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迷迷糊糊小猫
她就知道, 好在她盛了满满一碗饭。
递给他,贴心嘱咐:“你先吃,他们马上走, 忍一会儿。”
借着微弱的光, 能大概看清碗里的状况,一半辣椒炒鸡蛋, 一半青笋炒肉, 下面盖着软乎乎香喷喷的米饭,看着食欲大增。
可他接过后放在地上,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 难免有些血液流通不畅,往前爬了爬,凑到她面前, 微磁的嗓音传来:“没有饭前奖励吗?”
“什么饭前奖……”
乌云消散,今晚的圆月才得以完整露面,冷调的蓝光如同霜雪铺撒, 暗处的汹涌此刻照亮,她倏地察觉面前这人眼中危险的精光。
因为错愕没蹲稳,一晃身直接坐在地上, 结结巴巴确认:“你, 你要脸吗?”
所以岁聿才觉得景昭是真的很可爱。
他有时都分不清她这么说究竟是在骂他还是在反向鼓励他。
不管他再怎么令她生气,她总是拎着这种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词汇说他。
以前有段时间觉得, 怎么能有这么装的人, 连骂人都不会骂?该生气的时候还慢半拍, 鼓个脸声音稍微高一格能唬住谁, 说是在变相撒娇他也是信的。
他知道她脸皮薄。玩笑不能闹的太狠。
但他现在真的没有开玩笑。
而是真诚地很想很想——
“亲一口。”
轻轻说出这三个字,咬在她心尖, 颤了又颤。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每个字眼又踩的那么狠,侵略意味扑面而来,耳边是她没了节拍的心跳。
“不行。”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刚刚还只要抱一下,现在竟然得寸进尺。
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被击退,她坐在面前好乖,换了种说法:“那你不动,我亲你好不好?”
这是什么逻辑?
“那,那也不行!”
“嘘——小点声。”手掌盖在她唇上,他忽然靠的很近,近到她分不清交错的呼吸究竟来自谁多一些,只能从他眼中看到那抹薄凉的月光,“会被听到的。”
会被听到的。
在她急促的心跳下,未曾反应过来唇上的手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混着大马士革玫瑰清甜与金桔苦涩的凉意,下意识想要后退,指尖触到她的后.颈,大拇指慢慢打转,像是安抚又像是不容抗拒的请求,一点点加深避开了所有光线、那个不为人知偷交。
小点儿声,他欲望交缠下可耻而无法见人的爱意是会被听到的,景昭。
慢慢感受她僵硬的躯体转而绵软,看到她眼中清晰的情感变得模糊,再到他悄悄后退她会不自觉向前靠近,眼中沾染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普普通通地触碰,她好像上瘾了。
“舒服吗?”扶着她有些东倒西歪的头,在耳边呢喃。
突然的抽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歪头,那人唇角波动着粼粼水光,是谁的杰作她比谁都清楚,声音中还未完全冷静下来的情哑更是让她有些分不出现在的情况,迷茫地眨眨眼,盯着他。
“好甜。”
含含糊糊粘粘腻腻的声音。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声音出现在这种情形下有多不合适。
“什么啊。”他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折磨他,捏着她的肩无力弯腰,偏头勾着唇,“什么甜不甜的?”
景昭慢慢思考着他的问题,缺氧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颇为肯定地开口:“像是吃棒棒糖。”
像是在吃一种很高级的甜糖,让人忍不住舔一下,再舔一下,食髓知味。
“扑通”一声。
她躺在地上,面前幽深的黑眸此刻已经忍到极致,嘶哑的嗓音低声诱惑:“那我们再尝一次好不好?”
卷着潮湿燥热的风吹动发梢时,她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早夏了,早夏没有嘶叫不休的蝉鸣,没有乱爬到窗前的壁虎,也没有一下子开了满院的茉莉。
只有幽静而不算太沉闷的晚风,提醒她,马上要入夏了。
好香。
不是茉莉,不是栀子,也不是屋里插的百合。
是他身上,沉沉的木檀香。
她不觉得木檀似酒,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意向,此时却一般灼烈。
在这个早夏的夜晚,月光倾洒的角落,让她好醉。
“娜仁啊!”
“啪”一声,她猛地瞪大眼,推开身前的人从地上慌慌张张爬起来。
看着那人被打懵的脸,她又深感愧疚地重新走回来,摸了两下因为情急脑子不清醒挥下的指印:“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会儿给你道歉。”
“娜仁?”
外面一声比一声高,来不及照顾他的情绪,衣角从他手中抽离,提上拖鞋跑出去。
舌尖顶了一下右腮,被打的地方酥酥麻麻,要不是还有点儿理智,他就算把门焊死也不可能让她出去。
一想到她刚刚躺在身下像个讨糖吃的乖孩子,中间因为紧张糊里糊涂抓住他的手腕,在未曾反应过来的某些时刻发出轻微到差点儿让人抓不住的颤音,迷离的眼睛布上水雾,耳尖红的仿佛要滴血。
烂熟的樱桃发出浓郁的酸果香,不断催促邀请人来颉摘。
他就忍不住想要吞下她。
巴特正要进卧室就看见她冲出来,迷糊的样子跟刚睡醒一样。
不才进去不到十分钟吗……
“你……”
“哥哥要走了吗?我送你!”她主动帮忙拎起公文包,左脚拌右脚最后强装镇静地把包递给他,笑得格外不自然,“哥哥慢走。”
“……”诡异,实在诡异。
安九山在门口已经站很久了,不耐烦地惦着脚尖催促:“哥,你到底走不走,小苹果都要回家了。”
被催得不耐烦的巴特转头瞪了他一眼:“催催催!下次你别自己来!”
要走就走,他俩又不顺路,一个上楼,一个开车,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
安九山撇撇嘴,歪头看向景昭半开玩笑道:“我说娜仁,你哥是不是年纪到了该找老婆了?怎么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
景昭愣了下,下意识观察巴特的表情,斟酌开口:“前几天妈妈是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唉!”
头顶被狠狠揉了两把,打断她继续说下去的话语,拿过她手里的包,高大的男人眼中意味不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不喜欢这个话题。
“什么对象不对象的。”往外走,到门口顿了一下,回首又忍不住叹气,“娜仁,好好睡觉,晚安。”
比起那些没意义的事情,他更在乎这个。
她被带回家那年才三岁,白嫩嫩的像块豆腐,村里开会讨论该怎么处理她,警报了,登报也登了,几个好心的母亲轮流照顾她,整整三个月还是没找到她的亲人。
身为村支书的父亲无奈只好把她带回家。
小团子耳朵不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手脚也笨,走直线也不会走,长得倒是漂亮,大眼睛黑头发,见到谁都咯咯笑,特别讨喜。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这个家里的小累赘,没血缘关系也就算了,爸爸妈妈还把最好的都给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孩子,叫她做点儿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比她大八岁,轻轻一下就能把人欺负哭。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小团子察觉不到。
三岁的孩子只知道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哥哥会给她扎头发,喂软糯糯香喷喷的米粥,替她摘最高树枝上的那朵山荆花羡慕别的小朋友,背着她在草笼里驱赶小羊,带她骑马,教她挽弓,把她惹哭后黑着脸在小院里一圈圈当大马给她骑,惹得叔叔阿姨笑得前仰后合。
有其他坏哥哥逗她说,巴特才不喜欢她,最讨厌她这种碰不得说不得的娇气包。
景昭不信。
她坚信一个人就算装,也不能装十年。
他对她严格。
考不好要挨手心,打架要挨屁股,做错事要罚站,就连晚回家都不准吃晚饭。
他也对她很好。
考不好熬夜给她分析试卷,亲自给她补习;打架了让她说清前因后果,第二天对着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小屁孩一顿狂打,打到家长来闹事他都怒气冲冲揽过所有事;做错事他罚她,爸妈罚他,大事小事他全给她兜着,兜不住硬兜;晚上不让她吃饭,却在床头偷偷塞花生糕,匿名了十年,偏偏她每次都知道是他放的。
巴特从没对她说过什么亲密的话语。
却在他指尖缠绕的一根根头发,喂她的一口口饭里,发烧时一声声哼的小调里把纠缠不清模糊而缠绵的情愫浸到骨血。
笑盈盈点头挥别二人。
安九山挑眉,看着她穿反的拖鞋笑而不语。
终于送走了。
亲眼看着外面的车开离才彻底松了口气,转身差点被吓一跳。
不知道何时从屋里自顾自冒出来的男人站在客厅,漂亮的瑞凤眼眯了眯,歪头看着她。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刚刚的片段,她轻咳了声,散下的头发盖住红到不自然的耳廓,错开眼神:“你现在可以走了。”
灵光一现,突然想到失手的一下,跟了句:“那个,对不起,下次补偿你。”
“补偿?”精准地在她嘀嘀咕咕极其心虚小声的话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交易,慢悠悠挪着脚步靠近,“补偿我什么呀?”
多么温和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坏心思,以至她轻轻松松被蒙骗,认真想了想:“樱桃派?”
等她再抬眼,那人已经走到她跟前,听她这样说眼中笑意更深,伸手自然地放在她腰间,弯了弯腰:“可我现在就想吃。”
“我还没买。”诚恳地看向他,犹豫了下,“冰箱里还有苹果,要不换成苹果派?”
“谁说没有?”眼神暗了暗,长睫下漂亮的人仿佛一只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咬到猎物的狐狸,决不会松开他的爪牙。
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抬到柜台上,冰凉的大理石激的她无端打颤,刚要张口说话,方才未尝尽兴的禁果再度入口,也有所不同,迷乱的呼吸中,直到舌尖微麻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舌头好像漂浮在巨浪间的小艇,任由风吹雨打把她带到这边再带到那边,又酥又痒,偏偏还没有办法解决,晕头转向只能软在一只手中,凭靠他仅存的理智判断,适时放过让她得以喘息。
透明滟涟的青丝挂在月光下,抽离后还未缓过来,微微张口露着红樱樱的舌尖,琥珀色的眼眸露出前所未有的荡漾神情,仿佛刚刚她真的很舒服,看着像是喝醉般的女人,狐狸精尽可能压着可能会吓到她的情绪,轻笑:“樱桃,好甜。”
转头看向他,因为憋气止不住不停喘息,胸口起伏不断,她也很甜吗?
轻轻咂了下舌,是甜津津的,但是两股气息,让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功劳。
殊不知这个不经意的行为多具勾引性。
至少对岁聿来说是这样的。
轻哄慢骗:“还想尝一点儿。”
“什么?”
“樱桃汁。”
第62章 讨要名分小狗
樱桃汁?
“……什么?”
就算让她想破头也猜不出这个是什么。
身体突然腾空, 她被抱起,小声惊呼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到了床上。
危险的地方!
她可不是小孩子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孤男寡女, 明眼人暗眼人都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岁聿,不可以了!”
完全进不了身的人索性也退了一步, 手撑在床边亮晶晶地盯着她:“没有要那个的意思, 只是想让宝宝舒服一下。”
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她忍不住错开他太过期待的眼睛, 闷闷:“我, 我困了。”
“先别睡,我们来聊聊樱桃。”
看他的神情景昭就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可以不聊吗?”
“可以啊。”漂亮男人语气微微上扬,逗趣道, “我还有其他话题可以谈。”
后背发毛,她赶紧摇头,正襟危坐:“我觉得樱桃很好, 我们聊聊。”
为了避免他开启不良话题,她先开口:“我觉得这个季节的樱桃最好吃,做成樱桃派酸酸甜甜很好吃。”
他点头, 却不似肯定她的话:“我更喜欢樱桃汁。”
樱桃, 古名莺桃,据说这是因为黄莺喜欢啄食的缘故, 又称含桃。樱桃果形颇似桃, 而圆又如璎珠, 所以通常就叫它“樱桃”了。
这是景昭从百度百科认识到的。
却不是岁聿口中说的。
“你能不能先起来一下……”
怀疑他是不是铁做的, 怎么能这么沉,只是一半重量压在她身上, 已经没法动弹了。
“别害怕。”感觉她异常紧张的身体,轻轻含住她的耳尖,毫无说服力地保证,“我只是让你睡个好觉,保证不碰你。”
没有灯光也能看到她看向他时惊慌的眼眸,亮晶晶的像只随时准备好反扑的小兽。
眯了眯眼,果然不能把她当成兔子看。
他是真的很想认真地想和她讨论樱桃的事。
“岁聿!”她要疯了,这些话的含金量甚至不如她跑到沙滩上捡块石头来的多,羞着脸别过头,差点儿把舌头咬断,“你,你先把膝盖弄弄。”
本来竖在中间的时候就很不对劲了,刚刚挣扎的时候身体不由往下滑了几分,两个人贴的更紧了。
没看见她说完这句话时男人扬起的唇角,淡淡开口:“怎么弄,这样吗?”
他很慢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缓缓往下撤,她正要松口气,那人突然抬膝。
打断模糊不清的话,他说:“知道樱桃汁怎么做吗?”
景昭:“我们到底为什么五句离不开这个话题?”
岁聿:“也可以说……”
“不可以!”她深吸一口气,愤愤盯着他,“难道七出七进小黑屋还没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吗!”
岁聿:“……”
景昭:“都怪你!”
要不是他满嘴没一个正经的,不至于被删减八百字,七出七进小黑屋!
如何获得这样美味的樱桃汁呢?
