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选择生的那端吗? 我这个人向来……
“啪嗒——”
“啪嗒——啪嗒——”
埃特拉的身体随着这阵黏腻又规律的滴水声, 一点点向前挪动着。
整洁优雅的西式礼服从尾椎处被撕开了一条狰狞的口子,那条泛着猩红色的柱体便如同一截扭动的脐带,连接着这具刚从“母体”脱离不久的身体, 支撑着他朝着新世界迈去。
在这段连接中, 他的步伐从生疏杂乱的蠕动变成了人模人样的行动,直到最后, 他带着一身浓腥的血气站到了虞宴的面前。
虞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任由着那阵令人背脊生寒的骨头摩擦声冲刷着自己的耳朵。
埃特拉围绕着他转了一圈, 似乎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那张本就狰狞的脸上浮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趣。
他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开始从眼眶、鼻腔中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率先用一句叹息戳破了两者之间的沉默。
“孩子如果你想要见我的话, 何不直接去找我, 我想,以你的性格总该是喜欢红茶与糕点多一些吧?”
这话像是在家宴或是什么环境优雅的场所里,由一位长辈对于家族小辈的无伤大雅地调侃。
但是它却偏偏出现在了埃特拉的嘴里, 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奇怪,披着人皮却又没有披全, 属于是看一眼就会产生恐怖谷效应的地步。
雄虫十分自然地将手轻轻搁在了自己的鼻端,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对于这种气味的不喜。
他的声音压着调, 学着埃特拉的语调,极有礼貌地回敬道。
“我母亲应该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让我想想六岁?还是八岁?”
虞宴的面上浮现了一抹回忆往昔的表情, 他对面的那道身影倒也没因为这句冒犯而感到生气,只是耐心地接上了青年的话。
“按照你们那里的计时来算嗯应该是你六岁吧。”
他伸出那只结着尸斑的惨白色手掌,抚摸了一下自己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如同闲谈一般耸耸肩, 十分人性化地朝虞宴眯了眯眼睛,从眉眼肌肉的弧度勉强可以判断出他是在笑。
“幼崽总是眷恋母体的,虽然你是一个很独特的孩子,但是可能也没办法免俗。”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惋惜,似是在感叹一件出现了裂缝的胎瓷,高高在上、又肆无忌惮。
“所以我特意为你留下了她的脸,不得不承认,在我所见过的人类中她也算得上面相最精致的一只。”
“当然,你也是,虞宴。即使雌虫为了吸引到配偶,拟态的样子大多很好看,但是我却很少有过这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了。”
随着他说话的同时,一条触手缓缓地从他耳缝里冒了出来,蛇信似地一点点描摹着虞宴那张精巧的面部轮廓。
青年的面上未露出丝毫异色,无论是那种黏腻恶心的触感,还是对方那极近挑衅与傲慢的话语。
他像是照单全收一般将它们吞进了肚里,甚至还神色温和地朝着面前满腹恶意的“怪物”,扬起了个笑。
“我想想该称呼你为什么?以利亚?埃特拉?还是安谢尔?”
列出这三个名字之后,他似是对自己的这个回答感到有些冒昧,皱着眉头“啧”了声。
“啊,把死者的名字按到你的身上,好像是有点亵渎他们,这么做确实不是很妥当。”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神?”
他这句明显调侃意味居多的话,让埃特拉面上那抹扯开的嘴缝裂得更大了些。
“呵喽呵喽”的风声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声音,从他微开的唇缝中一点点往外钻。很难听,但是却能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心情不错。
“这不重要,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你尽可以选一个你喜欢的称呼,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你开心。”
虞宴对这个回答不知可否,他就这么和埃特拉对立而站。
明明这副场景出奇的怪,但是除却一开始那道突然捉住他手的藤蔓之外,披着埃特拉身子的东西却是再也没有过其他的举动,就这样句句不落地回着虞宴的话。
仿佛这就像是他刚才说的,这只是一场缺少了红茶和糕点的——
不太合时宜的聚会。
虞宴的双手环在胸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动着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料,是一个极其放松的姿势。
他扫了眼对方身后那截为他源源不断输送着养分的“脐带”,突兀地笑了一声。
“你骗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花言巧语吗?”
对面的那道影子轻轻拍了拍衣领处沾到的血渍,尽管他的身体依旧在流血,但是似乎是因为那截“脐带”的缘故,那点血流量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淡,逐渐变成了一种泛着甜味的淡粉色。
“我从不骗人,对于埃特拉?这好像是他为自己取得名字,或者说游戏名称?”
