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着实是有些烧眼睛了。……
凌云宗。
琉璃灵池。
鞭风带起一片片落叶,悠悠飘荡在灵池上空,又缓缓坠落到灵池水面上。
林喻半躺在树上,拨开脸旁边的树叶,斜过身看着树下练鞭子的少女。
“已经练了一整日了,不歇会儿么?”
鞭子仍未停,也没人搭理他。
林喻叹了声气,躺回来。
头顶,透过浓密树叶的间隙,悠闲的漫漫浮云顺着清风缓缓在苍碧青霄间移动,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下来……
啧,他可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
他双手支着后脑勺,视线漫无目的地晃了几圈,在昏沉睡意袭来之前,听到树下传来隐约的细微啜泣声。
他索性闭上眼,只装作睡着了。
树下,虞曦云坐在灵池边的石头上,怔怔地手里一面巴掌大的水蓝色镜子,她眼眶红红,看着镜中的人影,眼泪“啪嗒啪嗒”滴到镜面上。
灵光微闪,如湖水一般清澈的镜面泛起水波一样的涟漪,涟漪晃动间,那张娴静淡雅的面庞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依旧慈爱地看着她。
虞曦云抹了把眼泪。
她不想哭的。
可一想起息尘长老告诉自己的事,便抑制不住心里那股恼恨。
他杀了阿娘。
就因为阿
娘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就亲手杀了阿娘。
可他也死了。
现在再想起来,他给她的所谓“疼爱”,也仅仅只是给了她一个“凌云宗宗主女儿”的身份,就像他给大师兄“凌云宗首席弟子”的身份一样。
这二者在他眼中或许没有任何区别。
一旦触及他的利益,他就会像那日一样掐住她的脖子……
“饿了吗?吃点东西?”林喻不知何时跳下了树,走到她面前。
虞曦云抹了把脸,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你走路怎么没声?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林喻温声道:“我可没有。只不过你哭得太认真,没听到罢了。”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烤地瓜,还散着阵阵热气。
“我不吃。”虞曦云别过头,不悦地皱起眉。
拿个地瓜来打发她,真当她是什么小可怜虫了吗?
林喻闻言也不恼,收回手,叹道:“今天不吃,以后想吃可就吃不到了。”
虞曦云楞了下,“什么意思?”
“我明日便要离开这里了。”林喻看到她怔愣的神情,笑笑,“我修为不算高,除魔用不到我,我也没有兴趣。”
虞曦云沉默良久,“那你要去哪呢?”
“先回趟家吧。”林喻看了眼天边被风吹散的白云,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你家……在哪?”
“谯水之东的南泗城。听说过吗?”
谯水……
那是位于昆墟境最东面,距离凌云宗很远,很远的地方。
林喻垂了下眸,转而又温柔笑开:“对了,改日你若是得空,可以到南泗城玩玩,烤地瓜你不爱吃,我请你吃何罗鱼。”
虞曦云愣了愣,“什么是何罗鱼?”
“谯水里面有种鱼,一首十身,叫声犹如犬吠,食之可治痴疽,名唤何罗。”
“一首十身,有这种怪鱼?”她不相信。
一条鱼只有一颗脑袋,却搭配十具身躯,光想像要如何泅水都困难吧。
“确实有,只是极少,世人便以为那只是传闻。”
“你若想瞧,下回我带你去抓,不过何罗鱼性子极烈,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它反咬一口。”
听他说得煞有介事,虞曦云的脑海不自觉地开始勾勒想像中的何罗鱼长相及游水模样。
“怎么样?有兴趣去看看?”林喻眼眸温和,望着她笑笑。
虞曦云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道:“我——”
她话未说完,被远处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曦云师姐,大师兄醒了!”
///
昼夜恍惚。
虞知鸢睁开眼,第一个涌入脑海中的念头,竟是从前偶然听人提起过的,说男人的第一次大都是莽撞且毫无持久度可言的。
但姜辞显然并不是。
于是经历了在一波又一波,仿佛无穷尽的浪潮之后,她顶着尚且还晕乎着的脑袋,不知死活地向身旁的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会儿她还被姜辞从后面揽在怀里,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脖颈间是他潮湿的吐息,她没法转头看他,因而也便没有看到他那双倏然间变得越发猩红的双眸。
“阿鸢倒是懂得很多。”他道,声音依旧暗哑。
虞知鸢混沌的思绪在这时候豁然清醒,她抿了下唇,干巴巴解释道:“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懂。
后面几个字还没能说出口,一个霸道凶狠的力道便从后面拨开了她的膝弯。
她发出短促的闷哼,而后听见姜辞在她耳边道:“可阿鸢方才难道没感受出来,魔与常人并不一样吗?”
不一样么?
的确是……
大不相同。
虞知鸢在昏过去之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魔这种生物,果然是脱离科学规则的存在,否则怎会如此经久耐用,不知疲倦?
……
这一回睡得不大安稳。
虞知鸢意识到自己应当是陷入了一段记忆之中。
目光所及的遥远地方,是并不陌生的村庄和房屋,村口一溜倒挂的金黄黍杆。
正恍惚间,一个对她来说显得过于高大的人影向着她缓缓走过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从身上摸出来一枚蛋,嗓音温和却又高高在上:“这是阿爹送你的生辰礼,好好收着。”
虞知鸢在看清掌心那枚蛋的霎那,倏然惊醒。
等睁开眼,熟悉的气息便挨了过来。
一阵暖意贴上她的后腰,温和的灵力随之涌入她体内,她腿都软了些,腰间那股酸麻感也渐渐被灵力抚平。
“睡得不好?”姜辞俯身,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后颈。
“没有,”虞知鸢眼角都还是红的,闻言点点头,借着他扶着她腰的力道坐起来,“只是做了个梦。”
姜辞顿了下,揉她后颈的手转而扶助她的后脑勺,稍一用力,迫使她微微仰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或许不是梦。”他指腹揩过她的眼角,道:“你的识海曾被设下过禁制……”
禁制……
虞知鸢眉头不自觉地拧了下。
等听姜辞把他知道的事都说完。
她靠在他怀中缓了一会儿,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就觉得不太对,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来什么,一下坐直了身子:“定魂珠……”她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储物袋,而后才发现自己这会儿都还光着呢。
“……”
姜辞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定魂珠已经碎了。”
虞知鸢一怔,喃喃:“那残魂……”
姜辞将她揽回怀里箍紧:“她执念已了,你该为她感到高兴。”
她的执念……
便是亲手杀了虞瀚玥吧。
那个借她的手害死了整个村子的人,害死了她,也害得她们母女就此生死相隔的人。
是该高兴的。
虞知鸢把脑袋埋在姜辞胸前,待到鼻头那股蓦然涌起的酸涩之意散去,她才轻轻“嗯”了声。
再抬起头来时,她问姜辞道:“忘了问你,你体内的魔气控制住了?”
姜辞垂眸瞧她一眼,应了声:“嗯。”
“原来双修就能控制魔气……”虞知鸢喃喃。
“……嗯。”姜辞抓起一旁散落的衣衫给虞知鸢披上,但那零落的衣衫在被他撕扯过后更加零落了,几乎遮不住什么,她白皙肌肤上散落着的点点红印,便被这雪青色的衣衫衬得愈加浓妍。
去除这些红印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虞知鸢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垂眸瞧了一眼。
嘶……
着实是有些烧眼睛了。
想起来之前他摁着她大开大合的架势,她脸皮也跟着有点烧。
她抬手捂住了姜辞的眼睛,恼怒道:“非礼勿视!”
姜辞瞧她这样,喉中溢出一声轻笑,揽着她腰的手臂将她重新捞到自己怀里:“阿鸢可以看回来。”
虞知鸢扭了扭身子。
然后很快便察觉到他又不动声色地亢奋了几分。
虞知鸢:?
她舔了舔唇,立时将话茬带向了另一个方向:“你还没跟我说这里是哪里。”
姜辞手指插。入她的发丝间,轻轻梳动她的头发:“南泗城。”
虞知鸢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他们现在就算不在魔域,也该躲在个深山老林。
“我想你或许想来看看。”姜辞道。
虞知鸢眸光微动,蜷了蜷指尖,应了声“哦”。
南泗城是她母亲从前生活过的地方,但……
“他们会不会循着气息找过来?”
“不会,”姜辞的手指顺着她散落肩头的发丝往下,触及到一点柔腻时顿了下,转而又往上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道:“起码短时
内找不到我们。”
或许是身体尚且残留着之前欢爱的余温,他轻轻的碰触,都叫虞知鸢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只觉得耳垂被摸得又烫又酥麻。
实在是……不大安全。
她直起腰和姜辞脱开些距离,道:“我有些饿了。”
姜辞俯身亲了她的唇:“好。阿鸢想在屋子里吃还是去楼下吃?”
“去楼下吧,吃完还可以到街市上走走。”虞知鸢说着,又看一眼自己身上,“我要换衣服了。”说完顿了下,望向姜辞,问道:“你要换吗?不过我储物袋里没有男装。”
“无妨。”
虞知鸢还当他还要继续穿女装呢,结果一抬头,就见他手臂一舒展,便有衣袍从空间裂隙间飞来,加之于身。
是一身靛蓝色衣袍。
如此穿戴好,他方才起身下榻。
从前他穿女装时身量就极高,眼下换上男子衣衫,更显得身形高大。
虞知鸢拢着衣衫半靠在床榻上,盯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会儿,蓦地出声又问了一遍:“双修真的能抑制你体内的魔气?”
“……嗯。”
“那……和别人也可以吗?”
姜辞一顿,侧眸盯住了她:“阿鸢以为呢?”
虞知鸢对上他的眼神,感觉到一阵压迫感,她摸了摸鼻子,小声辩解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是吗?”姜辞应了声,蓦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直亲到虞知鸢脑子都有些发懵了,才咬着她唇角回答了她的问题:“自然只有阿鸢可以。”
虞知鸢喘着气,这下也不再问别的话了,老老实实跟着姜辞一道下楼。
刚到一楼,一个掌柜打扮的人便迎了上来,“姑……”
刚张嘴,话就堵在了喉头。
他瞧瞧姜辞,又瞧瞧虞知鸢,一时脑子都卡了壳。
不对啊,前日来住店的不是两个女子吗?怎么今日变成一男一女了?
第62章 第62章果真是个小白脸。……
虞知鸢也看出来了掌柜脸上的疑惑迷茫,见姜辞一副不打算多说的样子,清了清喉咙,道:“我夫君前些日子受了伤,是我带他来住店的,那日我还穿着婚服呢,掌柜不记得了?”
是这样的吗?
掌柜打量一眼姜辞,心里默默点了点头。
倒果真是个小白脸。
再回想那夜两人来投宿时已近子时,他匆忙应门,一打开却瞧见个一身婚服的女子,还以为是哪来的厉鬼呢。
当时他着实被吓得不轻,压根没敢细看,更不要说去看她怀中抱着的是男是女了。
眼下再瞧跟前站在夫人旁边这位身高马大的郎君……
掌柜心中不由叹道:这位夫人瞧着柔柔软软的,真乃天生神力!
虞知鸢也不过随口胡诌了一句,也不在乎掌柜在想什么,抓着姜辞的手,“夫君想吃些什么?”