首先,需要榨汁人有耐心且有毅力地慢慢索取,先得熬过前面生涩樱桃的等候期,把皮完整地剥开露出最鲜嫩的果肉,用唇齿轻磕,将城口慢慢磕软。
接着,趁防备松懈之际立刻辅以软肉,带着细软的果皮滑下,这个时候切忌不可贪心,就算果汁再美味也不要贪婪,一定要有耐心地将所有果皮剥下来,这样才能榨出最好的果汁。
说起景昭最喜欢的水果,就连她自己也不敢说个准话。
她从来不挑食,不仅限于水果,蔬菜或者零食只要塞到她嘴里,她都会认真咽下去,要是想听评价,小姑娘也会盘腿坐在沙发上和你认真分析东西味道的好坏。
不过她的不挑食也是来到平海后被衬托出来的。
景寻昭是她见过第一个很挑食的人。
她不吃西瓜,不吃甜瓜,不吃橘子,不吃菠萝蜜椰子山楂榴莲,不吃膨化食品,不吃苦瓜韭菜菠菜,连豆浆都喝那几个固定的牌子。
她不吃,所以家里也很少见到这些东西。
岁聿是她见过第二个很挑食的人。
而且他的挑食和景寻昭的水准还不一样。
以至于和他相处之后,才明白景母为什么可以包容景寻昭这么久。
因为她可能真的没那么过分。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连喝水都有固定的牌子和水温,黄瓜只能切片,且黄瓜片之间大小差距半径不能超过2mm,端上来的盘子或碗边不能脏,汤水一类的吃食表面不能飘着材料,每顿摄入的各种食品含量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甚至每周用餐配餐要结合这一周的体检报告。
当初她听着金秘书报告给她过于夸张的注意事项后,差点儿以为自己被卖到金三角当牛做马而不是当助理了。
哪怕这样,她也是忍下来了。
而且做的很好。
虽然没有最喜欢的食物,但有她最讨厌的水果。
她不喜欢吃香蕉。
这源于她小时候换牙期,怕她咯到牙,阿妈特地买了很多香蕉给她吃。
小景昭哼哧哼哧抱着香蕉在门口啃,软乎乎的香蕉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却在她未曾注意的下一口染成红色。
牙齿镶在里面,活像是香蕉做的坏事。
把她吓得好几天睡不着,任家里人怎么哄,说是换牙期掉牙很正常,她都不敢再吃香蕉了。
两个世界完全不相交的人,在这个方面达成一致。
岁聿也不喜欢吃香蕉。
景昭给他尝樱桃。
初尝樱桃汁入口是略微酸涩,温热的口感并不符合他平时的口味,但汁水顺着喉咙咽下,舌尖抵在果肉上方才发觉搭配的奇妙味道,回甘与甜津勾着味蕾,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将其吞入腹。
“宝宝好像榨汁机。”
她捂脸羞耻得想原地去世。
“好甜。”偏偏还要加上评价,冲她的方向举起五根手指,“樱桃汁,五星好评。”
“……”她死了。
第二天她坐在床上看着时钟指向十点半陷入深度自我怀疑。
貌似……是睡的挺好?
而且有关后续剧情脑海中一点儿片段也没有了,好像迷迷糊糊被他抱着去浴室亲来亲去,亲到最后缺氧再加上太困倦直接昏过去了。
天啊。
好荒唐。
自从这件事之后,她做事更加谨慎了。
有时他出现,会拉着他立刻去提前标记好的绝对隐蔽的地方。
“什么事?”做贼心虚一边说一边瞟来瞟去。
“想亲一下。”
“……”
一开始景昭不理解也不尊重,坚守原则底线且态度十分不配合甚至称得上恶劣地拒绝他,耐不住他就像个磨人的小狗,抱着她的胳膊一直哭诉自己几个小时没见面哪里哪里不舒服,再加上她是真的很害怕被发现。
随便亲了一口应付一下。
但她还是低估了某人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
在她被按到墙上亲了最起码有二十分钟四肢抬没有一点儿力气之后,还是没想明白他是怎么一步步做到现在的。
而舔了舔嘴角的人得意洋洋挑了挑眼尾,有种大获全胜的满足感。
果然是黑心肠的奸商!
早就算计好了!
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默不作声攥紧另一侧的手心,不紧不慢开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景昭还沉浸在复盘这半个月自己是怎么被哄骗到这种境地,闻言愣了下,下意识出声:“嗯?”
他的指尖一颤。
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很快镇定下来,把她的头发挽到耳后,还是平静道:“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总归不太好,你有想过吗?”
她记得她想过的。
但他不是没同意吗?
于是她的想法烟消云散,被迫发展到现在。
不过岁聿说的也有道理,她这几天过的是有些迷糊,冷静下来才回过味来,还有点儿可怕。
盯着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把最近二人所作所为在脑海中整理,突然眨了下眼。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试探性开口:“炮……友?”
说出来自己都惊了。
对她来说这个词好新奇且太超前。
“……”
对他来说也差不多。
气笑,咬了咬后槽牙,他问:“宝宝,你知道炮.友是什么吗?”
几天不见,她倒是越玩越花了,地下情人这种词他都想过,万万没想到最后给他来句“炮.友”。
这让他一下回忆起之前在街边吃麻辣烫,那一对高中生指着他们说是包养与被包养关系,而他,是被包养的那个。
怎么,他长的就那么不值钱吗?
她有些后悔这个词了:“知道,但我……”
他说:“如果你想,不介意落实一下。”
她彻底后悔这个关系了,立刻解释:“我只是还没想好,你给我一点儿时间。”
“我一直在给我们时间。”
他拿出大把的耐心陪她接受,每天活得像见不得人的老鼠,只要露头就被她扯到阴影下,说话不能大声,呼吸不能太重,甚至还要要求他不能在人群里太惹眼,一米九几的个子怎么可能不惹眼,以至于他每次都找个地方蹲着等她。
今天,现在,他确实有点儿急了。
不是着急那个无所谓的名分,而是她的态度。
模糊不清的态度像一把钝刀子,杀不死,切不开。
他问:“你要去相亲?”
景昭震惊:“你从哪听说的?”
脸上的表情完全藏不住事儿。
前两天她和安九山一起买菜回家,二人聊天聊得尽兴,没看见在墙角跟了一路的他。
他可是听见安九山那家伙说给她网罗天南地北各个年龄段的优质男青年。
他又有点儿想抽烟,但身上没有,叹了口气:“你打算瞒着我吗?”
“也不是……”这也没法瞒吧,连随口一提的事他都知道,真要去的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景昭。”他又逼进一步,古井般的黑瞳神情莫测,“你现在是要脚踏两只船吗?”
心头一震,立刻摇头。
道德底线比较高的人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眼中浮现的笑意很快掩过去,他继续用他的逻辑牵引她:“我之前说过,如果你去找别的男人,我会如何?”
不等她开口,他自顾自回答:“打烂他。”
倒吸一口冷气。
他却几近平静地继续:“我会让他生不如死,和你在一起成为他人生最后悔的决定,当然,我也不是要阻拦或者干涉你的决定,不过我猜给你安排的那几个废鸡拼死都挨不住我一拳,就算掏光家产也买不起我一个车轮子,论掏心掏肺我敢真掏,他们最多动动嘴皮子,对你好,能有多好?是能甘愿给你做见不得光但什么都没做的‘炮.友’还是能像我一样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她被这么多内容说懵,大脑卡机,一句话一句话地转动,险些没跟上。
“其实……”
“其实你也没想跟那几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过一辈子。”他替她说,手指忍不住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眼神柔和下来,“我知道。你只是迫于你哥的威压不敢给我一个名分,可是宝宝,我很辛苦,每天看你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样子,我也很心疼,如果这样你快乐的话,我是无所谓的。”
说的言辞恳切句句在理,让她前一步不是退一步不是。
“那,你觉得什么身份合适?”她再度小心开口。
如果这么问,他眼角笑意更深,但没有露出笑颜,反而眼眶一红,眼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面前滚落,低声:“我不敢奢望,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那刚刚说了那么多话的意义是什么?!
虽然她是被逼迫的。
虽然她是长得矮且被压墙角的。
虽然她看起来柔弱不可欺。
但这边一流泪怎么看都像是她在欺负他!
歪歪头如同鸽子探头:“岁聿,你能不能先别哭?”
声音轻轻,好像在哄人。
“我们还没离婚。”抽抽搭搭中他抛出一个橄榄枝静候上钩。
“我知道。我知道。”她叹气,指出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但是我得想办法和大家解释这件事,你应该清楚,只有我想明白是不管用的。”
“景昭,你想明白是最重要的。”
她抿了抿唇,不可否置他这句话是对的,倘若她真的想明白,也不会和他在这东扯西扯。
“我会好好考虑的。”
对面的人不知何时收了眼泪,握住她的手,声音沉了下来:“好像没机会了。”
“?”
抬头,才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身后,透过他眼中的影像,她浑身一僵。
没敢回头,就听见后面传来鼓掌声:“行啊岁聿,没想到你从这蹲我妹妹掉坑呢。”
话落,巴特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板砖走过来。
第63章 心心软软小猫
“哥哥, 你听我……”
“先到一边去。”
她根本没有发言权,刚要张口就被带到身后,手腕松开, 紧接着感受到一股冲劲儿扫过脸前, 反应过来后两个人已经纠缠在一起。
巴特抵着脖子把人压在墙上,手里惦着随便拿起的板砖, 因为激动能看到额头暴起的青筋。
“你怎么敢出现?”
与他强烈的情绪相反, 鸭舌帽在纠缠过程中被甩掉,男人那张精致完美的脸完全暴露在眼前, 几日不得安睡导致眼下轻微发乌, 反倒增添了几分病态的美,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反抗, 那双如同黑玻璃珠子般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
慢悠悠举起两只手放在头边投降状,慵懒着腔调:“哥,别这样, 好吓人。”
要是他想,只怕巴特这条胳膊会被他生生卸下来拽断。
不过——
他可不想吓到她。
更何况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对她来说很重要,她看重的, 他不会毁了。
这副表情配合这个语气在巴特这里不亚于挑衅, 眼皮跳了跳:“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瞥了眼他手中扬起的板砖,对面的男人闷笑了声, 轻微的胸腔震动只有二人能够察觉。
撩了撩半抬的眼皮, 轻声:“要是哥能解气, 我都可以。”
轻松的语气不像是在讨论生死大事, 那个嘴脸巴特怎么看怎么想打一拳。
但每个人往往有自己的预警系统,哪怕是风和丽日躺在家的下午, 倘若感到心慌气短不舒服,定是要有不好的事发生。
现在巴特就是这种心情。
打了便打了,他一个成年人倒不至于理智全失,不会搞出人命。
可惜岁聿不是一般人。
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他越是主动要求他动手,巴特越是心里发毛,抬起的手逐渐发酸,琢磨着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不打你。”他是不会上当的,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我心里想什么。”看着他慢慢落下的手,歪歪头,眼神突然暗下去,紧盯着他,“巴特哥你真的知道吗?”
“什么?”
他的声音和碎石声同时响起。
瞳孔在血色中慢慢放大,强行扬起的手无措地停留在空中。
巴特张着嘴没了话,他刚刚真的放下去了,还在庆幸自己没上当,结果那人放在头边的双手不知何时下滑落在他的胳膊肘,用力一抬一扯,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等他缓过神手里的板砖都碎成好几块摔在地上。
“岁聿!”
另一条胳膊被拉住,转头,同样被这一下吓到脸色发白的女人眼睛都瞪圆了,迫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紧张兮兮地看向受伤的人,也想和左边说,也想和右边说,头转来转去,话含在嘴里恨不得一口气全吐出去。
“你小子!”巴特心梗到无语,赶紧拿开手。
得到释放的人像是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单膝跪在地上,用力地咳了两声,头顶砸破的血窟窿跟着加快速度淌下血,看着更可怜了。
最终她还是蹲下来率先询问“弱势群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他抬腕轻拭快要流进眼睛中的血条,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她,手不知不觉握住她的手腕,轻声:“没什么,是我的错。”
巴特吸气吐气再吸气:“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自己非要撞上来的!”
“哥哥。”景昭无奈地喊了声,从她那个角度看是巴特扬手砸上去的,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们先把人送去医院好不好?”
“不用。”他继续抬手擦着伤口,语气轻寡,“我不疼。”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那里容易感染。”又转头冲这边劝。
“他不疼就让他自己去!我们回家!”反正是自作自受,送去医院还不乐意,不乐意拉倒!
“哥,他这个状态还是我们送去比较好。”景昭感觉头好胀,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做事。
“景昭,我觉得。”
手腕忽然被握紧,下意识看向开口的人。
可能是因为伤口唇角轻微颤抖,他滚了滚喉结,缓缓说:“既然已经被撞破了,不如先说清楚。”?
她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
果然,闻言,巴特的声音在耳边惊起:“什么撞破?说清楚什么?!”
“唉?不是这样的,我和他……”
“是的哥,是你想的那样。”他站起来,一句一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字字铿锵有力,“我对景昭无法放手,有关她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能遗忘,于她,我之死靡它。”
之死靡它?他还芝士蜜塔呢!
