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孟翰泽极力忽略掉那句“年纪大”,只认真回答儿童房的问题。
“留了儿童房,的空间,至于启用的,时间,都看你的。”
梁奚禾故意使坏,手上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时而快时而慢,他几乎是耗尽全力才能稳住声线,即便如此,一句话还是说得七零八落的。
她却气定神闲,像是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玩具,随心所欲地把玩着,思维全然不在这上头。
“你多大来着?”
梁奚禾眉头一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烈火烹身中的孟翰泽如当头被浇下一盆凉水,凝滞了片刻。
手中握感变化,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明明看不到什么,还是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狐疑地问:“你,这么快?”
连连被扎心的孟翰泽:“……”
刹那间,他猛地翻身,抢占了上风位置,一手握着她的腰,用了几分力。
“老婆。”
他声线低低的,眼神也沉了几分。
一阵天旋地转的梁奚禾还在适应视角的颠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干嘛?”
看着她像不满地皱起眉头,双颊微鼓,刺豚似的,完全戳中他的审美和萌点。
片刻后,孟翰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俯首去亲吻她。
梁奚禾被压制得无法动弹,还能活动的双手顺势揪住了他睡衣的衣领,揪得紧紧的,让他想退开多些都不可能。她一边享受他柔软的唇舌,一边用这种方式宣誓着自己的主导地位。
孟翰泽似是跟她比拼耐心,又像是故意磨着她,不疾不徐地轻吻,尽管她已经感知到他的箭在弦上,他却始终没有不得不发的迹象。
久到,梁奚禾开始不专心地想,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质疑他的时长吧。
她无路可退,只能松开他的领子,摸索着去找扣子,这扣子却没那么好解,尝试了两次没成功,梁奚禾没了耐心,一手揪住一边,用力地一扯。
没扯开。
梁奚禾:“……”
她的这番小动作自然全数落在孟翰泽的眼里,他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微微抬起上身,薄唇还带着一抹晶亮。
“我来。”
顶着她饱含控诉的眼神,他直接反手褪去了皱褶得不忍直视的上衣,露出了好看的线条。
情动之中的梁奚禾揩油了一把后,去扯被他压住的睡裙下摆,孟翰泽配合地侧过身,谁知道这一下又惹她“怨念”了。
“你直接上手撕多好。”
孟翰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口,半长的指甲刮在肌肤上,有点凌厉。
“孟总,你在床上都这么温文尔雅,怎么取悦老婆?”
话锋也很是凌厉。
孟翰泽:“……”
如果他不是跟她一起从新手村出来,她这副调教人的样子确实是像行家里手,很是能唬住人。
只是两人是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丝毫没被pua,依然耐心地丈量着他的领地,逢幽深之处更是小心谨慎,得寸才进尺。
梁奚禾欲哭无泪,被他箍在怀里,啃了一口他的耳垂,挠了一爪他的后背,都只能在浅滩之处跋涉,前进不了,后退不得,像一尾搁浅的鱼。
直到……她咬在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耳边是他的呼吸和低沉的声音。
“不是嫌我太快?”
果然!
他就是故意的!
梁奚禾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嘴里故意毫不饶他。
“年纪大了,时长快就算了,速度也快不起来了吗?”
还特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孟翰泽:“……”
事后,像纸鹤那般被翻来折去的梁奚禾,迷迷糊糊中开始第一次正视这男人的小心眼。
孟翰泽帮她细心清理,临睡前终于忍不住问:“真的觉得我年纪太大了吗?”
梁奚禾困顿到不行,也没敷衍,耷拉着眼皮,诚心请教:“所以,你多大了?”
见过他的简历,结婚证上也有生日,但这会儿她真的想不起来那串数字。
怀里的人很快阖眼陷入熟睡,孟翰泽却一时没有睡意,熄了灯后,大掌不由自主地轻抚她的后背哄睡,他在小夜灯微弱的光线里,独自回味着圆满的夜晚。
不,也不是最圆满。
他是贪心的,仍然奢望着她的心和关注。
希望有一天,不仅是他的生日,有关于他们之间所有的纪念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能被放进她的心里。
也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有孩子,那时候她不仅爱孩子,还爱孩子的父亲。
平安夜,姚以涵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嫂子。
这段时间,她过得极为焦灼,收获了一个新的家人,好想见见啊!
后来哥哥也拉了群,她的好奇心终于聊胜于无地得到一丁点满足。看头像,应该是嫂嫂滑雪时候的装备,喜欢滑雪,好酷啊。
从前他们家是没有群的,现在终于成立了家庭群,姚以涵兴奋到不行,就是群里没有爸爸有点缺憾。但是其他人都没有要拉姚德平进来的意思,她也不敢多提。
这是她的列表,她的人生里最重要的群了,她将对话框设置了置顶。
可惜除了建群第一天,大家寒暄了两句,发了两个表情包后,群里再也没什么动静。
姚以涵能理解,妈妈鲜少跟她打字闲聊,有事喜欢打电话,而哥哥是话少,不见面时会用微信联系,但总体算下来,聊得也不算多。
但她不确定新嫂嫂是属于哪一种,所以几次想拉扯起话题,犹豫后又作罢,就连发起好友申请都纠结着,生怕自己打扰了对方。
总算可以回家见到真人了!
平安夜是工作日,说好回满觉院吃晚饭的,梁奚禾知道要见到小姑子也早早地做了准备。一件巴宝莉经典的长款风衣,一个黑金配色的爱马仕constance,一对江户切子清墨色的星芒杯,还有一整套布契拉提的blossoms系列首饰。
这是梁奚禾跟梅姐抓着阔姐参谋之后列出来的见面礼清单。
孟淑慧不像奚云岚,不会用大牌去填充女儿的衣帽间,生活里更不会有奢侈品堆叠,所以阔姐建议梁奚禾可以送一些姚以涵喜欢的娃娃呀盲盒呀之类的。
但梁奚禾觉得这些是一起逛街随手买给妹妹的小玩意儿,哪里能当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呢?
两厢折中,才选的这些实用,价格上也拿得出手的礼物。
见面当天,下班后她坐孟翰泽的车回的御景湾,进门时,礼物全都由他拎着,她期待地问来开门的章姨:“妹妹呢?”
章姨笑着侧身:“涵涵等你们很久啦。”
梁奚禾这才看到,章姨身后不远处,玄关的墙角处有道人影,似乎有些怕生,听到她问话才迈步走过来,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句“嫂嫂”。
“你好呀涵涵。”
梁奚禾没有妹妹,身边的人,从雷迪到梅姐,全都是年长几岁的姐姐,她对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招架能力,顿时连声音都放轻柔了几分。
她指挥着孟翰泽将礼物递过去。
“这些都是照着我的喜好挑的,希望你喜欢。”
姚以涵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哥哥,然后抿唇笑着道谢,将礼物接过来后,侧身让过:“嫂嫂快请进。”
这番乖巧柔顺的模样惹得梁奚禾又怜爱了一番,她挽上了人家的胳膊:“走,吃饭去。”
饭桌上,原本想着怎么招待嫂嫂的姚以涵,觉得自己才像客人。
哥哥就不用说了,妈妈的注意力也都放在嫂嫂身上,从前他们讲究食不言,虽然现在话也不多,可从身体到工作,妈妈对嫂嫂几乎是该关心的都关心到了。
她有点惊讶。
晚饭的氛围是从所未有的温馨,氤氲的热气、饭菜的香气里,她垂首吃菜,眼眶似乎发着热。
可惜,这种她期待已久的家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吃到一半时,姚德平来了,他大剌剌地坐下来,添了一副碗筷。
孟淑慧又恢复了疏离,孟翰泽一如既往地平静,只偶尔给梁奚禾夹菜,梁奚禾则对来人视而不见,专心吃自己的。
姚以涵默不作声地察言观色,扒拉着饭粒。
姚德平说是听说她回家,特意来陪她吃团圆饭的,姚以涵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感动才对,可莫名觉得有点多余是怎么回事。她为自己有这种感觉,又觉得抱歉和内疚。
梁奚禾抬手夹菜的时候,分了个眼神给姚德平。
他住院后,她没去问候和探望,孟家这边没人提,梁家那边该有的礼数都由梁董和奚总去尽。所以,这还是事发后梁奚禾第一次见到这人,也是才知道他前段时间已经出院了。
她知道孟翰泽还在主持孟氏的工作,这就奇怪了,姚德平既然已经出院,怎么不回公司?
姚德平跟姚以涵说了两句话,没急着吃饭,扫了一眼菜色后,招呼章姨:“医生让我出院以后吃得清淡一点,叫厨房再上几个蔬菜,盐不要放太多,更不要放辣。”
哟呵,养生了啊。
梁奚禾瞅了他两眼,好像是比之前见到瘦了一些。
他话说完,孟淑慧和孟翰泽没什么反应,倒是姚以涵惊讶地问道:“爸爸,您住院了?”
家里都还当她是小孩,没人把事情告诉她,姚德平也没在意,这会儿她追问,他也只是粗略地回答了她几句。
姚以涵担心不已:“肺炎可大可小,您以后可要戒烟啊。”
本来这次落水,肺部不会有那么严重的问题,但姚德平是老烟枪,本身就已经快发展成慢阻肺了。
“知道了,我会遵医嘱,好好养着的。”
姚德平说的是真心话,他这一生,前半辈子逐利,后半辈子求名,如今总算名利双收,还没好好享受呢,不能身体先垮了。
于是,他对孟翰泽说道:“公司的事,你继续打理着,有事报我。”
又对孟淑慧说,“老樊给我找了一个气功大师,这段时间每天带我练气,我觉得舒服很多。御景湾这里空气好,握准备搬过来住。”
梁奚禾眉头一皱,姚以涵却眼睛一亮,父母已经十五年没有住在一块儿了。
两人齐齐地看向孟淑慧,唯有孟翰泽垂眸不语。
孟淑慧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开口。
“御景湾鸡犬相闻,满觉院佛香缭绕,你能住得惯?”
姚德平当年以归田园居的理念开发这里,凭的是市场嗅觉,他本人对这种环境实际并不感冒,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打消了念头。
姚以涵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梁奚禾却笑了。
没想到这人经此一事,倒有了古代皇帝寻仙问药求长生的意思。
她啜着汤水,葡萄眼亮晶晶的闪着不善的光芒。
“哎呀。”
她突然开口,几人看了过来。
迎着大家的视线,梁奚禾指了指其中一道菜,状似关切地对姚德平说:“我想起来,白果有毒,尤其对肺不好,您刚刚吃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事呀?”
姚德平变了脸色。
第42章
孟淑慧放下碗筷,交代孟翰泽:“让医生来看看。”
孟翰泽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对姚德平说:“还是回市区吧,如果觉得不舒服去医院也方便,我让凌叔送您。”
姚德平出院后一直住在邵姗姗那里,尽管很是舍不得二房的温柔小意,但市中心的别墅区哪怕绿化做得再精致考究,也难以跟雪霁山这里纯正的山林氧吧比。
他这段时间还是一直打算着搬来御景湾住,今晚来了就没想走,所以刚刚一下车就让司机回去了,这会儿只能接受孟翰泽的安排。
担心白果这玩意儿真的会伤他宝贝的肺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看到全家人紧张地为他张罗,心里又十分熨帖。
这么多年,他在大房这里一直得不到好脸色,这次生病倒是得到了妻子儿女的关心,真所谓患难见真情了。
尤其新娶进门的儿媳,不像女儿那般不善言辞,叽叽喳喳的,更是让满觉院这里多了些活气,让他也久违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家四口在饭桌上说说笑笑的时光。
叽叽喳喳的梁奚禾正在“批评”章姨,一脸的严肃。
“厨房经手大家入口的东西,怎么能只懂油盐酱醋呢?给他们找个中医好好上上课,以后食材搭配都要更讲究一些。”
姚德平穿好了外套,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头,惦记着自己身体的反应,又脚步匆匆地出门。
姚以涵紧张地送他出去,孟翰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孟淑慧没动,等人一走,指示章姨:“给禾苗换一碗热汤。”
瘟神送走,梁奚禾心情大好:“章姨,多盛两块排骨吧。”
刚刚她是怕姚德平迁怒厨房,所以才提前“发难”的,章姨是孟家的老人了,听了秒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该惶恐时作惶恐状,这会儿又恢复了笑容满面:“不能光吃肉,禾苗也要多吃点蔬菜。”
姚以涵兄妹俩回来时,孟淑慧正在与梁奚禾说笑,不复刚才冷冰冰的模样。
“我们禾苗刚刚训起人来的样子,很是有一家主母的风范呢。”
孟翰泽朝老婆看了一眼,眼底也满是笑意。
她不光是架势足,心眼子也多得很,一句话就将姚德平吓走了,临走竟然还念着她的好。
姚以涵心思单纯,看到妈妈和哥哥都笑得轻松自在,担心才少了几分。
“哥,爸爸住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我都没回来看他。”
孟翰泽抬眸:“请了不少专家医生会诊,问题不大,不想你担心。”
孟淑慧也道:“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专心学习吧。”
“哦……”
姚以涵埋头夹了一粒米饭,心不在焉地送入口中。
梁奚禾看看她,心里的怜惜之情更甚。
小姑娘还在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可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她想了想,问道:“涵涵,晚上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对于无解的问题最好的办法不是解决它,而是放下它,梁奚禾向来都是这样,能不内耗就不内耗,也想就此转移姚以涵的注意力,做点开心的事。
跟嫂嫂毕竟还不熟,从来没玩过什么游戏的姚以涵下意识地想拒绝,又不好直接开口,迂回地说:“什么游戏啊?我不太会玩……”
梁奚禾笑了:“没事没事,我也是菜鸟一只。最近我跟你哥哥在玩一款双人游戏,很有意思的。”
说着转头问孟翰泽,“装备带了吗?”