“通关游戏来换一个愿望,这是人类青少年期都会存在的幻想,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实现幻想的机会,相反,他享受了快乐,却没有完成任务,吃亏的好像是我?”
埃特拉“啧”了一声,他全程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和只会威逼的系统格格不入,如果一定要让虞宴给他一个形容词的话
祂更像人,或者说伪装得像人。
不管虞晏怎么想,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多久,又重新将话题挪到了虞宴的身上。
“说实话,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一定会更高些,这是我实验出来的结果”
那张狰狞的脸在这句话话音落下后,朝着虞宴的方向探了过去,两颗眼珠里藏着的藤蔓不停翻涌着,像是在对这张出色的皮囊做着什么独特的分析采样。
“我实验过很多次,雌虫、雄虫、人类、异兽,无论是个体,还是你在昆提斯见到的那种嵌合态,每一种含有智慧的灵体上我都试验过。”
他开始挪动那双沾在地上的脚,带着皮肉摩挲的声音在脚下这片柔软的“土地”中逡巡着。
明明是人体的双脚,但是“埃特拉”此时的移动轨迹却更像是一只褪了壳的蛞蝓,动作缓慢又带着些刻板的僵硬。
“我让他们一遍遍体验自己的生活,用‘鞭子’驱赶着他们做出令我满足的选择。但是拥有智慧的灵体都很脆弱,记录最高的一只也只是停在了4这个令人扼腕的数字上。”
埃特拉说到这,他歪了歪头,唇瓣随着心情似乎裂得更大了,像是谈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话题。
“可你不一样,虞宴,你是个奇迹”
“你的生理年龄太小了,但你还是按照我的想法一点点重复着我为你设置的生活。可就当我真正打算为你侧目的那刻起,你却毁掉了我为你创造的那根‘鞭子’,那一刻即使是我都感到了一丝震惊。”
虞宴感受着身后朝自己缓慢贴近的热度,两条纤弱的触手像是人的手臂一样揽住了他的脖子,耳畔传来了呼呼的热气。
“所有生物终其一生都在有意或无意地吞噬着自己的母体,人类也是这样,尽管你们身上的道德约束总是很强,可选择杀掉母体的个体也并非绝无仅有,他们绝大多数都走向了疯狂。”
“看来你对我的种族评价还算友好。”
埃特拉因为他这句打岔而呵呵笑了两声,他似乎并不介意虞宴的这副态度,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挑了挑被搅得一团乱的眉梢。
“我以为你会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这好像是你和那个‘系统’合作到现在的目的。何必去求祂,你来找我,我自然会一字不落地告诉你。”
那两条挂在虞宴胸前的触手动了动,随着主人的心情甚至饶有兴趣的拨拉了一下虞宴的头发,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虞宴没出声,只是伸手拽住了那条作乱的触手,阻止了他们进一步接触自己的身体。
埃特拉仿佛对他的沉默表现有些失望,见对方不再开口,便只能接着对方上次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人类这个种族,我的印象的确还不错,当然这种还不错主要来源于你和你的母亲。相较于虫族而言,人类总是多出几分约束感,比如同样是发现母体换了个芯子的条件下,恺撒会毫不犹豫地将蒙托处死,但大多数人类却不会,而你在这方面和他很像。”
“你们都很善于处理生活中的意外,而这种处理对你们而言只是一种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快乐的手段,没有痛苦,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上的波动,就像是为了存活而进食的本能活动,有点无聊。”
随着话音落下,一直不出声的虞宴却突然收紧了自己的手,将那条缠在自己指尖的触手拍了下去,像打去一块烦人的污渍一样。
“首先,我一般不将怪物当作活体;其次,母亲就是母亲,和你说的那个词也没有什么关系;最后”
青年拉长了语调,捏住那截触手的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眼里充斥着的戏谑,让埃特拉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你这么关注恺撒,是暗恋他吗?”
他这最后一句话来的太过突然,一直在吹捧着对方的“埃特拉”身子僵了僵,似是没明白话题怎么会跳转到这种过于离谱的地步。
埃特拉的眼珠转了转,紧皱起来的眉头让他看起来像是咽了一只死苍蝇。
而他的说话对象似是在此刻失去了和他好好聊天的欲望,故意“啊”了一声,添油加醋地说道。
“只是个玩笑,看来你对他的印象并不好,那真遗憾。”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这话像是在自问自答,虞宴垂眸碾着手里的那条触手。
还未等埃特拉找出一个合适的回答与对方周旋时,就见虞晏毫无征兆地掀开了蒙在两者身上的那层虚与委蛇的表皮。
“心脏炸开应该很痛吧?”
