千剑意落下,宛如游龙般呼啸而过,刺目的光将众人的眼灼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未被吸收的魅魔心脏,顷刻间消散,而那血雾,再是强大,终归不过魂力,游龙盘旋缠绕,所过之处,魂力消散……
少女的身体失去了桎梏,如折翼的蝴蝶般,坠入那看不到尽头,永夜无
明的深渊……
无数弟子蜂拥而至,却无法抓住她半分衣炔。
我,做到了……
九雾眼里闪烁着那绚烂的光,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指尖。
她缓缓闭上眼眸,手臂无力的垂下。
徐嬢嬢,我做到了。
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不是恶人……
流星划破天际,遮挡月晖的乌云散去,这一次,再没有可怕的力量来阻止无尽深渊的封印。
天际的符文顺利完成,却无人欢呼窃喜。
离开时,终于有人说道:“能够练出水龙决的人,真的是恶人吗?”
书上曾言,水龙决,是天底下最为静澈的决法,非心无杂念,明镜赤诚之人,不可修炼。
可一个时辰前,所有人都在说,她是与魔为伍的仙门叛徒……
“弟子九雾,以身殉魔,为仙门弟子所表率,供其冥碑列于万树宗英雄祠。”逐清说道。
“呵。”道仙姑笑出声来,她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大抵理解了魅魔所言。”
虚伪。
她说完,与众人分道扬镳。
“逐清,回去多看看言令碑上先辈所拓刻的宗门初心。好好瞧一瞧,如今的万树宗,在你的带领下,成了什么样子。”
“我就不回去了,以后也不做万树宗的长老,祝各位安好长顺。”
道仙姑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语气平静而无力,却字字扎在所有万树宗弟子的心上,直叫人抬不起头来。
逐云看向逐清,像是在回答他先前的话:“是,弟子回去就办。”
九雾师妹的冥碑,值得让所有弟子祭拜。
只是……
他转身看向走在身群后方的白色身影,那人面容变换,竟化成了一个女子。
而后被身侧长老收回锁妖囊中。
血狐,幻形术。
逐云收回视线,这血狐模仿的实在过于相像,便是连他,都蒙骗了过去。
如此一来,重伤之下的九雾,定也不会发觉。
她,该有多绝望啊……
还有一人,他不敢想像,等真的少主醒来,知晓一切。
又该是何种的场面?
可逐云万万没想到,他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或许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发生——
玄意昏迷,整整两年。
醒来后,青年听人提起了九雾的事,没有想像中的崩溃,他先去看了眼九雾的命牌,伸手将黯淡无光的命牌摘下。
而后去英雄祠,祭拜了九雾的冥碑。
过程中,他的神色一直很淡定,淡定到所有人都有些害怕。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玄意与往常并无不同,白日里处理宗门要事,晚上回到妄虚峰修炼,逐云的确害怕玄意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整整两月,他好似已经忘了九雾的存在,逐云心中难免替九雾觉得不值。
就连成芸,看向玄意的目光都不如从前热烈。
宗门里一切井然有序,血杀门也许久不曾作恶,不知躲到那个角落,自魅魔被封印后,便再未出现过。
直到有一日,凌云顶的雷霆震彻天际,逐云携无数弟子飞奔而上。
目之所及,悬于空中十万年不朽的言令碑,从中间断裂开来。
站在凌云顶中央的青年,半披在肩头的青丝,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寸一寸化为霜白。
“她是我亲手带回宗门的,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
“不见了呢?”