拉起她的手,黑着脸:“走,回家给你做芝士蜜塔。”
刚走两步,那边也被扯住。
“巴特哥,你知道的,我不会放手。”
即便是死,他那天也没放手。
他这辈子放弃的东西太多了,对他而言,有些东西舍弃便舍弃了,有或是没有,都不会对他的人生产生半毛钱影响。
像他这种人最是容易牵扯上麻烦,不过像他这样的人也最容易处理麻烦。
所以没试图抓住过什么。
只要岁聿想要,世上绝大部分东西只要勾勾手指便可得到,有时甚至不用勾手指,睡醒睁眼就在眼前。
那时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对抗上命运时会用力到什么地步——
连命都是最不重要的地步。
对那个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又刻薄的男人来说,一旦放筹码,便是所有。
两个人在夏日阴影下静谧地对峙。
扯在中间左右无法动弹的景昭忍不住了,主动开口:“我们…进屋谈谈。”
于是三个人坐到屋内,如同三国鼎立的局面,各有心思。
为了防止一会儿因为头脑一热导致不可收场的局面,她提前打开空调调到18℃,再准备了一份水果拼盘和三瓶冰箱里拿出的汽水,最后找出家里的医药箱,迎着身后巴特可怕的眼神硬头皮替他处理伤口。
巴特尽量忽视他们靠的这么近的距离,别开头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岁聿坐直了身子,慢慢说明自己的诉求:“我要和她在一起。”
处理伤口的手一抖,紊乱的呼吸偏开,假装不在意。
巴特冷哼:“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你救了她,我就要把妹妹卖给你了吗?做梦。”
他不紧不慢回应:“我想是哥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想过因为我救她所以才来要她,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人只有她,救她是我心甘情愿,但在一起,我希望是她心甘情愿。”
从山崖上掉下去落地的那一刻,他无比庆幸这个人是他自己。
疼得感觉每一根骨头都断了,鼻腔内全是腥咸,被激流冲到一块块大石上。
他应该是要死了,他当时想。
还好是他要死了。
所以他偷偷发誓,要是有下辈子,一定要找到她。
没发过誓言的人,在死前最后一次发誓时被神听到了。
“所以呢?我妹妹怎么想你知道吗!你之前把她绑走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么道貌岸然的话,医院躺一圈把脑子躺开窍了不成?!”巴特真的要忍不住拍桌子了。
怎么说呢。
岁聿这个人太危险,早就不是他所作所为的那种危险,而是这人办事时的“狠”,不管是当初把景昭害的落海,还是后来为了救景昭选择自己坠崖,都让他从心底里产生深深的不安。
今天他能做这些,难保日后他不会再做出对景昭不利的事情。
“哥哥。”一直沉默却实打实处在暴风眼的人终于在僵持中出声。
放下手中已经包扎好的医用品,她朝着他的方向坐好,认真道:“这件事是我没考虑清楚,隐瞒你们这么长时间,我先道歉。”
巴特摇头:“你没什么道歉的。”
“岁聿,我也向你道歉,这半个月因为我耽误你。”
岁聿紧了紧手心,这个态度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多事早该有个结论,确实是她一直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她一直在找折中的办法,现在想,其实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听说平海市那家糖果工坊要倒闭了?”她看着桌上前两天小苹果拿来忘记带走的糖,轻轻出声,“小苹果说很好吃的糖,不该倒闭的。”
烈阳绿枝,夏蝉鸣叫,一阵风吹过,摇动满树茉莉芳香,造就遗梦。
如果说什么都要有个最好的结尾,最好的征兆就在开头。
十六岁那年被景家人找到,她半哄半骗和巴特去了平海。
那是她第一次到平海,惊奇于潮湿的空气,惊奇于林丽的高楼大厦,惊奇于连绵不绝的雨季,惊奇于满地黄金屋,十人便成局的平海。
但最喜欢的还是那家糖果工坊。
少女时期的梦化作现实,她趴在来时的车上,明明发着低烧还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周围商业化的街道上一眼就看到了那家店,拉住巴特的手笑眯眯:“哥哥,可以给我买那个吗?”
巴特:“新家的爸爸妈妈会给娜仁买。”
景昭:“可我就想要哥哥买的。”
他答应她会给她买。
他实现了承诺。
那天她坐在小店的椅子上,抱着他买的大礼包,安静等了一个下午。
来接她的人不是他,而是景家人。
被抛弃的小姑娘没哭没闹,抱着怀里的糖一步步朝外走。
明明说好只是他和她来这里住一阵……算了,景昭早知道是骗她的。
从他付钱时偷偷落在收款机上的眼泪,她就知道了。
她一颗都没吃。
后来到景家,她再没吃到这个工坊的糖,因为景母会给她塞全世界数不尽的巧克力。
无聊时会拿出来一颗放在窗台,看着它融化凝固再融化,最后招致飞虫。
最后到了岁家,她只无心提过一次。
被无心拒绝了一次。
原来得不到的东西是这么难以忘却。
拿过桌子上的糖,撕开,慢吞吞塞到嘴里。
她问:“岁聿,它会倒闭吗?”
怔愣住的人双唇颤抖,冒了两个字:“不会。”
她偏头想了想又笑道:“那家麻辣烫好吃吗?”
他先流泪:“加香菜不好吃,不加很好吃。”
小苹果说的有道理。
原来自己晚了十二年的时间品味它。
糖果在齿尖融化,伴着记忆咽下去:“平海很不好。”
他说:“平海很好,那里有景昭。”
有十六岁的景昭,有咬牙不肯放弃的女孩,就算受尽委屈也不流泪低头的骄傲少女,吃了好多苦头还是最想吃糖、偷偷暗恋不得回应、默默耕耘小花园、躺在摇椅上享受阳光、冲他哭哭笑笑吵吵闹闹……
那里有好多景昭。
那不是讨厌的平海。
是连他都忘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舍得离开,从机场就期待回来的地方。
是最好的平海。
第64章 想有个家小狗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个决定绝对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批评和指责。
但没有。
她轻轻说出来。
巴特喝光了她拿来的一瓶饮料, 一滴不剩,然后轻轻点头。
他不想做把她绑住的绳子,也不想做困住她的锁。
不想失去, 也不想强迫。
所以他不会拦住她想要选择前行的道路。
同样, 他也永远给她铺好后退的路。
离开那天安九山蹲在小山坡上,他们两个静静待了一会儿, 谁也没有先开口, 没有人问原因,也没有人给解释, 像是心照不宣, 一句话不说就已经全然知晓。
他摘了一只小菊花放在她手里。
“你要是像我一样想的开就好了。”
她摸着那朵小花,鼻息间是他的味道,她说:“安吉, 你教会我了很多事。”
在她几乎要死去时,是这个看起来张扬奇怪的男人闯入她的生活,抱着小奶娃问她:“喂, 十三号楼二单元在哪?”
她恍惚抬头,才发现今天的太阳那么大,他穿着中式长褂, 耳坠青萝玉响, 刚想开口就被尖叫打断。
“卧槽!血!!”
耳边是男人的尖叫和孩子哭闹声,吵得她头疼不已, 本来就脆弱的神经当场崩溃, 晕倒在地上。
安九山一直以为她那天是在自.杀。
其实不是的, 景昭只是刚刚吃完药, 下楼的时候没站稳摔倒磕破了手腕。
当然,由这声尖叫戳破的缝隙, 成功给她带来了可以呼吸的空气和阳光。
安九山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向后扬了扬脖子:“嘁,谁要教你了。”
“嗯。”她起身慢慢走。
他躺下慢慢说:“如果你真学会很多的话。”
天上的云一朵朵飘,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动。
“请先让我看看你能幸福的本事吧。”
他讨厌太多人了。
因此为了避免和各种人打交道,放弃了家族企业,从孤儿院选了个最健康最合眼缘的小孩跑到这里,想着一辈子不用和旁人接触,冷冷清清过完一生。
怎么也没想到,来这里开口说过第一句话的人,成为后半生最大牵绊之一。
那个看起来又弱又残,充斥着死寡和有病的女人,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生命中。
离别不哭。
是他们彼此的约定。
回平海,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景家。
岁聿点了点桌子:“不行按我户口上。”
反正早晚都是要在一个户口本上生活的人。
白元祁冷笑:“你有病是不是,放你户口当什么?你女儿还是你妹妹?这样结婚证都办不了。”
他无所谓耸肩:“一个证没什么要紧的,女儿妹妹什么的就是一页纸,我不在乎。”
“以后有孩子怎么办?”
岁聿斜了眼坐在一边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人,握住她的手心,笑了声:“要什么孩子,她身体不好生不了那种东西,我也不稀罕。”
白元祁一噎,从没见过行事说话如此看得开的人,点点头:“你们两个商量好就行,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帮忙打电话问问。”
他拉着她回家。
车上她没说话,他主动凑过来,揽着她:“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摇摇头,有些迟疑地抬头对他相视,“你说你不想要孩子……”
好像早知道她要说这件事,他勾了勾唇,点头:“嗯。”
手顺着摸到她的腹部:“应该会很疼。”
“你不想有我们两个的孩子吗?”她紧张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盯出个窟窿,看光所有心思。
“不是。”
不想她一直抬头看他,蹲下来,在她腿前捂着她的手,很认真地回答:“我当然想要我们的孩子,但前提是不伤害你,景昭,我们没必要非要生出来一个,也可以领养,说实话,我是个挺烦孩子的人,不行就岁日日也行。”
她觉得他说话很幼稚,忍不住又问:“你不想养育吗?”
都说人总会有那么一个阶段,特别特别想要孩子,体验养育的快乐。
这个问题他没法否认,坦然点头:“想。”
她又紧张了。
他说:“我就想养你一个。”
他拿得出手的爱太少了,如果有称量“爱”的秤砣,恨不得算上自己的筋肉骨头一起上秤,多一点儿。
给她的爱再多一点儿。
所以不想分去一点儿爱给别人。
有时岁聿也觉得很神奇。
过去那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薄情寡义冷漠无情的人,什么情情爱爱还不如他一双鞋值钱,更别提看别人因为情爱沉沦失去自我时狂妄的心情。
他最不屑一顾的,到头来他陷的最深。
无法自拔。
头蹭在她的小腹,语调像是撒娇:“我就养我家宝宝一个,努力工作,给宝宝买大房子,买漂亮的岛屿,把景昭小宝养的漂漂亮亮白白胖胖,养成最幸福的老太太。”
“啊!岁聿!这是在车上!”抬眼就能通过后视镜看到偷偷憋笑不敢出声只能看向窗外的司机和金秘书,耳尖红红,更小声,“快坐起来。”
感受到她的手放在头顶,怀里的温度和气息如此熟悉,不真实的想要落珍珠:“要是可以,不仅想养你,还想把你生一遍。”
景昭觉得自己刚刚肯定忽略了什么,所以才让岁聿偷偷醉了,说起胡话。
可他却说:“如果是我,你一定会从小幸福的,景昭。”
她的手指僵了僵。
金秘书抬腕擦了擦眼角。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弄丢她,会一步不离地看她长大,看她怎么从小小一个学会翻身,学会喊爸爸妈妈,学会吃水果吐核,会给她扎最漂亮的头发,认认真真照顾她,每年去庙里祈福,让她健健康康,不要总是生病。
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
再也不会为了一颗糖小心翼翼。
拍了拍他的手,她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说:“我没那么脆弱。”
她不需要重来一次。
景家真千金时隔三年再报没死的消息轰动全市,那场轰轰烈烈的葬礼似乎还在眼前,轻飘飘一句当初检方判断失误掩盖过去。
而岁聿金屋“藏娇”的对象也被爆出正是这位“死”去的先夫人,更是让人感觉迷雾重重,不少媒体发起邀请,想要独家采访,都被岁氏拦下。
当然,同样陷入舆论漩涡的景家也没好到哪去,一边是想见景昭被岁聿拦住,一边是各种媒体采访不断又被岁家威胁,几乎整个景家短时间内都无法抛头露面。
外界纷纷扰扰,对他们来说不构成半分困扰。
信息放出是景昭做的决定。
她想了想,就算岁聿确实有能力让外界闭嘴一辈子,但又有什么必要呢,像他这种时刻被外界关注的人,发现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明白他是怕这个身份会给她带来伤害。
可她不能一直逃避,永远活在自欺欺人下。
公开,是个挑战,熬过铺天盖地的质疑和回忆后,她才重新喘过气。
就像是第一次来平海的那天。
空气很好闻。
—
“喂喂喂。”
混乱的野郊区,蹲在一边实在等不及的男人终于起身,米白色的裤脚划过蒲公英,白色小伞满天飞舞,踩着一地狼藉走过来,伸手扒拉开挡住视线的光头,扬扬两指,面前气喘吁吁的打手立刻识相让开。
他捡起地上的棍子对着又一次冲上来的大块头用力一抡,把头打飞出去。
斜了眼身后的黑衣:“你们效率慢的让我以为我是按天付费。”
扯松领带,嘴角的笑格外骇人,他几乎是毫不留情地解决了还打算反抗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头扣你们工资里。”话语中还带着暴力见血后兴奋的颤意。
凡是经常干这种事的人都会懂,能眼也不眨把人头打破的男人,要是在这种时候惹了他,少不了一个下场。
后面的人也是见多不怪了,很老实地点头:“是,岁总!”
以他的经验,岁聿只是这么说,每个月基本都会翻倍给工资。
其他几个人都被后面的人压制住,唯有一个,他亲自过去,鞋子踢了踢装死的人:“胡涛我的耐心很有限,把钱还了,不然你的头会像保龄球一样玩个全垒打。”
没想到有一天他要亲自下场要钱。
岁聿撩了一把头发,世事无常啊。
狗东西连金秘书都框了,卷着十五亿跑路。
要不是金秘书企图以死谢罪,说什么他都不会来这种荒郊野岭处理一只流浪犬。
“岁总…我…真的没钱……”
这是他今天第八次说,也是他第八次听。
眼神狠戾:“你他妈还有点儿新鲜台词吗?”
每一个要账的都是这么回他的。
每一个都是打到半死拿出钱的。
何必呢?
举起铁棍,舌尖润了润下唇,飙到眼角的血珠子和红痣难以分清,瞄准他的下巴,眼中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胡涛,我有的时间和你玩。”
“啊!!”
铁棍停在他的胡子处,震天响的《好男人》手机铃声响起,成功打断岁少爷玩“人头保龄球”的兴致。
胡涛不敢抬头看,但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压迫感没那么强了。
接通电话。
“喂,宝宝,有事吗?”温柔似水的声音,刻意压低磁性的嗓音和最后夹住上扬的语调,除非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然不可能如此自然。
“……”保镖自觉转头装聋作哑。
“……”胡涛沉默。
“岁聿,你在忙吗?”她似乎听到那边有悉悉索索的人声,还不少。
男人眼皮轻抬,原本躺在地上打滚痛嚎的人们瞬间止住声。
“没有啊,就忙着等你电话呢。”
得到他不正经的回答,她才继续说:“我没事儿,不是说今晚邀请金秘书和他家小孩来家里吃火锅吗,到家才发现土豆没买,你回来的路上顺路买了吧,火锅没有土豆怎么行呢?”