姜辞反过来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交。
“都听阿鸢的。”他道。
虞知鸢抿唇朝他笑了下,这才转头道:“那掌柜的便给我们上些店里最好吃的菜吧。”
“好嘞。”掌柜应着声,一路将他们引到靠窗的桌案旁坐下。
这个时辰,客栈里吃饭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
有不少客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身上扫过来。
但很快又挪开了。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这样出色容貌的人他们平日里实在难得一见。但那郎君却是个冷脸的,多瞧几眼,那些赏心悦目便成了凛冽刺骨,叫人实在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于是他们只能一边悄悄地扫几眼,一边端着酒盏摇头晃脑。
“你们可曾听闻,不久前魔族已卷土重来,那凌云宗都险些被魔灭了门!”
“当真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凌云宗可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怎会轻易被灭门?”
“嗐!也就五天前的事,我那堂兄刚从江都城回来,亲眼看到了凌云宗上空魔气盘旋,那还能有假?似乎那魔似乎与凌云宗的虞宗主有仇,为了报仇还勾。引了凌云宗那位首席大弟子,结果在结侣仪式上大开杀戒。啧啧,可死了不少人呢!”
虞知鸢不自觉地“嘶”了声。
五天了……
原来她和姜辞竟厮混了整整五天么?
她脑中念头飞窜,一边还在分神听那些人闲聊:
“那位凌云宗大弟子修的可是无情道,怎会轻易被引诱?你别是道听途说,编来忽悠我们的吧。”
“你个老光棍懂什么?我听说那魔可是生得顶顶貌美,要不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我不信。要说貌美的话……”
虞知鸢正听得兴起时,那些人忽然止住了声音。
她似有所觉,微微一偏头,果然对上了那些人转头看过来的视线。
她索性单手撑住下巴靠在桌上,朝他们笑了笑……
一时间倒引来更多人的视线。
“阿鸢在做什么?”
“唔?”虞知鸢转回视线,看见的便是姜辞脸上那一副不虞的神色,眨了眨眼,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姜辞眉头蹙起,蓦地往前探过身子,隔着桌案轻轻掐住了她的下颌:“……不许对别人笑。”
虞知鸢面色古怪,盯着他看了看。
他在出屋前就用法术改变了自己的眸色,但此时,那深邃漆黑到像是浸了墨的眸底,竟又隐隐透出一丝血色来。
这难道是……吃醋了?
虞知鸢朝他眨了眨眼,笑吟吟地:“那我以后就只能对着你笑了吗?”
姜辞的指尖摁在她的唇角,用力捻了捻,说:“是。”
竟承认得如此理所当然。
虞知鸢难得卡了下壳,忍不住嘟囔道:“你怎么这样霸道?”
姜辞听出她语气隐有不满之意,顿了顿,还是说道:“魔生性善妒,狭隘强势,最喜占有。”
他声音沉沉的:“阿鸢,你答应过的,以后只爱我一个。”
虞知鸢又卡了壳。
笑笑而已,怎么就扯上爱不爱的了?
况且,她记得很清楚,她根本没答应过!
呵,男人,果真是自说自话,自私霸道又小气的物种!
二人僵持片刻,半晌,还是虞知鸢败下阵来。
“我不笑就是了。”她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坐回去,“我饿了,要吃东西了。”
“还有,不要在外人面前随便就说自己是魔。”这句话是虞知鸢传音给他的。
姜辞喉结滚了滚,“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没头没脑的。
虞知鸢盯着他的神情探究片刻,迟疑道:“是……夫君?”
姜辞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点笑容来,他应了声:“嗯。”这才收回手坐回去。
上菜的小二已经站在旁边有一会儿了,见状立刻十分有眼色地喊了声:“二位客官,菜来了。”
他将托盘里的几个小菜放到桌案上,又将几道菜都各自介绍了一遍,说到摆在桌案最当中的那条鱼时,还特地强调道:“这是咱们南泗城最有特色的河罗鱼,一首十身,瞧着虽然怪异,味道却是顶顶鲜美的。”
虞知鸢早早就瞧见了这鱼,心里还在想这鱼怎么跟基因变异了似的,听了小二的话,眼睛往姜辞脸上瞥了下,夹起一块鱼肉便往他唇边塞去,道:“姜……夫君先尝。”
姜辞启唇咬住了那鱼。
他细细咀嚼,咽下。
觉得小二口中所说的鲜美味道里,似乎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
“好吃吗?”
“嗯。”
“那夫君多吃点。”
“好。”
就着姜辞用过的筷子,虞知鸢又夹了块鱼塞到自己嘴里。
果然又香又滑又嫩。
后头虞知鸢就顾不上姜辞了,埋头在一桌子菜里,吃得眉眼含笑。
此时客栈中悄悄观察着二人的那些人,瞧着他们如此的亲昵,皆都默默否认了方才心底模糊的猜测。
小夫人如此娇俏可人,又与自家夫君恩爱得紧,怎么可能会是以美色勾。引人的妖娆魔族?
再说了,哪有魔会因为点吃的就开心成这样的?
众人眉心舒展开,目送二人姿态亲密地离开。
南泗城位于昆墟境的最东面,街市虽与江都城一般热闹,但细看,又是全然不一样的风情。
虞知鸢边走边瞧,因为新奇,倒是逛得兴致十足。
她伸手拿了一兜子的蓼花糕、江米枣、桂花糖藕,等到掏钱的时候,想起来早在大半个月前,她就大手一挥,把全部家当都贡献给了赌场。
赌肯定是赌赢了,可她还没来得及赶去兑钱呢!
真是便宜南荣钰了。
虞知鸢心里嘀咕,一边侧身扭头看向姜辞,道:“夫君给我买吧。”
她说着就笑了,唇边的笑意荡到眸中,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姜辞蜷了蜷指尖,心底
骤然涌起一股想要将她的笑容吞吃入腹的冲动,只方才扣住她一只手,嘴边就塞过来一块蓼花糕。
虞知鸢朝他眨眼,“夫君也吃。”
姜辞微微怔了下,从善如流地张开嘴。
如此边走边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门口。
南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街市上一路走来人并不多,不想到了城门口,倒是聚了乌泱泱一群人。
虞知鸢探头望了眼,扯着姜辞的衣袖往里头挤了挤,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个不算大的笼子,里头蜷着巴掌大的一团,毛发略有些稀疏的尾巴裹住身躯,瑟瑟发抖。
虞知鸢眨巴了下眼:“是狐狸?”
“是一只雪貂。”姜辞道。
“哎哎哎动了!”有人惊呼一声。
那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白貂,突然翻了个身,抬头盯住了虞知鸢。
它似乎知道虞知鸢对它没有恶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她眨巴眨巴,喉咙里跟着发出撒娇的呜咽声。
姜辞见状抿了下唇,眉角轻轻一压,朝那白貂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白貂被这眼神一盯,立时便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恐怖气息,尾巴一耷拉,瞧了眼虞知鸢,可怜兮兮缩成了一团。
虞知鸢捏了捏姜辞的指尖,“你别吓它啊。”
姜辞:“……”
“瞧着有些可怜,脏兮兮的,毛都打绺了,要不我们——”
“不行。”姜辞低头瞧她,冷着脸:“不许养。”
虞知鸢:?
她没想养,只是想把它放生而已啊。
旁边听到他们对话的路人也连连摆手劝说:
“哎呦不能养不能养的。”
“小姑娘你不要命啦!这可是吃人的妖怪!”
吃人的妖怪?
虞知鸢又仔细打量了眼那幼貂。
姜辞动了动唇:“是幼貂,顶多五、六十岁,还未成年,应是刚生出灵识不久。”
虞知鸢:“那应该不是妖怪吧?”
南泗城远离拓苍山脉,灵气也不算浓郁,城内凡人居多,少见修士,灵兽妖兽之类的就更少见了。但就算少见,也不至于就随随便便认定一只小貂是吃人的妖怪吧?
姜辞垂下眼,嘴角微微绷起:“就算不是,也不许养。”
虞知鸢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什么,诧异地看向他。
……哦,这也吃醋?
“我不养,”她缓缓地眨了下眼,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我已经有一只小白虎了。”
姜辞沉默了下,神情中的不豫渐渐淡去,他回握住虞知鸢的手腕,正要上前,另一边的人群中爆出一声怒斥:“谁?是谁胆敢放走妖物?”
话音未落,身后蓦地袭来凌厉剑气。
虞知鸢掐诀挥手,将剑气化开,再回头,便见人群中走出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
“修士?”那男子见到虞知鸢,轻嗤了声,语气凶恶道:“不过筑基修为,也敢多管闲事。”
虞知鸢背靠姜辞这个大腿,自是半点也带怕的,只是……
她盯住男子细细瞧了眼,忽然“啊”了声,“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男子这厢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细长的影子在空中飞速闪过,在大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倏地扑向了虞知鸢。
小小一团,竟灵活躲开了姜辞,钻进她怀里直打颤。
虞知鸢忍不住笑了。
这白貂倒确实有灵性,还知道谁才是愿意护它的那个人。
便在这时,只听得方才那男子大喝一声:“少主!”
虞知鸢都被他这大嗓门惊了一跳,抬起眼。
便见那男子全身发颤指着她身侧,连胡子都在颤抖。
“少主!我等你好久了!”
虞知鸢:?
她眼眸一转,歪头扫去。
只见姜辞眉心微微拧起,却并没有搭理那男子,而是伸手把白貂从她怀里提溜出来,便牵着她往城外去了。
第63章 第63章美色……可当真是误人啊……
到了城外,再往东行一个时辰,便可以到达谯水边。
若是御风而行,那就只是片刻间的事了。
虞知鸢落到地面上时,都还没从那大胡子的喊声中回过神来。
少主么?
她抿了抿唇,回眸朝城门的方向扫了一眼。
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不看那满脸大胡子的话,那脸型、那身形、那毛毛躁躁的态度语气……
“是……遥光?”
姜辞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等走了两步,他蓦地应了声“嗯”。
语气不冷不热的。
虞知鸢也不多问了,快走几步,和姜辞一块儿到了谯水边。
正是日落时分,昏黄色的日光穿透晚霞,洒在水面上,金光点点。
被姜辞掐着后颈皮拎在手里的白貂这会儿终于不装死了,抖了抖腿,挣扎着便往谯水里跳了下去。
水波缓缓平息,又忽然荡起。
虞知鸢朝那个露出水面的小脑袋挥了挥手,看到它游开,这才眉眼弯弯地看向姜辞:“谢谢。”
姜辞垂眸:“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小貂啊。”虞知鸢转眸望向谯水水面,“也谢谢你带我来谯水。”
东有谯明,生谯水。
谯水之中诞生一女子,肤白如雪,乌发如瀑,足缠银铃,可驱邪避凶。
她名唤玉尘,传说她的魂魄乃是由谯水之中的清气孕育,食之或可成仙。
成仙啊,还真是巨大的诱惑呢,虞知鸢心道。
太阳渐渐沉下去。
略显昏暗的光芒淋洒在谯水水面上,少女鸦羽似的眼睫下,那盛着整个谯水的眸底,被波光映出来明明暗暗的色彩。
姜辞陪着她看了会儿谯水,
忽然出声道:“怎么谢我?”
“唔?”虞知鸢怔了下,片刻才将前言后语联系起来。
她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姜辞顺着她手掌按压的力道微微垂下头,她的气息迎上来,而后他唇上便覆上了一抹温热。
一触即离。
虞知鸢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这样谢可以吗?”