洞穴里突然安静了,连带着埃特拉身上那种“滴答滴答”的水声似乎都小了
沉默似乎调转了主体,钻到了埃特拉的身上。
“都那么痛了,还要闻着味寻过来,不是喜欢他,那就是真的很想让他死了?”
在虞晏开启不友好信号的同时,脑海里的系统开始向他发出一道道催促。
它威胁着虞宴应该减少和对方废话的机会,而是快点按照约定,想办法将那颗掉落在“埃特拉”身体里的石头挖出来。
可对于那一声厉过一声的喝斥,他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地将他们搁在了脑后,只是微笑着看着一言不发的埃特拉。
“你和我说了很久,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废话,但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听废话,所以不妨直接一点。”
那双越发猩红的眼睛注视着虞宴的脸,从他的眉眼扫视到他的唇,似乎在丈量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搭在虞晏肩上的另一条触手缓缓下移,缠上了他的手指,如同毒蛇一般缓慢地蠕动着。
“我以为按照你们的习惯,虚与委蛇是达成协议前必要的流程。”
虞宴无聊地捏了捏缠在自己手上的触手,他垂着眸,看不出面上的表情。
但这好像并不妨碍埃特拉无奈地叹了声气,将自己的脸朝对方的方向贴了过去。
“我是想要他死,但我知道你想活,而且我还知道”
埃特拉学着对方的声音,讲故事似地拖长了语调。
虞宴和他离得距离不远,甚至能够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自信与笃定。
“如果你想活,就必须与我做交易。”
在青年朝他抬头看来的时候,那条嫣红色的触手便朝着对方的后颈探去,按在那处契印上不动了。
“你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对象,但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被从我手里夺走了,这很可惜,但我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性格。”
“所以你选择在契印上加了点东西。”
虞晏出声接住了这句话。
面对对方给出的这后半句答案,埃特拉并未生出被打断了的不悦,反而是有些愉快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无所谓地承认了。
“你想要杀死恺撒,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你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有恃无恐。”
“哪怕是在假扮以利亚暗示我的计划失败后,你依旧能够在这里和我有恃无恐地闲聊,让我猜猜”
虞宴看着好整以暇的“埃特拉”,朝他询问道。
“契印给你的自信吗?”
埃特拉的身子朝远处动了动,不知为何他的身子似乎看起来不是很灵活,反应也开始变得有些迟钝了起来,连带着腰椎后坠着的那条颜色艳丽的脐带都淡了几分。
“我说了,你很聪明。”
他敲了敲虞宴颈后的那处印子,好心情地问道。
“正常的契印在异性虫族之间是个好东西,但是多加几笔就不是了。比如,你不觉得恺撒的精神暴.乱期有些过于频繁吗?”
没等虞宴的回答,埃特拉便径直揭开了他已经按在心底的那个答案。
“契印是一根连着你们的线,只要掉下去一个就能活。所以,聪明人”
“你要选择生的那一端吗?”
他并没有急于求证那个答案,在将选择抛出去之后,埃特拉心底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虞宴是一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好啊。”
埃特拉的眸子眯了起来,得到了心宜答案的他再一次拉进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
处在数百米之外的本体,开始不动声色地朝这具将要崩坏的身体上回归,他的面色红润了些,连带着动作也变得更像人了。
这道身影缓慢地朝着虞晏所在的方向贴近,像是只慢慢像猎物靠近的捕食者,准备缴获可口的晚餐。
他咧了咧嘴
“正确的选择,你需”
话音未落,埃特拉的身形却是僵住了。
还未等他接下来有所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便突兀地避开数道坚硬的骨骼,直直捅入了他藏在腹部的本体当中。
青年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地顺着他的肋骨一路向上剖,骨头被劈开的声音夹杂着血肉破裂声显得毛骨悚然。
直到最后,那把匕首径直劈开了他的半张脸,从头骨处锉了出来,带出些锋利的白色骨渣。
鲜血伴随着黏液哗啦啦溅了虞晏一脸,他的半幅身子都被血溅透了。
而在血涌出来的片刻,虞晏便被胡乱飞舞的触手一把掀飞了出去。
凄厉的惨叫声一时间铺满了洞穴,在这道声音的伴奏下,虞晏缓慢地将自己从石壁中一点点扣了出来。
他站直了身子抹了把自己眼上溅到的血,随手拿着衣摆蹭了蹭匕首,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不是挺了解我的吗?那怎么忘了”
“我这个人说话向来怎么不算话的啊。”