“对的。”他在这头认真点点头,配合她愉悦的语气,“土豆教万岁。”
把她逗的在那边咯咯笑。
捂着电话,她小声:“那你早点儿回来,挂了,拜拜。”
“拜拜。”仿佛是怕人听见,像是在说悄悄话,把他说的心脏砰砰跳。
挂了电话眼中的笑意也没消失,手机举到胡涛眼前,皮鞋狠狠踩着那人的脸,笑眯眯开口:“你这个狗崽子听清楚了吧?我老婆叫我早点儿回家,趁我还不想弄死你之前,赶紧给我个解决方案。”
胡涛拽着他的裤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岁总,我…我还!我分期还!钱都在海外,一次拿不出这么多!”
要是平时岁聿非得盯着他一笔一笔还清,可惜今天确实没时间了。
“啊!给老子松手!”一脚把人踢开,看着腿脚上血淋淋的手印,他气得青筋都要浮出来,“狗东西,我就给你两周,看不见钱先剁了你的爪子。”
真晦气,还得浪费时间换条裤子才能回家。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从这两天电话内容也大概摸清是怎么回事。
看着书法里金秘书因愧疚引咎辞职的报告,和岁聿这两天的总是心不在焉,她觉得还是让她搭个桥比较好。
放好新买的火锅专用锅,又把买来的蔬菜和肉类摆好。
还在挑选岁聿红酒收藏橱柜里今晚开哪瓶酒比较好,门就被打开。
拎着大兜小兜换了身灰西服的男人笑盈盈进门。
“老婆,我还买了一些水果和酸奶回来。”
好像看见他背后有尾巴摇来摇去。
第65章 趁醉亲亲小猫
她是第一次见金秘书家的小姑娘, 之前只知道他有孩子,一碰面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像金秘书这样一丝不苟,刻于严谨, 有条不紊的男人, 怎么说手底下的小姑娘都该是刻板印象中挂在墙上宣传的初中生。
小姑娘扎着脏辫,无袖朋克紫皮衣, 背着吉他进门, 要是她没看错,她应该还涂了口紫。
“呃…啊……”张张嘴, 本来准备好的糖果和买的粉色小包突然拿不出手, 早知道提前问清楚金秘书了!
金秘书依旧是温和的模样,只是比平时工作多了几分闲散,换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 抱着路上买的百合放到门口:“夫人,岁总。”
她立刻接上线,把看起来不太合适的礼物藏了藏, 笑着走过去:“金秘书人来了就好,没必要带这些。”
顺着低头看向打扮极有个性的小丫头:“你就是小金豆?”
小姑娘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抬头瞪她:“我叫葛梦钰。”
“呦呵。”背后起酒瓶盖的声音响起, 岁聿从旁边探出头, 启子对着小姑娘晃了两下,面上笑眯眯, “语气不小。”
“不好意思。”金秘书把小孩往怀里拉了几分, 苦恼道, “孩子叛逆期。”
葛梦钰明显不满意这个说法, 刚想反驳就被对面憋不住的轻笑打断,那个一进门就把她吸引住的漂亮姐姐眼睛弯成漂亮的小月牙, 向她伸手,语气温柔:“什么叛逆期,小姑娘有自己的个性很好啊。”
她问:“葛梦钰,请问可以把你的星星项链链接推给我吗,真的好漂亮哦。”
戴着星星项链的小孩眼睛慢慢瞪大,而后耳尖攀上红晕,默不作声点点头,别开眼睛把手放在她的手中。
姐姐的手也好软。
脸上的温度更高了。
岁聿咬了一口黄瓜,看着二人相牵的手好像在看鸠占鹊巢般,心里莫名不痛快。
饭桌上,他特地把涮好的羊肉放在她碗里,然后景昭眼也不眨地把肉夹给身旁的小女孩,葛梦钰还抬头颇为得意地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嘿?!
话说到底为什么他们三个坐一排?
她占了他的位置到底有没有关心一下啊!
“老婆,你知不知道新开发的中心花园?”他这次夹了一口鱼肉,没放碗里,而是直接送到她嘴边。
导致景昭下意识传送了个空,还好对面的金秘书眼疾手快夹了快肉放小丫头碗里,她才放下筷子点头:“听说了,据说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启用。”
岁聿刚要开口,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他:“听说里面还有大型游乐场,整个花园以小雏菊和向日葵为主题,冬季开展冰雕节,夏季开展鲜花节,引进鲜花饼、鲜花雪糕、鲜花火锅等众多商家,在花园外开出一条主题餐饮街,不过最引人注日的还属“花园+AI”这个设定,听说会有很不一样的体验,甚至在专属区域可以AI模拟考古。”
小姑娘侃侃而谈,对整个花园的布局了如指掌。
景昭很给面子地夸赞:“你懂的好多,从哪里知道的呢?”
葛梦钰诚实地指了指对面战术性喝水的男人:“我爸跟我说的。”
不止跟她说了,还把整个规划图一点一点指着给她讲了个彻彻底底。
她爸爸说了,这个是绝对机密,世界上只能有他们两个知道。
为此,她可是连妈妈都没告诉。
能感觉到对面眼神更凌厉了,金秘书开始喝第二杯水。
对上她自豪的眼神,岁聿举着叉子保持笑颜:“好厉害呢。葛梦钰同学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花园?”
葛梦钰还真不清楚,老金很少和她说工作上的事,不过这个问题可难不住她,老师早就教过通用话术回答:“党和国家的!”
景昭觉得祖国的未来有救了。
“不是哦。”身后的声音不合时宜想起,带着几分畅快的笑意,指了指自己,“是我的。”
万恶的资本家是这样的。
“岁聿!”不要在红色正能量小朋友面前这样说话!
果然葛同学闻言嘴巴张成“o”型,懵了一会儿才如同梦喃般:“你你你就是传闻中的发狂永动机周扒皮……”
“噗——”
要不是呛水声都不敢想她会童言无忌到哪种程度。
金秘书绝望望天,他是不是不用主动离职了,可以直接收拾收拾等着被辞退就好了。
“喂,小不点儿,个子不大口气不小,知道什么叫周扒皮吗,我要是真有那个心,你以为老金今天还能坐在这吃火锅吗?”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葛同学也放下筷子,抱着胸看向他:“什么小不点儿,你以为你个子大了不起吗?敢不敢和我比比!”
“哎呦?”从没被这么小的东西挑衅过,弹了下舌,撸起袖子,“来。”
“岁聿,岁聿!”景昭咬着牙喊,笑脸就要绷不住,桌子底下的布料都要攥烂了,还是拦不住这个幼稚的家伙。
头顶被还七八糟揉了一把,直接把她揉懵,抬头,那人还很不服气地夹着嗓子学说话:“‘敢不敢和我比比~’等我胜利归来。”
“……”
沉默地看着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地跑到沙发上不知道要比拼什么。
金秘书替她捞了一些羊肉片上来,同款苦笑:“不碍紧,小金豆很玩得来的。”
盯着她,景昭还是忍不住感叹:“很难看出是您的孩子。”
金秘书:“……”
景昭慌乱:“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这样的人不像是能带出这样的孩子。”
金秘书:“。”
景昭心中狂奔,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手指搅啊搅,还在措辞好好解释一次,对面温声:“没事的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平时我工作太忙,小金豆大部分时间在妈妈那里,所以性格也像妈妈一些。”
景昭更震惊了:“妈妈…也是这个性格?”
天啊,完全想象不到金秘书曾经的爱人竟然是这个性格,或者说,金秘书的理想型竟然是这样的诶。
如同打开新大陆一般神奇。
金秘书坦荡点头:“妈妈是很优秀的音乐人,注重孩子自由发展。”
开口之前,她倒了一点儿红酒自己喝完,酝酿一下:“金秘书,最近的事我大概听说了一些,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不至于到辞职这个地步。”
他倒是想喝酒,但今天开车,还是忍住了,只喝了一口水,垂着眼:“是我思虑不周才造成这种麻烦。”
“怎么可能是你思虑不周呢?”她吸了一口气,手指比划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明明是那个人太阴险狡诈!”
金秘书是她对这个世界有大概雏形以来见过最不像地球人的人,要是没有这次的失误,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岁家制造出来的ai仿生机器人来协助岁聿工作。
小到岁聿工作时间安排,大到千亿项目,全由这个男人一手掌握,甚至在有关岁聿各类情感维系中也有参与的身影。
不过说起来,前缅甸三金拳击手是国内顶级清北大学的心理学博士这个设定放在金秘书身上已经很离谱了。
真不知道岁聿的父亲是怎么挖来这种人才的。
“可我……”
“你真的很重要!”景昭热切诚恳地盯着他,发自肺腑道,“金秘书,有你在的地方我才觉得安心,岁聿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情谊早就不是同事这么肤浅了,我们是朋友,家人……唔!”
嘴巴被捂住,阴影笼罩,头顶传来阴恻恻的声调:“你们父女俩轮番上阵声东击西是不是?”
他真是防住这边护不住那边。
摸着热气腾腾的小脸,这才喝了多少,怎么这么快就大了,说话也开始胡言乱语。
忍不住捏了捏,手感真好。
懒洋洋抬眸看向还在别别扭扭的金秘书,畅言:“行了,总共多大点儿事,饭也请了,人也找到了,你的辞呈我不批,明天到点准时去公司报到。”
手心被咬了一口,低头,强行闭麦的人鼓着两颊气恼地看着他。
哎呦,上来脾气了。
金秘书欲言又止,看了眼隐隐要耍酒气的人,很默契地把掏心掏肺感人肺腑的话咽下去,朝大富翁输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挥挥手:“走了,回家。”
葛同学呲着小牙,走之前发誓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把输掉的底盘拿回来。
一手撑着漂亮姐姐下巴,一手还送了她一个标准的美式军礼,承诺下次还是不会让着她。
金秘书哭笑不得地把作势要重新扑过去一较高下的小丫头扛在肩上带走。
“唉…等等!小金豆,我的礼物……”她睁了睁眼,反应迟缓地冲着关上的门喊出声。
刚起身走两步感觉自己在太空漫步,歪歪斜斜倒进某人怀里。
“礼物,礼物……”喃喃念着。
摸着她的杯子,最多就一杯啊,早知道偷偷换成葡萄汁了。
“礼物而已,明天我带给金秘书。”顺着她的头发耐心劝,刚刚他可是看见她把准备好的礼物藏起来了,大概是觉得不合适。
景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晕的厉害,还有一道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最喜欢听好听的东西了,抬头,甜中掺着玫瑰苦涩的红酒在口中环绕,嘿嘿乐了一声。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怕晕到她,就这这个姿势把她抱起来,照量了一下,这样坐在胳膊上应该没那么难受。
她确实不难受,而且这个角度看他看的更清楚了,眨眨眼,男人宛若艺术品的面容就在眼前,真漂亮……
漂亮到她忍不住咽口水。
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一开始岁聿到无所谓,偏偏上楼梯时她总是用手指戳戳他的眼球,好几次都得停下来怕摔倒。
她却玩上瘾,毫无惧意。
最后忍无可忍把再一次伸过来的手指咬住,微微用力,她果然有感觉,瑟缩了下,想收回手。
眯着眼,知道不给她点儿教训,接下来十几层楼梯她是不会老实的。
叼着不松口。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女人怂了怂鼻子,奶声奶气地开口教训:“坏狗狗!”
“……?”
把他当狗了?
松牙,他气笑,抱着她颠了两下:“谁家狗颜值这么高,给抱给亲还能伺候你?”
她伸手朝着他摸来摸去,就是够不到脸,不满地哼了声。
板着脸的人主动凑过去,碰到她的手。
凑近一些,她记得这张喜欢的脸。
好香。
这张会包容她的脾气,纵容她的性子,忍受她的拧巴,顺应她的习惯,还能在见过她最糟糕一面后更爱她的脸。
很轻很轻嘬了一口,倒在他的肩上,轻哼:
“乖狗狗。”
第66章 患得患失小狗
总共没几步路, 她迷迷糊糊抱着他的脸亲了不知道多少下,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他好香。
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把她抵在门上亲到没力气开口说些勾引他的话。
“对今天那孩子那么热情?”他轻喘,把她放在床上, 站不起身, 脖子被勾住,她像个布袋熊一样挂在身上不肯躺下。
水盈盈的眸子眯了眯, 在很努力思考他的问题, 冒着酒气慢慢说:“小孩子嘛,很可爱的……”
她真觉得葛梦钰很可爱, 还是她没见过那种类型的可爱, 像一个不会伤人的小炸药,爆开发现里面是亮晶晶的小星星闪片。
勾着她的碎发,漫不经心问:“喜欢小孩子?”
“嗯!喜欢!”她肯定地回应他, 认真数着,“喜欢小苹果,喜欢小福宝, 也喜欢小金豆!”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一下又一下,底下的人很快又被他带的神志不清起来。
“我们要不要有个可爱的小孩?”
话音落, 肩膀被推了下, 即便是醉到神志不清的人此刻也瞪大不清晰的眸子,摇头, 捧着他的脸:“岁聿, 我不想做妈妈。”
很轻的声音, 很痛的话语。
痛到他异常后悔问出刚刚那个问题, 轻哄般抱住她:“我开个玩笑,我们不要孩子, 我答应过你的。”
他早就知道她不想要孩子。
那页掉了很多眼泪的日记上很清楚地写着:如果有以后,不想成为母亲。
所以那天才那样说。
今天看到她的态度又拿不准,问了个不该问的。
好在他也不喜欢小孩。
如果她想,他可以给她一个。
如果她不想,他也可以这辈子都没有小孩。
“景昭,我只要有你就好了。”他只要她一个就足够了。
她抬头,紧张的情绪还没完全消散:“你也不想做爸爸吗?”