姜辞喉头轻动,“可以。”
他顿了下,又道:“但不够。”
她歪了歪脑袋,冲他一笑,而后轻轻一跃,牢牢抱住他的同时,双腿向上一曲,攀附上了他的腰。
她是故意的,向前的力道半点没收,就这么挂在他身上,将他撞入了水中。
水没过两人,浸湿了衣衫。
也湿透了人。
肌肤相贴。
好在四季如春的南泗城,即便入了夜,水温也并不寒凉。
虞知鸢牢牢缠在姜辞身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脸上是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笑容。
“这样,夫君觉得够了吗?”她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后颈,传音问道。
姜辞浑身血液奔腾。
他反手扶住她的腰,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上按了按,直至两人紧紧相贴,再无空隙。
“不够。”
识海中声音响起的同时,灼热的唇也压了下来。
在水里接吻,对虞知鸢来说又是一种无比新奇的感受。
他们在水中浮浮沉沉,水流轻柔地抚过每一寸皮肤,所有的感知都在这样的温柔中无所遁形。
而这所有的,那些或是细微的、或是强烈的反应,也都一一被对方察觉、吞没。
昏昏沉沉中,虞知鸢感觉到姜辞扣住她腰身的手,怔沿着她的脊骨一点点上移,一种难言的酥麻感觉也跟着蔓延至全身。
她还惦记着那句“不够”,但姜辞却没有再继续了。
他将她从水里捞出
来,抱在怀中,一步一步走上了岸。
身上的湿意,教姜辞以灵力烘了个干爽。
而且,似乎烘得太过头了,由他身上传来的,是近乎灼人的热度……
夜色已深,小二给客人送完热水,退出了屋子。
客栈二楼的走廊里很安静,唯有橙黄色的灯火摇摇晃晃落下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是门板被重重扣上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那间屋子的房门紧紧闭着,门上隐隐约约透出来一点影子。
啊,是那对容貌都相当出色的年轻夫妇回来了。
可他刚才没看见他们从走廊上回来啊……
或许是他没留意?
他挠了挠头,转瞬就把疑惑丢到了脑后。
而那扇紧闭的门后……
虞知鸢被姜辞钳着腰,后背抵在门上。
力道之大让她丝毫挣扎不得。
她只能尽量放松身体,以一种极其柔软的姿态,让自己攀附在他身上。
他的吻用力而狂肆,唇舌以一种她全然无法抵抗的姿态强势抵入到最深处,她不满地想要抗议,可唇被堵住,只能发出一点呜呜咽咽的低。吟声。
他贴住她脊背的手轻轻滑过,勾住上她的衣带。
“嘶啦”一声轻响。
衣衫迤地。
他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在怀中,抱起来。
虞知鸢按不住地浑身战栗,脑中一阵阵的眩晕。
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陷入了温软床榻。
虞知鸢得了喘息的空,混沌的思绪驱使下,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的……唔……尾巴……”
姜辞气息一滞,扣住她胡乱往他身下摸去的手,“……阿鸢喜欢?”
她动了动唇,“我,唔。”
姜辞扣住她的肩压下来,再度堵上了她的唇。
她未说完的话,连同喘。息声便都被他全数吞吃掉了。
虞知鸢的目光涣散了片刻。
她没能摸到他的尾巴。
思绪浮浮沉沉中,一个恍惚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他连自己尾巴的醋……
也吃吗?
///
虞知鸢再醒来,外面已经日头高悬。
阳光透过半开的轩窗淋洒进来,铺了满地。
虞知鸢眨眨眼,抚着额头发了会儿楞。
这是又淫。乱了一整夜呢。
美色……可当真是误人啊……
腰间的手臂只是轻轻搭着,背上紧贴着皮肉间的细腻触感,腿也被扼得紧紧的,是一种被完全霸占,丝毫不容许她离开的强势姿态。
这人到底是有多喜欢她啊?
……或者是,喜欢她的身体?
思绪茫无断绪地飘荡了会儿,她才僵硬地动了动身体。
才要起身,搁在她腰间的手一个用力,轻而易举便又将她压回了床榻间。
虞知鸢赶忙抬手抵住他,“……我今日还想出门再转转。”
“好。”姜辞应道,却仍是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试试运转灵力。”
在喘息的空档,虞知鸢听到他暗哑的声音。
嗯?
她眉心一动,按不住问:“……魔气还会通过那东西进注射到我身体里来吗?”
姜辞:注什么???
他顿了下,大概按自己思维理解了一下这个词,这才动了动唇:“……不是,不会。”
“哦。”虞知鸢应了声,从储物袋中重新取出一套衣衫穿上,这才按他所说的运转了一遍灵力。
确实没有魔气侵入的迹象,但体内的灵力却充盈到了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地步。
她回身望向姜辞:“你把你体内的灵气全都给我了?”
“嗯。”姜辞低低应了声,握住她的手腕感知一番,“快要突破了。”
虞知鸢点点头,眉间却不见即将破镜的兴奋之色。
她就算再不懂,也知道双修是一种双方灵元交融交换后共同提升修为的方式。
可从没有听说过双修后,一方的灵气全部到了另一方体内的……
这不像是双修,倒更像是她吸光了他的精气似的。
……
虞知鸢摇摇头,甩开脑中有的没的奇怪念头,反手抓着姜辞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嘀咕道:“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会修炼。”
“想给就给了。”
“可没有了灵气,你体内的魔气会不会更加控制不住?”
“不会。”姜辞俯身亲亲她的耳廓,“阿鸢会帮我的,不是吗?”
虞知鸢眉心微动。
她的母亲玉尘仙子乃是谯水之中的清气孕育而生,清气本就可以驱邪避凶,或许这也是姜辞体内的魔气能够被控制住的原因。
可即便这样,似乎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没人知道这样的控制是暂时压制还是别的,又会不会有一日,她也再压制不住?
修真界更不会容许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的存在。
虞知鸢在原地顿了片刻,而后仰起头,抿唇笑道:“是啊,我会努力修炼,然后变得很厉害的,到时候别说压制你的魔气了,压你都行。”
姜辞双眸猩红,目不转睛盯着她,应了声“好”。
虞知鸢:“……”
她好像……又把人给撩着了?
她无辜地眨眨眼,拢住衣衫起身:“我好像又饿了。”
姜辞:“……”
到底还是按压下了想要将她再次压回床榻间的冲动。
等他从床榻间下来,便见着虞知鸢一脸严肃地站在屋门口。
“下次不要撕我的衣服。”她指着地上已经看不出原状的碎布条,补充道:“我储物袋里已经没几件衣服了。”
姜辞:“……一会儿去买一些。”
虞知鸢刚要点头说好,一转念,那不是助长他那些粗鲁霸道的做法么,再一转念……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
姜辞默了一瞬:“……离开凌云宗的时候随手捡的。”
随手捡的?
怕不是当时就给整个搜刮了一遍吧……
虞知鸢一边腹诽,一边跟着姜辞下了楼。
这个时辰客栈内吃饭的人不多,于是虞知鸢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距离楼梯口最近的那张桌案旁的人。
脸上的大胡子已经刮掉,露出干净的眉眼和一张脸。
他起身,抢在小二前头,三两步走到姜辞的跟前。
便如虞知鸢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朝她,哦不,应该是朝姜辞,露出一口白牙。
“少……公子,菜我都点好了。”他侧身让出路来,“坐这里。”
姜辞视若无睹,带着虞知鸢就要绕开他,不妨身旁的人蓦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
“我饿了,这会儿点菜到上菜还要一会儿功夫呢。”
于是下一刻,遥光便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个从来都冷漠非常的人,竟然听话地坐下了。
这……这是何方神圣啊?
他盯着那貌美少女和自家少主间的亲昵姿态,思绪正飞散间,屁股下冷不丁一空……
“哎呦”一声。
虞知鸢诧异抬眸。
看见的便是遥光摔坐在了一地的凳子碎屑中。
“……”
另一边的遥光:
……我感觉少主想打我。
……他好像还想挖我的眼睛。
但我没有证据。
第64章 第64章这不就是惧内,就是妻管……
“哎这是怎么了,快把这位客官扶起来。”
迎上前的掌柜见状,叫上小二,两人急急忙忙就要扶遥光起来。
遥光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趁掌柜的和小二还在研究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碎掉的时候,一点点挪到了姜辞边上。
……站着。
没错,少主会打碎他的凳子,一定是觉得他不配坐凳子!
这边虞知鸢也并不理会这出起因可能在她身上的官司,埋头吃了两口,忽然感觉有视线定定落在她脸上。
一抬头,对上姜辞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下。
下一刻,手腕一转,夹着菜的筷子便到了姜辞嘴边。
“夫君也吃。”
这厢姜辞乖乖地张开嘴,那厢遥光瞪圆了眼睛,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夫、夫夫、夫君!?!
这时候姜辞忽然有了动作。
他握住了虞知鸢另一只没有拿筷子的手,很是熟稔地用手指分开了她的,插。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这一幕犹如当头一棒,把已经惊得嘴都合不拢的遥光打得眼前一晃,觉得自己大概、可能、兴许是出现了幻觉。
是……刚才这少女是唤少主“夫君”了,可、可现在是少主先握的人家,这般主动到近乎宣示主权的举动,透出来的自然又是完全不同的意味。
毕竟,少主他从前就是个完全不近人情的,比数九寒天的寒风还要冻人的千年冰坨子啊!
等到遥光好不容易咽下了心中的疑惑,虞知鸢这厢也已经吃饱喝足。
她搁下筷子,歪头看看姜辞,又看看遥光,心里默默叹声气,末了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别干站着了,有事坐下说啊。”
遥光没有应声,只歪头看她一眼,似乎对她这般略显熟悉的语气有些疑惑,但又很快移开了视线,转而小心翼翼去看姜辞。
姜辞却像是一点没注意到,坐在那里八风不动,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时候虞知鸢又开口了,问遥光道:“知道我是谁吗?”
遥光:“?”“不、不知道。”
虞知鸢啧了声。
确实,之前和她认识的只是问心阵幻境里的那个遥光,换言之,眼前这个遥光不认识她是正常的,但现在吧,她觉得这个遥光……嗯,着实不大聪明的样子。
她举起自己和姜辞交握在一起的手,在遥光眼前晃了晃:“看见了吗?”
遥光:“……看、看见了。”
虞知鸢:“所以看出来了么?”
遥光:“……???”
虞知鸢叹气,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管他叫少主,那就得管我叫少夫人懂吗?少夫人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遥光定在那里,半晌,晕乎乎地喊了声:“是……少夫人。”
“嗯。”虞知鸢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另一只手指指对面已经换过了的完好的凳子,“现在坐吧。”
遥光楞了下,僵硬地扭动脖子,又瞧了眼姜辞。
姜辞仍旧没有出声,只是对着他的略显阴森的表情,眼瞧着变得柔和了,他甚至……甚至好像从他的眸底,隐约窥见了一点愉悦的笑意。
愉悦……
是因为少夫人吗?
他目光恍惚地瞧了瞧虞知鸢,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坐下了。
“你怎么会在这?”虞知鸢问。
“我、我是来找少主的,这南泗城一共也没几间客栈,很好找的。”
“你对南泗城好像很熟悉?”
“嗯,我来这里有六年了。”
六年?
那岂不是姜氏灭族之后,他就来了这里?
“……所以这六年你正事不做,就靠招摇撞骗过日子?”
“我、我这……”遥光当然也想到昨天城门口那一出,老脸一红,弱弱解释道:“这不是要找少主嘛。”
虞知鸢一下便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找他?这六年都是?”
遥光这会儿脑子都还稀里糊涂的,虞知鸢问什么就答什么,等一句“对啊”说出口,他迟来的警觉性才让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下半句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但这会儿再闭嘴显然已经晚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姜辞会到南泗城来。”虞知鸢得出结论,又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呢?或者说……是谁告诉你的?”