孟翰泽沉默了两秒,颇有点郁闷地答道:“带了。”
山里无聊,他不会忘记带上她正上头着的消遣,但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就物色了新的玩伴,一脚踹开了他。
孟淑慧默默地吃着饭,眼神在小夫妻二人身上游移,品出了一点意思,抿唇笑着。
姚以涵紧张地捋了捋滑下来的发丝:“那,那我试试吧?”
梁奚禾哈哈一笑:“你压力别这么大啊,游戏而已,过不了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翰泽瞥了她一眼,无语,也不知道是谁跳不过去转盘的时候,差点要把手柄砸了。
饭后,三个小的亲亲热热地告退,孟淑慧在屋子里,由章姨陪着绕圈消食。
章姨不知两人结婚的始末,但也看出来跟以往很是不同,笑道:“真没想到翰泽这么紧张老婆呢。”
吃饭的时候几乎是盯着老婆的碗,惦记着给人夹菜,出门的时候去给老婆拿外套,动作比她惯会伺候的人还快。
小两口处得好,孟淑慧也喜气洋洋的:“有些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人算还算不到呢。”
哪里能想到她会跟梁家成了亲家?
说话间,孟淑慧放在边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章姨走过去拿起来,敛了笑意:“是姑太太。”
今晚扫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孟淑慧恢复了冷淡神色,伸出手去接:“给我吧。”
姚德容声音极为响亮:“嫂子,我来是问问今年咱们家办不办贺岁晚宴了?年年有人问,年年你都不办,今年新媳妇进门了,喏,又有人问到我跟前来了。”
孟淑慧眼神又冷了许多。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受人敬仰,逢年过节就有许多人来孟家拜会,尤其是新年,前来拜年的人简直络绎不绝。盛情难却,老爷子虽不喜,也不能将客人拒在门外,于是就选在元旦前后办一次晚宴,将这些生意伙伴、朋友、后辈一股脑儿地请到一处聚聚。
孟家的贺岁晚宴曾经是宁市的盛事,但自她避世后就暂停了。
姚德容对孟翰泽不声不响结了婚这件事颇有意见,姚德平没说什么,她不好明着指摘,又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不提前通气,害得她答应了别人牵线,梁孟联姻传出来后,她很是没脸。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什么?说她大哥入赘,她一个姓姚的,哪里能在孟家说得上话?
姚德容不甘心,有意要借着这贺岁晚宴掰回一城,说道:“嫂子,我是为了你好,二房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儿子大学快毕业了,她正处心积虑张罗着办什么毕业派对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还不紧张?”
要是真为她着想,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地称呼外面的人“二房”呢?
孟淑慧已经不会为姚家的人动气,也觉得没必要计较这种蝇头小事上争个口舌之快。
姚德容没听到她回答,默认她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状似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知道你不愿意出面,这样吧,那就由我这个做小姑子的帮你排忧解难。今年咱们家啊就重新办这个贺岁晚饭,到时候高朋满座,就由我来替嫂子招待。”
孟淑慧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孟家确实多年没有好好热闹过了。”
姚德容心下一喜,以为她答应了,马上顺杆儿往上爬:“那我找谁去支取预算?”
谁知,听到孟淑慧沉静的声音:“孟家的事怎好劳烦你?”
姚德容脸一沉:“什么意思?”
孟淑慧:“明年翰泽的婚礼不容有失,我也该给底下的人练练兵了。谁要是再问到你跟前,你就掂量着回吧,邀请名单我得梳理梳理。”
结束通话的时候,姚德容的脸色比不小心吞了苍蝇还难看。
如意算盘没打响不说,只得了一句要办晚宴的准话,和一个不确定的名单。外面的人要是知道她连孟家的宴客名单都不知道,这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当下气急,给大哥的秘书去了电话,让他给报一个旅行团,她要出去躲到贺岁晚宴前再回来。
姚以涵的小院里,梁奚禾正在随着她参观小姑娘的闺房。
房间里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珠宝首饰,书房已经有了一面墙的书架,卧室这里还有一个小书架,都是书,梁奚禾随便扫过去,文学、社科类书籍不一而足。
书本的间隙安放着一个个小手办,有那种Q版的,也有二次元风格的。
还是阔姐了解啊,原来涵涵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姚以涵将嫂嫂送的礼物妥帖地放到衣帽间,出来见她盯着自己的收藏看,感到一丝赧然:“嫂嫂见笑了,我是不是有点玩物丧志啊?”
她也知道那些大几十甚至上百块的盲盒本质上不值那些钱,就是抵挡不住可爱的攻击,零花钱几乎都花在这上面了。
梁奚禾对她的“妄自菲薄”感到惊讶:“怎么会?”笑道,“论玩物丧志还没人比得过我,你问问你哥哥,我绝对是咸鱼中的咸鱼。”
姚以涵目睹过她的跑车被封起来,于是也笑起来。原以为新嫂嫂是脾气很爆的那种性格,没想到这么好相处,她放松下来。
孟翰泽在客厅帮她们把游戏投到大屏幕上,然后准备回自己院子加班,临走前交代梁奚禾:“玩一会儿就起来走走,眼睛和颈椎都要注意休息。”
梁奚禾:“哦。”
“不要玩得太晚,早点回来。”
“哦。”
他注意到一旁妹妹变得无措,知道她一直想跟新嫂子亲近,听他这么说估计说担心自己占用了嫂子太多时间。
孟翰泽又特意补充:“不是说前几次玩太久游戏,梦里都在打怪闯关吗?那睡前一小时,你们做点舒缓的事放松大脑。”
姚以涵这才笑起来:“哥哥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梁奚禾则十分不耐地赶他,一双葡萄眼假笑着。
“知道啦,我的大脑已经被迫安装了你的中老年防沉迷系统,到点会自动下线的。”
孟翰泽:“……”
第43章
一个人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风格很能看出性格,比如“赶路”时,梁奚禾就会连连摁着冲刺键,她控制的男主角色像个雪团似的不断滚动前进,将姚以涵控制的按部就班往前跑的女主遥遥地甩在后面。
要是孟翰泽,梁奚禾就要催他去探路了,现在换作妹妹,她自觉承担了斥候的角色,找路找机关,等柔弱的妹妹来到跟前时,她早就“以身试法”摸索出了过关的诀窍。
但这关,梁奚禾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她摸着下巴,头秃道:“涵涵,得靠你了。”
“啊?哦,好。”
姚以涵其实一直把自己当成陪玩的角色,嫂嫂指哪儿,她打哪儿,这会儿嫂嫂突然发话,她不由地正襟危坐,飞速开动小脑筋思索起来。
这关有一个高台,高度太高,凭操作跳跃是跳不上去的,那就得利用台下的跷跷板,但刚刚试过了,如果嫂嫂把她弹上去,那嫂嫂就没办法上来了。
这关她俩都有金手指,她拥有一双反重力鞋,不过这里没有反重力坡道,她这鞋子毫无用武之地,那么就应该是嫂嫂变大变小的技能发挥作用。
姚以涵飞速厘清了思绪:“嫂嫂,我把你弹上去,你变大变小试试。”
梁奚禾:“好。”
照着姚以涵说的,梁奚禾很帅气地跳上高台,然后一鼓作气变成了一个巨人,这时就看到她脚下的高台,像办公室的转椅那般降了下去。
高度降低,姚以涵一个跳跃便轻松地飞身上来,梁奚禾大喜,马上缩小了身躯,重量减少,高台立马回升,她俩顺利地找到了前行的道路。
梁奚禾松开手柄,伸出了右手,姚以涵反应了一下才与她击掌。
“涵涵你好聪明啊!真棒!”
梁奚禾刚刚只想到在跷跷板上变大,利用体重优势将姚以涵弹得高一点,思维定势了。
姚以涵有点不好意思,这种夸奖的话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听父母讲过,慢慢长大后,虽然他们和哥哥也都有给予她肯定,但说的都是“表现不错”、“再接再厉”等极为克制的语言。
嫂嫂性格直率,表达也直接,姚以涵尽管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慌乱地笑笑。
但是,感觉挺好的。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又专心探路的梁奚禾,唇角无声地翘起。
冬日里,新收获的家人,就像家里新添的一道阳光。
暖融融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接下来,为了增加妹妹的参与感和游戏体验,梁奚禾特意找她商量这儿怎么走、那儿怎么过,然后就发现孟家兄妹俩还挺像的,都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所谓“狠”并不是指凶狠,而是观察能力极为犀利。
再后来,她就后撤了,既然涵涵同学这么聪明靠谱,她美美躺平当个跟随者。
姚以涵肩负着嫂嫂的信任,打起精神用满了九成的注意力认真地破局,剩下一成的注意力则放在时间上。
哥哥说了,睡前一小时要让嫂嫂休息,她知道哥哥一向习惯早睡。
播放剧情动画的间隙,姚以涵犹豫了一下,说道:“嫂嫂,我们还能再玩半个小时,下面的关卡能过完吗?”
来不及的话,她想是不是就不进下一关了?
梁奚禾觉得奇怪:“为什么只能玩半个小时?你困啦?”
完全把孟翰泽的交代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姚以涵小声:“你们十点睡觉,那九点之前我们就得结束……”
“十点?”梁奚禾惊讶,“谁说我们十点就要睡觉?”
姚以涵声音更小了:“我记得,哥哥以前都是十点睡的……”
梁奚禾:“没有吧。”
他哪里十点之前睡过了?