他笑:“我已经做了。”
喝醉的小脸在灯光映衬下仿佛油画般,吐着热气,睫毛轻颤,唇角荡漾着他方才引诱的杰作。
揽住她的后脑俯身,软腻交织,口中酒味的苦涩与迸发的果香让人欲罢不能,她亲吻时有个习惯,不管是清醒还是喝醉,总不会完全闭上眼,半眯着也眯着,于是连眼中的沉醉也让人看得一干二净。
“岁日日就很好。”
还好养。
而且不会分走她太多注意与爱。
怎么想怎么好。
醉了就是好。
行为都大胆起来。
本来想让她躺下,枕头都垫好了,结果她搂着他说什么也不肯躺下,非要坐在他身上。
岁聿挑眉,这是要解锁新动作的意思。
半推半就下护着她坐下,任由她玩。
要知道,平时哄她骗她来一次要废好大劲儿,他养的身娇体弱,力气稍微大一点儿就要掉泪珠子喊疼,直接打断他。
亏他学习了很久的技巧,一直找不到机会施展。
今晚是个好机会。
喝醉的小猫找不到方向,哼哼唧唧干着急。
他扶住她的腰,一只手就能握住,低声:“急什么,平时不是不着急吗,今天怎么了,告诉老公为什么这么急?”
红着眼眶,她抽抽搭搭很小声说了句。
“什么?”皱眉,明显没听清这句,“大声点儿,不然不给你。”
这下真要把人欺负哭了,这种话她就算意识不清也说不出来,靠到耳边很模糊地嘀咕:“……痒。”
牙根酸了一下,差点儿因为一个字出来。
默不作声把她的位置摆正,忍到极致的嗓音嘶哑得可怕,同样靠到她耳边:“宝宝,你是真的有本事。”
有本事一个动作,一个音节,乃至一个呼吸把他勾起,理智全失,无法自拔。
亲了亲薄面子的女人,恶意道:“先收收眼泪,怕你一会儿没得流。”
她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整个人乱掉了,破碎的音节散在击打声中。
中间她喊了多少句停已经数不清了,这次岁聿很谨慎地没让她晕过去,甚至还细致地中间停下给她揉紧绷到抽筋的脚。
这个动作太深入,睡醒后她头一次希望自己能够断片,断的很彻底的那种。
因为清楚记得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摸到她的肚子上,压了下,登时极仙。
“宝宝,能看清楚形状,要摸一下吗?”
每一帧如同幻灯片让她记忆清晰。
—
景昭还是喜欢主播一类的工作,停更了很久的账号一回归就登上M站热榜,好多粉丝的私信她一条条看,熬夜到凌晨两点差点哭肿眼睛。
周末起了个大早开始剪视频,身为回归的第一条视频,她无比认真地对待,即便已经剪好了还是反复观看,检查字幕是否对上,插画是否合适,背景音乐声音是否太大太小。
椅子上坐太久累了,搬着电脑去床上趴着继续修整。
特地休假一天的男人在门口透过留出来的缝隙等了她一上午,好不容易看她从椅子上坐起来,刚打起精神就看见她又抱着电脑换地方工作。
端着水果小拼盘推开房门进屋。
专心工作的人连头也没回,蹙眉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打的啪啪作响。
叉了一口苹果递过去,她张嘴咽下。
叉了一口草莓递过去,她张嘴咽下。
叉了一口菠萝递过去,她张嘴咽下。
叉了一口香蕉递过去,她张…闭嘴躲开。
呵。
原来还是能注意到别的事情的。
这时才察觉到他的怨气,停下手中的动作歪头:“怎么了?”
把水果拼盘放下,他指了指外面:“不是说好今天陪你去提车吗?”
景昭大脑转啊转,低头一看电脑上的日期,6月1日!
上周确实答应他会在今天一起出去提车的。
权衡了下,她说:“提车很快的,我们不着急。”
他跟着趴在床上,一手撑着额头,侧身看向她,如同审视:“只是提车这么简单吗?”
莫名的心虚慢慢涌上来,她眼皮跳了下,试着开口:“不,不然呢?”
她记得行程上只有提车这一项啊。
岁聿垂了垂眼眸,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是我们难得的约会。”
她回来之后,为了避免外界媒体和无关人士的打扰,在家里藏了好长一段时间,最近风声小了,她出门也是戴着口罩自己一个人行动,两人除了在家里见面,外面都是分开行动。
他郁闷死了。
乌鲁他憋屈,到了平海他还是憋屈。
说是要召开记者发布会,但金秘书那边的公关和舆论操控还没完全铺垫好,想把对她的伤害和后续打扰降到最低,还需要再疏通几家大媒体。
为了今天的秘密约会,他可是安排了好久。
她没想到还有这层含义,犹豫了一下:“不急于一时,以后也可以约会。”
看她的意思,今天的工作还是比他的约会重要多了。
郁郁寡欢地倒在床上,抢过她的抱枕转身背对着她。
景昭:“……”
盯盯他,又转头盯盯电脑屏幕,手指缓慢地在键盘上敲。
“哒哒哒——”
“我们还没有看过电影,没有去过图书馆,没有去过博物馆。”
指尖停顿,再次看了一眼他落寞地背影。
好心虚……
说起来他应该对这些地方没兴趣吧?
“哒、哒、哒——”
“没吃过一个冰淇淋,没喝过同一杯奶茶,没尝过同一块小蛋糕。”
二度停顿。
心虚加倍……
不过再说起来,这些东西金秘书是不允许他吃的吧,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有种难以置信地割裂感。
“哒……哒……哒……”
“你都没有主动牵过我的手,也没有想和我拍照,连你的账户都没有提到过我……”
三度……等等?
敏锐地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她放下键盘,小仓鼠般爬过去,小心翼翼戳了下他的后背,不确定道:“岁聿,你在干嘛?”
然后见他默不作声抬腕在眼睛上揉了揉回答了她的问题。
景昭:“……”
哭笑不得地一直戳他:“你怎么这么敏感,我只是要工作呀。”
抱着她的抱枕翻了个身,果真眼眶红红,滚了滚喉结:“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会离开。”
他每晚凌晨都会惊醒,慌乱坐起来寻找她,直到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身边的人,感受着她平稳有序的呼吸,再翻来覆去查看医生每周传来有关她病情好转的文件,胸膛中因为心悸不得安宁的跳动才能重新稳定下来。
有时会害怕到一整晚不睡,就那么坐在她身边直到她睁眼睡醒和他说话才能心安。
她明明是主动和他一起回来的,可他就是不安,他们之间的牵绊好像是他一力维持,不管他把中间的绳子捆的多紧,只要她不想要他了,随时可以脱身。
比如,从回来那天她还没买属于自己的拖鞋,于是他等啊等,忍不了主动买了两双情侣拖鞋。
再比如,那天他洗澡,电话一直响,出来她提醒他,他问是谁,她很淡定地回答她没有看,或许不是不看,而是根本不在意,后来一回家他就手机关机,出来工作邮件不处理任何外界信息。
还比如,那天他主动做饭,她一直夸夸夸,每个都说好吃,但他知道有一道菜做咸了,可她还是客客气气吃了,给了好的评价。
回来之后她甚至没骂过他一句,没打过他一下,没吵架没争执,也没关心与担心。
他们好像生活在同一个被窝里的“友好邻居”。
就像现在,她还是睁着无辜的眼睛,想也不想就回他:“我没离开啊。”
他是不是该庆幸,至少她还愿意一问一答地敷衍他。
躺在床上好像躺在漂浮不定的海中,他一直以为抓到她了,现在却觉得是错觉,明明就在眼前的人怎么会看不清彼此的心。
可能他的情绪真的影响到她,看了眼完成的差不多的视频,反正还有两天才发,她露出小虎牙冲他笑:“我们去提车。”
“嗯。”是想要的回答,他却没法开心。
坐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破绽:“你生气吗?”
景昭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生气什么?”
“我打扰你了,你没有一点点生气吗?”
“没有啊,那个不是很着急,你要是急的话,我们可以先去提车。”
她没有明白他的问题,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调节一下先后顺序罢了。
回答的很真诚,他失败了。
带她去提前安排好的车库选车。
其实景昭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能开就行。
指着背后琳琅满目甚至有些闪眼的车,他问:“喜欢哪辆?”
左看看右看看,本来还能区分车与车之间区别的人此刻彻底迷茫了,揉了下看花的眼睛:“随便提一辆吧。”
实在不行摇骰子。
反正对她来说都一样。
“选一辆。”
跟着他的话随手指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宝马,说:“那就这个。”
眯眼顺着她的手指看到车子,然后对旁边的人开口:“要旁边那辆。”
“好的岁总。”
“唉?”景昭轻轻出声,她指的不准确吗?
像是回应她的疑惑,岁聿插着口袋,眼睫轻撩:“我换了你要的车。”
原来是故意的。
她了然地点点头,没说话。
“啧。”
被这声不满的单音节吸引抬头,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不说我?”
反应慢半拍:“……说你?”
他:“我换了你的车,不尊重你的决定,你不应该生气吗?”
甚至帮她把该生气的事件和逻辑理清楚了,她张张嘴,大脑极速运转,然后很艰难地询问:“我必须要生气吗?”
“……”
她不生气,他倒气得要背过去了。
上前一步,难得严肃地看向她,语气沉沉:“景昭,你为什么不对我生气,不对我提要求,不冲我发脾气,甚至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话,你欠我吗?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你先等一下。”让她暂停理理逻辑,试图和他同频,“你的意思是,你想我对你不好一些?”
他咬咬牙,耐着性子问她:“就比如刚刚那个车,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吗?你喜欢的牌子喜欢的颜色都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冲我要?偏偏选了个最便宜的,好,这个放一放,后面我不经过你同意给你换车,你为什么还是不生气?难到没觉得我不尊重你吗?”
“因为那是你的钱啊……”她着急和他说清楚,话跑出去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比她解释来的更快的是他瞬红的眼眶。
好像咽下一把刀片,每品味一下她刚刚下意识说的话,越觉得椎骨的刺痛。
他的钱。他的钱。
“到现在。”他无力低头,鼻尖酸的要呼吸不了了,“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第67章 替身千金小猫
她把他和她分的那么清楚。
一直以来悄悄看他脸色, 绕过敏感话题,他讨论公事时主动离开的身影……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看在眼里,不敢问不敢说。
“岁聿, 我, 我真的没想那么多……”苍白的解释连她都不敢说出口,明明知道是有问题的。
是她在逃避。
“嗯。我们回去吧。”上前一步抱住她。
心口堵的好像压了一座挪不开的大山。
但他是一个很能忍和消化的人。
看不得她露出那种表情。
所以没关系景昭。
他还很擅长, 自欺欺人。
看着二人相拥走出来的身影, 藏在暗处的女人手握的很紧,差点儿把指甲捏断。
墨镜下眼中的狠毒再也藏不住, 她们过着躲躲藏藏被威胁的日子, 而她,现在获得了她想要的一切,这太不公平了。
松开咬破皮的下唇, 时机也差不多了,这些天的折磨是时候还给她一些了。
—
蹲在小院里摆弄花花草草,穿了一件白色吊带, 长发披在身后,偶有清风拂过,因为不小心用力摘下的花瓣从手中抽离消失在眼前。
泄了口气, 看着眼前的小雏菊走神。
她是不是该和他聊聊。
自从那天回来, 他虽然没有继续和她掰扯那个问题,表现的也算正常, 但总觉得二人之间多了一层隔膜。
摸着小花自言自语:“怎么办啊, 我到底该怎么说?”
稳重地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索, 转头, 保安交涉了几句而后走过来有些迟疑地和她说:“夫人,说是乌鲁来的快递, 需要本人签收。”
“乌鲁?”
没听哥哥和安吉说过,难不成是冯媞媞准备的小惊喜?
没有其他多疑的心思,她点点头起身,中间还因为起来的太猛眼前黑了一下,稳住身形继续往外走。
打开门,外面是一个青年,轻声问:“您好,请问是我的快递吗?”
青年似乎没想到这么快,看着她愣了一下,没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嘟囔了一句:“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
她的疑问刚刚脱口,刺眼的闪光灯从他身后照过来,突然地刺激让她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没了防备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打了她胳膊一下。
“你们是什么人!”
保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还夹杂着许多陌生的声音。
“景小姐,请接受我们的采访!”
“您好,请问您真的是前任亡妻岁夫人吗?”
“对于外界有关您只是前妻替身的传言您怎么看?”
“请问景家真的是您的亲生家庭吗?”
“再不走就报警了!”
“当年跳海的经过方便告知吗?”
“不准拍照!不准开闪光灯!”
“景小姐消失三年去往何处?”
“……”
混乱的场面让她根本无法动弹,整个人被围在中间,后退也是人,左右没有一点儿空隙,甚至在一个个镜头面前她被晃的睁不开眼,这群人来势汹汹且有备而来,后面赶来的保安都被拦住,她身边就两个大叔护着。
这群跑新闻的,一半是热衷于独家消息,一半是来自早就摩拳擦掌等候多时的商场对家。
“景小姐,请问……”
“你们在干什么!”女人尖声的话语从身后冲出来,不由吸引了注目。
景父景母像是匆匆赶来的般,几个早就做好调查的记者一眼就认出来二人,默契地让开一条路让两位也进入镜头。
景昭像个提线木偶,刚被挤的摸不着头脑,这会儿又被用力一拉拥进怀里,景母抱着她整个人都在抖,声线带着浓重的哭腔:“我的女儿,妈妈在,不要怕…不要怕…”
这样不行。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现在的场面明显是有预谋的,金秘书准备的记者发布会不日启动,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大乱子,到底是冲岁聿还是冲她来的?
被抱在怀里没法动弹,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让她分辨不清其他人在说什么。
伸手推了推面前的女人:“妈妈,等一会儿……”
“我知道是他绑架你!你别怕!我和爸爸都在,现在我带你回家!”