遥光没想到这短短几句话,这位看起来性格脾气都十分柔软的少夫人就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不少事来,这下笑是肯定笑不出来了,只眨巴了下眼睛,摇了摇头。
还装可爱呢。
但装可爱对现在的虞知鸢没用。
毕竟,这可是一个似乎可以预料到事情走向的人……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要找到了那根将自己穿书……准确地说,是将自己一般魂魄提前找回来,以及发生在姜辞和她身上这一系列的事情穿在一起的那根线的线头,只要顺着往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真相。
而遥光,自然就是这根线头了。
于是虞知鸢眸光一转,落到了姜辞身上。
他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来,只是与她交握的那只手,似是比方才用力了些。
“他好像还是听你的。”虞知鸢道:“还是你问吧”
“嗯。”姜辞听话地应了声,漠然转过头,盯住了嘴巴紧闭的遥光。
“说。”
只一个字,也叫遥光感觉又一次看到了那夜仿佛要将整个世间都毁灭的冰冷少年。
仿佛方才他眼底的笑意,以及那短暂变柔和的神色,都只是他的错觉。
遥光按住乱飞的思绪,吞了口口水,这才低声道:“是即白长老。”
他话音才落下,虞知鸢脑中便浮现出来了那个在幻境中她曾经唤她即白姐姐的温婉女子。
她的确并非姜氏族人,似乎也并未参与那件事。
事情已经说到这里,遥光自然也没好再隐瞒的。
“六年前,即白长老告诉我少主有一日定会到这里来,”他顿了下,“即白长老让我在这里等,若是能够等到,便带少主回一趟姜家。”
这话落下,三人都沉默了一瞬。
虞知鸢偏头看了眼姜辞,还是接过话来:“那即白长老有说回去做什么吗?”
遥光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下,又道:“那时即白长老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只来得及交代我来南泗城。”
虞知鸢闻言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时姜辞忽然开了口:“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遥光回忆了下,道:“但那之前,即白长老好像去过一趟学宫的后山,后来……”
他眉心不自觉地皱了下,“后来再见到即白长老,她就已经很虚弱了。”
姜辞修长的指骨扣了扣桌面,“她去了多久?”
“两天……不不,三……五天?”遥光眉头越拢越紧,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个准确的时间来。
这个样子,不像只是简单的记不清住,倒更像是记忆被人动了手脚,从而出现了混乱偏差。
虞知鸢静静听完,片刻,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不怕他吗?”
遥光:“?”
虞知鸢不紧不慢道:“他几乎灭了整个姜氏不是吗?那天他应该是‘欻欻欻’杀了一堆人吧,你能逃过一劫不容易,怎么还上赶着来找人呢?”
她这话越往下说,遥光的嘴角就越垮,眼神时不时偷偷去瞥姜辞的神色。
但姜辞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遥光嘴唇艰难蠕动了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在少夫人也没逼着他回答,只温和地朝他笑笑,便移开了目光。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虞知鸢抓住姜辞的手,“夫君。”
姜辞:“好。”
遥光:“……”
他这下总算是彻底认清了形势。
少夫人说什么少主就应什么……
他家少主,这是已经完全被少夫人拿捏住了啊!
这不就是惧内,就是妻管严么?
不不。
他怎么敢这么想?
少主……少主他可是很厉害的……吧?。
说是要回姜家,也没有立即动身。
姜辞陪着虞知鸢又在南泗城闲逛了两天,直到从凌云宗传来的消息渐渐开始多起来。
别的且先不提,其中有两条实在叫掌柜的忍不住捏了两把冷汗。一是那魔其实是个男的,只是为隐藏才会多年男扮女装,二是,那魔被围攻逃走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还抢走了凌云宗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修……
南泗城的其他人可能还没意识到,但掌柜的夜里已经开始睡不着了。
好在第二日,虞知鸢便结清了这几日住宿的费用,还同掌柜道了谢:“这几日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努
力保持着镇定,后退两步,朝二人拱手的动作却略显得忌惮又僵硬:“不麻烦不麻烦,二位客官,一路好走。”
虞知鸢挑眉:“掌柜的好像很希望我们早点离开啊。”
“哎……这话从何说起啊,”掌柜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二位宿在小店,是老朽的荣幸。”
虞知鸢没应他的声,抓住姜辞的手,笑道:“夫君,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掌柜的目送他们相携的身影离开,直到彻底消失。
“是、是他们吗?”小二的声音不大,隐约可以听出来其中的恐惧茫然。
“胡说八道些什么!”掌柜转身怒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偷懒,活不用干了?快收拾屋子去,快去!”
第65章 第65章虞知鸢:……哈?
五日后,虞知鸢来到了位于昆墟境极北之地的大片雪山中。
抬眸望去,山间白色的云雾缭绕,与常年不化的积雪连成一片,完全瞧不清山上究竟有什么。
遥光从身上摘下一块玉牌扔到半空,双手结印,那玉牌登时光芒大作。
下一刻,那光芒铺平延长,形成一条盘桓而上的光带。待光芒散去,一条长长的石阶便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虞知鸢记得这条石阶,共有九百九十九级,从濉无山山脚一直通往姜氏所在的宅邸。只不过之前在幻境中她是从里面望出来,现在站在山脚再看这石阶,才觉出十分巍峨来。
原来濉无山就处在这一片仿佛无边无际雪山群中,而若是没有代表姜氏弟子的令牌,石阶不出现,这濉无山也就只是其中一座普通的雪山。
怪不得外人一直找不到姜氏盘踞之地呢。
遥光走在前头引路,一边向她介绍这濉无山。
说是姜氏先祖当初便是看中这濉无山乃是一处先天福地,才会定居在此。而所谓先天福地,便是灵气浓郁,又兼之山川地貌皆有回笼灵气的效果,哪怕年岁久了,也不会出现因灵气逸散导致山中灵气减少的情况,是一处修仙的绝佳之处。
而他们脚下这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在姜氏定居下来的头几十年也并没有用法术隐藏起来,若有凡人能从石阶上山,便可被姜氏收入学宫,踏上求仙问道之路。当然了,这石阶上也刻满符文,绝大部分人往往走不到半山腰,就会被往上看去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吓退,真正能走到姜氏山门前的,几十年也不过出了那么十来个。
而这十来个人中的几个,就是姜氏血脉一稀再稀的源头。
可还能怎么办呢?
虞知鸢数着脚下的台阶,心道: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近亲是不能结婚生孩子的。姜氏要繁衍,血脉稀释就是必然的结果。
她轻轻吸了口气,偏头去看姜辞。
他好像还是没什么情绪,只垂下眸来,松开她的手,转而揉了揉她的后腰,问她:“累了?”
温暖的灵力随之涌入,虞知鸢腿一软,下一瞬就被姜辞顺势捞住腰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间的失重感叫她的心跳控制不住地重重一落,耳朵也跟着晕上一抹艳色。
“我没事。”虞知鸢推了推他,传音道:“我自己走,我又不是没长腿。”
姜辞手臂长,揽住她后背的手绕过来,掌心竟然覆住了她一侧的柔软,他稍稍用力捏了捏,惹得虞知鸢气急的同时,也止住了她要翻下来的动作。
虞知鸢被捏得一疼,险些闷哼出声,她及时咬住唇,压着脸上泛起的热,见遥光没有回头看过来,才悄悄松了口气,抬眸瞪他:“你注意点!”
姜辞垂首亲了亲她的额头,“阿鸢担心我,我很高兴。”
高兴?
你就这样来表达你的高兴?
那你这几晚上是得有多高兴啊!
她没把这话说出口,但姜辞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动了动唇,道:“这几日是真的很高兴,倒叫阿鸢受累了,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虞知鸢顺嘴道,见遥光仍旧走在前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偏头将下巴搁在姜辞肩上,凑过去,低声道:“还有,下次不准再搞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势。”
她都还没问他哪学来的这些,他倒先得意上了。
她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落下来,烘烤得他脖颈都有些发烫。
姜辞神思恍惚一瞬,掐住她的手不自觉地更用了些力道,他垂下头来,学她那样嘴唇贴在她的耳廓,轻声道:“……我以为阿鸢也喜欢。”
虞知鸢一顿,脸涨红,眼前凸起的喉结还在不断颤动。
她脑子一抽,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牙齿已经咬住了那一处。
姜辞眸光倏地一沉,喉结跟着重重一滚:“阿鸢……”
他的声音暗哑,里头压着的汹涌好似下一刻就要决堤。
虞知鸢顿时被蜜蜂蛰了似的,松开嘴,退开些,故作可怜兮兮地看他:“今天你还有正事要办。”
“嗯。”姜辞也看她,面上波澜不显,嗓音沉哑克制:“是得尽快办完。”
虞知鸢闻言松了口气,挺起的脊背软软一松,按了按念头,不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她伸出胳膊搂上他的脖子,下巴就这么搁在他肩上,左右打量起濉无山来。
说起来她之前在幻境中的濉无山也住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真实的濉无山和幻境中的又几乎一模一样,一路沿着石阶往上走,过了半山腰,白茫茫的云雾间隐约可见几缕寒松青色。
云雾翻涌时,松涛阵阵不绝于耳。
如此景象,竟也叫她生出了几分故地重游的感觉来。
她转过头来,放眼望去。
连绵的雪山藏在云雾之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刻满符文的石阶对于凡人来说很难走,对于修为在筑基期以上的修士,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山间围绕着的浓郁烟云,以及布满山间地面的积雪在石阶尽头消失殆尽,印入眼帘的,是几乎被摧毁了大半的姜氏主宅。
破损的大门敞开着,残垣断壁间的蛛网随风飘摇,碎石瓦砾散落满地。
有风掠过,满地的落叶和尘埃凌空而舞。
不难想象,当时在这里曾经爆发过多激烈的争斗……
虞知鸢心尖微微发颤,她撑起下巴,抬眸看了看姜辞的神情。
姜辞的眼睫微微垂着,一点凝滞的情绪,如薄雾般轻轻覆盖在他的脸上,又在察觉到她向他看过来的视线时,倏忽消散,唇边也跟着弯起一点弧度,“我没事。”
哦,你说没事就没事吧。
虞知鸢往他怀里靠了靠,心道。
他们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而是御剑来到了濉无山的另一侧,姜氏学宫的后山。
许是因为多年无人打理,后山蒿草杂树四处乱长,丛生的荆棘和野生藤蔓互相盘结,将原本通往山崖的小径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想来应是许久都无人踏足过此地了。”遥光道,一边不安且僵硬地微微侧过身体,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看到不该看的。
事实上,他在石阶上察觉到少主和少夫人的亲昵举动时就险些一脚踏空,好在有道灵力及时扯住了他,才没让他当场从石阶上滚下去。
这一路过来,他喉中楞是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然,他也不敢说,更不敢看,只能当自己不存在,在他某次不小心回头,却正对上少主瞥过来的眼风后。
“这里就是即白长老要少主来的地方。”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依然没有得到姜辞的回应。
半晌,遥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视线稍稍往斜后方偏了偏,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主已经放开了少夫人。二人并肩站在一起,目光落下的地方,正是隔着一大片蒿草荆棘的那处山崖。
山崖和山崖的另一边都是姜家的禁地,他不曾踏足过,也不知道山崖的另一边有什么。
遥光抿了抿唇,试探着道:“不如我先带少夫人四下转转……”
“不用。”虞知鸢轻轻吸了口气,“我和姜辞一起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山崖下,便是姜氏祖祠所在之地。:
所以即白长老其实是要姜辞回一趟祖祠?