……
时光荏苒,十年时间对于修士而言不算什么,却发生了许多大事,比如,万树宗宗主闭关,青云宗宗主辞位,仙门百家,奉少主玄意为尊。
又比如,幽冥频频异动,有鬼怪自禁地逃出。
炎炎夏日,一支由天阶修士组成的军队和极致奢华的马车,自揽月帝京城门而出,代表着揽月帝族蒋氏的火红色军旗随风摆动,张扬热烈。
离开都城后,一路向西……
第40章 喝血缠荆大脑一片空白……
无尽深渊,又名魔域。
不分日夜的渊谷,流动的沙海,吃人的魔沼,锋利如刀刃的石林,这些,都是无尽深渊外的诡谲地形。
而真正的魔域,在地下近百里之深,一颗巨大的永夜明珠高悬于上空,尽管如此,依旧诡异森然。
峡谷中,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建筑,奇形怪状似人非人的魔物,它们肆意穿行吼叫,同类相食,血色弥漫。
峡谷的尽头,是巍峨而幽森的巨大宫城,灰漆漆的墙体上有红宝石一般风干的血液垂坠着,宫墙下,人身兽面的护卫站得笔直,望向魔宫时,眼里充斥着虔诚而又向往的光芒。
一墙之隔的另一侧,便再难看见那些奇怪丑陋的低阶魔物,生得如人族一般无二的高阶魔侍,手中端着一碗浓郁而猩红的汁液走向其中一座宫殿。
她身旁的另一名魔侍抱着手臂,在她伸手敲门时,猛地将石门推开。
“不过一个连法力都不会的人族,有什么可小心翼翼的。”
两个魔侍走了进去,殿中昏暗,墙角靠坐着一个纤弱的身影,端着汁液的魔侍声音温柔:“小九妹妹,不要怕,该喝药了。”
少女抬起头,看向魔侍手中的石碗,眼里闪过一丝渴望。
她爬起身,跑到魔侍身边,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眸乖巧又安静地看着她。
魔侍刚要将手中的碗递给她,被身后之人止住动作。
那女子身着玄色衣裙,容貌艳丽,扬着下巴将碗夺过。
她看向少女:“想喝吗?”
少女急迫的点头,双手指尖缠绕在一起,想抢夺石碗,又怕引来魔侍发怒。
“那你告诉我,你与魔神大人是什么关系?”魔侍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十二年前,魔神大人将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族引到这里,不惜舍去半身纯魔之血也要将其救活,她昏迷的这十二年里,更是每隔七日便喂其一碗血液。
不过一个低贱的人族,怎么配让魔神大人如此对待!
少女眼里一片茫然:“不,不知。”
她声音温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与这个弱肉强食的魔域并不相配。
“琼花,小九半年前醒来便失了忆,你别再问了,把碗给我。”另一魔侍紫雨说道。
谁知紫雨话音刚落,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落在脸上“啪!”
力道极大,脸侧顷刻间肿了起来,脸上的皮肤被锋利的指甲划出一道伤痕。
琼花伸手看了看自己指甲上的血珠,艳丽的面容淬了毒一般:“我可是魔神大人宫中服侍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命令我?”
紫雨垂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琼花将手中的石碗举起来,看向渴望般盯着石碗的少女:“妹妹想喝,不如跪下给我磕几个头?”
少女毫不犹豫的跪在地面上,紫雨眼中闪过不忍,但又惹不起身侧的琼花,只能守在一边看着。
魔神大人用自身血液救小九,可她苏醒半年,却一次不曾召见过她。
实在不知是何用意。
这血液每隔七日一送,若未按时服下,身体便如万千蚁虫啃咬一般痛痒难耐,之前有一次她误了送血的时间,回到此处,小九为了止住身上的难受之感,竟不惜用刀割自己。
后来魔神大人知晓此事,这里便再没有了任
何锋利的器具。
“砰!砰!砰……”少女一下一下的磕着头,额角被磕的渗出了血来。
紫雨看向琼花,她牢牢的端着石碗,面容之上满是畅快之色,完全没有想要少女停下之意。
紫雨上前一步,忍着怒意道:“若她出现闪失,你当真担待的起吗?”
琼华抬起手,手中魔气击向紫雨腹部,紫雨脸色一白,倒在地上。
琼花收回视线,慢悠悠地道:“好了,别磕了。”
少女停下动作,身形不稳的晃了晃。
额角上看似像毁容一般的痕迹令琼花愉悦,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伸手将石碗递给她。
少女面色一喜,赶忙伸出手来,在琼花将石碗放到她手上之际,她对琼华弯了弯眉眼。
“啪。”石碗落在地面上,猩红的血液洒了一地。
琼花面色大变,怔怔地看着地面上血液,指尖抖了起来。
她怒斥道:“你怎么不接着!”
少女呆呆地跪在原地:“我,我接了呀。”
“胡说!她分明……”
琼花看向身后的紫雨,忽然意识到,紫雨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女,少女依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杏目泛了红,不舍地盯着地面上的血液。
琼花拧起眉,难道真的是她没有放稳?
“此事我会与魔神大人解释清楚。”她说完,连忙离开。
紫雨捂着受伤的腹部,走到少女身边,少女懵然地看向她:“没,没了。”
说完,她靠在紫雨身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直至傍晚,紫雨看到与一群魔侍说说笑笑的琼花,想到小九难受的样子,她鼓起勇气上前去问:“琼花,你不是说要与魔神大人解释吗?怎么不见你拿东西过来。”
琼花白了紫雨一眼,说的话与先前全然不同:“魔神大人正在修炼,这么点破事,我怎么敢打断魔神大人?”