如果两人打完这个双人游戏,差不多十点上床的话,也还有另外一个双人游戏要玩……而后者,对她来说,一关刚刚好,可每次他都要再来一关。
梁奚禾对此是有意见的,他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姿势,一天一种能轮一周不重样,一天两种那三天就重复了,她没什么新鲜感,并不想这么勤快。
对上姚以涵纯真无邪的眼神,梁奚禾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竟然发散到那里去了。
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
“没事儿,没有十点这个说法,我们可以玩得再尽兴一点,你累了就跟我说。”
姚以涵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咬着的内嘴唇,刚刚有点担心嫂嫂怪自己管太多。
她开心起来,兴奋地点点头:“我不累,我们继续!”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游戏的,有点解谜的乐趣,而跟嫂嫂玩就更有意思了,嫂嫂总是时不时地在夸她,有时候兴奋起来,还过来揉揉她的肩膀和手臂。
她猜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只宠物猫,特别喜欢被主人rua的那种。
孟翰泽如今一人独挑大梁,工作量几乎是从前的两倍,但自从同房后,梁奚禾每天都留在西楼过夜,他下班后的安排都是以老婆为先,陪吃,陪玩,陪睡。
等她睡着后,他才有自己的时间,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书房加班。三陪需要体力,熬夜加班也需要精力,身体的劳累当然更甚从前,可他乐此不疲。
没有比把她圈在怀里更幸福的了,就算她皱着鼻子嫌弃他,他也觉得其乐无穷。
今天久违地在十点之前就结束了工作。
孟翰泽做了两下扩胸运动,放松了肩颈后,起身去拿外套,准备接老婆去。
出了门,迎面而来一股强冷空气,山里日夜温差大,这会儿估计得有零下了,他又折回去拿前些天让阔姐给梁奚禾新备下的长款鹅绒服。
从无远弗届往姚以涵的院子走,不过短短一百多米,他的步子却迈得极大,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深夜看完工作邮件,他回到房间时被窝里都是满满的温热,听着她清浅的呼吸,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气,他总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圆满。
是想到孟氏还没彻底握到他的手上、他从前的人生目标还没有完全实现,也不会撼动的那种圆满。
因为那是他身为孟家长子的责任感,是对祖父和母亲的责任感,而就私心而言,他三十年来突然有所渴求,也不过就是这一株禾苗而已。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深秋,她就像初见时法拉利冲上坡道似的,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想过自己如多年冻土一般的生活,会因为这样一道利箭而有所不同,但也只敢期待着有道能透点光的裂隙而已。
谁曾想,他会如此贪婪地渴求更多,努力让坚冰融化,希望能让禾苗扎根,更期待着自己能给予禾苗润泽,有一天还会有小禾苗的出现……
他脚步匆匆,朝夕相伴许久时日,只分开一晚上,突然让人不太适应,一路多愁善感地想了这许多。
姚以涵来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哥哥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她马上“坦白从宽”:“我们刚刚结束,好像是有点晚了……”
梁奚禾取了玄关处衣柜里的外套,笑道:“涵涵,你怎么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你哥哥以前对你很凶的吗?你告诉我,以后我替你出气。”
姚以涵听了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哥哥不凶的……”
她突然紧张,生怕嫂嫂误会哥哥脾气不好。
梁奚禾:“……”
有点哭笑不得。
见她拿了外套要穿,孟翰泽侧身绕过姚以涵进门,把带来的衣服递过去:“穿这件,这会儿外面很冷。”
梁奚禾没接,一边大剌剌地张开了双臂,一边继续找姚以涵说话。
“明天周六,上午睡个懒觉,下午我们继续啊?”
孟翰泽一看这架势,非常自觉地将她原来的外套挂在胳膊上,随后抖开长款鹅绒服,伺候着老婆穿衣服。
姚以涵第一时间没顾上回答嫂嫂的话,眼神全都落在哥哥身上,就见他半蹲下来将拉链扣好、拉上,十分细致地帮嫂嫂穿好了外套。
梁奚禾缩回手臂,双手插进口袋里,笑盈盈地又问:“明天还想玩不?”
姚以涵才回过神:“好啊。”
孟翰泽这才开口,眼神喜怒莫辨:“老盯着屏幕打游戏对眼睛不好,明天天气不错,我们下午安排户外活动。”
姚以涵看看哥哥,又下意识地去看嫂嫂。
梁奚禾人菜瘾大却爱惜自己的眼睛,马上说:“那好吧,我们晚上再约。”
姚以涵又乖顺地答应下来,跟他们说拜拜,目送两人一段,她准备关门。
临关门时,兄嫂夫妇二人将将走到院门处,姚以涵惊讶地看到,哥哥伸出手将嫂嫂的手从她自己的口袋里牵出来,握着一起放到他的外套口袋。
她愣在原地。
这种两人相携而行的背影,过往这么多年,她只是于街角巷口处,在无数个陌生人那里看到,曾经无比期待父母会这样重归于好。
可当看到邵姗姗挽着姚德平的背影时,她知道自己的期待是一种奢望罢了。
姚以涵垂过头,冷风一吹,眼睛有了些泪意。
她想,自己期许的也许只是家人的幸福罢了,那么如今哥哥找到了幸福,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一大半。
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妈妈觉得幸福呢?
同一轮明月下,在思考家庭幸福这一命题的还有姚德平。
医生来看过了,听他描述了白果的摄入量,说没什么问题,但是也赞同他的小心谨慎,白果这东西真不能多吃。
姚德平吓出一身冷汗,冲过热水澡后,躺在床上平复着虚惊。
邵姗姗以为他今晚会住在御景湾,就安排了应酬,他回来也没通知她,不是体贴她,而是他的心里此时此刻装着一家四口的回忆,顾不上她。
如果说姚德平跟孟淑慧的结合,是他因为孟家的背景而处心积虑上位,并不确切。年轻时候的孟淑慧美貌、才气、性情,无一不让他动心。
外界都说他喜欢邵姗姗这种明艳张扬的女人,其实不是。
他其实爱的是孟淑慧这样温婉的女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绸缎,无论是看着的光泽度,还是触手时的柔软细腻,都令人痴迷。
只是年轻时候的他,被岳父的光环压制,被外界的目光左右,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出人头地,没有心情好好品味这样的温情脉脉。
邵姗姗当他的秘书后,她大胆、主动,偶然撞见因为加班夜宿办公室的他晨勃,就敢自荐枕席,让他尝到了那种在岳父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刺激。
姚德平不认为自己是薄情寡义的人,不然也不会把邵姗姗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跟孟淑慧之所以相处冷淡,是因为她总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可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儿子也娶了媳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该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说到底,无论他住在外面多久,老了都会回到她的身边,将来死了,也会与她合葬,哪里有邵姗姗的位置呢。
这么想着,姚德平觉得眼下正是契机修复夫妻关系,加上新儿媳确实懂事,他决定不再跟梁茂林一般见识,好好交流感情,找机会也谈谈两家婚礼的筹备。
他亲自给梁茂林发了信息:【梁董,何时有空,你我一聚?】
第44章
倪二期待了许久的圣诞派对终于如期而至。
在倪二原本的设想中,这是梁奚禾回归宁市社交圈的首秀,她要大肆、隆重地操办,除了给足梁奚禾面子,让父亲能在梁董面前狠狠长脸之外,她更想借此向外界传达一个强烈的信号——她是梁家大小姐最看重的世交小妹。
跟司家的婚事作罢后,她急需这样的信号给自己在名媛圈提提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的梁奚禾会先去了林城东的泳池派对。
不光自己去了,还带了新婚丈夫孟家的太子爷。
首次曝光就这么没了,倪二私下里大为光火,对着邀请梁奚禾去泳池派对的自家大哥发了飙。脾气发完,她冷静下来一想,退一万步来讲,梁奚禾能来总归是如虎添翼的好事。
倪二收拾好心情,依然拿出了十分的热情张罗,甚至因为听说梁奚禾平安夜要迎接小姑子回家,体贴地主动将派对时间挪到了第二天。
谁知,圣诞节当晚,梁奚禾来是来了,也非常给面子地一身高定盛装出席了,可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撤了。
倪二把自己的裙摆揪得跟心情一样乱糟糟的。
她就知道,梁大小姐的光没那么好借!
梁奚禾没想这么多。
在英国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人以各种名义举办派对,她一直对此兴致寥寥。这次因为要还倪二人情,她不能再找借口推脱才露面的,但对应酬那些个说一句话绕九曲十八弯的大小姐们实在有点头疼。
当然,早退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姚德平又不请自来,要舔着脸在满觉院住下。
下午,她和孟翰泽、姚以涵户外两小时结束后溜达回御景湾,正碰上姚德平的贴身管家从一辆商务车上下来,后备箱一开,露出几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这是?”孟翰泽问道。
管家一抬头发现他们仨,脸上浮起亲切中又不乏谄媚的笑容:“孟总,孟太太,小姐。”打完招呼后,马上殷勤地解释,“姚董说太太一个人在山上住着怪冷清的,正好他现在公事不忙,所以回来多陪陪太太。”
姚以涵眼睛微微睁大,似不敢相信从小盼到大的事终于露出了曙光。
梁奚禾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行李箱。
这老男人还真以为他能坐享齐人之福,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
她看向孟翰泽。
他没什么表情,喜怒不辨地回头找她:“我们先进去吧。”
到了屋内,孟淑慧正在书房里画画,对院门外的动静恍若未觉。
孟翰泽去给梁奚禾倒温水,姚以涵没忍住,喜上眉梢地出声:“妈妈,爸爸搬过来了……”
孟淑慧“嗯”了一声,笔尖未停,梁奚禾看着宣纸上一片接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竹叶,吃不准婆婆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孟翰泽端着水进来时,孟淑慧恰好收笔直起身,母子俩相视一眼,孟淑慧开口问道:“满觉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们觉得呢?”
她的视线扫过三个孩子。
姚以涵愣怔住了,一时参不透话里的意思。
梁奚禾心里却豁然开朗,马上笑起来:“我跟妈妈想得一样……”
孟翰泽将水杯递给她,将她尚未出口的下半句话接了过去:“满觉院房子太小,多一个人还是拥挤。”
姚以涵这才听出了他们的口风,心里猛地一沉,她扫视过兄嫂,又看向唇角含笑、又继续作画的母亲,咬住了下唇。
梁奚禾喝了水,将章姨叫了进来。
“姚董身体不好,今晚我们吃点清淡的。”
接着,姚以涵就听见嫂嫂报菜名,水煮鸡胸肉、水煮青菜,特地嘱咐厨房是清水煮的水煮,点名不要碳水。
章姨虚心请教:“那调味呢?”
梁奚禾:“出锅前放点盐。”又道,“不用算我的份,我晚上要去个派对,涵涵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玩玩?”
被cue到的姚以涵回神,有点无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
梁奚禾已经摸清了这姑娘的性子,笑道:“别怕拒绝我,大胆地说你的安排。”
孟淑慧闻言停笔,抬眸看向耳根子顿时通红的女儿。
姚以涵迎着梁奚禾温和的目光,嗫嚅了两下,终于小声说道:“嫂嫂,我想陪爸爸妈妈吃饭……”
“OK!”
见梁奚禾爽快应下,没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姚以涵又扫了母亲和哥哥两眼,两人也没有觉得她失礼,她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那我先回去洗澡啦。”
梁奚禾跟孟淑慧打过招呼,准备回无远弗届,临走在姚以涵手上捏了一捏,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尴尬啥。”
回御景湾的车上,梁奚禾还在想着,大概是父母的分居教姚以涵养成了这小受气包的性子,可太招人心疼了。
梁奚禾是独生女,亲戚里边也没什么弟弟妹妹,其他像夏末、倪二这样比她年纪小的小朋友认识是认识,终归不算熟悉,用不着她费心。
但姚以涵不同,这是孟翰泽的亲妹妹,约等于她的亲妹妹了。
以后她得多护着点。
车子停到满觉院门口,梁奚禾见整栋房子灯光如昼,不由哂笑,也不知道这位姚董是老得看不清了,还是过分沉迷于集所有灯光于一身,竟然把屋里屋外所有灯全开了。
进了屋,章姨将她的外套接过,小声汇报:“正嚼着呢。”
鸡胸肉这东西,一不小心就煮得柴了,而清水煮的又没啥味道,今晚这顿晚饭是既不好嚼,又不好吃的。
梁奚禾噙着一抹笑意走到餐厅,一家四口正沉默地享用晚餐。
孟翰泽第一个看到她,起身迎过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姚以涵下意识地跟着起身相迎,梁奚禾搭着她的肩膀将人摁住,就此亲昵地贴着她,向孟淑慧跟姚德平问好。
孟淑慧关心道:“派对上肯定吃不好,快回去卸妆吧,我让厨房把晚饭送过去。”
肯定不能让禾苗吃这干柴的东西,她让厨房开了小灶,直接送去无远弗届。
梁奚禾:“谢谢妈妈,我吃饱喝足才回来的。”故作姿态地往桌面上扫视了一下,“大家是不是不习惯健康餐啊?怎么还剩这么多?”
问完眼睛直直地朝姚德平看去。
他脸色不太好看,这些个毫无色香味的东西端上来的时候,他就沉下了脸,让撤下去。
谁知孟翰泽掏出手机发了篇“如何吃出健康”的文章给他,孟淑慧带头吃了起来,就连姚以涵都劝他养生为重。他想着自己是来修复关系的,更想长命百岁,这才不情不愿地啃起了鸡胸肉。
但真是难吃。这玩意儿,猪都不吃。
听梁奚禾这么问,姚德平正要批斗几句,就听到她将章姨找过来:“你们怎么没想到帮姚董把鸡肉撕成小条?”