祖祠里……又会有什么呢?
虞知鸢心跳砰砰,隐约感觉到自己离所有的真相仅有一步之遥了。
她看向遥光,笑了下,“你去前面等我们吧。”
遥光怔了怔,下意识道:“可是这地方——”
他话未说完,眼前人影闪过,再一定睛,方才还在他不
远处的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山崖边。
遥光挠了挠头。
好罢,虽说这地方只有拥有姜氏血脉的人才能进去,但少主应该有办法能让少夫人一起进去吧。
这厢,虞知鸢探头往山崖下望了望。
这处山崖陡峭异常,里头肉眼可见浓郁到有如实质的白色雾气。靠近了,似乎能感觉到从里头吹出来猛烈的风,吹得那白雾都像狂涛一般起伏不已。
上回他们是通过祖祠里的阵法出来的,就是不知道进去该怎么进。
直接跳下去吗?
她正要回头问姜辞,悬崖下的气流忽然像是被一股陌生的力量操纵着,突然曲卷起来,形成一道道波纹,就像水面的涟漪般,越扩越大。
涟漪中央破开一个缝隙,在虞知鸢尚未反应过来时,一下便她吞了进去。
白雾有些凉,其中灵光在她的视野里如烟花一样炸开。
但很快,身旁就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姜辞的手臂圈上她的腰,一层泛着黑的光将周身白雾隔绝在外。
虞知鸢想说这些灵光好像没有要伤她的意思,就算要伤她,她自己也能应付,但她还没开口,眼前出现的景象就叫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穿过汹涌翻腾的雾海,下方是仿佛无边无际的平静水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将上方涌动的一切都映照了出来。
辽阔的水面上,有一座悬空的殿宇,朱红色漆立柱,庑殿顶,正脊两头各卧着一座白虎石雕。
有零落的玉石散在殿宇周围,同殿宇一样浮在水面之上。
是姜氏祖祠。
但周遭环境又与之前完全不同。
像是将祖祠整个都搬了个地方似的。
就在虞知鸢打量的这会儿功夫,祖祠大门从里头缓缓打开了。
随即脚下的水缓缓升高,变成一条并不十分长的阶梯。
实在是好生怪异啊。
就像是有人在热烈欢迎他们一样。
虞知鸢瞧着眼前的景象砸了咂嘴,心里悄悄嘀咕着。
但他们都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是要进去瞧一瞧的。
路不长,两人很快便踏入了殿中。
玄火晶柱里的火焰缓慢跃动,偌大且静寂的大殿中,巨大的白虎雕像依旧保持着从前的模样。
还不待虞知鸢细细打量,“轰隆”一声巨响,殿门重重合上了。
像是不愿意让他们久等似的,虞知鸢都还没开始细细打量呢,大殿中间,白虎雕像下,一缕烟雾便缓缓升起凝实,很快便化作了一道纤弱人形。
一身素衣,身段纤瘦,精致的眉眼掩不住她的虚弱和憔悴,
尽管她只是一缕魂魄。
虞知鸢将人形的面容收入眼中,而后不自禁地,微微瞠圆了眼睛。
这人是……
姜青瑶。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在姜辞脸上顿了顿,又很快划过,定在了虞知鸢身上。
良久,她终于是开了口,唤道:“阿鸢。”
虞知鸢:……哈?
第66章 第66章我只求你能够日日都多爱……
“阿鸢。”姜青瑶的声音空灵,飘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极度缥缈。
虞知鸢抬手指指姜辞,又瞧瞧姜青瑶,最后指尖还是缓缓扭过来,指向了自己的鼻子,“等我吗?”
话是这么问,潜台词也足够明确:你确定你没等错人?
似乎是觉得虞知鸢的神情和举动有几分可爱,姜青瑶冷凝的眼神微微一晃,终于透出几分熟悉的温和来,笑了笑,“是等你,我等你很久了。”
虞知鸢还没琢磨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姜辞忽然冷声问道:“是你把她的另一半魂魄从异世唤来的?”
姜青瑶转眸看着姜辞,少顷,点了点头。
虞知鸢:……哈?
姜辞:“你想做什么?”
姜青瑶:“我要做的,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等等,别打哑谜。”虞知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插声道:“我不明白。”
她张了张嘴,半晌,终于问出来第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称呼你?”
姜辞:“……”
姜青瑶也短暂地楞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道:“唤我名字,或者……”她顿了下,眼神往姜辞的方向落了下,又很快收回,“或者,”
“系统。”她道。
虞知鸢慢慢地吁了口气。
系统。
所以姜青瑶就是系统,也是那个促使她回到这个世界来的人,可……
“为什么?”
姜青瑶长叹一声,“是我作为母亲的自私,我……不想我的孩子在经历那么多痛苦之后,还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结局……
是心魔发作,世界毁灭,姜辞……身死魂消。
虞知鸢眉头微蹙,扭头瞧一眼姜辞,又转回来,疑惑道:“但你怎么会知道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能预见未来吗?”
姜青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法预见未来,但我看到了。”
……看到了?
虞知鸢还没琢磨明白这话的意思,便又听姜青瑶道:“我在三生石上,见到了阿辞的未来。”
三生石是一块安置在冥界的石头,上面记录着世间所有人前世、此世、来世。
姜青瑶没有在三生石上瞧见自己的生平,却是一眼瞧见了姜辞的。
“我见到他被心魔侵蚀,见到他彻底化魔。”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所有人对阿辞都是又恨又怕,阿辞最终也没能逃过天道降下的天罚雷劫。他们说阿辞生来就是魔,说阿辞根本不该出生,说这一切都是阿辞的错。”
虞知鸢听到这里,伸手悄悄勾住了姜辞的手指,却被他反手一握,紧紧攥住了。
“可明明那些想要利用阿辞的人,包括我,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不是吗?阿辞不该是那样一个结局,那些不知情的人更是无辜……”
姜青瑶说到这里顿了下,诸多情绪涌上来,虚弱的魂魄经不住如此躁动,隐隐开始有溃散的迹象。
但她很快便压下了那些情绪,接着道:“后来我从冥界回到祖祠,借助先祖留在祖祠中的力量,在即白长老和其他弟子的帮助下,找到了你。”
姜青瑶望着虞知鸢,道:“阿鸢,你是唯一的变数。”
“玉尘仙子乃谯水中的清气孕育而生,你是她的孩子,只有你才能克制他体内魔气,让他保有理智,不至于彻底化魔,也就不会造成世间生灵涂炭,引来天罚雷劫。”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虞知鸢不解。
姜青瑶苦笑:“我知道这事对当时的你来说会很难接受,便借助了异世那个你所熟悉的穿书和系统的说法。”她顿了顿,叹息道:“况且把你找来,已经是我自私之举,我实在没法再直接提出那样的要求。”
虞知鸢听罢,禁不住点了点头。
也是。
要是那时姜青瑶就跟她说要让她帮姜辞控制魔气,她一定拔腿就跑……呃……其实也不一定,她还是很惜命的……
但转念再一想,她要是真的不管不顾要跟那
时的姜辞那啥……其实最有可能的就是被那时的姜辞立即掐死,说不定还要当场把这个觊觎他的人给大卸八块了。
虞知鸢抿了下唇,用力地抽出被姜辞握着的手,却很快又被他捉了回去,这回攥得更紧了。
虞知鸢心底哼一声,还记得正事要紧,也不管他了,开口问姜青瑶道:“那只要我跟他在一起,就能一直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气吗?”
姜青瑶自然没错过他们那些小动作,眉头微微舒展些,语气却仍旧肃穆:“我也不知道。”
虞知鸢:“……那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失控,是不是就会引来天罚雷劫?”
姜青瑶沉默片刻,道:“是。”
魔气失控,失去理智,彻底化魔。
届时天道必不会允许这样他存在。
虞知鸢目光闪动,侧眸悄悄看了看身旁的人。
姜辞神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姜青瑶说的这些事,见她看过来,他倒先安抚上她了,他道:“阿鸢不必担心,不会有那一日的。”
有她在,他就不会失控,他心道。
虞知鸢闻言却是眉头一皱,立刻抬手去捂他的嘴:“呸呸呸,不要说这种话,快收回去。”
乱立flag是会被啪啪打脸的!
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让他说,但贴在她唇上的温热又柔软的触感,她言辞间的急切和关心……
都逶迤着从他心尖上拂了过去。
姜辞心间无端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颤动,想要……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与她永不分离。
他抿了下舌尖,极力压下这股欲望,反手扣住她捂着自己的手,看向姜青瑶,口气平和道:“你的神魂很虚弱。”
这还是他们母子见面后,姜辞第一次表现出来对她的关心,姜青瑶情绪波动之下,连身形都晃了下。良久,她动了动唇:“阿辞,我于你有愧,更于阿鸢有愧,只是我来不及弥补,也无法弥补。接下来的路,就由你们二人自己走了。”
她说着话,连身形都好像慢慢变淡了。
虞知鸢察觉到什么,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仿佛只是一个呼吸间,姜青瑶的身形便彻底消散了,眼前只余下细碎的光点。
虞知鸢下意识地伸手,捕捉到一粒光,只是手掌一张开,那光便也在顷刻间散开了。
她偏过头去看姜辞。
他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姜青瑶方才站着的地方,眼底像是沉着许多许多的情绪。
一时间没人出声,大殿中安静极了。
许久。
“魂魄进入冥界,若想要再回来,便要舍弃轮回。”姜辞淡淡道:“她不会再有来世了。”
“为我做这些,对她来说并不值得。”他道。
虞知鸢摸了摸他的手背。
她相信姜青瑶是爱姜辞的,可她不是姜辞,没法切身去体会他的感受。
但起码,在这样的时刻,她还陪在他的身边。
姜辞与她四目相对。
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唇:“但我现在感谢她,是她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自幼时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为人所厌恶的,他们厌恶他,却又要利用他。
在这样一日又一日,漫长到望不到尽头的厌恶中,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想要将一切都毁灭的戾意。
在这样的时刻,虞知鸢的出现,好似就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火光。
……
“阿鸢,我感谢她,也感谢你,感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
虞知鸢:“只是感谢吗?”
“不是。”姜辞喉头动了动,他俯身亲了下她额头,哑声道:“我是魔,是恶鬼,我卑贱如泥,原不配拥有这世上任何一样美好的事物。
“但你来到了我身边,妄念自此横生。
“阿鸢,我知你不愿就此被我束缚,我只求你能够日日都多爱我一分。”
虞知鸢轻轻舒了口气。
她想她就算是个木头,这会儿也该觉得这话动人了。
更何况她又不是木头。
她抬手轻轻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感受到他说话时他胸膛微微的震颤,她听到他问她:“求你,只爱我一人,好不好?”
好不好?
她喉头发紧,良久,才吐出话来。
“好。”
姜辞一把将她扣在怀中,紧紧抱住,像是要将她嵌到自己身体里一样。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回又一回的装可怜,终于得到了她的承诺。
如此卑劣的手段,但他不在乎。
“你让我承诺只爱你,”虞知鸢下巴抵在他肩上,低声问:“那你呢?”
姜辞似乎是无声笑了下,虞知鸢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震动,而后便听得他的声音:“今此盟誓……他日我若有背弃、离心之举,便引九重天雷,不入轮回。”
虞知鸢:……倒也不必这样狠。
等到姜辞终于抱够了,虞知鸢再打量他的眼底,之前那些复杂难辨的情绪已经消散了,只剩下灼灼的光,以及映出来的她的模样。
不过很快,虞知鸢就想到了点什么。
她一把推开了姜辞。
“不对啊,你以前很看不上我,很讨厌我……”
“你还觉得我又蠢又可怜,你以为你自己嘀嘀咕咕的我就没听见吗?”