景母语气不容置喙,拉过她的手,一边说一边当真要带她走。
保镖这头拦着记者,那头还要想办法不让她被带走,两个大叔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绑架?”
耳聪目明的人精很快抓住这个关键词,手麦递到景母面前抓紧询问:“景夫人,请问景小姐不是自愿留到岁家的吗?这三年景小姐身在何处?有关‘绑架’又是什么意思?请问您能配合我们说一下吗?”
景母刚要说话眼前的麦就被另一只手打掉。
景昭冷冷看了眼问问题目的性很强的青年:“无可奉告。”
“我们会在今天下午开记者会,有关我们女儿的事到时候也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爸爸?!”惊异于开口的人,她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素来沉默寡言的男人。
挣扎着想要把手撤出:“我不走,你松开我……”
“昭昭,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没关系,爸爸妈妈都在,岁聿不敢拿你怎样的。”景母非但不松手,反而握的更紧,面前镜头气愤开口,“我们景家就算只是普通人家也由不得你们姓岁的随便欺负。”
“痛…”感觉手腕要被捏断了,人群中她被又拉又推离保安越来越远。
“景夫人,我们想知道……”
推推搡搡间不知道谁的机器没扛住,高了她一头的黑箱子朝这边直接砸过来。
“夫人!”
下意识用力把景母推开,闭紧眼,在惊叫声中金属机器砸在皮肉骨头上的声音依旧清晰传到她耳中。
随之还有急促的呼吸音。
整个人被环在怀抱中,垂眼,坏掉的机器躺在脚边。
一双大手摸到她脑后的发丝揉了揉,轻声:“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四周似乎突然安静下来,连摄像头都下意识回避开。
摇摇头,她没事,意识到刚刚的声音,反问:“砸到你了?”
那一下应该不轻。
很明显岁聿现在的心情不怎么样,他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没存好心思,但很少有这么冷的脸色,商人还是笑脸迎人好做生意。
没回她的话,把她又往怀里拉了两步,挡住所有目光,偏头一张张脸扫过去,薄唇轻启:“不想活了吗?”
那帮人哪敢对上这位太子爷要杀人的眼神,一个个慌乱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时准备拿着手里的资料跑路。
报信的人消息不准确啊,不是说至少有半个小时吗?
这才十几分钟岁聿就回来了。
“岁聿,把景昭还给我。”
沉默中,身后被冲击开的女人再度出声。
“还给你?”嗤笑,琢磨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过于不切实际,挑眉,“景夫人,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妻子。”
“这是我的女儿!”要不是景父尚且冷静还能抓住她,只怕景母已经冲上去了。
中年男人喘了口气,看着瑟缩在岁聿怀里要乖顺得多的女儿莫名烦躁,眼神沉下去,稳重开口:“岁聿,我们马上就召开记者会,同时也会报警,你绑架勒索我女儿的事,今天在场的记者全都拍下录下了,不要真的以为你在平海能一手遮天,我景南禅就算拼上所有也会把女儿救出来!”
“随便。”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感天动地的话来感化景昭跟他们回去,没想到是这么软弱无力地威胁,搞得他白担心一场,勾了勾唇,同样漠然地盯着他,“你最好能拼上所有。”
试试看,拼上所有能不能让银色金属拷他腕上。
两个人互放完狠话,记者虽然不露声色,但已经在心里快速拟好明天争各个板块的头条题目。
就在各怀心思僵持不下时,被忽略的中心人物默默探出:“我也去记者会。”
话音刚落头就被按回去。
“……”
景父立刻反应过来,怒斥他的行为:“岁聿!你听不见她说什么吗!难道你要在大庭广众下公然威胁她吗!”
没搭理他,而是微微蹙眉低头:“去什么去。”
景昭挣扎了一下,从他怀里出来,淡定地站在所有人中间,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接下来的记者会,我会到场。”
景母泪眼婆娑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几乎所有人都为这一决定窃喜,只有一人。
站在她面前,在她说完后,不小心掰断自己的指甲,凭借那一份痛意掩盖住眼中复杂的情绪,他说:“岁氏记者会也会同步开。”
四目相对,都将未说出口的话咽在心底。
这一重磅消息几乎是不胫而走,据说还有直播,关心豪门恩怨的市民也迫不及待蹲守,想看看讨论了这么久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记者发布会定在同一个场地,属于两家人一起回应有关她的事。
乍一看倒像是两家人抢孩子抚养权。
可惜她已经是28岁成年人,争争抢抢看起来反倒滑稽。
她在后台安静地坐着,门口是岁聿带的保镖,景母似乎来过一次,景昭没见。
就像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进来见她一样。
“妹妹,我们也算是好久没见了。”
望着镜子出神时,门口艳丽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透过镜子,景寻昭今天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也是,她只要出现在外人面前总要光鲜亮丽,更别提今晚要面对镜头。
她笑了笑:“请我进去坐坐吧,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不想问我点儿问题吗?”
转身,她点点头,两个保镖默契地转身。
景寻昭眼中笑意更深:“好大的派头啊。”
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稍稍不满:“好歹一会儿要和我们坐在一起,你就不能换一身吗?”
普通的白色吊带裙,不施粉黛的素净小脸,她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有任何吸引力。
景昭不想和她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只问:“你来有什么事?”
你看看,谁说她没有傲气。
分明和她说话时,带着一股子让人厌烦的傲意。
这个从一开始就察觉到的事实,到现在依旧令她不舒服。
盯着那张和她完全不同却让人嫉妒的脸,她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
景昭皱眉没说话。
她自顾自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长得真的很像他们?说起来爸爸妈妈在人群中颜值都属于人上人的级别了,怎么你生的这么普通,不管是颜值气质还是性格,景昭你哪点比得上我?我有的时候真希望…你能比我优秀。”
比她漂亮,比她聪明,比她有气质,事事比她好,这样至少她心里还能平衡点儿。
可惜,可惜。
“你明明一无是处,让你说清楚话都这么费劲,连头发都自己扎不好,更别提管理家里的企业。”费解地摇摇头,“可为什么就是你这样的人,能那么轻易地抢走我的一切?”
“景寻昭,我没抢过你的东西。”
“你有。”她站起来,红裙荡在白瓷砖地面如同盛开的芍药花。
“你抢走了我的父母,抢走了我的家,抢走了我的光环,抢走了我人生本该顺利获得的一切,甚至,还有我的名字。”
寻昭,寻找,寻觅昭昭。
好讽刺。
牙齿咬的发酸,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是你毁了我的人生,是你让我成为一个可笑的替身,你就不该活着!”
她不该活在世上,当初被绑走,她就该死在那辆车上。
后来坠海,更应该永远泡在海中。
她恨,她怎么会不恨!
怎么能忘记景母一次次拿出幼时景昭的照片与衣服在她身上比划,怎么能忘记他们教她有关她的习惯动作,怎么能忘记更改她的年龄,更改她的志愿,永远按他们对“她”的规划书写人生。
又怎么能忘记她喊爸爸妈妈,他们眼中望向她时浮现出另一身影。
对上她激动的情绪,她也只是偏头淡声:“景寻昭,你恨错人了,你不是我的替身。”
“现在这样开脱,你觉得我会信吗?”忍住眼眶中的泪意,她笑,“景昭,在中间做个选择吧,是回景家还是回岁家,别那么贪心,总该留一个给我对不对?”
“原来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景昭莫名觉得她悲哀,想劝,但看到她偏执的眼神忽然轻笑出声。
“景寻昭,你怎么始终长不大?”
“你什么意思?”
看向门口,那里还在不断往中心会场涌入人群,开口:“想要的应该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施舍。”
“你胡说什么呢?谁要你的施舍,景昭,你别以为……”
“景小姐,可以入场了。”
门口恰到好处来人叫她。
她起身,没有回头。
景寻昭剩下的话就那么被堵在嗓子里一个音也发不出,就像那次她把她的助听器拿走,关在车库,透过小窗——
和现在镜子中的人一样。
无助地看向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台上坐着景家人,前半场是属于他们的时间。
她上来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仿佛想把她穿透,数不清的镜头对准她的脸,仿佛怕错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台下那么多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后面的他。
岁聿是不是很久没抽过烟了?
还以为他忌了。
记者:“请问景小姐消失的这三年都在什么地方?”
景母嘴角维持着最优雅的弧度:“在家里,一直被我和她爸爸保护在家中。”
记者:“请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当初你们也参加了葬礼。”
景父接话:“你的记忆没有出错,当初那样做是因为有难言之隐,但事到如今为了景昭的安全,我们也不打算继续忍耐。当初岁家娶我女儿,却对她十分不好,景昭也有和平离婚的意思,可惜岁家不仅不同意,甚至以性命威胁她,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到这,他播放了一段录音。
「“我想离婚,和平离婚,关于财产我只拿走我的东西,其他的都不要,这样的要求……难吗?”」
她死之后,白元祁将她生前的录音送给景家,当时他以为她口中的“想家”是指这个家。
底下引起一片小小的哗然。
这段录音可谓是最有力的证据。
阴影下,并不明显的火星忽明忽暗,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者:“请问有关最近景小姐和岁先生的传闻,景家是否会做出回应?”
景母收了笑容,严肃道:“这是绑架。”
无视底下一张张惊恐的面容,她继续:“我从未将女儿送出去,岁聿私自绑走我的女儿,并且利用不合法手段囚禁、威胁她,这件事我们已经报警,相信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记者:“听说景小姐并非二位第一个女儿,还有传闻失聪的景小姐并非二位亲生女儿,传闻是否为真呢?”
不少人转头疑惑地看向这位年轻人,来之前都不做功课吗?
景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干嘛浪费一个提问时间?
只有景昭知道,这个人是谁找来的。
景母刚想开口,就被她拿起话筒的动作打断。
这一动作不亚于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巨浪。
所有人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女人嘴角扬着浅笑,轻声:“总觉得大家的提问似乎我来回答更好一些。”
温柔的,但不容抗拒的声音。
遇上本人,本来就迫不及待的媒体人肯定不会放过,问题也是找最尖锐地去问。
记者:“景小姐,外界一直传闻早年您和岁先生关系不和,请问您怎么解释?”
她:“是真的,早年岁总与我是交情联姻,并无感情基础。”
烟草火苗与烫焦的皮肉粘在一起,分不出哪部分是是属于他的,就像分不出他现在到底哪里更难受。
记者:“景小姐,听说当年岁先生与您的姐姐曾在一起过,您知道这件事吗?”
她:“我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很好。”
指尖拨弄,把食指和中指间的灰拨走,却把本就受伤的皮肤弄得血肉模糊。
记者:“岁先生当初在船上没救下您而是选择救您的姐姐,请问您难道不恨他吗?”
她:“我不找借口,我差点儿死了,不能不恨。”
没燃尽的烟掉在地上,滚在脚边。
抬头,打断他们还欲提问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我和岁聿,好像不是常人眼中的那般‘般配’,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后悔过,后悔为什么要嫁进来。”
景母掩面哭泣,底下的记者也都很满意她的回应。
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景父正想接过话题,她再次开口:“我好像没说完,你们也没问完。”
记者面面相觑。
她说:“但要是有人愿意为你去死,他有什么理由要杀了你吗?为什么不问问我知不知道岁总在我落水后跟着跳下去的事?”
底下无人回应。
不出意外,她明白他们想引导她回答出什么样的话,再借题发挥写出什么样的文章。
利用她打垮岁家,看向阴影下又点了一支烟的男人,不禁歪歪头,事前一点儿不叮嘱她,如果她没意识到这些,他是不是就那么任由这群记者写,任由她说。
岁聿,你今天好像烟瘾大了。
笑了笑,她继续:“既然我已经开始问了,不如由我来提问。”
这下大家更震惊了,摸不清她要做什么。
转身,看向微微发愣的景父景母,以及站在不起眼角落的景寻昭,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微哑:“妈妈,这三年我在哪?”
“景昭,你怎么回事……”
“我在乌鲁。”迎着女人愕然的眸子,她缓缓撩眼,淡定道,“我不在你们身边,也不在岁家,我在养父母家,在哥哥身边,我在那里有了自己的朋友,但我瞒着你们了。”
“爸爸,当初为什么愿意让我进岁家?”
这次她回答得更快:“因为我耳朵不好,如果不进岁家,其他好的家庭也进不了,所以你想赌一赌,没想到赌赢了,因此后面不允许我离婚,不允许我带着污点回景家。”
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是怕她不在家的清白不在,是怕她回忆那些时造成二次伤害?
都不是。
比起她,他们更怕景家名誉毁掉,更怕他们好父母的形象不在。
不过,最怕的是。
她没有按照他们预设的道路发展。
怕她不是他们的“景昭”。
底下很安静,她起身。
她相信景父景母是爱过她的,也相信她是在很多很多爱与期望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的名字,「景昭」,意为「前路风景一片光明璀璨」。
当初二人甚至在“朝”与“昭”之间纠结,两个字都很好,不管是寓意还是字音字形,为此还举行过家庭投票。
最后景母半夜看着月亮睡不着,爬起来摸着马上要临盆的她和景父掉眼泪:“我们选‘昭’吧,不要带月亮,要一直带太阳,让我们的宝宝永远在阳光底下长大,长成小太阳。”
所以她有了个好名字。
景昭不敢质疑他们的爱,只是比起质疑它的重量,她更愿意相信,它停止了。
留在了过去,不肯前进。
被名为“愧疚”的枷锁,永远留在了“过去”的她身上。
浓重的爱在原地一直磨来磨去,最终变成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刃,在看见与“她”相似的身影后便挥刀而上,把她们变成“她”。
景寻昭是替身。
她也是。
敲了敲自己的助听器,那么漠然。
“最后一个问题——”
“听说景小姐并非二位第一个女儿,还有传闻失聪的景小姐并非二位亲生女儿,传闻是否为真呢?”