章姨从善如流地端了盘子回去厨房。
梁奚禾笑眯眯地看向姚德平。
“这么多年不在您身边伺候,他们都不适应了。”
这话说得姚德平心里熨帖,脸色缓和不少。
梁奚禾又道:“从前您在那边住着,肯定好吃好喝的都少不了。但吃得好不好跟吃得健不健康是两回事,大鱼大肉容易吃出脂肪肝、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
姚德平心里一跳,这些问题他的体检报告单上都写着。
“鸡胸肉是不好吃,可对身体好呀,您要搬过来,那以后满觉院的伙食就通通改成健康餐吧。”
姚德平:“?”
以后?
“嗯。”看出他的错愕,梁奚禾笑着点头,“以后我们都陪您一起吃。”
姚德平仅剩的一成胃口顿时尽失,他皱起眉头:“哪能天天盯着一样东西吃?”
“那不会,您放心吧,鸡胸肉、牛腱子肉、三文鱼……优质蛋白质都会换着来。”
吃了一晚上,姚德平嘴里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那行,以后宫保鸡丁、卤牛肉……”
话未说完,被梁奚禾打断:“那不行,清水煮的才健康。您没听说最近流行一句话,清水煮一煮,活到九十九?”
姚德平:“……”
就这么寡淡无味地吃到九十九?他顿觉余生也变得寡淡无味,不由得惦念起邵姗姗的拿手菜,松鼠桂鱼、剁椒鱼头……
他轻咳一声,随后起身:“看来我在这里,你们也吃不好。这样,小梁你把菜单发给管家,让他看着给我安排。”
转向孟淑慧,“你说得对,这里点香,烟气缭绕的,我有点气闷,就先回去了。”
梁奚禾抿唇笑起来。
瘟神送走,一家四口吃了顿正常的晚饭,孟翰泽牵着梁奚禾回无远弗届。
路灯下,梁奚禾问他:“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原来她以为孟淑慧这么忍辱负重,是因为心里还暗暗希望丈夫回心转意,但今天看来,肯定不会这样。
那为什么呢,这样的男人犹如破鞋,既不合脚,又不体面,干嘛不直接扔了呢?
孟翰泽:“等我拿回孟氏,她会离婚的。”
梁奚禾也猜到了,只是她不明白。
“千金散尽还复来,就算孟氏被分走一半,也好过搭进自己半生呀。”
对此,孟翰泽也没办法解释,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也就有不同的取舍。
“大概,妈妈觉得这是她对孟氏的责任。”
梁奚禾沉默了一瞬,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人的责任感强得可怕。
走了两步,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拿回孟氏?”
她只能耍耍小聪明恶心恶心老渣男,彻底将人送走还得靠他。
孟翰泽答道:“三年之内。”
“这么久?”
梁奚禾不懂商场,想起第一次谈婚前协议那次,“所以你那时候说你需要耐心资本?”
“嗯。”
孟翰泽准备跟她解释,羲和特材上市之日,就是将姚德平踢出局之时。因为特材公司的上市,一来证明了他的经营能力,能获得股东最大限度的支持,二来也能将“内讧”带给股东和员工的损失降到最小,更有利于孟氏平稳过渡。
梁奚禾并不想知道这些,将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拍拍他肩膀。
“我们坚持三年肯定是没问题的,梁氏肯定不会撤资,你尽管加油吧。”
孟翰泽:“……”
她刚说完,又蹙起眉头,“但三年后,你的目标达成,不会忘了你的义务吧?”
昏黄的路灯光线,将她的瞳孔笼成琥珀色。
孟翰泽停下脚步,握住她的肩膀。
“禾苗。”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中尚有打量。
他无比认真道:“你我之间,我的耐心资本绝对不止三年。”
第45章
他的眼神中涌动着的情意,梁奚禾懂,但懂了仍装不懂。
她是学商科的,经济学原理中有一个基础概念叫做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对于一段甜蜜的恋爱来说,结婚与否带来的幸福感提升有限,有时候还可能因为婚姻附带的家庭关系、家务琐事而产生负效用。
感情对于一段双赢的婚姻来说,也是同理。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的婚姻才最稳固。
梁茂林和奚云岚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会将经济头脑用到择偶中去。但梁奚禾确实是这么想的,从目睹身边的二代三代们排列组合开始。
她很明白,如果自己想找一个有趣的人谈恋爱,就不该设定身外之物的条条框框。可脱离了这个外在条件,空有一个有趣的灵魂的人,真的能跟她走进婚姻吗?她的家庭、父母会真正接受吗?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可以两全——大概率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头撞进恋爱脑中去?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将将婚姻和恋爱分得很清楚。而此时此刻,她选择的婚姻合伙人却试图和她将两者混为一谈。
梁奚禾唇角仍是浅浅的笑意。
“那么,孟总的耐心资本,想获得什么回报呢?”她问。
不待孟翰泽回答,她又将无数次被影视化的“感情甚笃”复述出来问他。
“是想让我每天早上醒来、晚上临睡前,都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还是需要我多多嘘寒问暖,体贴关怀,时不时有爱心饭菜做给你吃?”
孟翰泽皱眉。
梁奚禾笑意更深:“我不像我妈妈那么能干,事业上没办法跟你共同奋斗。或者……
“你需要我发挥‘夫人外交’的作用?经常办办派对,组织饭局,打理好人脉拓宽关系网?”
她很大方地说,“虽然婚前协议里没有约定得这么具体,但你如果需要,我可以酌情考虑。”
孟翰泽没接话,将两人交握在一块儿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他脚下不疾不徐,有点闲庭信步的意味。
梁奚禾侧头打量了他几眼,就在她以为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收回目光的时候,孟翰泽才缓缓开口。
“禾苗,我原来认为满分的婚姻是势均力敌,双方互不相欠、甚至合作共赢。很抱歉,当初草草地领了证,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有公事公办的协议约定。
“如果你依然觉得协议存在是必要的,那就让它继续存在。但我希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忘了它。
“我们就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没有甲方乙方权利义务。你保留自己的空间没问题,但我的所有时间空间都会对你敞开,你不要预设某个界限排斥靠近我。”
梁奚禾心里一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心虚。除了最后那条,其他的她似乎早就那么做了。
她清咳一声掩饰,故作深沉地跟他继续探讨:“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要正常相处,互相增进了解吗?”
这么说离孟翰泽的预期还是有很大距离,但他还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慢慢来吧,她愿意走出第一步就很好,剩下九十九步,他会走。
路过一盏路灯,两人并肩踱步的身影出现在脚下,又跑去前面,被逐渐拉长,显得依偎得更为紧密,看着就是恩爱的夫妻。
梁奚禾又无声地复述了一遍自己最后那句话,莫名觉得好笑——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因为互相合了眼缘,决定再接触接触试试看。
可是,万一接触的结果以失败告终,相亲对象可以潇洒拜拜,他们呢?
梁奚禾想,如果他们相处不好,最后不能退回到单纯的合作关系,他孟大总裁是不是还准备了什么应急预案?
她没问孟翰泽,纯粹自娱自乐地胡思乱想,孟总一把年纪才开始初恋的人,顶多因为分手跟她分居,应该不会因为分手而离婚吧。
像他这么靠谱的牛马不多的,梁奚禾又想起自己转发给部门经理的那一篇篇文稿,决定以后多说两句他爱听的话。人生如戏,谁还没点情商和演技呢。
但她高估了自己,晚上孟总又十分百分万分卖力气就是不涨新姿势的时候,她丧失了表情管理,一口咬在他的上臂上,嫌弃道:“你就不能多学学艺吗?”
孟翰泽:“……”
“茂林,侄女的婚礼准备得如何了?”蒙宗友问道。
上午,梁茂林在晨会时接到老友的邀约,还挺诧异他怎么突然来了宁市。虽然蒙家在宁市还有M酒店,但这块业务他早就交给了女儿打理,自己常驻首都。
闻言,梁茂林笑起来,看来是替女儿接业务来了。
他爽气地回答道:“看了几个日子,还没敲定,等定了,你得帮忙把场地预留出来。”
蒙宗友哈哈一笑:“这还用你说。”
他家的M酒店就在梁茂林的东楼里,不说交情,就说生意,梁茂林的女儿要办婚礼,他还不把场地空出来?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蒙钰说。”
“好,感谢。”梁茂林笑着点头。
随后,两人吃菜,中饭不喝酒,上了一壶普洱佐餐。
开始的时候,梁茂林没察觉,后来见对过的蒙宗友一次次提壶倒茶,不禁生出许多疑问。
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梁茂林不动声色地问道:“最近在忙什么?”状似随口闲聊。
蒙宗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嘴比脑子快:“啥也没忙,休了一个月假了。”
“怎么突然休假这么久?”梁茂林更加惊讶,对面这位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不然也不可能从一个毫无依仗的孤儿,白手起家一路走到今天。
顶着梁茂林探究、关切的眼神,茶杯举到唇边,蒙宗友没喝得下去,只好放下杯子,实话实说。
“听说她下山了,我就没心思工作了。”
梁茂林没反应过来:“谁?”