“那次界域骨镜的试炼,你还动手要弄死我!”
神魂融合后,从前模糊的记忆也在这段时间渐渐清晰。
从前在外门时,她和姜辞接触是不多,但她也没真的蠢到一点没感觉到他对她的恶意好吗!
姜辞没想到她会翻旧账,整个人都僵了僵,听她在那掰手指絮絮念叨,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在虞知鸢往后退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紧绷,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似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如何阿鸢才能原谅我呢?”可怜兮兮的。
虞知鸢被他这么一打断,再瞧他那一副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的表情,叹了声气。
罢了罢了,谁叫从前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是怒、恶、哀三魄呢,又笨又恶毒的人,不招人喜欢才是正常的……
才怪!
她就算是坏得冒泡,但他那样对她,她也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绝对不会!
第67章 第67章“你知道的,有些时候我……
便是姜青瑶也不知道姜辞体内的魔气能否一直被压制,但虞知鸢想,只要自己修为够高,那么能压制魔气的时间肯定就越长。
而濉无山恰好便是一处先天福地,此地灵气充裕,乃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于是他们暂且在濉无山住了下来。
一晃过去好几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被天地间高低起伏的群山轮廓吞没,绮丽的天色也随之一点点灰暗下来。
虞知鸢坐在屋外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那个从这样灰暗色彩中朝她走来的人影。
靠近了,才看清他一只手里拎着东西,另一只手臂上还搭了件外袍。
虞知鸢坐在原地不动如山,鼓了鼓腮帮子,问道:“你去哪了?”
姜辞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又给她披上外袍,垂首绑上了带子,他道:“阿鸢都气我好几日了,我总得想法子叫你原谅我。”
虞知鸢:“……”
其实她也没真的生气,但她要修炼嘛,要是姜辞总跟她黏在一起,那难免心思浮动。
“看看这些。”姜辞示意她打开手里的油纸包。
虞知鸢起了点兴致,低头拨开其中一张油纸,是糯米团子。
再拨开另一张,桂花糕。
再拨……没拨成,被姜辞拿回去,从里头取出个冒着热气的烤地瓜来。
“在问心阵中时,阿鸢总带这些吃食给我,那时我没吃,但我知道,”姜辞把剥了一半皮的地瓜送到她嘴边,“其实是你自己喜欢吃。”
虞知鸢:“……你就是这么哄我的?”
姜辞看了看她,思考片刻,忽然垂下眼帘,“我以为做你喜欢做的事,吃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就会高兴。到底是我愚笨了些
是吗?”
虞知鸢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好不容易缓过来,抬手抵住他靠过来的一侧肩膀,没好气,“你少在这给我装可怜。”
之前在凌云宗,他可不就是又装可怜又装柔弱,把她耍得团团转。
“是我不好。”姜辞道,不等虞知鸢回应,又把地瓜往她嘴边送了送,若无其事道:“尝一尝,这是我唯一一个没烤焦的。要是不好吃就再尝尝其他的。”
虞知鸢目光闪动,末了还是心软地张嘴咬了一口。
“好吃吗?”
“……还行。”
地瓜有点大,虞知鸢就着姜辞的手吃了小半,又看他吃完了剩下的,这才歪头盯住了他的眼睛。
“好像比前几天要红一些。”她轻声道。
“嗯。”姜辞应了声,顿了顿,又道:“不过没关系,阿鸢不必勉强,我可以控制得住。”
虞知鸢哑了哑。
“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姜辞说着,站起身,想到什么,又低下头来,“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阿鸢也不用太着急,早些歇息。”
夜风吹过山间,吹得她的长发和他宽大的衣袖轻盈地扬起。
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腕间,牵动起微微的痒意,直窜到心头。
姜辞垂眸,一下攥住她的发丝,轻轻卷了卷。
而后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下。
“等一下。”
虞知鸢松开他的衣袖,摸到了他垂在身边的手,又捏住了他的指尖,“我今日刚突破了融合期,已经结丹了。”
“要试试效果吗?”她问道。
姜辞呼吸一紧,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瞬间抽出手,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虞知鸢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还记得要警告他:“说好了,不许太过分。”
“阿鸢,你知道的。”姜辞将她牢牢扣紧,低下头:“有些时候我没法控制我自己。”
虞知鸢:“……但你刚才说你能控制的。”
姜辞将她放在床榻上,俯首吻了下她,嘴唇柔软发烫,他道:“不一样的,阿鸢。”
虞知鸢还想说点什么,只是才一张嘴,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她被抵在床榻间,感受到他的指腹一点一点抚过她的后颈、锁骨,忍不住轻轻战栗。
姜辞将她按入怀中,“阿鸢近日可有翻阅过双修典籍?”
虞知鸢:“……?”
他怎么知道她这几天有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看过……
但她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帮他压制魔气,可不是想那别的啊。
可她没能将话说出口,张开嘴,发出的只有破碎的呜咽声。
姜辞便用力将她箍得更紧了些,他俯身下来,舌尖挟裹着滚烫席卷过她的耳垂,喷洒处的灼热气息落在她的耳后。
而后,一字一句,吟诵起典籍中的字句。
低哑的嗓音钻入耳朵,虞知鸢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起了火,烧得她四肢瘫软无力,思绪混沌,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
翌日。
虞知鸢醒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屋中的窗户半开,有阳光从窗外淋淋洒洒地淌进来,为室内的家具渡上一层蒙蒙的光。
濉无山落雪的日子居多,这样明媚的阳光实在少见,反倒显得周遭事物都不大真实了。
虞知鸢坐起身,身旁不见姜辞人影,屋子里也并没有他的气息。
她正要起身洗漱,一转眸,蓦地瞧见床榻旁趴着个着杏色上衣和小鱼裙的小丫头,瞧身形只四五岁的模样。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小丫头揉着眼睛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了下,口齿不清道:“啊……娘……醒了。”
这软糯还带着点奶气的声音,把虞知鸢震得三魂六魄都晃了下。
她、她叫我什么?
我他妈就睡了一觉,孩子就这么大了?!?
我是在做梦吧?
还是又穿了???
虞知鸢魂魄还没归位,小丫头已经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袖子晃了下,“醒了,吃……”
勉强回过神来的虞知鸢顺着她白胖的手指看过去。
然后稍稍松了口气。
靠窗桌案上放着的,分明是昨天还没动的桂花糕和糯米团子。
既然如此,应该不是她一觉睡了好几年以至于成功错过怀孕生娃带娃的痛苦过程。
她面色缓和了些,下了床榻,蹲在地上,直到视线和小丫头齐平了,才问道:“你是谁?”
小丫头圆滚滚的眼珠转来转去,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唔,我是银、银、银……”
“笃笃。”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遥光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少夫人醒了吗?”
虞知鸢这厢才应了声,便见身前的小丫头猛地一蹿,径直藏到了她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眼神警惕地望着门口。
虞知鸢:……这么怕遥光的话……那她可就彻底放心了。
她侧身安抚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然后才带着这个人形小挂件,打开了门。
遥光手里捧着个托盘,一进门,将托盘里东西放在到桌案上,道:“这是少主今日从山下买来的,少夫人趁热吃。”
虞知鸢闻声,探头来瞧。
便见桌案上除了之前就搁着的桂花糕和糯米团子之外,还多了一碗三鲜粥,以及几小蝶下粥菜。
瞧着好像味道还不错的样子,虞知鸢心道。
只是……
“他人呢?”
竟然闲到一大早就下山买吃的了,还真的打算一直用吃的哄她啊?当她三岁小孩呢!
遥光直起身,往后烧退一步,道:“少主还在山下采买。”
“采买什么?”
“举办结侣仪式需要的物件。”
“结侣仪式?”
“少主说不能委屈了少夫人。”
“……”不是,这种时候,外头搞不好都已经聚集了大堆人马在找他们,他倒还……
蛮有兴致的?
虞知鸢顿了顿:“婚期什么时候?”
遥光:“就这两天。”
虞知鸢:“???”“那婚服呢?”
遥光:“少主还在采买。”
虞知鸢的思绪滞了滞。
正要张口再问点什么,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突地从她身后探到桌案上,摸索着捏住了一块桂花糕……
“银砂。”遥光语气平静,制止道:“这是少主给少夫买的,不可以偷吃。”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银光倏地一蹿,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不见了,只余一只雪白色的幼貂,浑身颤抖着窝在虞知鸢怀中。
虞知鸢:“……”是南泗城那只小白貂。
她望向遥光:“她怎么在这?”
遥光:“我也是昨天发现她的,应该是她自己偷偷跟来的。”
“……那她怎么突然就化形了?”
“可能是、是濉无山的灵气浓郁……”
“那她为什么叫我娘?”
这下遥光也像是楞了下,转头瞧了瞧小白貂,片刻后,道:“它本至少还需百年才能化形,兴许是因为化形早了,脑子没发育好,就出了点问题?”
“吱吱吱!”小白貂听懂了,仗着有虞知鸢护着,身子也不抖了,冲着遥光呲牙咧嘴。
但显然没人听得懂她的兽语。
她一着急,变回了人形。
“阿娘……救我,再、再……唔……父母。”她重新扒拉住虞知鸢,伸出小手对遥光指指点点:“你,笨!”
虞知鸢:“……”再生父母?
小白貂懂的还挺多。
但这到底不太重要。
虞知鸢拣了块桂花糕给小白貂,又转眸瞧住了遥光。
小白貂或许口齿不清,但方才最后这两个字,说得可绝对是又清晰又响亮。
但遥光就像没听见似的,神色仍然平静带笑。
虞知鸢收回视线,在桌案旁坐下,端起海鲜粥舀了一勺。
入口软糯鲜美,很入味,应当是熬了很长的时间了。
那厢遥光见状,朝虞知鸢躬了躬身:“少夫人,我先出去了,有事可以喊我。”
虞知鸢像是才察觉遥光还在屋子里,抬起头,应了声“好”。
她话音方才落下,从她手中骤然弹出一道灵力,径直朝着遥光弹了过去。
腮帮子被桂花糕塞得鼓鼓的小白貂听到动静侧过头,见到的便是遥光那张讨厌的脸,连同他的身体,骤然消散。
“阿娘……打,坏人……死!”小白貂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拍起手来,或许是说的话多了,口齿都流利了许多,“阿娘最……厉害。”
虞知鸢的目光落在“遥光”消散的地方,一点点变得明晰起来。
“他没死,刚才这个只是一团灵气所化。”她道,弯下腰替小白貂擦掉嘴边的碎屑,又抚了抚她的脑袋:“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乖乖吃点心。”
小白貂到底还小,听到这些吃的都给她,
登时眼睛一亮,捧住了糯米团子,朝虞知鸢笑得眉眼弯弯:“银砂……乖乖。”
虞知鸢这才转身朝门口去。
只是等她一步跨出门去,外头却并不是她这几日住的院子。
而是满目粼粼波光。
第68章 第68章“姜辞知道你管他叫晦气……
濉无山山脚。
茫茫雪原中,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数座华丽楼阁。
顺着石阶抬眸望去,可以看到山顶处,悬于半空的巍峨山门上,挂着几盏红灯笼,便是山间青松,都挂上了红绸带。
“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成婚?”南荣钰慢慢合拢嘴,看向了身侧的年轻男人,吞了口口水:“大师兄怎么看?”