紫雨气得发抖:“可今日若没有纯魔之血,小九的会死的……”
琼花夸张地笑了起来,用指尖点了点紫雨的额心,将紫雨的额心用力点出红痕:“我看你是伺候那凡人伺候傻了吧?”
“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们魔族可是与人族势不两立!更何况,你别忘了,若惊扰了魔神大人修炼,会是什么下场。你若不怕,你自己去问啊……”
“不过可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上一个惊扰了魔神大人之人,可是全家都未曾留下活口,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 琼花说完,勾起唇角。
那凡人要是就此死了更好,就算到时魔神大人问起,也可说是那凡人自己没有拿稳,至于紫雨……
到时就把没有及时禀报的罪名推在她身上,一个刚入魔宫的魔侍,做事出现纰漏,很正常。
紫雨脸色惨白,显然被琼花所言吓到了,转身跑走。
想起她离开时少女全身颤抖的样子,她原路返回,哪知推开宫殿的石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在紫雨满宫城的寻人时,魔宫主殿之门被悄悄推开。
缠荆的本体就被封印在此处,而整座魔宫之城,皆是由他魂力所铸造。
殿中,面容浓艳的青年,四肢被如蛛丝一般纤细的灵晕,桎梏在浓墨色如黑血般交织而成的荆棘王座上。
他闭着眸子,周身血雾萦绕,长而乌黑的发丝蔓延至脚下,如一条条毒蛇一般游离于地面上。
在殿门被打开,他便已经感知到来者何人。
九雾。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救下她,若非她,那群来封印他的仙门之人早就死了,他此刻亦是已经成功逃离无尽深渊。
或许是因为那令所有人震惊的水龙决,漫天雪花化作剑意,没有人比身在其中的他看得更清楚,就好像,被一簇簇绚烂的烟花所包裹,盛景之下,是少女那张宛如死人一般灰白的脸。
他很好奇,她是如何做到在气息将尽,拖着一副死人的身体,驱动并将水龙决发挥出数万年间无人达到的效果,这简直不可思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个背叛他的可怜虫,简直是惨到离谱,惨的……他觉得活着,才是对她的惩罚。
事实上,九雾苏醒的第一天,他曾用魂力去试探过她。
她忘了他,准确来说是忘了所有人,也忘了自己是个修士,现在的她,胆小又怯懦,只需他一个指头就能捻死。
可比起捻死她,他觉得,看着为了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只能卑微跪伏在他脚下依靠他的血液而活,这简直有趣极了。
缠荆愉悦地勾起唇角,下一瞬,脖颈间的痛感令他嘴角的笑意僵住,难以置信地睁开眼。
身体被封印桎梏而动弹不得,额头两侧青筋暴起,青年咬牙说道:“你在做什么?”
覆在他颈间的少女没有抬头,失了神智一般用尖齿划在他颈间的皮肤。
缠荆周身萦绕的血雾更浓郁,此处是封印阵眼,哪怕她再后退一步,他都可以即刻杀了她,可她此刻跪坐在他腿上,血雾无法冲进封印中!
缠荆气得指尖都在颤抖,脑海里再一次想到那些无数欲。念交织的场景,脸色发白,头皮紧绷起来。
恶心,真恶心,太恶心了……
尖齿终于刺破皮肤,怀中之人因兴奋,环在他脖颈的纤细手臂更紧了些,缠荆在有限的空间内向后靠了靠,眉眼中戾气横生,此刻的缠荆已经无法控制杀意,游离于地面的发丝缓缓收拢,只待怀中之人离开他的一瞬便刺穿她胸口!