蒙宗友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梁茂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记忆角落里的往事。
孟老先生乐善好施,建了不少孤儿园和学校,不仅如此,他还会定期去看望孩子们,有时也会带着女儿一起。
在蒙宗友懵懂的年纪里,心里就有一道靓丽的身影。虽然知道两人云泥之别,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对于曾经的孟大小姐、如今的孟女士,他总免不了多一分关注。
“她下山……是准备离婚?”他问。
蒙宗友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关心孟家后人、恩人之女的境况——他对自己说。
梁茂林却想起老友丧偶多年,大概是对初恋还存了几分念想,毕竟如今的蒙宗友论身家,也跟孟家旗鼓相当。
但是,就算孟女士如今是他的亲家,她的私事,他也无权探听,更遑论与其他人背后议论。
梁茂林看了蒙宗友一眼:“孟家姐姐相当疼爱禾苗,一直操心两个孩子的婚事,我跟云岚都很是感激。”
都是场面上的人,蒙宗友一听就明白了对方不想多谈,但暗示了自己,孟淑慧的下山是为了梁孟联姻,并非因为离婚。他有些失望,总觉得记忆里那个温柔笃定的女子不该有如此结局。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孟家资助的千万个孩子中的一个而已,她甚至都未必记得他。
蒙宗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我多管闲事说句话,茂林你别见怪。”
梁茂林:“你说。”
蒙宗友:“往后你们是亲家了,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肯定多少知道些,方便的话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忙,算是回报孟老先生。”
孟淑慧的私事梁茂林不便过问,但他作为老丈人加合作伙伴,很清楚孟翰泽是怎么想的。
梁茂林笑道:“孟家姐姐最牵挂的不就是孩子嘛。”
点到为止。
元旦,司家的高奢酒店开业,高调、隆重地办了一个开业酒会,西楼这边热闹非凡,广场上还布设了一个红毯区。司峻,人如其名冷峻了些,但人员还不错。
这一晚,宁市跟孟氏这边交好的年轻一代们都纷纷盛装出席,跟几个明星一块儿走红毯,还同意司家在网络上发带高清直拍图的通稿做宣传。
梁奚禾和孟翰泽也没有搞特殊,一个穿了ElieSaab的高定,华丽的裙摆在闪光灯下波光璀璨,人在红毯上款款而行时,仿佛月光涟漪,一个是顶级羊绒手工西装套装。
颜值出众的小夫妻合体出现在红毯上时,到场的几位文娱圈明星都失色不少。那种丰厚的财力涵养出来的笃定与松弛,是单纯的妆造没办法打造的,现场的相机都被吸引过去,除了镜头,几乎今晚的嘉宾都在关注他们。
梁奚禾的步伐其实并不来自于松弛,而是不耐烦。
如果非要贴标签下定义,她应该属于对名利相当淡薄的人,对于她来说,骑着机车去跑几圈带来的满足感远远高于备受瞩目。
她耐着性子应酬,展现她作为孟翰泽新婚妻子的风采,以及梁家女儿的教养,还很注意地保持低调,在关注度太高之时,适时地将话题往司家的酒店上引,绝对不做喧宾夺主的事。
孟翰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梁奚禾,是骄纵的、嫉恶如仇的、可爱的……许多面之外的又一面,她其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过往只是懒得用心而已。
但他没舍得让老婆在烦不胜烦的应酬里沉浸式体验太久,牵着她离开人群,去找司峻。
“今晚父母们安排了聚餐,我们先走一步。”
第46章
今晚,梁茂林在东楼的M.酒店宴请姚德平。
其实是姚德平主动邀约的,但因为他前段时间刚刚出院,梁茂林觉得从场面上来说还是自己做东合适,就订了一桌。
没喊奚云岚,更没邀请孟淑慧,因为他没打算跟姚德平谈什么婚礼的筹备。无论姚德平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梁茂林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当然这顿饭要是只有他们二人,梁茂林还嫌多浪费口舌,于是就喊上了还没走的蒙宗友,还有孟氏那位举足轻重的樊总。比起姚德平,梁茂林更在意这位客人。
因为羲和特材的关系,他跟这位樊总打过几次交道,打算趁此机会拉进一下关系,也让给这顿饭不至于毫无意义。
如此,这次家庭聚餐妥妥就演变成一个饭局。
梁奚禾与孟翰泽过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还是互相看着不太熟、各有立场的那种应酬。
她陪着坐了一会儿。
敬了一圈酒,梁奚禾起身告辞,因为话题还围绕着羲和特材,孟翰泽这个实际负责人不好跟着走,她就很(没)大(义)方(气)地把他留了下来。
今晚大活动接着小饭局,梁奚禾难得有这么高强度的社交活动,出了包厢,她才觉得空气陡然清新起来。
不想乘电梯,她打算走走。穿过长长的廊道,她提溜着裙摆从旋转楼梯往下走,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她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大厅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许久未见的姚博远,带帽卫衣加棉衣夹克的打扮,手里还拿着一份纸质材料,跟他对面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起,满满的少年感。
两人似乎在交谈,姚博远看不清表情,梁奚禾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打算过去打招呼。
手机振动,孟翰泽在微信上提醒她穿好外套。因为姚以涵过完元旦假期再回港城,这几天他们都会住在山上,她得到地库坐车。
但是他们的私人地库如今都有采暖,梁奚禾没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就熄屏往前走。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但麻烦搞清楚场合。”
“呵,也是,你们这种人要是有正确是非观,你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现在也不是你能出现的时候。”
“赶紧走,不然我不介意让人过来请你。”
快要交错过的时候,盛气凌人的句子一句接着一句地传入梁奚禾的耳朵里,是站在姚博远对面那个男人说的。
这些话别说被劈头盖脸罩住的姚博远,就是她这个路人,听着也觉得刺耳,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脸上浮着讥诮的男人她也见过,只不过前两次见面时,对方是一副正常说话的样子,没见戾气这么重。
很多人就是这样,不是划定圈子排外,就是仗着家世欺凌别人,而她最讨厌狗眼看人低的人了。
姚博远背对着她,梁奚禾不知道他什么反应,但是肯定怪难堪的。
她吸了一口气,走近两步,故作亲近地打招呼道:“博远,这么巧?”
听到她的声音,姚博远猛地身形一僵,手里的材料几乎瞬间被捏出了明显的褶皱。
他有些机械化地转身,对上梁奚禾的眼神,说不出一句话。
梁奚禾的眼风扫过旁边的男人,又看向他紧绷的面色,开口道:“受人欺负怎么不知道怼回去?”
姚博远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这位梁大小姐误会,一旁的樊瑞烦躁地解开西装扣子,叉起了腰:“谁欺负他了?梁小姐,你知不知道他爸爸是谁?”
梁奚禾自己是尝足了“爸爸是谁”红利的人,她一贯也打算继续躺平在父亲的成就上,可不代表她会有意地拿着父亲的名头到外边作威作福。
她眸色一冷,对上樊瑞的目光:“我不知道他爸爸是谁,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东楼是梁家的产业,谁要让人请我的朋友出去,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樊瑞急道:“他爸爸……”
梁奚禾不知道姚博远的父亲是微不足道还是有什么不堪,但已经不是株连的年代了,这不是姚博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堂而皇之羞辱的理由。
她打断道:“樊总是我爸爸的贵客,我想为了我爸和你爸的胃口,樊先生还是适可而止。”
给了樊瑞一个警告的眼神,梁奚禾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见姚博远没有跟上来,便侧头道:“不走吗?”
姚博远凝滞了两秒,僵硬地跟她走出酒店。
走出一段,她没再提刚刚的事,问姚博远:“你刚刚是去哪儿?”
姚博远捏了捏纸张:“……正好要走。”声音里有几分艰涩。
“嗯。”
原本梁奚禾要走内部通道到私人地库,发生了这种事,她就好人做到底,一直将姚博远送到公共地库。
到了地库的电梯间,一阵冷风袭来,梁奚禾抱紧了胳膊:“那我就送到这儿了。”
这会儿,姚博远似乎才回过神,缓缓说了句:“……谢谢。”
“不用。”
其实两人并不熟悉,梁奚禾不愿意让小朋友产生人情上的负担,酷酷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欺负人。还有,夏末是我闺蜜的弟弟,你是他的朋友,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你不用在意。”
姚博远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梁奚禾重新上楼。
一直到目送到电梯的楼层不断攀升直至两位数,姚博远才收回视线往外走。
地库里早有一辆车等着,他拉开车门,后座上的人看到他手里的材料,脸色不太好看。
“你爸没要,还是没见到你爸?”邵珊珊问。
姚博远坐进车内,将材料扔到她膝盖上。
他面色极为冰冷:“以后再对我耍心眼,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见到樊瑞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什么你爸爸在饭局上跟人谈事,正好要一份重要的材料,我不方便去,你去送一下——都是邵珊珊编造的谎言。
不许他们跟孟氏的股东们接触,是姚德平定的规矩,因为他想尽量降低私事在股东们那里的负面影响。樊瑞在,代表大股东樊总也在。今晚邵珊珊编造借口让他上去,明显就想破了这条规矩。
邵珊珊确实是这么想的。近来姚德平转了性开始养生,大有要“传位”的意思,她的儿子还小,还没办法独当一面,她不能让他早早地退居二线,不然她的这么多年算什么。
邵珊珊心思一转,知道儿子性子倔,缓了神色,哄道:“我不是对你耍心眼,是对你爸爸耍心眼。你看他最近,又是让孟翰泽主持工作,又是要搬去山上,是不是鬼迷心窍?”
“他在你这里才是鬼迷心窍。”姚博远不为所动道,“姚德平要做什么,那是他们家的事,跟我,跟你都没关系。”
邵珊珊一辈子惯会撒娇,这会儿炉火纯青地露出柔弱的姿态:“是啊,我就是一只猫,一只宠物,他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我能说什么?我都自己受着了。”
声音里满是委屈,“可博远,你不一样,他生了你,要为你负责的。你是他儿子,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姚博远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你别打着我的名义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自己会挣。”
邵珊珊对他油盐不进、恨不得立刻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颇为气恼,夹着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反问道:“那你想要梁小姐,靠自己也可以吗?”
姚博远猛地侧头看她。
邵珊珊一副笃定的样子,她刚刚将他仰头盯着电梯楼层久久不动的样子尽数收入眼里。
她道:“可惜啊,你晚了一步,人家已经是孟翰泽的老婆了。”
她笑笑,“不过没关系,所谓后来者居上,你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只不过,你要记住,足以跟梁家匹配的条件,不是你赤手空拳就能挣到的。”
她跟在姚德平身边的这些年,早就学会了如何拿捏着别人的软肋来占据谈判的制高点,这一招无往而不利。
今晚,她自以为窥探到了儿子内心的秘密,将这一招用到了自己儿子身上,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同盟军,以及利剑。
“呵。”
姚博远却出人意料地松弛下来,所谓无欲则刚,他靠向靠背抱起胳膊,唇角露出一丝无所畏惧的讥笑。
“男盗女娼的那一套你自己留着吧,别说出来丢人现眼,我嫌脏了耳朵。”
前座的司机恨不得原地消失。
邵珊珊脸色大变,气得一阵胸闷,她还想在说什么,姚博远已经率先开口:“停车。”。
樊瑞过来东楼是受自家老爹交代,樊总一是要他问候姚董,二是认识认识梁董和蒙董。
无论大家现在有没有合作,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多认识些潜在的合作对象准没错。
樊瑞虽然表现得吊儿郎当,自家老爹的这番苦心却是再清楚不过。谁知,他还没上楼,就先得罪了梁家大小姐、孟家的女主人。别说能不能在大佬跟前刷脸了,这要是枕边风一吹,他跟孟翰泽还能好好玩耍吗?
啊啊啊,谁告诉他,他哪里做错了?
樊瑞气闷到不行,强压着情绪敬酒、又陪着唠嗑,直到散场把长辈们都送走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拉着孟翰泽。
“什么事?”孟翰泽看看腕表,“我得回家了。”
“知道你现在老婆最大,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樊瑞将人推回包厢,合上门就问,“你老婆知不知道姚博远是谁?”
姚博远是什么样的人,孟翰泽从未关注过,但对这个人肯定不是一无所知。那两个人对于孟家的人来说,伤口也好、耻辱也罢,总之是有点忌讳的存在,因此,过去并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多提。
只有包括樊瑞在内的几个发小例外,他们会时时替他留意,在他还不能将孟氏握在手里时,帮他提防着来自明处暗处的冷箭。
孟翰泽:“我没跟禾苗提过。怎么了?”
樊瑞叉着腰,呼出一口气:“难怪呢!那小子刚找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我正好碰上刺了几句,你老婆还以为我欺负人,替他出头来着!”
今晚除了梁茂林,还有跟梁家交好的客人在,真要被这私生子上来搅局,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私生子这东西,就是耻辱柱,也就姚德平这种人不知廉耻地明来明往,也难怪叫德平。樊瑞愤愤不平。
孟翰泽愣怔了一下,第一反应,她跟姚博远怎么会认识?但看樊瑞被气到的样子,马上敛了思绪,说道:“她一向有很强的正义感,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误会了你也很正常。不要往心里去。”
“我当然犯不着跟这位大小姐生气。”
樊瑞搔搔头,“但我们做兄弟的都无条件站你,两家联姻,她是不是该多花点心思了解了解你?不管她私下跟姚博远是什么交情,最起码场面上她该避嫌的得避嫌啊。”
孟翰泽没接这个话茬。
樊瑞是关心他才会站在他的角度对梁奚禾有所怨怼,朋友的这份心意他收下了,但他不会因此跟朋友一起责怪妻子。
他拍拍樊瑞肩膀:“我不希望这些糟污的事坏了禾苗对孟家的印象,所以刻意没提。今天的事,我会跟她解释清楚。改天请你们到连廊聚聚。”
第47章
孟翰泽回到御景湾时,梁奚禾已经卸了妆、洗过澡,与姚以涵一道陪着孟淑慧在书房里聊天。
他抬腕看了看表,九点多了,往常这个点孟淑慧都该准备睡了,今晚似乎不同寻常。
等他走进书房,三人抬眸朝他看过来,率先开口的是姚以涵,她兴奋极了,眸子都比平常亮上几分。
“哥哥,今晚我和嫂嫂跟妈妈睡。”
孟翰泽:“?”
意外地看向老婆。
梁奚禾淡定地再次,无情地抛弃他:“你自己回去吧。”
孟翰泽:“……”
孟淑慧见状,笑道:“禾苗借我们一晚。”
孟翰泽还能说什么,松了松领带,说道:“早点休息。”识相地带上门出去了。
三个女人转移到房间卧谈,孟淑慧躺在中间,左边一个女儿,右边一个儿媳。章姨替她们关了大灯,只留墙角的落地灯亮着。
过去孟淑慧失眠严重,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猛然惊醒,这盏灯照度是专业的医师调整好的,黄色的暗光能很好地抚慰她。这几年年纪大了,她的睡眠反而好了起来,许久没用上这夜灯。
今天重启,却不再让人觉得是凄风苦雨的世界中的安慰,而是暖融融的温馨,她有些恍惚。
姚以涵能清晰地想起上一次跟妈妈窝在一张床上的情景,那是十五年前,那时候她每天睡前都有妈妈讲故事。
久违的感觉令她一时心绪难平,胳膊下意识往旁边挪了稍许,蹭上妈妈的胳膊,感受到了妈妈的体温,像是跟妈妈之间断开的链接成功恢复了。
她这会儿特别感激嫂嫂提议一起睡,悄悄调整着自己因为泪意而乱了的呼吸。
梁奚禾来满觉院找游戏搭子时,母女俩正在安静地各看各的书,只是孟淑慧沉浸,姚以涵时不时瞥一眼妈妈。
那种孺慕之情,别人或许不察,作为同样渴望母爱的梁奚禾却懂。只是她和奚云岚都太刚,靠近不了。
原本是想帮涵涵,结果她躺在这里也有一点窝心。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了一阵。
梁奚禾忽然开口:“妈妈,你知道吗?”