身侧的男人一身青衣,腰间悬剑,神情冷淡,不见什么波动,只视线却慢慢从山门移到了山脚下的楼阁上。
南荣钰跟着看过去,“啧”了声,“都什么时候了,他们竟还整得如此奢华,实在是……浮夸,太浮——”
慕言蘅突地收回视线,打断他道:“容清真人出来了,我们过去吧。”
南荣钰呆了下,反应过来应是以容清真人为首的修士代表与那世家之首已交涉好,赶紧迈步追上前头的青色身影。
说起来,这凌云宗那可真是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家啊。
那虞瀚玥都死了,这回围攻,竟然也没忘了带上他。
好在他与姜辞……不,姜辞还是算了,他与虞师姐还算熟悉,想来到时不管哪方胜,他或许都还能再苟苟命?
不多时,两人便与其他弟子汇合,一起迎向从奢华楼阁中出来的一行人。
“可是商定好了围剿之法?”有心急之人迫不及待问道。
旁边当即有人斥道:“这里岂是说话的地方,先回……”
他话未说完,便见容清真人挥了挥手:“不必再回去,我们即刻上山。”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昨日才到得此地,便是要攻对方个措手不及,那也得他们自己先有所准备吧?
况且昨日那几座金光闪闪的楼阁拔地而起的动静可不小,山上那位既不聋也不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来了,这贸贸然也没有个计划就上山,怕不是要重演当日凌云宗内那番惨烈可怖的景象。
“各位不必忧心。”这时一直站在容清真人侧后的息尘长老忽然开口了,他道:“濉无山上早便设有机关阵法,只待一个何时的机会便可直接开启。”
修真界中知道这四大世家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显而易见,能在濉无山设下机关阵法的,也只有那什么修真世家的人了。
听闻从前那魔便是在他们的围攻下受了重伤,才不得已混入凌云宗养伤,如今即便他伤势痊愈,修为大涨,但那些阵法机关多少总还是能克制一些的,如此,加上此次围攻几乎聚集了修真界内所有大能,他们的胜算定是不小。
思及此,众人心下便都大大一松。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从那楼阁中缓步而出。
为首之人是个着白袍的青年,眉间一颗红痣,模样俊美,神情浅淡。
南荣钰碰了碰慕言蘅的肩膀,小声嘀咕着:“他就是那什么,有青龙血脉的谢家的那位吧?叫什么来着……”
“谢沉舟。”慕言蘅冷不丁回了句。
“对,谢沉舟。哎我听说当年他还潜入过姜家。这石阶,”南荣钰跺了跺脚,“就是昨天他用姜氏那弟子令牌弄出来的。”
这回慕言蘅没再搭腔。
南荣钰也不以为意,左右看看,摇头晃脑的,一边继续说些有的没的,一边还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雪景。
倒是身后有人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回过头去,便见虞曦云瞪了眼他:“整日唧唧歪歪的你烦不烦?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待到后头去。”
南荣钰是见识过虞曦云那骄纵作风的。纵然他觉得待在慕言蘅身边会让他更有安全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好灰溜溜地往人群后去了。
等到瞧不见他人影了,慕言蘅垂眸看了眼虞曦云,意味不明道:“阿云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大师兄不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吗?”虞曦云对上他的视线,笑了下,“事情都已经弄清楚,总算要有个结果了。”
///
天已大亮,湖面上只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雾气。有风拂过,带起水面层层波纹。
虞知鸢抬眸远眺。
能看见远处谯水岸边,稀稀落落站着些人。
看打扮,像是常年在谯水中捕鱼为生的渔民。
有人在无意的抬眸间瞧见了她。
短暂的怔愣过后,那人膝盖一弯,竟是朝着她的方向跪了下来。
虞知鸢倍觉怪异,转头往身后看了眼。
宽阔的水面上,除了她,空无一物。
等她再转回头来,便见那人已然伏在岸边磕起了头来。
再细听,还能听见他口中正在高呼“是神女!神女再次临世了!”
岸边的其他人在他的喊声中,半数恍惚,半数跟风地皆跪地伏身。
正在此时,一道清润温和的熟悉嗓音自她身后响起。
“昔日玉尘仙子便是从这谯水中踏水而来,虞师姐莫慌。”
虞知鸢顿了下,而后恍然明悟。
前有玉尘仙子自谯水诞生,她这凭空在谯水中出现的人,会被误认倒也不算太离谱。
她定了定神,转身扫视一圈儿,又往之前出来的方向迈了一步。
宽阔的湖面不见踪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濉无山上她住的那间小院,以及立在门口的那抹清俊身影。
“林喻。”虞知鸢凝眸打量他片刻,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姜辞的狗腿子了?”
林喻:“……虞师姐实在敏锐,什么都瞒不住师姐太久。”
他轻轻叹息一声,“不过我还是得澄清一下,我可没有助纣为虐,只是运道和实力都差了那么些,走哪都能遇上那晦气玩意儿。”
简而言之,他就是运气不好,一来南泗城就遇上了姜辞,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也就只能被抓壮丁了。
虞知鸢点了点头,推开屋门进去时不冷不热问了句:“姜辞知道你管他叫晦气玩意儿吗?”
林喻:“……”
不等他出声,从屋中蓦地蹿出个圆滚滚的小家伙,朝虞知鸢奔过来的同时,小小的人转瞬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貂,钻到她怀里拱了拱。
“阿娘,回来了。”
虞知鸢捧住了她,免得她从自己怀里掉出去。
“才这么会儿功夫,银砂说话就顺溜了许多,银砂真聪明。”
小白貂傲娇地扬起头,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银砂以后……保护阿娘。”
虞知鸢笑起来:“银砂还小,等银砂长大了就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那银砂要吃……很多很多东西。”小白貂翻了个身,用小爪子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很快长大。”
虞知鸢挠了挠她的小脑袋,“不只要多吃,还得多睡觉。”
“睡觉。”小白貂乖乖巧巧道:“银砂要睡觉。”
等小白貂以长尾卷身,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虞知鸢才抬眸看向林喻:“他们找到姜辞的下落了?”
林喻吐了口气,“是。”
虞知鸢:“什么时候的事?”
林喻:“五日前。”
虞知鸢瞳孔一缩,迈步就要往外走。
“来不及的。”林喻抬手打出一道光,化作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虞知鸢的去路。
虞知鸢回过头。
“眼下他们应当已经包围了濉无山,等你赶去,怕早就结束了。”林喻长叹一声,道:“他若是死,你救不得他,他若是没死,也定是要来寻你的,别再错过了。”
虞知鸢微微怔住。
从南泗城到濉无山,哪怕她用力全力,也得要花上两三日的功夫……
不,不太对。
虞知鸢沉默片刻,忽然问林喻道:“有能更快到濉无山的方法是不是?法器?传送阵?”
林喻动了动唇,话还没说出来,虞知鸢便紧跟着打断他道:“你不用骗我。他能一夜之间把我送到这里来,就一定有法子可以回去。”
她看了眼怀里的小白貂:“否则他为何要助小白貂化形,还有灵气化成的遥光,左不过就是为了拖住我。”
林喻:“……瞒不过你。”
顿了顿,又道:“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
出人意料的是,虞知鸢没有逼问他,只是抿了抿唇:“好,不说也没关系。”
她脚步一转,又要往屋外去:“你这破墙可拦不住我,我自己去就是。慢是慢了点,倒也不打紧,只要路上不出什么意外,哪怕过去收尸我也认了。不过你嘛,最好趁现在有多远跑多远,毕竟你运气不大好,万一我路上出了个什么事,姜辞又没死,那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她说着,手一挥,方才那堵光墙便如流光般散开了。
林喻本就被她说得头皮一紧,再看她如此轻易就解开了他设下的屏障,脸色都泛了青。
“元婴期……”他张了张嘴:“你修为怎涨的如此之快……”
虞知鸢余光瞥见他脸上的神色,学着某人冷哼了声,“羡慕?你只消找个与姜辞一样,愿意把修为都给你的道侣就可以了。”
林喻闻言,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不信那晦气玩意儿看不出来他如今才金丹期的修为,他竟然还要他拦住她……
如何能拦得住?如何能拦得住!
虞知鸢对他脸上近乎扭曲的表情视而不见,只淡淡道:“不过如今我元婴期的修为,想必你也能更放心一些。外头虽然有些什么炼化某些人的魂魄就能成仙的谣言,要是真找到我了,有修为傍身,我应当也能应付大半,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说完,不等林喻再出声,便大步跨过了门槛。
只一只脚尚未落地,便听得身后隐隐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有一物还予你。”
虞知鸢不为所动。
一脚落地,已能看到谯水水面上笼罩着的浅淡雾气。
“是你母亲的东西。”
虞知鸢脚步顿了下。
回过头。
林喻脸上的表情已经收了起来。
他抬起手,掌心倏然出现一面银白色的镜子。
汹涌磅礴的灵气缭绕在镜身周围,细看,还能看到镜面之中似有细微的雷光闪烁。
虞知鸢不由诧异:“玄天镜?”
林喻点头,将镜子递给她:“这本就是你母亲的东西,后来被虞瀚玥拿走。那日大战着实混乱,我趁没人注意便替你取了回来。”
虞知鸢回身接过镜子,打量了下,问道:“这镜子能带我回濉无山?”
林喻摇头,“但它应当可以护你周全。”
“嗯。”虞知鸢也不矫情,把镜子收好,“那便多谢你了。”
说罢,便又要朝外头去。
林喻抬手按了按额角。
“我不知道这法子行不行。”
见虞知鸢果然又朝他看过来,他无奈叹了声气。
“穿梭地域大多都需要某种介质,此处没有传送阵,但你或许可以找找看,这里与濉无山之间可能存在的介质。”
介质……
虞知鸢想了想,没什么头绪。
有风从水面上涌来,将浅淡的雾气彻底吹散。和煦的风里挟裹微凉的温度和湿润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
阳光透过云层,金色的光芒在水面上跳跃、闪烁,宛如一条镶嵌着碎金的银带,缓缓地伸向远方。
她眸光微凝,想起来上一回见到的姜氏祖祠也是浮在水上。
所以是……
水?
第69章 第69章原来姜辞所经历的一切痛……
风裹着浓郁的血气,贴着地面席卷而过。厚厚的云层压在天际,天光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倾颓坍塌。
天地皆黯。
南荣钰抬起眸,只觉得自己眼珠上都像是覆上了一层灰暗。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躲起来!”一鞭子甩过来,却是卷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甩到结界了结界里头。
等南荣钰再抬头,便见无数灵刃法器冲天而起,罡风肆虐灵光似刀,与数只魔物相撞的瞬间,全部都瞬间化为灰烬。
而在结界外的半空中,立着一道临风而立的修长身影,狂风卷携着他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以他为中心,魔气失控扩散,所到之处一片焦残。
那些沾到魔气的修士,无一不是痛苦挣扎、面容扭曲,凄厉惨叫声不断在耳边回荡。
血气与魔气交织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
恍若地狱。
南荣钰目光颤颤,嗫嚅着唇。
事情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呢?
是了,他们刚一上山,便见到了站在山门处一身的姜辞,周身魔气缭绕,整个人都融在一片黑雾之中。
此情此景,自是无需再多言。
三大世家之人当即便联手启动设在濉无山上的阵法。
刹那间,万道金光汇聚,由线织成大网,朝着那道人影落下。
却只见他不紧不慢掀起眼皮,薄唇轻抿,朝着众人勾勒出一抹冷笑。
而后他抬起手,五指张开的瞬间,自他手中飞窜而出的强横魔气当即于半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霎时,无数魔物伴随着庞大浓重的魔气,自裂缝中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魔物仿佛毫无知觉般,主动迎上了那阵法编织的大网。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
漫天血雾肉沫飘散,落下来,几乎铺满了整片结界外的大地。
草木枯,活物死。
便是布在濉无山的阵法,也因这强悍威压尽数毁掉,山石崩裂间,大地颤抖山摇地动。
“怎会如此?”