“嘶!”缠荆倒吸一口凉气,那双满含杀意的狐狸眸子微微瞪大。
温热的舌尖先是在他颈肉上舔拭了下,甘甜的血液进入少女口中,顷刻缓解了身上的难受之意,她埋在缠荆颈间,柔软的唇覆在被划破的伤口之上吮。吸着。
陌生的感觉令缠荆身体僵硬,发丝软趴趴的落在地面上,发尾端蜷缩又伸展。
血液流失的刺痛感全然被一种难以抑制的痒意覆盖住,就好像一片羽毛不断拨弄着他的神经,脑海里纷乱成一团。
少女吸食血液的速度很快,像是怎么也不够一般,直到缠荆脸色发白才停下。
她抬起头,手臂还搭在缠荆的肩膀上,粉嫩柔软的唇沾染上缠荆的血液,晕染到嘴角之处。
缠荆这才看到她额头之上的伤口,他虽好奇,却仍敌不过心中怒意。
缠荆缓缓握紧拳,脸色狰狞的可怕,话还未说出口,脸颊处突然被亲了一口。
青年脸上表情空白,怀中的少女讨好的在他心口处蹭了蹭,将唇角的血液都蹭到他衣衫上。
她鼻子落在缠荆衣衫上嗅着:“哥哥,香。”
缠荆深吸一口气,只觉脑子发懵。
他想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可怜虫,但一想到这么多年喂给她的血,又有些迟疑。
可不杀她,他一个毁天灭地的魔神,颜面何在?
这般想着,怀中之人突然开始瑟瑟发抖,那双杏眸蓄满了泪珠,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她求救般地看向缠荆,委屈说道:“痛,好痛。”
“活该。”
缠荆冷眼看着她,除去救活她那日给她渡了半身血,每七日不多不少一碗血能吊着她的性命,但这血,可不是越多越好,她刚刚那般贪婪,恨不得将他的血都吸食殆尽,如此一来,血液在她体内无法融合,自然会产生灼烧之感。
少女紧紧抱着他,难受极了,浑身颤抖着。
缠荆此刻也不生气了,饶有兴致得欣赏着她的痛苦。
“这就是你胆大包天的代价…该死,你给我松口!”
他胸口被重重咬住,缠荆瞳孔不断的震颤着:
“你找死?”
他话音刚落,殿门被用力推开。
“魔神大人,小九不见……了。”紫雨壮着胆子推开门,话音湮没在喉咙中……
她猛地捂住双眼,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缠荆咬着牙低吼道:“过来,把她给本尊拽下去!”
紫雨动作快速地走到缠荆身侧,垂着头颤着手将九雾拖离了高处的王座。
而后又跪了下去,叩伏在地面,全身不住的抖动:“是奴看管不力,大人绕命。”
缠荆盯着坐在魔侍身边的九雾,她额头上的伤口显得她可怜极了,一双杏眸直勾勾的看着他,准确来说,是他脖颈上的伤口。
他极力压制住怒意,幽幽看向紫雨,语气森然:“今日那一碗血呢?还有,她额头又是怎么回事。”
一碗血足够让她不再难受,她若喝了,绝不会来到他这里。
血雾盘旋在紫雨周围,好似下
一瞬她就要成为一具全无生息的尸体。
紫雨不敢抬头,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心中对琼花怨念更甚。
“琼花今日去了小九之处,不仅用纯魔之血威胁小九向她磕头,还故意将碗里的血打翻!”
缠荆对九雾挑了挑眉,少女乖顺讨好一般的对他咧起唇。
他缓缓开口:“废物。”
紫雨身子一抖,心中绝望,明明是琼花的错,大人却骂小九,看来大人是不会惩罚琼花了……
“来人。”
只有缠荆主动开口,才会出现的暗侍,凭空出现。
“将人扔去无间血牢。”
缠荆没有说名字,吓得紫雨一动不敢动,暗侍离开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哥哥,痛。”此时九雾开口,她双手抱着膝,委屈巴巴地看着缠荆。
缠荆嗤笑一声:“痛啊……”
“那你就痛着吧。”
他说完,九雾被血雾卷回了住处。
紫雨又在寝殿里安慰九雾许久,看夜深,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她离开后,少女眼中的茫然和呆滞散去,周身萦绕着萦蓝色的灵息。
内里的痛感在慢慢消失,她站起身,身形消失在原地。
无间血牢,凄厉地惨叫与哀嚎声不觉于耳,琼花颤抖地蹲在角落的牢房里。
淡蓝色的衣摆出现在她视线中,琼花抬起头,跪着爬在魔雾缠绕的栏杆前:“小九妹妹,今日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帮我求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吧?”
她边说,边自扇耳光,脸上涕泪交加。
少女弯腰,用手中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
琼花眼睛亮了亮,而后见少女弯起唇角,说话的语气却不如之前笨拙缓慢,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我今日对你磕了十九下,你可知,我从未对人磕过头?”
琼花刚想求饶,只见少女唇角笑意更甚:“除了死人。”
她话音落,一道蓝色弧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