孟淑慧好奇侧头:“嗯?”
“今晚跟我爸聚餐的叔叔,是东楼M.酒店的老板,撞见我去西楼参加司家酒店的开业酒会,他不开心了。”
当时蒙宗友嗔怪地点了点她,说:“给叔叔的竞争对手站台,小禾苗你自己说说,准备怎么补偿叔叔?”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但这会儿梁奚禾假意抱怨,借着这个话题打破安静。
闻言,孟淑慧笑了,从善如流地问:“那禾苗准备怎么一碗水端平?”
梁奚禾故作苦恼:“他跟我爸是多年好友了,看着我长大的,恐怕不能端平,我得偏爱一点才行啊。”
“那嫂嫂准备怎么偏爱?”
“我问他,不然我给您画幅巨型漫画挂在大堂?他立马就找我爸碰杯,把话题岔开去了。”
三个人都笑起来。
孟淑慧:“那他可错过了一副佳作。”
姚以涵扬起头:“嫂嫂也喜欢画画吗?那你跟妈妈算是志趣相投啦。”
就画画的话题闲聊了两句,孟淑慧又说回端水的事儿。
“那把孟家的贺岁晚宴放在他的酒店,你看如何?”
“贺岁晚宴?”两个小辈异口同声道。
梁奚禾是第一次听说贺岁晚宴,而姚以涵则是惊讶今年的晚宴,妈妈是打算亲自操办吗?
孟淑慧跟梁奚禾解释了孟家贺岁晚宴的传统,说道:“我跟奚总商量过了,今年会邀请新亲一起参加。”
孟家的新亲自然指的是与梁家交好的亲戚朋友。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年,应该隆重一些。
“禾苗,我想今年的晚宴以你的名义发放邀请函,奚总也同意了,你觉得怎么样?”
婚礼因为要择吉日,会安排在来年的下半年。孟淑慧觉得太过久远了,婚礼之前,梁奚禾肯定有很多场合要应对。虽然外界都知道梁孟联姻的事,但没有郑重的亮相,总觉得缺少什么。
因此,她想让梁奚禾以孟氏女主人的姿态现身贺岁晚宴。
梁奚禾对这种场合不感冒,可既然是孟家的传统,她也不方便多说,只说:“我无所谓,你们看着办就好。”
孟淑慧笑道:“你不能无所谓,这场晚宴,你来操办。”
梁奚禾:“……???”。
次日一早,一家四口吃过早饭,满觉院的客厅就候满了人。
趁漱口的间隙,梁奚禾将孟翰泽拉到卫生间,窝进他怀里:“孟总,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将下巴抵着他的胸口,葡萄眼耷拉着,楚楚可怜。
孟翰泽已经在餐桌前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会儿一边享受她难得的撒娇,一边捏捏她的脸颊柔声哄道:“不要有压力,阔姐和梅姐会搞定的。”
孟淑慧不会让梁奚禾亲力亲为,将孟家大大小小的管事叫过来,是有“交钥匙”的意思,让人知道,往后梁奚禾这位孟太太说话是管用的。
梁奚禾改用额头抵着他的肩窝:“我找你是想让你替我干活的,怎么变成我打两份工了呢?”
今早孟淑慧跟奚云岚通气,说晚宴开始筹备了,奚云岚那边也大刀阔斧地将梁家那边的主事权交给了女儿。
公司的事她不想管,晚宴的事推不掉了,然而就好比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这人情往来的事也很复杂啊。
元旦假期,梁奚禾被迫活力满满地见了孟家的管事,又回家见了梁家的管事,同时,到手了两家的公账。
高阔和梅姐一直跟在她身边,像左右护法似的。
假期结束,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都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梁奚禾白天到公司坐班,下班后到东楼跟二位管家开会。
高阔:“我建议我们第一步,定个章程,比如预算多少,两家怎么拆。”
梅姐:“那要先定宾客名单,餐饮预算得按人头来算,拆分比例就看两边的嘉宾人数吧。”
两人看向梁奚禾。
梁奚禾吃着酸奶碗,看着漫不经心,心里已经迅速拿了章程:“老一辈的宾客名单我找两个老妈商量,年轻一辈的你俩今晚拟一份给我,明天我们敲定。
“阔姐负责对接M.酒店,就定他们最大的宴会厅,还有找策划公司,做几个方案报价。
“梅姐负责对接餐饮,惯例用的菜品今年沿用,让后厨再出几道新鲜菜式,有需要就联系倪家。哦对了,甜品台就找夏初……”
梁奚禾说完抬头就见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迟疑道,“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高阔先笑起来:“当然没问题,太太说的怎么会有问题?”
梁奚禾:“……你好好说话。”
高阔:“我是好好说话啊,禾苗,你不觉得你这有条不紊的样子,挺有当家太太的范儿的吗?”
梅姐:“没错。”
梁奚禾唇角一勾:“我指挥你俩打游戏的时候,不就领导力满满了吗?”
大致方向商量出来,三人心里有数了,底下还有那么多管事协助,事多不愁。
说到游戏,梁奚禾的瘾头来了:“好久没跟你们一起玩了,玩会儿吧。”
这一玩就玩到了快十点,门铃响起,三人才惊觉这么晚了。
“一定是翰泽来抓你了!”高阔调侃了一句梁奚禾,就踢踢踏踏地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孟翰泽,他坚守着不进入她私人领地的约定,站在门外不进去,只皱着眉问:“禾苗呢?”
梁奚禾还没尽兴,刚想说她今晚在东楼睡,手柄就被梅姐收了回去。
“这游戏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太多了,你快走吧。”
梁奚禾:“?”
这谁的房子?
怎么她变成多出来那个了?
高阔将设备都关了,装模作样打个哈欠:“啊呀,肩颈好累,睡了睡了。”
梅姐马上起身:“我给你按按。”
梁奚禾:“……”
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多余,而后像被家长抓包的小孩似的,磨磨蹭蹭地跟着孟翰泽回了西楼。
“她们肯定没睡,又重新开机玩了你信不信?”
孟翰泽抬手握住她的后颈,轻轻地揉捏。
“她们不带你玩也正常,你的搭子是我。”
说起搭子,他有点怨念,自从涵涵放假,她丝毫想不起来他。现在妹妹回学校去了,她又跟阔姐她们混在一起。
孟翰泽:“明天争取通关。”
梁奚禾想也没想:“明天我没空陪你,等宾客名单定了,得把策划公司定了。”
她白天在办公室不要办私事带坏头,只能晚上做这些。加班啊,太苦逼了。
孟翰泽瞥了她一眼,最近两人相处的时间被压缩了太多,甚至他都被迫独守空房,如果再放她回东楼,他不见得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把人捞回来。
可以预见她会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睡自己房间”,“太累了,懒得过去了”……
“你们这样没效率。”孟翰泽道,“预约个视频会,把各方都叫在一起,你听他们各自汇报,再让他们讨论工作衔接。”
梁奚禾眼睛一亮:“好办法。”
“那就这么定了。我让阔姐明天在书房加一把椅子。”
“我书房吗?”
梁奚禾有点想不起她那个书房的布局,好像就进去参观过一次。
孟翰泽:“以后你用我的书房跟他们视频。”
梁奚禾:“啊?为什么?”
“都视频了,你还大老远跑去东楼做什么?”
梁奚禾:“……”
他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不内耗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的人当老板,绝绝子。
梁奚禾就是这样,宾客名单敲定后,第三方做了几稿策划方案提交上来,第一次视频会议,她就选了一个心仪方案,然后提出了五个修改建议。
第二次视频会议,被毙怕了的策划公司,在她心仪方案的基础上,又做了两稿优化方案作比选。
策划公司负责人使尽浑身解数打听梁大小姐的喜好,综合各方消息才做的方案,他对自己有点信心,但汇报完毕后不自觉地紧盯着屏幕,观察梁大小姐的反应。
梁奚禾:“优化方案还有planB,看来你们还挺认真的。我选第一个,你们把预算表细化一下,尽快交给高管家。”
负责人松了一口气,就见梁大小姐爽快地退出了会议室,由底下人来跟他们对接细节。
孟翰泽还在回复一个工作邮件,梁奚禾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椅子转了过来面向他。
“好了?”
“嗯啊,我效率高吧?”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看向他的屏幕,一目十行地读完他的回复,她笑道,“让我想起了网上发的皇帝朱批。朕知道了,朕很健康,你看着办……哈哈,很多底下人战战兢兢的问题,在上头其实都不是事儿。”
孟翰泽:“是不是觉得决策层也不过如此?”
“那没有。”
梁奚禾摇了摇头,发丝蹭得他脖颈微痒。
“公司的经营影响多少人的生计,必然得是孟总这样能干的人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我只是想吐槽有些人明明自己能力不够做不出决策,偏偏反反复复地折磨底下人。”
她这番与牛马感同身受的话里意有所指,孟翰泽问:“谁?”
梁奚禾指指他处理的工作邮件的发送者:“安办这位经理咯。一个安全培训通知,已经来回改了三四次。”
她负责内宣,安全培训当天要跟同事去摄影,并向安办收集文字资料,所以全称为安全管理办公室会将培训通知发到他们。
这段时间,梁奚禾虽然稿子以前没写,但跟各个部门包括车间的对接工作一项没落下。如今她对羲和特材的研发、生产、销售等各条线都算熟悉了。
“据我所知,安全培训应该是定期做的,也有标准规范作依据,他哪来这么多事儿啊。”
梁奚禾无心的一句吐槽,孟翰泽却深思了几分,羲和特材在属于打天下的阶段,高层的心思都在开疆拓土,在安全生产这一块对底下过于放心了。
“我困了……你还要多久,我们今天还能不能通关了?”梁奚禾娇滴滴地说道。
孟翰泽敛了思绪,将邮件回复存了存稿箱,合上了电脑。
“你不加班了吗?”她问。
孟翰泽侧过头亲亲她的额头:“先去玩,等你睡了,我再处理。”
“啊?”
等她睡了,那都几点了?
梁奚禾惊讶,又福至心灵地想起来问,“你之前就是这样?”
孟翰泽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起身将她拦腰抱起,笑道:“先通哪关?”
梁奚禾没有秒懂他隐晦的开车,环着他的脖颈,兀自震撼着。
第48章
腊月廿七,下午五点整,夏初坐着虞高旻的车,准时出现在双子大厦楼下。
今晚,大厦单独辟出一个地下停车场入口供晚宴宾客使用。这会儿,宾客陆续抵达,地库门口开始排队但秩序良好。
虞高旻踮着油门,跟前车保持一定距离,匀速前行。
夏初望了一眼后视镜,社会车辆与宾客车辆有序错开,互不干扰,她欣慰地笑道:“禾苗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活动,考虑得还挺周到,连交通导流方案都做了。”
“当然,能在孟家和梁家手底下做事的都不是普通人。”
虞高旻随口接道,拨动转向灯,打了一把方向盘,驶入坡道。
夏初凉凉地瞥过来:“承认禾苗能干很难吗?”
虞高旻冷汗直冒,一紧张差点油门当刹车踩。
“禾苗当然能干了!”他马上圆回来,语速飞快,“这不是拐弯了,我没来得及说后半句嘛。我是说啊,能让这群能干的兵指哪儿打哪儿,禾苗了不起!”
夏初靠在椅背上不语。
最近爸爸放弃了说服我行我素的夏末加入公司,在继承人的考量中终于正视她。她无意跟弟弟争夺家产,也真心实意地规劝弟弟不要不务正业。
夏末反问她:“什么是正业?”