第68章 为期三年小狗
如果她变得尖锐, 变得不再乖顺,他们又怎么看她呢?
不用确切的言语回应,她就明白了所有。
她本来就听不见, 所以也不需要用声音回答她。
她的目光透过各种诧异的眼神与那份紧张不安相撞。
景寻昭, 如果你真的需要这些,那她愿意拱手相让。
“我并非景氏千金, 此后也不具有继承景氏任何财产的身份, 今日之后,我与景氏, 不再有任何关联。”
字字清晰的话语通过话筒传遍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也传到所有电子设备里面。
她平静的脸上还是带着柔和的神情,只是说出来的话坚定无比。
过往种种,好的坏的, 编织成一条长长的链条逐渐将她捆住,捆住她的手脚,捆住她的身体, 捆住她的脖子,再捆住她的心。
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是景母经常给她带的那个牌子, 放在他们面前。
就好像把捆住她的链条还给他们。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谢谢你们,那么爱过她。
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交流声, 就连景寻昭也僵在原地, 觉得她肯定是疯了。
居然主动放弃景家千金的身份, 难道就那么急于攀附岁家吗?
只有他。
烟瘾大到奇怪的人,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弹了下手中的烟灰。
“漂亮啊。”
话说的漂亮,事做的漂亮。
够勇敢, 够冷静,够聪明。
他记得之前偶尔也会产生这个念头,景昭是个很厉害的人,会算计,所以连他有时都绕进她的圈套。
只是长了一张温和柔弱的脸庞,内里却是一柄真正锋利坚韧的长剑。
谁会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呢?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快速调整问题,准备抓住她再抖出更多更大的爆料。
包括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过神的景家人。
可惜转瞬间鸦雀无声。
那边的人轻轻抬了下手,一直在后台等候指令的金秘书立刻关掉全场的话筒,景家人头顶的光线一盏盏灭掉,只开了左侧留出的一个空位。
纵然有再多想问的也无人敢在时为难。
接下来,已经过了他们能够随意放肆的时间。
他们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尽量不要吸引注目地,听候发言。
墨绿色西装浮光流金,脚步声沉稳有力,虽说是个商业家,但知名度不低于大众明星,从小到大的举动一向张扬无度,漂亮的脸下是狠戾的手段,让人又爱又恨。
她与他之间,隔着一米宽的断隔,那是搭建岁家与景家记者会时分开的举动。
灯光下,他抬头。
安静的对视。
这是今天一整天,他们第一次真正地交流。
景昭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之前的安排,本来是澄清她还活着的消息,但全被今天的计划打乱,她刚刚已经尽力把局面扭回了,至于岁聿,也许再说些强硬的话就能稳定现在的事情。
在她眼里,今天的闹剧只是景寻昭无理取闹的报复和商业借机的拉扯。
在她想开口提醒时,他垂下眼,一步步走上台阶,握住话筒。
摄像头齐刷刷地对准他。
一直以来他面对过不少镜头,大部分时候都是记录他荣耀的场面,从他出生的第一分钟就有人拿着镜头拍下注定是天之骄子的男人,十岁之前就完成了环球旅行,十三岁拿下少年组击剑男子组世界杯金牌,十五岁跃进OLYMPIQ Society,十八岁移民美国,四年在北美圈闯出了不起的名堂。
钱,他不缺;权,他看不上。
再加上过于低的道德底线与原则,在外人眼里,他似乎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人。
那他的妻子呢?
曾经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的她,连“死后”葬礼未曾到过,却在此刻被质控绑架的女人——他的妻子,在他眼中,又是什么?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不认同外界所说的,我们不般配。”
他站得笔直,依旧是全场最瞩目的存在。
有的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再困窘的境地,也不沾半点狼狈。
像是陷入回忆般,他慢慢开口:“我与我的妻子相识于很早之前,或者说,我在很早之前被她吸引,运动会上,她只用了一个动作我就认定了她,但我的眼神不好,认错了人,错过了她。她光芒难掩,我太心高气傲。”
“好在我与她的缘分未尽,她后来找到了我,并促成了一段佳姻,在这段婚姻中,我的妻子什么都做的很好,会做饭,会养花,会养猫,跑得了行程,受得了脾气不好的上司,不喜欢交流却也尽最大努力和公司三百多号人相处,但我又心胸不开明,悟错了自己的想法,辜负了她。她识人不清,我太心拙口劣。”
“我的妻子,‘死’于三年前2月29日一片无名的冰凉的深海中…”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若不是灯光太闪耀,应该是能看清他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手,“死因……”
“是我的心高气傲与心拙口劣。”
底下的人难抑惊色,屏幕前的人更是炸开了锅。
景昭僵硬转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这么说。
这三年他每一天都在寻找她。
像个神经病不相信她死了,每个人拿出各种各样的证据甩到他身上、脸上,字正腔圆地宣读她的死亡报告,请精神科医生,电击吃药催眠无所不用,甚至剥夺了有关她的一切事物。
他坚持她没死,即便亲手给她立了碑、刻了字,即便一天天一年年种小雏菊,即便日日夜夜梦中想要看见她却无果惊醒。
不是他真的发现她没死。
而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是他自以为是的决定害死了她。
不能接受她跳下去之前他们之间只有伤人的话语。
不能接受在她死后他才清醒,发现自己爱错了人,开晚了口,悟错了心意。
所以他不允许她死了。
“是我害死了她。”
现在,他终于有勇气说出这些,说出差点把他折磨到死的事实。
“岁聿……”她总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儿。
“我代表岁家启动了为期五年的慈善基金计划,分为两个阶段,前三年铺设全国城市,后两年凭借投入基金正式开始运营,运营年限直到岁氏破产。”
这个计划做的声势浩大,再加上是在她“死”后宣布,无人不晓,引起不少非议,当时可没少人说岁氏总裁是踩着前妻的血包做假好事。
他自顾自继续道:“今年是第三年。”
原来这么快就三年了。
“从今年的2月28日后,基金计划已经正式运转,不需要人铺设,岁氏集团也正式迈入新的阶段,照这个情况,至少能养基金会百年。”
是这样说没错,这三年岁聿几乎是拼了命工作,高强度的排期每个业内人都多少听闻过,要钱不要命的势头光是听说就让人汗颜。
所以现在是为了炫耀他的工作成果?
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下,暴风中央的男人突然伸手,将红玉尾戒摘下。
后台的金秘书被这个行为吓一跳,差点儿跑出去。
那枚代表着身份与荣耀的象征,被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所有镜头下。
“在这份计划中,有一项秘密条例,我已在三年前委托给私人律师,想来现在已经生效,本想过几天在记者会上宣布,但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望着他平静的眼眸,景昭皱了皱眉,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年后的今天,我名下所有的遗产将无偿转移到基金会的运转中,岁氏基金会也正式变更股权,全部交于我的‘亡妻’景昭手下。”
信息太多,每一个脸上的神情都精彩到可以放一箱烟花来庆祝。
如果他们没听错且没理解错的情况下,“遗产”两字应该用于死后,他怎么知道三年后自己会死呢?除非是……
自杀。
开什么玩笑?!
堂堂身家千亿的岁氏总裁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杀?!
他们当然无法相信,可接下来他背后公布出来的股份转让与三年前亲立的遗嘱又顿时让人哑口无言。
岁聿竟然把所有在岁氏的股份全部转移到景昭手下。
这事连金秘书也不知道,看着屏幕上的信息陷入沉思。
连她都被这一幕震惊住了。
忽然回忆起她与岁聿重逢的那一天,那天好像是……
2月26日。
有的时候不得不感叹命运的伟大,只差不到48个小时,这个还在眼前活生生的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岁聿确实是这么想的。
连死法和墓碑都选好了,他才不要和她一样死的无影无踪,到那天他会吃下很多很多安眠药,挖开她的坟墓,躺在给她准备的棺材里,抱着她的日记本安静睡过去。
甚至想好了假如他们死后相见,他要怎样质问她为什么三年不化作厉鬼来折磨他,为什么不惩罚他,为什么连恨他都不恨他。
只是没等到他躺进去,她出来了。
就像她当初离开一样,再次没有征兆的,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然后他庆幸了许久。
还好当初棺材做的结实,不漏风不漏雨,她边边角角都完好无损,哪怕变成鬼也是那么漂亮,以至于他看一眼——
心脏差点儿受不了。
“在今天之后,我想我会认同外界所说的,我们不般配。”
他笑,弯起的弧度难得不带着任何攻击性,偏头看向还未缓过神来的女人。
“我已经确实配不上她了。”
尾戒落地。
前一秒失去千金身份的她。
随着这声轻响。
成为千亿身家真正的拥有者。
第69章 有始有终小猫
“什…什么意思?”
终于有勇敢的人忍不住打破这份出于恐惧与震惊的沉寂。
仿佛石子打进湖中掀起漪涟, 其他人也慢慢缓过来,不顾前途地强行开麦:“岁总,方便问一下具体内容吗?”
“岁总!请问您的意思是正式退出岁氏集团吗!”
“岁总您的妻子会接替您的位置吗!”
“岁总请问这份股权转让书是否能够公之于众, 交由专业人士进行检验……”
嘈杂的内厅很快没了秩序, 保镖出来拦下欲要上前的记者,也拦下想去抓住景昭的景家人。
他放下话筒, 转身。
“岁聿……”她难以置信刚刚的话语, 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喝醉了,还是说, 这只是他所有计划中的一部分?
可他只是展开双臂, 轻声:“早上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我们回家吃饭吧。”
他在不解的喧闹声中平静地诉说俗气的爱意。
所谓金钱、身份与荣耀,此刻就像他迈出腿后踩在脚下的尾戒一般, 烟消云散。
此后,他再也不用隔着令人厌烦的“不平等”去拥抱他的爱人。
就像现在,跨过一米的沟壑, 用了十二年,终于真实地、用力地抓住了她。
景昭突然有些眼睛酸。
没有因为和记者争吵为难而感到害怕。
没有因为和父母对峙哪怕分离而感到难过。
也没有因为他刚刚那些话而感到感动。
却在他主动过来抱住她的这下。
忍不住低头偷偷掉下眼泪。
那些根本不曾察觉到的甘霖终于浸透这片干涸的心田,和绿植八字不合的少爷甚至连种下了什么种子都不清楚, 只是闷头挖、闷头埋、再闷头走, 挖到十指溃烂,埋到四肢全伤, 最后走到头破血流, 终于, 在细细密密小雨的尽头回望, 终于又是绿洲一片。
原来害怕、难过和触动是这种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到的情绪,此刻扑面而来。
她说:“岁聿, 想吃糖醋里脊。”
他应:“好,再加一份菠萝盖饭?”
点点头,非常赞同他的意见。
从后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稳。
他及时扶住她,眼中闪过慌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脚底没什么力气,她摇头:“没事,可能是因为没吃早饭,有点儿低血糖。”
事情发生的突然,早就把早饭抛之脑后了。
金秘书还在处理后续,扶她到外面的椅子上坐好。
“等我一下。”
他记得休息室里面还有些糖果。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五月中旬难得还有凉快的清风,舒服得眯了眯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干练的白色半截袖加浅蓝色牛仔裤,有时候景昭怀疑他是不是混入大学也没人怀疑,一点儿也不像老板。
“王业平。”终于轮到她先开口,抬头,好刺眼的阳光,靠的越近越看不清他的脸,还是勾了勾唇角,“好久不见。”
连同上次没好好开口的打招呼,一起说出。
他应该在这里等了好久,记者会之前就在外面看到了他。
青年也跟着露出弧度,摆了摆手中的手机,声音如清风般和煦:“刚刚看了直播。”
他顿了下,似乎在寻找从哪句开始说,最后还是选了一句最想说的:“景昭,真勇敢。”
她真的很勇敢。
“谢谢。”接受他的赞美,琥珀色的眼眸干净清透,望着他,“生意怎么样?”
王业平耸耸肩:“就那样。”
像两个老朋友熟悉地寒暄,如果能忽略他红了的眼眶。
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胳膊,轻声:“王业平,别哭。”
“景昭,我来晚了吗?”
他站在她面前,想笑笑不出,想不哭又憋不住,表情要多难看就多难看,连同说出来的话都变得不体面起来。
她有多勇敢,就衬得他有多懦弱。
是他先动的心。
甚至在离开后常常抱怨她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为什么结婚了,为什么对象是岁聿,为什么不能早点让他知道这一切。
却又在看见花时想到她,看见糖葫芦时会想知道她有没有尝过这个,看见风筝时想她是不是也在玩,看见拍照的人时想起和她的约定,看见雨时会下意识翻到平海的天气看她那边有没有下雨。
想她,想她。
怎么还不来上京找他。
他好像总是晚一步,就差一步,如果当初是他先与她相遇,如果是他先拉住她的手没松开,如果是他先发现她没死,如果是他先把她从乌鲁带回来……太多的如果,太多的一步,然后到如今。
他好像永远追不上那一步了。
他问来晚了吗?
她手下的木椅早就被太阳烘热,不再冰凉,所以察觉不到自己手心微微渗出的汗意。
没有岁聿,或许那时她真的会跟他去上京。
她查了票,看了飞机,写好了一封离别信,认真研究了上京的天气、物价和房租。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她不知道。
不想埋怨他的不坚定,因为她也没有做的很好。
“没有晚不晚,王业平,向前走吧。”
走过的路口已经走过去了,她承认路过他的世界时她很快乐。
来到平海后第一次见到见到神奇的电子技术,第一次被人无理由的偏向,第一次跳双人舞,第一次可以放肆发泄喝酒,第一次感到自由无拘无束,第一次有勇气做出叛逆的事情。
路过他,是春暖花开万般盛放。
那就够了。
好像早料到她的回答,他缓缓点头,语调轻松:“还没跟你说,我最近相亲,有个女孩很不错,我都有点儿配不上她。”
“那挺好的,你要是结婚,记得给我发请帖。”
“不会的。”他嘴角咧的更开,拒绝了她,“我是不会邀请你的。”
“嗯,看来我吃不到喜糖了。”她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业平用力吸了口气,不让那颗眼泪掉出来:“景昭,上京有很多好吃的糖,不止平海有,想不想和我去上京试试?”