“他……打开了魔域的通道!”
“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魔化……”
众人皆都万分惊骇。
容清真人眼底也闪过一丝惊惶,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若他彻底魔化,怕是无人再能制住他,必须要在那之前杀了他!”
姜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启唇淡淡道了声:“蠢货。”
容清真人沉着脸斥道:“好生猖狂!”
他冷声说罢,抬手引来落魂钟。
落魂钟往战场中一落,当即压扁了数十只魔物。
与此同时,众修真大能和世家族老再一次在半空之中汇聚结阵。
乌云更浓了,即便是白昼,天色也宛如已近黄昏,黑压压的不见半丝日光。重重云层中,雷光暴闪,人眼来不及见的一百零八道疾雷劈下,无数条隐隐约约的银线在空中浮现。
倏地,银丝发出万丈光芒,亮得教人几乎睁不开眼,待光亮一闪而过,又恢复发丝细的银线。
此时的容清真人也已收回落魂钟,他双脚盘膝,一丝一丝的银白细光从他身体透出,与空中那些银丝融合在一起。
眨眼间,那无数银丝便汇聚成了一柄银色的,通天彻地的巨剑,直指半空中那道魔气缭绕的身影。
虞知鸢自祖祠出来,远远便瞧见了空
中正与巨剑对峙的姜辞。
一身黑色长袍猎猎,从他体内汹涌而出的魔气势如长虹,却也隐隐透出被那举剑压制的颓势。
到了眼下这地步,她心底抱有的那些诸如只要姜辞不彻底魔化,不做危害修真界的事,兴许就能和正道修士和平相处,又或是只要姜辞愿意,他们两个可以隐藏身份,好好过自己日子的侥幸,都彻底不复存在。
也是,哪怕他们不听信炼化姜辞金丹就可以成仙的规划,也没有人会放心留一个随时都可能倾覆整个的修真界的巨大威胁存在于世间。
该怎么办?
兴许只要他彻底魔化,那巨剑便耐他不得。可若是彻底魔化,他就会丧失理智,日后也逃不过天罚雷劫。
阻止他魔化?那指不定今日真的就要给他收尸了。
只是不等虞知鸢有更多的时间思量,那厢巨剑在魔气阻挡下的短暂停滞过后,在落魂钟的磅礴灵力加持下,又一次强势斩下。
天色黯淡,像泼了墨汁似的,魔气聚拢成雾状的云。
姜辞一身黑袍相融于其间,那双赤红的眸像是察觉到什么,倏地朝她看了过来。
虞知鸢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复杂情绪,却根本没时间去体会,她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在意识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便已经朝着姜辞的方向飞了过去。
巨剑斩下,滚滚威压强势碾压下来,即便是在结界中,那些修为不高的修士也都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南荣钰像块破抹布一样躺在血泊中,充血的眼睛中,映出那道急速在天空划过,却又骤然停下的流光。
巨剑与魔气相撞,气浪荡开,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嗡嗡之声,滚滚威压一层接着一层向下碾压,那些被几乎被巨剑抽空了灵力的大能修士瞬间被扫飞数十丈远,一个个重重落到了地上。
下一瞬,威压陡然一消。
万物死寂中,众人感觉到周身似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等他们有力气起身时,看到的便是一面高悬于空中的古镜。
仰头望去,可以看见镜中有灵光倾泻而下,亦可见镜中映照出的满目疮痍的濉无山,以及那个巨大的,被巨剑劈出来的深不见底的狭长深坑。
许久,不见那坑里有什么动静。
而空中,那些源源不断地,从被那魔撕裂的,始终未曾闭合的裂口里奔涌而出的无数魔物,也在灵光之中散作飞灰。
渐渐地,那裂口也在灵光之中缓缓闭合了。
众人见状,皆都大大松了口气。
唯有南荣钰,他艰难坐起身,目光却死死盯住了方才那处流光陡然停下的地方。
方才那里隐约的数道人影已经彻底瞧不见了,但他应当没看错,拦下那道流光的其中一人,似乎正是息尘长老。
方才那一番混乱,修真界大能几乎倾巢而出,却不知息尘长老究竟想做什么。
但总归,他应该算是又苟过了一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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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鸢脑中不断反复地闪过方才那一幕。
巨剑朝着姜辞劈斩而下,气势悍然,瞬间便将那道人影覆盖。
他原本可以抗下来的,但他没有。
她原本可以赶过去的,或许……或许她是可以救下他的。
但她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要犹豫,要是没有犹豫,她一定来得及的,就只差那么一点啊……
她喉头干哑,茫然空洞的眼神没有落处,此刻只觉得双眼无比酸涩,却一滴泪也没能淌下。
“为什么?”她又喃喃重复一遍,这回问的则是此时站在她身后的那两人。
回答她的是一道略微苍老却犹带笑意的声音:“自是因我等不能让你的神魂受到哪怕一丝的损伤。”
听到这道声音的虞知鸢有一瞬的怔愣。
然等她缓缓回过头,再瞧清楚息尘长老的脸时,竟突然扯出了一抹笑容来:“是息尘长老啊。”
息尘长老同样朝她笑了笑。
虞知鸢的视线便又落到了稍稍落后他半步远的白袍青年身上。
她歪了歪头,同样冲他勾了勾唇。
“谢沉舟。”
“许久不见,”谢沉舟对她点了点头,“阿鸢。”
这话一出,虞知鸢心头大半猜测都落了地。
原来如此……
原来姜辞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源头却是因为她吗?
“你们想要独占我的神魂,才会放出炼化魔胎金丹便能成仙的谣言?”虞知鸢抬头问道,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
息尘长老嗓音含笑:“你这孩子果然比那些自以为是又贪心的人聪慧许多。”
虞知鸢沉默片刻,转眸再看向谢沉舟。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问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问这些做什么呢?”息尘长老叹息道:“你也不必再挣扎,眼下你身处我设下的结界,此地一切随我心而动,任你再大的本事,在这里,也发挥不出一分来。”
话音落下,一簇火苗骤然自他掌中燃起,短短一瞬便化作大火,朝着虞知鸢猛扑而来。
火焰灼烧到魂魄的瞬间,痛楚让虞知鸢忍不住浑身颤抖,她咬住牙关,并未躲开,反是往前一步,任由那火焰吞噬她的同时,手探向了他……不,是他身后谢沉舟的腰间。
在这个结界中,或许她没法动用灵力,没法使用法器,但谢沉舟既然是他的人,那便必定不会有如她一般的限制,而她要是没记错,他腰间那柄剑,名摄魂。
随着长剑悠长而轻微的蜂鸣声,灼烧她魂魄的火焰愈发炽烈,分分寸寸地剥离她的骨血,像是肤肉被数道蛮力给硬生生撕扯开来。
即使半个魂魄都在痛苦叫嚣,她却仍咬紧牙根,死死握住手里的剑,朝着面前的人攻去。
无法调用灵力,这一剑在他人眼里便如小儿玩耍一般。
息尘眉头都懒得挑一下,只淡淡瞟来一眼,眸底嗤笑一闪而过。
“明知无用还要动手,何必呢……”
他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轻飘飘落下,身侧骤然袭来凛冽剑气,将他的话硬生生截断。
他脸色一变,往后一躲,再转身,便见那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已扔出了一枚破界符。
紧跟着一声轰鸣声响。
强劲气流朝四周荡开,破戒符化为灰烬,结界也破开了。
“慕言蘅。”息尘面色一凌,“过了今日,好好当你的凌云宗宗主不好吗?怎么非要来掺这趟浑水。”
慕言蘅反问他:“当个被蒙在鼓中的蠢货好吗?”
“既然如此,”息尘微微敛眸,敛不去眼底深沉杀意,“沉舟,送他去死。”
话音落下,虞知鸢手中的摄魂剑陡然一阵颤动,从她手中飞掠至谢沉舟手里。
便在这时,又一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眨眼的功夫便挡住了谢沉舟朝慕言蘅挥去的一剑。
遥光红着眼眶,厉声道:“今日该我向师兄报仇了!”
这厢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的修士方才松了口气,偶然抬眸间,便又瞧见了半空中打作一团的几人。
有眼尖的自然认出来其中都是些什么人,却见和那凌云宗未来的宗主慕言蘅动手的,正是凌云宗那位息尘长老。
……这又是个什么状况?
众人不明所以,一时杵在原地不知该帮哪个。
然而到底是慕言蘅的修为略逊一筹。
二人相撞,气浪荡开,将慕言蘅重重扫开。
却在这时,磅礴灵气自虞知鸢掌心,猛地向他冲了过来。
“不知死活!”息尘冷笑,抬手引来一柄剑。
剑身长逾十来尺,剑刃寒气凛冽,乃是一极品灵器。
剑尖以极快的速度刺向虞知鸢。
却有更快的一道疾光从她胸口窜出,咬住了息尘的臂膀,而后传来一阵剧痛。
他手一抖,灵气将那小畜生远远弹开。
下一瞬。
“噗嗤。”
剑尖刺穿了虞知鸢的胸口。
血溅了息尘一身。
也是在同时,他感觉胸口一凉。
等他把视线从虞知鸢身上移到自己胸口,才发现一截流云软鞭已穿透了他的心口。
血混着碎肉从鞭子上滴下来,将他的衣袍染得鲜红。
身后传来虞曦云微哑的声音,“我却也不愿做那任人哄骗欺瞒的蠢货。”
息尘目眦欲裂。
他明明……明明就快成功了,怎会……怎会如此?
他嘴唇蠕动了下,想说点什么,心口那截流云鞭却陡然抽出,带动得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山上众人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见息尘的身体重重砸了下来。
虞曦云再
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血红,像朵怒绽的艳丽牡丹,恣意妖娆,却无比刺眼。
有自玄天镜洒下的灵光落在她脸上,将那张与她有着数分相似的姣好面容衬得越发惨淡如霜。
虞曦云觉得自己应是不会难过的,她们虽是姐妹,可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几天,甚至之前都是争锋相对的状态。
但当她视线触及那道摇摇欲坠的纤薄身影时,她几乎本能地是踉跄着到了她的身旁。
她的血浸透了衣衫,先是温热,转为冰凉,像要掏空她一般,无止无尽、无声无息地流淌,一点一滴,都在失去。
她口鼻逸出的浅浅温息,逐渐微弱,即便近在她颈间,也轻到快要感受不到。
“会没事的,你坚持住。”虞曦云慌乱着从储物袋中抓起一把灵丹,尝试着喂入她口中。
但虞知鸢已经无力吞咽。
那灼烧着她魂魄的火焰始终未曾熄灭,只是她却渐渐地感觉不到痛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疲倦得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脊背无力贴在虞曦云身上,声音破碎,低得只剩气音:“叫我声……阿姐吧……”
虞曦云眼中泪水再抑制不住,落下来,滴到虞知鸢身上,和她胸口的血色融到一起。
“阿姐……”
虞知鸢努力扯了下唇角,但眼前却彷佛被蒙上了一层黑绸纱,寸寸色彩皆褪。
淡淡飞扬的灰烬间,玄天镜中似乎有什么在晃动。
可她已经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