他说夏氏是她和爸爸的事业与理想,不是他的,那么对他来说,加入公司才叫蹉跎。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竟然跟梁奚禾一模一样。
随后他又问她:“姐,你已经能够带着夏氏更上一层楼了,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接班?”
夏初垂眸,她怎么没想过。可爸爸的期待不在她这里,股东们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次,她托梁奚禾的福,谈妥了和倪家的合作,就像夏末说的,夏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可他们依然认为,并不是她有能力,而是她有梁家的关系。
怎么他们辗转攀上交情就是宝贵的“人脉”,到她这里就变成走后门了?
承认女生的能力,很难吗?
虞高旻按照保安指引停好车,打量夏初神色:“生气了?”
夏初敛去心思,她不会跟包括虞高旻在内的倾诉这些。
“没有,走吧。”
下了车,夏初熟门熟路地往电梯间走。夏家负责今晚的甜品台,她知道是禾苗特意给她留的曝光,所以下午亲自过来布置了,确保没有问题才离开去换晚礼服做妆造。
电梯内,虞高旻将臂弯给她,示意她挽着自己。
夏初看他一眼,抬手轻轻挽住。
虞高旻唇角没摁住,翘得有些明显。
夏初没什么旖旎的心思:“我不会一直陪着你。”
她今晚一来要社交,禾苗昨晚特意给她来电话讲过一些重量级嘉宾,孟家和梁家的关系网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她要抓好机会,不浪费闺蜜的苦心。另外,她还要分神注意甜品台,确保不出纰漏。
“你忙,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
虞高旻夹紧了她的手。
她肯跟他公开地出双入对,他已经很满足了……
M.酒店最大的宴会厅是西式的装饰风格,厅内的水晶灯美轮美奂。
宾客们在宴会厅门口签到后,就有侍者引领就座。
晚宴按照惯例是中式的,圆桌围坐,一共席开60桌。这还是年关将近,没请太多外地朋友的数量,可以想见将来婚礼时的宾客如云。
夏初和虞高旻的位置靠后,离主桌相当远,她远远地看到梁奚禾被一位阿姨拉着说话,孟翰泽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
六点整,宴席正式开始,孟淑慧起身说祝酒词:“首先,我代表孟家欢迎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
夏初听到同桌的一个女生“哇塞”了一声,随后跟旁边的人悄声交流:“往年不都是姚董说话吗?”
“我听说,姚董要失势了……”
夏初下意识地眺望主桌,看不清姚德平的表情。
“众所周知,孟家今年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翰泽结婚了,我又多了一个孩子,和梁董贤伉俪成了亲家……”
梁奚禾抬眸看向难得盛装的孟淑慧,一身酒红色的桑蚕丝旗袍,上面是精美的苏绣,在水晶灯下流光溢彩,让她整个人都发着光。
她始终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不能潇洒地离婚,她心疼,但转念一想,韬光养晦也好,卧薪尝胆也罢,总好过饮泪吞声。
“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体健康,友谊长存!干杯!”
梁奚禾笑着随之举杯,孟翰泽将酒杯递过来与她的杯子轻轻相碰。
传统的中式酒席,吃了几口,孟淑慧就和梁茂林商量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敬酒。奚云岚随之起身,姚德平以养生不喝酒为由坐着没动。
主桌上除了他们两家,还有姚德容一家。梁茂林和奚云岚因这是孟家的贺岁晚宴,特地交代梁奚禾不用将他们地兄弟姊妹安排在主桌。
姚德容带着全家堂而皇之坐下来时,鼻孔都是朝天的。孟翰泽娶了厉害的媳妇又如何,如今她哥哥是孟氏掌权人,谁也别想越过了她去。
等几人一走,主桌上便剩下了他们姚家人。她端着酒杯坐到孟淑慧的位子,靠着哥哥道:“哥,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多注意身体。”
话说得窝心,姚德平露出柔色,端茶与她碰杯后,说道:“路,我这当哥哥的已经给你们铺好了,以后怎么走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眼风扫过姚德平的丈夫和儿子,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姚德容喝光杯中酒:“放心吧,你妹妹什么时候给你掉过链子。你让小嫂子布局港城的生意,她也喊上我一道了,咱们姚家齐心协力,做大做强。”
听她提到邵珊珊,姚德平的脸色不像从前那么好看。他这几天吃着她准备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梁奚禾的那句“吃得好不好跟吃得健不健康是两回事”,看着积极给他夹肥肉的邵珊珊就多了几分打量。
他是喜欢吃肥肉,但她要是真关心他,不该拦着一点吗?
姚德容察言观色,揣摩着姚德平的心思。大概是孟淑慧始终不能容下邵珊珊,哥哥他心里苦。
她心思一转,看向不远处敬酒的几人。孟淑慧今晚把梁奚禾推出来,看来以后是准备让儿子儿媳独当一面了。
她暗笑,哥哥还愁什么,孟淑慧接受不了邵珊珊,两个小辈多少得给姨娘一点薄面吧。小的要是把邵珊珊请进门,她孟淑慧还能跟自己的子媳翻脸不成。
晚餐后,偏厅准备了西式的派对。有事的客人可以先走,愿意留下的就再热闹热闹。不过,今年云集了宁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算是两大阵营全面破冰元年,没什么人早退。
偏厅里“济济一堂”,大家不用再局限于座位安排,随意走动,攀谈。
梁奚禾自然是今晚的焦点,应酬着一波又一波的阿姨姐姐妹妹,笑得脸颊都有点发酸。
姚德容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位太太,瞅着空档前去找她。
“奚禾!”
对于这个称呼,梁奚禾很是陌生,反应了两秒才转身,抬头先对上姚德容身后一张熟悉的脸。
胡威的妈妈,那位陈阿姨热情笑道:“没想到禾苗你这么能干,让大家今晚都吃好喝好十分尽兴。”
梁奚禾不去想她话里的未尽之意,没意思,只疏离地笑笑:“尽兴就好。”
姚德容顺势接着话题道:“你是尽兴了,我可一直提心吊胆着呢。”
话是冲着陈阿姨说的,陈阿姨面露惊讶地“啊”了一声,问:“你做什么提心吊胆啦?”
梁奚禾扫了两人一眼,静静地看她们表演。
姚德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这不是今晚少了一个人嘛。”看向梁奚禾,语重心长地说道,“奚禾你刚刚嫁到这家里,很多事不了解也正常,以后有空多找姑姑聊聊。我今天看你公公脸色黑得,都快吓死了。”
“哦?”梁奚禾挑眉,“姚董又觉得胸口憋了?那您怎么光顾着担心,也不打120?”
姚德容:“不是不是。我是说啊,你漏请了一位重要人物。”
梁奚禾:“谁?”
姚德容一副“你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朝梁奚禾勾勾手指:“你过来点,姑姑跟你说。”
梁奚禾脚下没动:“既然是保密人物,那就不用说了。失陪。”
她懒得再应酬她们,转身就要走。
姚德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耐心啊?你连邵总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在这个家混,姑姑一番好心,你怎么不领情呢?”
敲定宾客名单的时候,奚云岚交代过姚德平那个姘头叫邵珊珊,如今是什么公司的总裁。
梁奚禾脸色冷下来,拂开了姚德容的手,陈阿姨见状上来劝:“禾苗,姚总说得不错,邵总是姚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你以后免不了打交道的,别踩了雷。”
梁奚禾笑起来:“看来我明年还得重新将名单掂量掂量。”
姚德容和陈阿姨相视一笑,下巴微抬,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当然,听姑姑的,准没错。”
梁奚禾将不远处的梅姐唤过来,掀起眼皮:“看清楚了吗?明年别放糟污的东西进来。”
姚德容和陈阿姨不约而同脸色黑了下来。后者没想到梁奚禾这么刚,当下顾不上姚德容画下的大饼,不敢再当捧哏。她嘴里发苦,如果不是奚云岚太难靠近,她也不会奉承姚德容去。
姚德容却无所畏惧,她在孟家作威作福多年,连孟淑慧都敢欺负,此刻更不怕梁奚禾了,大有嚷起来看谁更丢脸的架势。
梅姐已经率先搭上了她的肩膀,看似亲密的搭肩,实则用力地捏住了,姚德容吃痛,声音吞了回去。
梁奚禾上前一步,她个子高,眼神凌厉,两人竟被威势吓得吞咽了一下。
“看来,你们不懂尊重人,更不明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
“还是你们觉得渣男出轨是多么让人骄傲的事?
“不如明天我就让人查查你们老公,要是有姐妹,就替他接回家跟你们作伴,怎么样?”
两人说不出话。
梁奚禾:“再踩别人伤口,小心孽力反噬,感同身受。”
第49章
梁奚禾不再理会二人,转身就走。
陈阿姨搬了块赌石却砸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懊悔得不行,见姚德容愣怔在原地,也没打招呼,默不作声地退了开去。
姚德容胸口起伏难平,这么多年她何曾受过这种气,尤其对方还是晚辈。
她无意识地捏起拳头,甲片嵌进掌心疼得很,片刻后,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目漏火地去找姚德平。
姚德平自恃身份,坐在沙发上并不走动,有人过来打招呼便应酬几句。刚打发走一波人就见自个儿妹妹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走过来,到他跟前又变化作委屈要哭的姿态。
万花丛中过的姚德平对这点伎俩并不陌生,对他露出这副姿态的女人不少,端看他想不想接招。而对亲妹妹,他又更多了几分耐心。
姚德容挨着哥哥坐下,觑着哥哥的神色添油加醋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果然见哥哥的脸色黑得就像滴下墨汁,她心里爽快,那小丫头片子真当她好欺负呢!
“哥,她是梁茂林的女儿,瞧不起我我也认了,可她说你是出轨的渣男,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完全不把我们姚家放在眼里!你说,趁今天大家都在,要不要教训教训这丫头?”
“出轨的渣男”几个字重重地敲在姚德平的耳膜上,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耳边萦绕着高雅的古典音乐,他的视线扫过宾客如云的偏厅,所有人都身着礼服,拾掇得体体面面的。
就算当年的事是他做得不够体面,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谁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提起?他不信最讲究姿态的梁茂林和奚云岚,会生出这么讲没眼力见的话来的女儿。
姚德平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姚德容,冷哼了一声:“刚跟你们说过,以后路怎么走要靠你们自己,转头又忘了?”
姚德容一愣。
“哥……”
“别叫我哥,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好自为之吧。”
“不是!”姚德容急了,声音也大了一倍,“哥,好端端的,你跟我翻什么脸啊?!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两头挑,怎么,想让她们都奉承你讨好你拉拢你?”
姚德平说着,脸色越发冰冷,如果不是他这个妹妹,没准孟淑慧也就看开了,接受邵珊珊母子,他又何必夹在中间受这闲气。
姚德容莫名其妙,简直欲哭无泪,只能掐了自己一把,将眼眶逼出一点红意:“哥,我什么时候两头挑了?我是替你两头哄好不好……”
“用不着。”姚德平抬起下巴,冷漠得紧,“管好你自己家的事,以后少在我面前晃。”
如今,他正试图与发妻修复关系,不能再放任姚德容四处蹦跶。
“再让我知道你去找淑慧,或者孩子们,你丈夫儿子就别干了。”
姚德容不禁颤栗了一下。她这位亲哥早年不顾所有人劝阻,执意入赘孟家,后来又掌了大权,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清楚,所以再不敢多说什么,转而柔声道:“你放心,以后不该我操心的事,我绝不多操心。”。
走出几步,梅姐问梁奚禾:“真要查那俩的丈夫?”
梁奚禾微笑着与交错而过的某个阿姨打了招呼,才回答她:“我闲的啊?放狠话而已。”
梅姐笑起来:“我想你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当然,谁跟她们一样脑子比时间更空。”
践踏另一个女人的自尊心来捧高一个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的男人,以此获得所谓的“资源”,她们真的觉得自己赚了么?
物尚且伤其类,命运的回旋镖绕过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高阔体态克制,脚下却匆匆地来寻她。
“怎么了?”
高阔看了梅姐一眼,站到梁奚禾另一边,贴近她,小声说道:“东楼地面广场上有人用机车摆了一个爱心,天上还有无人机在列队,好像要表白。”
梁奚禾莫名其妙:“所以呢?”