风过撩动裙摆,发丝静止在她的耳畔。
歪歪头,她指向他身后:“还是平海的糖好一点,想吃的时候就能吃到。”
平海的糖,不用等待。
他转头,在阴影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拎着一袋子各色各样的糖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这边,见他回头也毫无避退地直视迎上来。
景昭起身,冷着脸的男人才微微蹙眉,立刻朝这边走过来。
“王业平,是好姑娘的话,不要辜负她,也不要让她等待。”
她的气息从身旁略过,一如当初在公司与她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泪水决堤,这次没选择拦下她,而是捂住脸无声啜泣。
“你……”
他冲过来牵住他的手,好冰。
撕了一块水果糖塞她嘴里,紧紧拉着她走得又快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累不累?累的话我背你。”
被他奇怪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她扯了一下,没反应,又用力扯了一下,他才慢下来,绷着脸不肯看她。
抬头故意逗他:“岁少爷这么着急是为什么?”
抿了抿唇,他开口:“你不舒服,我们快点回家。”
她了然般点点头,忽然惊呼一声:“呀!我的帽子忘在椅子上了,我们回去拿一下?”
“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对,勉强解释,“一个帽子而已,再买。”
“不行。”她渐渐慢下脚步,扯住他态度也跟着强硬起来,“就要那个。”
清楚地看见他额头顿起的青筋,松开咬紧的后槽牙,他闭了闭眼同样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誓不罢休的人,一字一顿道:“我看你不是去找帽子。”
她挑挑眉,确实不是,她压根就没戴帽子出来。
“想去找人。”他眯了眯眼无比笃定说出这四个字。
“找谁?”她眨了眨眼装作无辜。
他不说话,手心却越来越凉。
“王业平啊?”她替他念出这个名字。
他还是不说话,一兜子糖被风吹的到处响。
晃了晃他的手,她问:“岁聿,你怎么这么敏感?”
只是见一面,他搞得好像王业平会把她绑架了一样。
垂下眼眸,他站在原地很小声地反问:“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你会嫌我没他年轻吗?”
“岁聿,你们就差一岁。”
“你会嫌我做饭没他好吃吗?”
“岁聿,我没吃过他做的饭。”
“你会嫌我不喜欢穿牛仔裤吗?”
“岁聿,你不适合牛仔裤,这个不用攀比。”
“那你说出我比他好的五个优点。”
“……”她怎么觉得自己在哄小朋友,吸了口气,不算太认真地回答,“会哭,会种花,会赚钱,会打架,会养猫。”
岁聿:“我长得不好看吗?”
景昭:“好看好看。”
岁聿:“多好看?”
景昭:“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行不行?”
眼神压迫下景昭再度开口:“……比他好看。”
他总算松了口气,刚要想过去抱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下,鼻间涌出一股热流。
“鼻,鼻血!”她惊呼。
他立刻仰头,两个人手足无措地寻找附近的水源。
走到一半她又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他气得直掉眼泪:“谁让那个贱人突袭你!”
“唉唉,衣服,衣服蹭上了……”
两个人再次手忙脚乱往附近的商场冲。
一边小跑一边问:“景昭,你会一直抓住我吗?”
她拉着他在前面跑。
暴烈的日光下,影子从这头到那头被拉得很长又很短,到脚下重合在一起。
他替她回答:“我会永远抓住你。”
我会永远爱你。
以暴烈的日光为证。
至死不渝。
第70章 妻脑晚期小狗
岁氏股权这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 于景昭而言,云淡风轻说了句:“岁总,公司事务还是您来吧。”
景寻昭说得对, 她不适合处理公司事务。
岁聿得令, 抱着她胳膊蹭来蹭去:“遵命女王,属下会认真工作赚钱养家。”
岁日日被他左脚踹右脚蹬不得近身, 急得嗷嗷叫, 最后气鼓鼓蹲在两人安全距离内盯着。
还是景昭发现主动伸手它才有机会跳到她身上,暖烘烘一大团趴在膝盖上像个大灰毯子。
一边撸猫一边看着岁聿电脑上金秘书发来的公司团建规划, 马上来到三伏天, 年年公司都有为期30天的暑期假日,会单独找出2-3天共同团建。
目光随着鼠标滑动顿了下,察觉到她的眼神停留, 手指不再动作,顺着看去,是备选项目之一, 去附近郊区夏令营。
“想去郊游?”
她眨了下眼:“人多的话是不是没那么方便?”
揽住她的腰用力一带把人放在腿上,低头:“我在问你的意见,你想不想?”
她刚刚洗完澡, 身上似乎还有水汽, 蒸发着桂花香,圆润的鼻头渗着红晕, 被问到意见, 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睫, 小幅度快速点了点头。
以前高中也会有夏令营, 是全班组织一起去的,但去之前需要进行校医院的体检工作。
她讨厌体检。
所以从来没去过。
“想的话要说出来啊。”托起她的下巴, 有些热的软乎乎的手感,很有耐心地引导她,“是不是想去郊游?”
关于她不肯主动表露自己的想法这件事,岁聿早有察觉。
景昭很乖的,不挑食不认床,没有不良习惯,对吸烟喝酒也不排斥,猫猫狗狗都喜欢,衣服裙子款式都可以往身上套,就连去看电影也没什么所谓是哪部影片。
但他不需要这么“乖”的景昭。
他要她叛逆、任性又难伺候才好。
咬了咬唇,抬眼悄悄看了他一眼,很小声:“想去郊游。”
嘴角扬了扬,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真可爱。”
他不着急。
他已经将他的爱人重新浇灌,就有信心等她开出鲜花。
亲了又亲,捏了又捏,爱不释手。
“岁,岁聿!”被他弄得很痒,即便是这种氛围也忍不住笑出声,轻笑两声,突然抬起趴在身上快睡着的“灰毯子”,举到自己脸上隔开他。
猫猫懵圈。
玩得尽兴的男人不满地眯了眯眼,伸手捏了一把胖脸:“一斤一斤地卖能回本吗?”
猫猫惊恐。
岁日日腾空一跃,飞奔了出去。
景昭瞪了他一眼,娇嗔:“不要在日日面前说这些!小猫能听懂的!”
“好好好。”他无奈地应着,把她抱起来,恣睢的脸上带着笑意,“主要是小家伙太没眼力劲儿了。”
“什么…青天白日你别乱来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在嗓子中,呼吸凌乱间听见他在耳畔轻声:“试试新买的沙发。”
那是那天她在网上随手翻到的一个白色猫爪长款沙发,软乎乎十分符合人体躺下的结构,叫岁聿过来看,问他放在书房行不行,刚好他工作累了可以躺一会儿。
她是担心他的身体。
而他却看上了这个沙发另一个好处——够大够软。
缩在他怀里,她睡的很沉。
轻轻抬起她的脑袋,把胳膊垫在底下,薄汗打湿发丝,也唯有在那种时候能感受到她的娇气,轻一点哼的两个人难受,重一点又要掉眼泪,所以他得一边弄一边想尽办法安慰哄骗,有时候没办法了还会在她耳边讲故事。
最成功的一次,是他讲起他爸追他妈,连跑了十三个国家愣是没要到联系方式,两人床也上了,嘴也亲了,商业合同上仗也来来回回打了三五遍,感情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偏偏这时候,在美国妈妈的学长冒出来,与妈妈宣布订婚。
景昭翻过身,拍了拍他的手心,让他先别动,好奇地盯着他:“然后呢?”
某个很会讲故事的岁少爷:“。”
“然后……”他笑了笑,红痣在眼下闪了又闪,一个胳膊托起她的屁股,抵在镜子前,字字清晰,“集中注意力听仔细了。”
那一晚他让她数了五次。
当然他的技术进步也体现在可以精准把控她什么时候不能再来一次,甚至有时还可以把时间延长。
这让景昭郁闷不已。
有一次她不服气,半路偷偷装晕,心想他应该会放过她。
结果那人不知道怎么识破了她拙劣的演技,在装晕的十五分钟里差点儿磨的流光眼泪。
—
公司大型团建,租的是岁氏合作方的商业帐篷。
景昭正在整理帐篷里的被褥,岁聿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收来的鲜花:“刚刚摘的,给你。”
低头看了眼放到跟前的朱丽叶和六初花,默了默才开口:“从哪里买的?”
“咦?”微微惊叹她的反应力,轻笑出声,“不是买的。”
坐在她身边解释:“刚刚老金带人检查安全,看到科研部一个小伙子追求市场部的老员工,花正要送出去就被老金没收了。”
“没收……?”好陌生却令人寒颤的词汇,哪怕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很有威慑力。
岁聿耸肩:“公司内部不许谈恋爱,规矩。”
景昭心虚对手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看到她的动作,笑意更深:“我知道。所以没让老金开除他俩,当作没看见。”
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是扣除暑假奖金。”
“。”
好一个资本家。
勾了勾她的手指:“出去看看,有星星了。”
捂了捂肚子,她问:“有饭吗?”
下午太累了,没胃口吃饭,随便塞了两口面包就回帐篷睡觉休息了,现在缓过劲来又饿了。
他弯腰低头嘬了一下她的脸:“知道你会饿,准备了烧烤。”
点点头,跟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突兀开口:“岁聿,你怎么总是亲我?”
总觉得他太频繁了,“亲”只是一个方面。
因为两个人白天都有自己的工作,他有时白天不见面的十个小时里要给她打十二个电话,发三十多条微信语音,还要两个视频通话。
前两天出差,本来是要她陪着的,但临时来了月经只能让他和金秘书去,两个国家有时差,她休息时他刚好有空,两个人的联系自然就少了些。
有一天安吉来找她玩,两个人看电影过程中没接到他的电话,等出了电影院发现十个未接,打过去解释了原因,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让她玩得开心。
后来金秘书悄悄给她透露,没回电话之前岁聿已经收拾行李准备回国了,出房门前她打来电话,他表现的像个成熟的男人,只有金秘书看见在电话挂断后,撑着行李箱的人红着眼眶又把行李一件件拿出来。
活像是被家长狠心扔在外面的孩子。
看得他都于心不……捏了捏千万合同,没什么不能忍的。
一回家就恨不得粘她身上,很喜欢蹭她,抱她,亲她。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太喜欢你了。”
在他眼里这都不算什么,太喜欢她了,所以很多行为没有意识,亲也是自然的,抱也是自然的,有时候出神想到她也是自然的,坐在沙发上看她看电视时的神情是自然的,站在屋子里看她晾衣服时摇动的裙摆是自然的,荡在秋千上看她在小院里浇花时吹起的发丝是自然的。
心情再不好或是糟糕,看到她就烟消云散了。
他也觉得很神奇,但也觉得理所应当。
他最爱她,所以理所应当。
外面支着一个很原始的火堆,上面架着烧烤架,与其他员工的位置有段距离,现在冷冷清清,过目,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晚上似乎变得更加寂静,小动物伏在绿植内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坐下来,晚风清凉,今天的天气是很好,在没有光污染的郊区,抬头,满是星光。
“好圆的月亮。”
群星环绕,薄云笼罩,透着清冷蓝光的圆月映在眼中。
鼻尖萦绕香气,一串鱿鱼送到嘴边,她咬了一口,香香酥酥,味道刚刚好。
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会做?”
她本来还以为他只是想搭个花架子,具体的还需要叫金秘书过来。
轻哼,某个少爷很不屑地又甩了一串土豆上去:“区区烧烤。”
不过是在来之前跟着金秘书偷学了五六七八天罢了。
“这么厉害呀?”咬着鱿鱼腿笑盈盈地看向他。
火光照在他眉眼间,暖意盎然:“我多厉害一点儿,你就离不开我了。”
嘴里的鱿鱼突然变得有些韧,嚼啊嚼难咽。
她说:“算计那么多干什么?”
岁聿:“如果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更配不上你了,景昭,我不想你为了别的和我在一起,我没什么优点,没道德,脾气烂,手段黑,心思恶劣……”
景昭歪歪头:“谁和你说的?”
他轻笑:“他们都这样说,说,‘岁家那个,除了脸和钱还有什么’。”
好像不在意。
又好像很在意。
她凑的近了些,咽下鱿鱼,在他耳边小声:“岁聿,下次说这些时小点声,月亮会听见的?”
他撩了下眼,转头:“什么?”
唇上一烫,她少有的主动。
还带着点儿他刚刚撒的椒盐味儿。
“我也爱你啊。”
那么浓烈的爱,不用说的那么大声。
月亮都知道。
错愕的神情在听清五个字后缓缓柔和下来,噼里啪啦的火声在耳边萦绕,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慢慢靠近。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等等?!
好像不是火声?!
“谁!”一个火棍抡过去,没落地。
草丛中不知道凭借什么本事精准接住火棍的人从杂乱的树枝里走出来,借着不真实的火光看清人脸。
景昭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几乎是下意识惊叫出声:“董思阳?!”
好久没出现的少年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擦了把脸上的泥土,吐槽:“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荒郊野岭。”
害他来平海后一顿好找。
比起这个,景昭眼皮直跳:“你怎么在这?”
这个更重要吧!
他默了默。
难道他要说因为某人实在想不出他应该出现的时机与地点,但又因为马上进度条就要拉完他再不出现就永远成为回忆,所以随机将他投放在此刻瓦解所有气氛的时候吗?
“嫂嫂。”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走的越近越能清晰地看清这个想了三年的人,鼻子一红展开双臂就扑过来,“抱一下……”
“抱什么嫂子,抱你哥。”岁聿迎面站起来,结结实实把人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