跟她有啥关系?
高阔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保安说,那人说要跟梁大小姐表白,就没敢往外赶……”话音越来越小,“我问了翰泽……不是他……”
梁奚禾:“……”
又问,“所以呢?”
高阔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梁奚禾:“?”
瞅了她一眼,“这位姐姐,我结婚了。你都说了不是老公要表白,我去看什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刚刚急匆匆赶来的高阔,被梁奚禾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确实不是啥紧急情况,瞬间放松了下去。
但是……这人到底是不知道梁大小姐已婚,还是明知道梁大小姐已婚要来抢婚?
她摸摸下巴:“你就不好奇吗?”
梅姐也算看着梁奚禾长大,替她答道:“她不会好奇。”
“为什么?”高阔没有被当众表白的经验,“总是有点开心的吧,你就没有一点点虚荣心?”
“没有。”
梁奚禾斩钉截铁地说道,“一个男人喜欢我,我就很光荣吗?完全不觉得。恰恰相反的是,要是被一个很讨厌的男人喜欢,我会恶心到。”
高阔翘起大拇指:“那我让保安赶走。”
梅姐拉住她:“赶什么赶,搞得我们禾苗心虚似的,就让他们演独角戏去,谁还没几个脑残粉呢?”
高阔:“……”
梁奚禾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
结果等她从洗手间补完妆出来,就被人拦在了走道里。
这里是宴会厅内单独使用的洗手间,不会有外人进来,在做安保方案的时候,考虑到宾客的隐私,梁奚禾并没有在这处角落安排保安。
谁知,这会儿她本人被人拦住了去路。
梁奚禾扬起下巴看向来人:“胡威,如果你是来替你妈妈向我道歉的,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接受。”
胡威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啊”了一声。
梁奚禾已经斥了一声:“让开!”
他才猛地想起自己来找她的本意:“禾苗,郭凯诚来了,就在楼下,你见见他吧!”
早就想不起这号人的梁奚禾:“……”
她想敲开胡家这对母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稻草。一个比一个离谱。
她气极反笑:“你们家是被安了什么‘说客’系统吗?不帮别人当说客是会破产吗?”
胡威叹气:“是的,会破产。”
家里并不支持他创业,郭凯诚如今是他的投资人,他怎么敢不帮资方爸爸当说客。
梁奚禾:“……”
胡威继续道:“禾苗,我知道你现在跟孟总挺好的。但我也是没办法,我求求你了,你去见见他吧,有什么话当面跟他讲,我不想再当传话筒了,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梁奚禾打断他:“第一,我从来不需要你当什么传话筒。”
又伸出一个手指,“第二,你在我这里,没什么面子,千万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三,你破产不破产,跟我没什么关系。哦也不一定,那应该就是我很生气,上一次开车逼退你,这一次可能不会亲自动手,会找人狙击胡家。”
胡威脸色一白。
梁奚禾继续道:“郭凯诚不好得罪,你以为梁奚禾就可以随便拿捏吗?”
“胡家,记住了吗?”
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两人一起抬眸望过去。
孟翰泽正看着他们这边,话却是同他身边的高阔讲的。
梁奚禾上个洗手间迟迟没有回去,他不放心过来看看,因不方便进去女生洗手间,他把高阔叫上了。
高阔已经从梅姐那里听说了胡威的妈妈跟姚德容沆瀣一气的事儿,这会儿又碰上胡威搞得这一出,闻言立马点头,特意扬声道:“既然不是朋友,明年自然不会再邀请。”
胡威吓得腿都软了,他的事业还在萌芽中,家里主要还是靠他父亲的事业。要是今晚梁孟两家将他们剔除名单,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合作,就算他们不会赶尽杀绝,胡家也将无法在宁市立足。
他飘飘忽忽地朝孟翰泽走近两步:“孟总,您误会了……”
孟翰泽没兴趣听他辩解,拔步朝梁奚禾走去,揽住她柔声问道:“累不累?”
梁奚禾:“累!”
与傻瓜论短长,极累!
“那就上楼休息,这里有我。”
“那不行!我得有始有终啊。”
两人看都没看胡威一眼,携手离开。
高阔好整以暇地瞅着瘫在墙上的胡威一眼,说道:“你们母子俩怪有意思的,怎么总想着给人家两口子中间多塞个人呢?脑残是会传染,还是会遗传?”
胡威涨红了脸,不敢辩驳半句……
晚宴圆满结束,梁奚禾回到西楼,卸妆洗漱过后倒头就睡,累得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因是周末,孟翰泽难得的没有早起。他早醒了,看着她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便没舍得挪动手臂,怕吵醒她,一直闭着眼假寐。
她一动,他就睁开眼睛,吻在她的唇上:“早上好。”
梁奚禾身上没什么力气,穿着高跟鞋站了一晚上,小腿尤其酸胀。
她完全窝进他怀里,将腿伸过去,蹭着他的腿,拿他当泡沫轴。
孟翰泽:“……”
早上本来就敏感,她又是贴贴,又是蹭蹭的,他本来就在暗自克制的反应彻底抬了头。
梁奚禾察觉他的变化,腿上动作一停。
虽然她也挺想要的,但是,更高层次的愉悦感也要追求啊。
她攀着他的肩膀咬耳朵:“所以,你有学艺吗?”
声音还带着刚刚苏醒的沙哑,就跟好几次事后的声音一样。
孟翰泽喜欢这种声音,更喜欢这种声音是由于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想我怎么学艺?”
梁奚禾:“……”
看片啊,难道还用她教?
她尚未说话,他已经又说道,“我无意看别人的赤身裸体,非礼勿视。”
说着就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几分,随后低头强势吻住了她。
梁奚禾:“……”
她的字字句句都被堵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大家忙得没有时间一起寻开心,今早的孟翰泽有点让人生畏。
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这种令人窒息的潮涌,还是喜欢这种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感觉。
思绪区分不了,身体却相当诚实,很快她便控制不住地泄出难耐的声音。
孟翰泽无师自通,从前她说“不”的时候,他会急着卸劲,如今已经学会不去听字句,只从她的音调里找节奏。
去制造那种他喜欢的沙哑。
第50章
孟翰泽将兜满的小雨伞处理掉,回身想抱梁奚禾去冲洗。
梁奚禾侧身一滚,躲开他的臂弯。她原本只是小腿酸胀,这会儿一路向上至腿根都在发酸。即使全身腻着汗意,她也懒得动弹,只想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
虽然她时不时在督促孟大总裁学艺,虽然他还没有学会十八般武艺,可是,他对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了解,也能凭着最朴素的技巧让她沉浸、激动,当然还有痛快。
孟翰泽拿她没办法,取了一件干爽的浴袍将她整个包裹住,之后也躺回床上,从后面将她揽入怀中。
他接触到她的身体时,梁奚禾感觉体内残存的电流似乎又被激活,开始游走,令她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
孟翰泽埋首在她的颈侧,萦绕鼻端的香气让人着迷,他深深呼吸了一下,问道:“还满意吗?”
梁奚禾没说话,颈部的皮肤触及他的故意,太敏感了。
孟翰泽没想做什么,只锲而不舍地问:“不满意吗?”
梁奚禾:“……”
两人身上都很黏腻,但很奇怪,她并不想推开他,反而更想靠近,与他黏得更紧一些。
她有些心不在焉,声音哑哑地开口,“有进步。”
似乎多夸一句就怕他会骄傲。
孟翰泽不在乎答案,或者说从她的声音里已经明白答案。听到自己喜欢的声音,他忍不住轻笑,也不在意她的嘴硬。
安静地温存了一会儿,怕她饿久了胃疼,他把人抱起来去洗漱。
浴室里水汽氤氲,梁奚禾看着这男人,耐心地替她清理,忍不住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中。
“孟翰泽,你的耐心会维持多久?”
她意识到自己将这话问了出来时,他已经抬头。
“什么?”
花洒的水流掩盖了她的声音,他听到了,但并不确切。
可梁奚禾并不想重复一遍,她只是单纯好奇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再问一遍显得很矫情,就像恋爱上头似的。
“没什么。”
孟翰泽起身,将花洒关小一些,耳边安静了稍许。他低头,认真地对上她的一双葡萄眼。
“宝贝,我不太擅长浪漫,但如果比耐心,我绝对不会输。”
最亲密的时候,他会喊“宝贝”,梁奚禾听过好几次。可此时听来,不知为何她会觉得更加旖旎。
陷落在他如深潭般的眼眸里,她几乎下意识地就环着他的腰,窝进了他的怀里。
她变得越来越喜欢跟他肢体接触,孟翰泽心里有惊喜,更有满满的甜意。
可她说的话依然冷酷。
“你要跟谁比耐心?不会令尊吧?”
孟翰泽:“……”
上梁不正,怀疑他这根下梁歪,也无可厚非。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禾苗,如果非要论基因,我一定是隔代遗传。还有,我姓孟,除了基因,还有家风……”
梁奚禾:“……”
逗他玩儿的,怎么还为自己辩护起来了呢?
两人坐到餐桌边的时候,厨房做的鸡蛋软饼令梁奚禾食欲大增。今天的白粥又配了腐乳,是阔姐强烈推荐的佐粥极品。
这东西齁咸,她用筷子夹了米粒大小放入口中,迅速舀了一勺粥。正细细地感受着个中滋味,孟翰泽忽然开口。
“我没想到竞争对手这么会玩。禾苗,撇掉这个人的因素,你喜欢这种方式吗?”
昨晚自己老婆被人表白,孟翰泽心里不爽肯定是有的,虽然把这件事的处置权交给她,但私下里肯定找人去查了。加上散场前,胡威特地来找他解释,她跟这位郭凯诚的渊源,他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一方面,知道她不喜欢郭凯诚,他悬着的心才放下。而另一方面,无论禾苗喜不喜欢这个人,同个圈子的玩伴是真,他嫉妒两人在英国就认识,早他好多好多年。
两人隔着六年的光阴,以现在四岁论一代的算法来说,他跟她都不算同一个时代的人了。
他想,难怪她总觉得自己无趣,说自己古板。机车、无人机,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不会想到的。
他只会订制跑车,然后把车停在她的面前——就像卖车的销售似的,问她一句“喜欢吗?”
梁奚禾看他一眼,昨晚到现在,终于问了。他还以为他不会问了。
刚刚她疑问他有多久的耐心时,也是因为好奇他的淡定如斯。嘴上说着喜欢她,结果从天而降一个光明正大挖墙脚的情敌,他都没反应,她怎么可能不怀疑他说的喜欢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她笃悠悠地将食物咽下,淡定回答:“我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喜欢这种形式。”
“觉得太高调?”他虚心请教。
“不是。”
她耐心解释,“策划这一切需要太多的安排配合呈现,就好比我操办昨天的晚宴。作为组织者,我其实没办法好好去体验这场晚宴,心里想的都是‘每个安排都不要出错才行’。所以,就这样的表白,真的属于当事人吗?”
孟翰泽颔首,没再说话。
梁奚禾看他一眼:“你要跟姓郭的比耐心?”
孟翰泽:“不是。我要跟所有潜在的对手比耐心。”
梁奚禾:“……谢谢,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潜在的爱慕者。”
“一定很多。”他笑道,“好在我持证上岗,受法律保护。”
梁奚禾神色未变:“我不觉得被哪个人喜欢,或者被多少人喜欢是件很享受的事。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拿你去跟其他人比较。我会以最高的契约精神忠诚于我们的约定,如果有一天出了变故,也一定会解决了我们俩之间的事,才会有第三个人!”
除了第三个人,孟翰泽当然也不想听到“协议”、“契约”之类的字眼。可就像刚刚他自己说的那样,有协议约定,有契约精神,才是他最大的安全来源。
他无奈地笑了笑,伸过手捏捏她的脸颊,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谈这些。不如我们谈谈,你想去哪里拍婚纱照?”
梁奚禾:“海城?还是大西北?”
“喜欢就都安排,还可以更远一点,考虑国外。”
“国外?”梁奚禾托着腮帮子兴致缺缺,“我的护照被我妈妈缴了。”
孟翰泽唇角勾着笑意,从裤袋里掏出护照递了过去,明知故问:“是这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